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壳——纯耶
纯耶  发于:2011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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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再多,脑子里出现最多的还是接近正午时分的那个荒唐的黄粱梦,那句“毕平庸,我成全你的今生”,那一刻宋子钰

的如斯笑容……顷刻间,脑袋里一乱,浑身仿佛更不舒坦,一个劲儿的翻来覆去,越想越是忐忑。

子钰……

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本会他安心的名字,可是他整个人非但没镇定,心头的空缺甚至逐步扩大。再也受不了这份内心折

磨,毕平庸倏地站了起来,凝望窗外的隐隐重重把守的侍卫们,握紧了拳头。

是夜。华灯初上。

此刻已顾不得丢不丢脸,急不可耐的运起屏息功,收敛内力,又利用自己熟悉府内布局的优势,换了一身粗布的毕平庸,

巧妙的翻墙出府,混入了人来人往的官道,直奔宋将军府。

宋将军府和往常没两样,他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前,幸亏来过很多次,遂根据对将军府地形的了解,寻了一处没有仆人把守

,又是将军府外围的静僻之地,施展上乘轻功,翻墙而入,巧的是方从高墙跳下站定,便见周庚竹提着灯笼迎面走来。毕

平庸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掠至周行跟前,抓着他的衣襟,急切道:“庚竹,子钰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心急火

燎,急切得眼看就要奋不顾身。

最会看人眼色的周行却似好不理解毕平庸此时的心情,反而莫名的反问:“毕世子,你说的谁啊?”

毕平庸对他此刻还有心情跟自己调侃,心中甚是懊恼,却还是按捺在性子问:“庚竹现别玩了。我问你宋仪在哪儿?”

“哪个宋仪?”周行还在装傻充愣。

心如煎熬,想要知道某人安危的心情,使得毕平庸终于按捺不住,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的喝道:“宋镇宋将军的独子宋仪,

字子钰!”

周行听了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一对狐狸眼惊怪的瞪了毕平庸一眼,斥责道:“毕平庸你瞎说个啥!宋将军是朝廷公认

的丧了妻的鳏夫,至今又未再娶,哪来什么捞子的独子宋仪?”

21.南柯一梦的尽头

“不可能!周行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毕平庸极力否认,还是不信。

周行见他还不是不相信自己所言,无可奈何的抓着他的手,径直把他带到宋将军所在的书房前,招呼都不大一声,熟门熟

路的径自推开木门,对着里面正伏案的宋将军道:“宋镇,你给毕平庸解释一下。”

宋将军明显怔了怔,不明所以的看向周行,又扭头去看跟进来的毕平庸,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招呼毕平庸道:“毕

世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毕平庸心有旁鹜,敷衍的应了一声,周行立即出声阻止了要进一步攀谈的宋将军,道:“这些等会儿说也不迟。宋镇你告

诉他,你有没有一个叫宋仪字子钰的独子?”

宋将军眼中升腾起狐疑,却还是坚定的向毕平庸答道:“毕世子,在下自十几年前内人病逝后,至今未娶一妻一妾,膝下

无一子嗣。”顿了顿,有强调道,“更不可能有什么独子宋仪。”

闻言,毕平庸彻底惊呆了,手停在半空,半天支不出声,心止不住的痉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这,这究竟是怎

么一回事?

清晨朝露。失魂落魄的出了将军府,攥紧拳头,无论如何也是不信,毕平庸并没趁夜偷偷返回贤王府,不顾被发现的危险

,而是像无头苍蝇般,前往宋子钰常去的大街小巷和茶庄,甚至连那人去过的相公馆也探访了虚实,彷徨的左看右寻,茫

然失措。人们一见本该关在贤王府不得出入半步的他都吓得纷纷退避。

“你有没有见到过宋子钰?”

“谁?听都没听过。”

“宋仪,字子钰,就是那个京城第一的美人啊!你怎么可能没听过?”

“京城排第一的美人除了松藩王的松二公子,就属新晋宫里的怜妃娘娘。哪来的宋子钰?”

