梵罗门(人间卷)+番外——柳满坡
柳满坡  发于:2012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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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为己有的念头在脑中掠过,仅仅一瞬,却似是生根发芽一般,在心里盘根错节,越陷越深。

这好比无意中窥得的稀世珍宝,璀璨耀目,引得心有贪念之人,蠢蠢欲动,夜不能寐。

浅浅一瞥,恍若惊鸿。

而今那种感觉再度满溢,鲁天明知晓那天的幻影就是面前的人,不会错的。

无烟丝毫不理他铺天盖地的深邃目光,只轻轻抬袖,鲁天明就觉手中一轻,人已到了另一个怀里。

无烟抱着灵犀,伸手摸了摸他的腿,骨头已经碎了。

再去按他的背骨,也断了。

他小心的用衣袖去擦灵犀脸颊上的血和灰渍,灵犀似是有所觉,微微抖了下,往无烟怀里钻去,无烟紧了紧手。

无烟低着头,鲁天明只能看见他滑下的发,将他的面容拢在一片阴影里,心里突地一跳,不知为何,有些战栗。

可是不过片刻,见对方只看着怀里的人,并无其他动作,他心下犹豫,舅舅让自己不要打草惊蛇,现下人没抓到,难道要这么放弃?

最后还是抬脚退了一步,先回去再说,只要他们还在京城,总有机会的。

还没走出第二步,便觉耳边异响,突如其来的风鼓起他的发,吹眯了眼,只觉一股巨力将自己向后扯去。

他费力的回头去看,自己不知何时已腾浮在半空,飞速的向那人的方向而去。

月光下,那人慢慢抬起头,脸庞泛出银白的色泽,漂亮的凤目中却满是寒意,连带着轻抿的唇,冷的像一座绝美的冰雕。

鲁天明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仓惶的感受此刻才从四肢百骸涌来,面前的人方才初见时温润的气息现下早已烟消云散,替换上的只有仿佛地狱罗刹一般的诡谲阴寒。

那是杀气!

鲁天明挣扎着去摸腰间的佩剑,尽管双臂无力,却还是困兽犹斗的动作着。

不过电光火石,无烟抬首,纤长的五指探出衣袖。鲁天明颤抖着拔剑出鞘,月下闪过一瞬剑锋的光影。

“嚓──”的一声,万籁俱静。

剑是朝着无烟的心口直直刺来的,鲁天明知道无烟不放过他,所以他并无半分手下留情。

无烟在剑尖抵来之时,伸出手去挡怀中的灵犀,锋利的剑直接刺破他的手心,穿过他的手掌,插进左肩里才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无烟却毫无痛觉一般,用穿破的手掌顺着锋利的剑身滑向剑柄,一把握住鲁天明握剑的手!

在鲁天明不住瞪大的双目中,被握住的手从冰冷的触觉到慢慢竟然像置于熔炼炉中一样,由皮肤直入骨心般的滚烫焦痛起来。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手心到手腕,再到小臂,手肘,上臂,最后是肩膀,慢慢熔化,慢慢变形!

最后化成一股轻烟,了无踪迹。

这过程冗长缓慢,阴翳诡谲。

就当鲁天明以为全身都将这样浆化成烟的时候,对方却收回了手。

似是忘了逃脱,或是根本无法逃脱,鲁天明只瞠目结舌的望着面前恐怖的景象,肝胆俱裂。

看着一条手臂处已经空空一片,他才找回丢失的魂魄般惊叫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啊!!!!!”

他猛烈的跳动翻滚,疯了一样的嘶喊,疼痛万分中还四处匍匐的寻找不见了的手臂。

无烟面不改色的抽出手心里的长剑,扔于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手。

五指青葱,银白依旧,毫不见伤口血色,只在手心和手背处留下一条剑形的浅红,

无烟微微皱了皱眉,静静的看着这一抹红许久,半刻才将手拢回袖中。

抱起灵犀,他头也不回的返身离开,只留下背后凄厉疯狂的嚎叫。

16.月曜

16.