“你发什么疯!脑子有病啊?”

每当毕平庸随手抓到个路人问到是否见到宋子钰,那些人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叫骂。最后,甚至惊动了

官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押回原处,为此合源皇帝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严厉的割了上一批看守侍卫们的职,令其

到边疆苦役去,换了批武功造诣更为优秀的侍卫。

这批侍卫吃苦耐劳,盯人盯得特别紧,毕平凡叫苦连天。事件的罪魁祸首毕平庸自从那次被捉回府,便再也没动静,整日

像失了魂的人,呆呆愣愣的坐倒在木椅上,眼神涣散,不发一言,无一反应。

传言迅速弥漫。

人们摇头嗟叹,毕平庸想美人想疯了。

“究竟中的什么邪!”贤王爷瞧见自家儿子的落魄样,满是心酸,气得狠狠骂,还派人请来了众多高僧道士。那些得道高

僧无量道士皆在探望毕平庸之后,或看不出个所以然,或掐指半日,再不愿多语。

见高僧道士不行,贤王妃去求神医李傲榭,李傲榭沉默的婉绝,摊手表示无法。

王妃又一看儿子如此模样,不住的呜咽,扯着自家儿子的袖子,哭喊道:“儿啊!你犯哪门子的傻,哪来什么宋子钰?”

“没有……”毕平庸的算是有了点反应,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动了动。

“对。根本就没有!宋子钰从头到尾都不存在!”贤王妃不顾礼仪,捏牢他的衣角,激动的哭叫道。

“不存在……?”嘴唇动了动,眼珠子转了几转。

“是!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宋仪!”贤王妃前所未有,斩钉截铁的答。

毕平庸不再出声,闭上小眼,沉吟起来。

他知道。家人可能瞒他,骗他。宋将军和周行可以瞒他,骗他。可如此多的平民百姓不会也可能一致的满他骗他。

有一回,他照常的去往宋子钰的书房,推开房门之际,正见位中之人在看一本古籍,若有所思,好奇心起顺手一抄一瞥,

原来是耳熟能详的典故庄周梦蝶。

耸耸肩,把古籍还给宋子钰,他不以为然的笑说:“子钰,你怎么想起看这个来?”

宋子钰没像平常一般讽刺他不学无识云云一通,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眸深处的紫光不时闪现,反问道:“平庸你说梦

境和现实,是否终究有所差距?”

“何为实?何为虚?不过是人之一念。梦镜与现实亦是如此。”他哑然而笑。

“不知庄周梦醒后会否有片刻失落之感……”宋子钰不为所动,怀春悲秋道,“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他眨眨眼,不以为意道:“庄周会不会有所失落,毕某可不清楚。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就如毕某先前所说,左右

不过人的一念之间。你认为是庄周化蝶,它便是庄周化蝶,反之亦然。”复又较有兴趣的问道,“子钰,你怎么忽然想起

问这个?忒像个老道士。”

宋子钰似有所悟,低下头嘀咕了句,他并没听清,又立即抬起头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轻轻道:“倘若我哪天

死了,就是不在了,你是否会认为是场荒诞不经的梦?”

闻言,他当时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又有些许令人摸不着边际,失笑道:“哪有人触自个儿霉头的?你脑袋里成天瞎想个

啥?”

“先回答我!”宋子钰却异常坚持,锲而不舍的追问,口气徒然强硬。

他那时并未把身旁之人的异样放在心上,莫名的答。

你这不是还没死么?瞎说个什么?

之后,宋子钰静默下来,果然不再说话,也未再逼问。

——就如此被他含含糊糊的搪塞过去。

奈何那时的自己又怎会料到今日?