灵犀苦恼的卧在床上七八天才被雪尘允许下地。

雪尘说,他这次伤的不轻,断了的胸骨插进了肺里,被抱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气了,要不是自己妙手回春救了他,恐怕坟头的草已经长开了。

灵犀懵懵懂懂的,记忆只停留在鲁天明断了自己两条腿之后,又给了他一掌,然后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原来,之后无烟来了。

应该是无烟救了自己。

想到这个人,灵犀的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忍不住弯起唇来笑。

可是从醒来开始,这些天好像都没有看见无烟,起先有些胡思乱想的怕是无烟不要伤了什么地方,问雪尘和天屏得到的答案却说无烟完好无损,一直在别院里。

灵犀坐起身,慢慢走出房间。

雪尘的治愈力还真是瞠目结舌,其实他当夜醒来时就能走能动了,只是雪尘像只八哥一样叨叨着重复“不能下来,要养几天”这句话。

灵犀亏他说是不是法力不到家,所以还没治好?

雪尘最恨人质疑他的能力,果然一跳半天高的大叫,自己虽然法力还未全恢复,但也还不至于连这么个伤都治不好,要不是得了吩咐让他不得下床好好休息,自己才没闲工夫绕着他转呢。

外头艳阳高照,似乎不知从何时起,诡异了许久的天空,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花香馥郁,风和日丽。

灵犀站在园子里看开的郁郁葱葱的牡丹,一朵一朵开的有碗口般大,他在李府砍了七八年的柴,也种了有十年的花。

玲珑阁的牡丹在他看来花色饱满,娇艳非常,更有姚黄、魏紫等名贵的品种,一旦开放,那真是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灵犀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到了无烟的屋前。

从无烟醒来起,他就将隔院的小屋给了无烟住。

犹豫半晌,还是上前轻轻叩了门。

门扉一声咿呀,开出了一半,屋内静默一片,空无一人。

无烟不在么?

灵犀有些失落的替他把门带好,往来路走去。

看来无烟大概很忙……

发觉心里闷闷的有些气短时,叶灵犀立马给了自己脑袋一拳。乱想什么你。

走了半路就有些累,虽然雪尘治好了自己的伤,但还是伤了元气的。

灵犀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暖暖的太阳晒的他昏昏欲睡,他拔了簇草叶,揉揉眼睛,手里灵活的动作起来。

记得在李府的时候,小满和他闲暇时会拿干草编出一个个小草人来玩,小满编的小草人总是瘦瘦长长的和他自己一样,好看的紧。

而灵犀编的小草人却矮矮胖胖丑不啦叽,每次都被小满嘲笑说什么人编什么东西。

不下半刻,手里就躺了一只肚子大大,四肢短短的小草人。

灵犀原本想编成无烟的样子,可是编了许久也编不出无烟长长的漂亮的头发,那看似柔软的杂草却总是硬邦邦的朝天翘着,粗粗看去,倒像一把扫帚一样。

怎么搞的?

灵犀有点没耐心了。

撒气的捏住小草人的脑袋,使劲的扯来扯去。

又觉得我干嘛要编那个人啊,真是的。

于是手里的小人硬硬的头发被他扯的更直了,像门冲天炮一样,甚是滑稽。

“身体好些了么?”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灵犀一大跳,原地蹦起,发现手里编的原型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面前,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直觉的就把手里的东西往草丛里扔去。

“嗯……,看天气不错,就……晒晒太阳。”

无烟一身天蓝色的缎袍上绣暗银娇美的芙蓉花,长长的头发轻轻挽在脑后,脸颊边垂下的几缕随暖风缓缓飘起。

他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色,然后转向灵犀时正对上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眼神,淡淡道,

“伤才刚好,还是多应在屋里歇着才是。”

灵犀看着他说完之后别开的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一沈。

“嗯,那我回去了。”

飞速的走回院子,一头栽到床上蒙头就睡了起来。

睡吧睡吧,睡他个海枯石烂,昏天黑地,什么都不想有觉可睡,还不够好么。自己真是苦日子过惯了,难得有清闲日子过,还有啥不满足的。

这一觉下去竟然又睡了一天,直到院外的叩门声才把他叫醒。

“谁啊……?”院里没人么?于是只有自个儿磨蹭着下床去开门。

院外立着一人,身著名贵的淡黄锦袍,腰间束着同色玉带,眉目清俊,神情淡漠。

见院门一开,那人瞥都不瞥灵犀一眼,直接掀袍入内走开了几步。

“哎……等等,你……你找谁啊?”

灵犀刚回过神来,想说如景不在,这人就莫名的往里闯,心下一时有些不快起来。

那人仿佛这才发现面前有人一般,回首冷冷道,“天屏在不在此?”

天屏……?

“在,不过……”

那人又不等他说完就径直往内堂走去,灵犀呐呐的拿眼看着他背影,半晌才追了上去。

“喂──”这人怎么这样?看着有些气质,举动怎这般没有礼数。

“我说──”灵犀看那人已经自发的坐在了上位,忙站到他面前道,“天屏此刻不在阁中,也不知他什么时辰才要回来。”

话已明摆着,人既不在,你要么走人,要么就坐着干等到猴年马月吧。

那人方才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打量和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此刻的叶灵犀睡了一天的头发散了一身,只在肩上随意搭了一件袍子出的房门,脚下的布鞋趿拉着还来不及穿上。

不说邋遢,却也整洁不到哪儿。

果然,灵犀在那人脸上见到了轻慢中混着些鄙夷的态度,刚要再说,却见那人已经漠然的转过头去,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身子仍旧坐的稳稳当当。

切,这算什么?

灵犀有些气短,但又碍于也许真是天屏的朋友,发作不得,便退到了房里。

爱等你就等吧。

不想那看似架子不小的人耐心倒大,眼见日上中天,却还是一幅雷打不动的样子。灵犀肚子饿得咕咕直响,挣扎了许久还是磨蹭着起了床。

出去买些东西吃吧,可外头那人咋办?

正犹豫着,就听银铃般的嗓音从老远就一路亮到了院外,接着“砰──”的一声响,院子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小叶~~~!小叶~~~!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灵犀听了声儿,不由得赶忙出了门,就见雪尘小小的手里提着两大袋的油纸包,短短的臂上还挎了个食盒,甚是不搭。

“呐,茴香斋的莲蓉酥,一品楼的八宝糖饼还有吴记的桂花银耳羹,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雪尘喳喳呼呼的举着手里的东西炫耀着,灵犀暗想,你把嘴边的口水擦擦,我还倒有可能信你些呢,可手里还是自觉的上前替他接下了。

雪尘笑眯了的眼,却在进到屋里见了一边站着的人时一下敛了几分。

“月曜?”惊诧的语气。

他怎么会在这?!

那名唤月曜的人见了雪尘却褪去了一身的傲气,竟然恭谨的低下头,膝下一弯,似要行礼。

“殿……”

“行了行了──”雪尘甩了甩拿着油纸包的手,“在这儿就不用多礼了。”一边急急的就挤到灵犀身边,两人无所顾忌的大快朵颐起来。

“是漠麟让你来的吧?”

那月曜似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雪尘没有形象的举动,又往同座的灵犀直直看去,似是方才发现他原来不是这边的杂役。

直到雪尘干掉了两个酥饼和一大碗甜羹后咂了咂嘴问他的来由,他才惶惶道,

“是的。”

雪尘点点头,也不再问,只专心对付眼前的美食。

连他都不关心了,灵犀又何故多此一举呢,若在和雪尘共食的时候还分心,那就别想填饱肚子了。

两人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满桌的杯盘狼藉下,灵犀腆着肚子歪在一边,困意又起。

这人啊,真是不能懒。

一边的雪尘乱没规矩的拿竹签剔着小小的牙,抖了抖翘着的二郎粗短腿,活活一幅小型山大王土匪样,同他一身富贵小公子的行头半点都衬不上边。

他抬脚踹了踹快倒到桌下的灵犀,“起来,别在这儿睡过去,一会受了凉,我又要挨骂了。”

灵犀快搭上的眼帘忽觉有道凌厉的眼神扫来,睁开眼果见那叫月曜的人听了雪尘的话狠狠的看了过来,目光中带了丝讶异,更多了份厌恶。

干什么这么恶毒的看人?