一切的一切皆是他毕平庸的自我遐想。

原来宋子钰未尝存在过……

庄周梦蝶。蝶化庄周。通通都不存在。

戏尽。曲尽。人尽。

黄粱美梦也终是到了头。

22.不疯魔不成佛

往后三日,毕平庸逐渐恢复了原有的生气,不再木讷无神,如同以往般谈笑风生,仿佛他前些日的荒唐作为全是镜花水月

,只不过眼中多了份不为人知的深邃。

第四天的拂晓时分,人迹罕见,护送随行的侍卫们站于城门两侧,贤王府整装待发,预备启程赶往偏僻的皇陵,前来做最

后道别的大部分是贤王府中的昔日故人。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时来,缘尽。贤王府遭此劫难,王府中无关紧要之人,大难临头各自飞,各奔东西,终为身世奔波。

之后数十年,周行辞别尔虞我诈的官场,跟着宋将军钻营子。冷煞与裴晚邪两人双双携手,行走江湖,行事低调,悄悄的

销声匿迹。江南琴圣魏公子魏御施艳福不浅,娶了罗秀儿和罗柔儿两位倾城姐妹花,三人格调甚高,整日风花雪月,生活

无限惬意。

人人都步入正轨,走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轨迹。

和众人依依话别,毕平庸回首眺望朱雀城门,抿了抿唇,暗沉的悠久红木城门,合着一色天光是那样的突兀,红得就像天

边的一轮方升起的红日,亦似殷红欲滴的血泪。

拖着沉重的声响,笨重的城门缓缓合上,完全闭合的刹那,毕平庸心中倏然一抽,屏住呼吸,门缝重合的吱吱声仿佛碾轧

在他的心头,把他和宋子钰的过往生生阻隔。掐断。

策马步行,路途几经奔波,行了将近两个月,贤王府来到了宏伟肃寂的皇陵,人人脸上都布满了风霜。皇陵四面环山抱水

,青山绿水,藏龙宝穴,风景秀丽,堪为一处极佳的风水宝地,保佑皇室子孙,后代繁荣昌盛,长长久久。

古道上人烟稀少,远远望见瑰丽的皇陵山水,毕平庸打趣道:“此地倒是个好去处。”

贤王爷颇有感触的摆摆手,甩甩袖,首肯道:“可作一处赏玩地。”

毕平庸等人又行进几里,便瞧见山脚下一道欣长的身影,那人纤纤瘦瘦,弱不禁风,亭亭玉立于青山旁,牵着一匹高大的

骏马,风帽下雪白额头隐约可见包裹着层层纱布,不语的抬头凝望皇陵门上的巨大牌匾——山河永祭,好似沉吟。

毕平庸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那道熟悉的人影,微怔片刻,方才回神,唤道:“其若!”

清风过耳,使松其若略微失神,皙白的手缓缓扯下风帽,亮亮的眼直直寻声看去,微微一笑,我见犹怜。

待他的家人先后进入,毕平庸和松二公子双双面山对立,浅褐色的眸子对上黑亮的眸子看得认真,两人相互缄默。

他落难,他公然以死相挟。他圈禁,他无怨无悔的跟随。

皇陵是个牢笼。关的是一辈子。

良久,毕平庸神情无奈,轻轻劝道:“你这又是何苦?”

松其若不语,神色不咸不淡,无关紧要。

“我不会喜欢上你。”毕平庸干脆挑明,暗下决心打发他走。

他能耽误他几年,却不能耽误他一辈子。

“我知道。”松其若漫不经心的淡然点头。

最终决定的人还在自己,别人阻不得拦不得。

又过了半晌,毕平庸再度轻轻道:“值得么?”

值得么?

值得为了他毕平庸付出他的一辈子?值得他松其若陪他度过终身圈禁的日子?

他毕平庸何德何能?他松其若为的又是哪般?