灵犀不理他,自顾自又合上眼,却听耳边那叫月曜的人道,

“属下方才探查过四处,此地三教九流颇多,难免人多嘴杂,住不安心,属下已在城外已备下了处安静的别院,殿──”

“不用,不用……!”雪尘不待他说完就连连摇手。要搬到城外那鸟无人烟的破地方,他还上哪儿找那么方便的吃食去?

“就快回去了,也住不了几日了,麻烦什么。”

灵犀眼皮一跳,当下没了睡意。

此时听得院外脚步声响,一股淡淡的兜末香随着流风吹入屋来。

灵犀慢慢坐正身子,抬头看无烟缓步从院外走来。

刚想起身,有人已快他一步的上前,单膝跪地的行了个大礼。

无烟摆摆手,月曜抬起的眼就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脸。

他要说话,被无烟打断,无烟向这里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月曜忙随了进去。

灵犀突然觉得有些冷,他动了动坐麻了的手脚,对雪尘笑道,“休息了这么多天,手脚都不利索了,我出去转转。”

他走的有些快,雪尘喊他他也没听见,仿佛方才无烟那冷淡的甚至带着戒备的一眼还追在他的身后,一直追到心里去了。

17.后会有期

17

叶灵犀走进玲珑阁,那雷打不动嗑着瓜子的小厮竟然撅着屁股趴在门边。

“看什么呢?”

“快来快来,”那小厮激动的眼神晶亮,挥着手就把灵犀拽了过去。

灵犀探头一看,人流熙攘的街对头正里三圈外三圈的被围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身先士卒的,你推我挤、你踩我踏的,有人恨不得按着别人的脑袋爬上去,而有人已经半俯身瞅准了一些胯下的空处,预备一钻到底。

远远望去便是一片人肉硝烟,尘土飞扬,好不热闹。

灵犀点头若有所思道,“这景象在我们老家初一十五放斋的时候我也见过。”

没想到京城百姓为了点口粮也能这么搏命。

小厮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引着他的视线指过去。“瞧见他们手里的银票没,那些可都是腰缠万贯膀大腰圆的有钱人!”

有钱人?!

待瞅的仔细了,果见那一个个忙的面红耳赤的人物都衣衫金贵人五人六的,只难为了那些大老爷平时好吃懒做脚不沾地许久了,现下这番折腾,真要了他们老命。

“知道在干嘛不?”小厮朝那里努努嘴。

灵犀眼珠子一转,想到这天下的事除了吃白食能让人这么奋慨之外,剩下的那就只有……

“讨债的?”

小厮听了摸着下巴装深沉的点了点头。

灵犀暗道,哇,这阵仗远看就不得了,近看那还了得啊。

“谁家这么倒霉?”

欠下这么大笔的债,不早卷铺盖跑路,还等着别人追上门抄家里的老底?

这条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没两把刷子没丁点家底渊源哪敢在这落户,灵犀平日里记得那头的门面也是辉煌的很啊。

小厮冷冷一笑,吐出四个字,“鲁记钱庄。”

鲁记?

哪个鲁记?

莫非是……?

“他、他家不是……?”不是听说有大靠山的么?

“是什么是?”那小厮哪有个打杂的奴才样,勾起的嘴角笑的灵犀背脊发凉,“京城里都在传鲁家那位当家的得了失心疯,卧在床上米粒不进,这些天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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