“不疯魔,不成佛。”

松其若正视毕平庸,轻轻的说。

眼角眉梢神色皆是淡淡,唯独一双眼明亮的惊人。

合源四十五年谷雨,贤王妃于贤王爷怀中内寝。

贤王爷悲得肝肠寸断,终日睹物思人,旧隐每杯空竟夕,愁眉不展几经春。

贤王爷对曾经收藏的《十诫诗》真迹孜孜不倦。每每爱不释手的抚摸诗词上的每个词句,神情眷恋不已,沧桑的眼中闪烁

着点点星光,恰似一腔情深。

不相遇,便可不相知。不相恋,便可不相思。遗留下的那人,永远最是痛苦。每每念及此诗,贤王爷都忍不住泪流满襟。

然而,贤王爷视若珍宝的诗句,落在毕平庸眼中却是分外不屑,恨不得把它撕了。松其若问其原由,毕平庸淡然的嗤之以

鼻道,那都是个幌子。爱了就是爱了,再是感怀春秋也没用。

合源五十年立夏,贤王爷寿终正寝,与贤王妃合葬于皇陵一隅,归档皇室宗卷。毕平庸白衣戴孝三年,袭成爵位,合源帝

赐名“庸王”,撕毁《十诫诗》真迹,将其焚烧。

合源五十六年冬至前夕,合源帝年老色衰,崩于床榻,先王第七子毕平成即位,改其年号为平成。

平成一年初春,平成帝追封先帝合源帝,谥号“源宗”。庸王避新帝名讳,改“平”为“凡”。其弟毕平凡,更名“毕常

凡”。

平成二年,庸王开始着手撰写《合源皇朝寻芳诱拐史谱》,提诗词歌赋,执画笔勾美人精魄,图文并茂,松其若整理校阅

平成十一年,庸王亲自操刀,长达十年,两度修改的《合源皇朝寻芳诱拐史谱》终于完稿,其友松其若长袖善舞,为其写

序,并兼其书最终校阅再三。书中开卷第一篇便是一副神魂具在,风姿绝代的美人画像,世人看之惊其为天人,称乃旷世

之作。此书于庸王临终后,流芳百世,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平成十五年烟雨蒙蒙,松二公子松其若染上风寒,根无可遣,缠绵于病榻,病重辞逝。松二常伴庸王二十年载,庸王以礼

相待,两人相敬如宾,恩重情深。

终日在药炉铭碗间消磨岁月,弥留之际,松二公子执庸王之手,神情悲戚:“平庸……平庸……我走了你怎么办……?”

庸王沉默不语,唯一掌覆于松二手背,以示宽慰,又陪伴左右,端水送药,片刻不离,松二含笑九泉。

那年初秋,弦月当空,月色清辉。庸王与松其若对坐石凳,花前月下,举杯饮酒。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没人相信我的话。其若,你相信么?”抿了口酒,庸王眨眼问。

“你会放弃么?”松其若避之不答,反问。

“不会。”庸王斩钉截铁道。

松其若笑而不语,迎向身旁之人的眼中盈满了骄傲,睑下的睫毛掩盖了深深酸楚苦涩。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平成二十一年,庸王于睡梦中与世长辞,其弟毕常凡即位,平成帝钦赐封号凡王。

史书云:庸王,小字阿丑,乃源宗帝亲赐。此人有三绝:相平庸。人随和。爱美人。庸王年少轻狂风流,天下美人皆被其

金屋藏娇。然,天有不测风云,横遭变故,九死一生,毕生困于皇陵不毛之地,发愤自勉,着旷世之作《合源皇朝寻芳诱

拐史谱》,历经十年风雨,校阅二度完稿,前前后后,作首尾共一百零九卷。庸王寿终正寝于平成二十一年,孤独一生。

世人谓曰:庸王一生一世,无妻无子,孤老终身。

彼岸花开,朵朵红。忘川之水,泪湲湲。孟婆汤入,往事消。三生石上,续前缘。

冥王殿前,紫袍翻滚,一个风姿绝代的绝色美人脚踏红似滴血的彼岸花,一步一步走来。他生的美艳非凡,深紫长发稠密

轻柔,垂悬齐腰,面如傅粉,朱唇若红,两眉斜飞入鬓,贵气十足,凤目细长,五官深邃,嘴边噘着浅笑,清淡如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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