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安全门走去，威尔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边一排排的活体。心里一阵阵刺痛。这种感觉恐怕这里所有的吸血鬼都无法明白。他们转变的时候有的文明还没有开端，有的还处在等级森严、阶级分明的时代，对还是人类的他们来说，平民就是非常遥远的低下的概念，而等他们变成了吸血鬼，人类对他们也不过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

前世他也曾鲜衣怒马，朱门不知冻死骨，但是后来的几年牢狱和后来的飘零，都让他彻底脱去贵族的一切浮华和冷酷，等到这一世，他又生活在提倡人人平等的新世纪。虽然长年待在朗费罗庄园，但是通过各种渠道，他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巨大变化。

那些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躯体，简直像把这个地方拖入时空，逆过时光，把曾经那些赤裸裸血腥的一切又摆在他的面前。他的价值观还有道德观让他感到深深的罪恶。

他们在践踏生命！

“威尔……”霍尔站在他的身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你不能接受，就不要去看。”

威尔勉强弯了弯嘴角，眼角带点苦涩的微红。他轻轻的拉下男人的手，小声的说：“我要记住它，这是我背负的罪。”这就是上帝的惩罚吗？

我对以色列的孩子说

无论什么活物的血

你们都不可以吃

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它的生命

凡吃了血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他们以血为生，所以只能背负罪恶，忍受所谓的惩罚。

“开门吧，霍尔。”他看着转身看着霍尔。

安全门打开，库里斯首先走了过来。他低头审视着威尔，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忧虑，黑色的发丝和黑色的衣服让他显得更加的严肃冷漠。

“没事了吗？”他低沉的问。

威尔看着他，顿了一下回答：“就像你说的，想死也有点难度。”他朝库里斯身后的众吸血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想要回李斯特堡一趟，有一点私事要办。”

库里斯想了一下点头答应：“李斯特堡相对安全，您可以先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

威尔勾了勾嘴角，视线扫了一下，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凯瑟琳呢？我没有看见她。”

库里斯沉默了，一旁的英格索尔刚想说什么，就被乔舒亚制止。他显得非常虚弱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金色的瞳孔闪着针尖般的光。

“我们……会处理好，阁下。”他轻轻说，俯下了身。

威尔挑了挑眉，没有再问。他对着库里斯示意了一下，转身和霍尔离开了。

库里斯静静的注视着威尔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复杂的失落感。

“他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吗？”乔舒亚微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冷漠。

每一天，都在变化。库里斯默默在心里说。然而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实在很难说。就像是国王和大主教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矛盾，这种矛盾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明显，渐渐变得无法缓和。

梅瑞狄斯，你消失的太久了……一切都和你在位时大不一样，如果你的继承者不够聪明，那么很可能英国将不再有亲王。又或者，太过聪明，那么，即使是对权力不感兴趣的他，也必须做些什么，来保全自己？

威尔跟随霍尔回到李斯特堡，直接去了实验室。

“快点，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丽贝卡控制不住焦虑的对威尔说：“我真不敢相信——斯梅德利疯了吗？！”

“已经好了，丽贝卡，他喝了至少有三公升，新鲜的。”霍尔懒洋洋的靠在实验室的门上，看着浅褐色卷发的女吸血鬼几乎有些粗鲁的扒开威尔的外套——外套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迹。

“我得看看他的骨头是不是都长好了，”丽贝卡不耐烦的说着，小心的撩开威尔后颈处的头发，轻轻按压：“他把你的颈骨压断了？你的手法可不怎么样，是不是还有点痛……”不等威尔回答她又示意威尔趴下，查看他的背部：“我想是因为还有点骨渣没被吸收，恐怕得过一两天——噢天啊！！”

她捂着嘴，瞪着威尔的后背说不出话。后心的地方有一大块干枯的血迹，虽然之前那个洞已经完全愈合，但是留下了一个疤。

威尔感觉到丽贝卡指尖的冰凉，不由皱起眉。斯梅德利的那一下实在给他带来了太大的痛苦，到现在他仍然有点不想回想。看起来，吸血鬼虽然有极端强大的身体再生愈合的能力，但是疼痛却不会因此消失。当然，如果没有疼痛，那么反应力也会随之下降。

“这个疤……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失。”丽贝卡愤怒的说：“刺穿心脏并不会致死，但是却很危险！如果不能及时补充大量的血液，很可能就此永眠。”她严厉的看着威尔说：“而您的伤，如果不是您注射了长寿者之血，即使有血库，也可能会让您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动弹！”

霍尔爱莫能助的对威尔耸了耸肩。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丽贝卡有这么多的表情了。威尔却有点受不了，加上前世，他真的很久没有和女性接触，更何况是这样满含着关心的责骂？他对着霍尔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霍尔摸了摸鼻子，走到丽贝卡身边扶住她的肩膀：“我亲爱的女士，你应该让威尔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还指望着他去救阿德莱德呢。”

丽贝卡立刻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没有再说话。威尔大惊失色的发现她竟然有点，害羞……

霍尔把威尔抱起来，送到了阿德莱德的房间，轻轻放到了那张大床上。

“好好休息一下，嗯？”他坐在床边，温柔的对威尔说。

“霍尔。”威尔轻轻拉住红发吸血鬼的衣角，有些犹豫。

“怎么了？”霍尔低头看着拉住自己的手，比自己的小了整整一圈，眼神不由变得柔和。

“斯梅德利是阿德莱德的尊长……你们，你们……”威尔烦恼的摇摇头：“不，我不是想说这个——我的意思是，阿德莱德他……他虽然转变了我，但是——”

“阿德莱德做出了取舍，威尔。”霍尔打断他的话，有些生硬的说，“他自愿放弃一些东西，这是他的选择。”

威尔难过的看着他，轻声说：“你非常的生气。”

“是的，”霍尔平静下来，低声说：“我不明白他的犹豫和他的放弃。他犹豫要不要遵守斯梅德利的命令，最后却又放弃的很彻底。这就是感情吗，威尔？你爱他吗？像他爱你那样？”

他注视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睛，却发现那里面盈满了悲伤。心里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憎恨他。”威尔转过头闭上眼，轻轻的呢喃。

霍尔安静的看着少年的侧脸，光洁的脸颊还带着雌雄莫辩的柔和线条，微微颤抖的纤长的睫毛，挺秀的鼻尖，鲜润的唇瓣，还有……他狼狈的转过头站起来，不自然的说道：“你休息吧。”

“霍尔。”

霍尔的身影顿住。

“你厌恶我的存在。”

红发吸血鬼俊美的脸上突然变得很冷漠。

这个问题难到他了……本来的确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长久以来，他和阿德莱德维持着情人的关系，既不仅仅是朋友、同伴，也并不能算是恋人。大概，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互相提供一点依靠。但是他其实很厌烦这样暧昧的关系，却又无法舍弃。

在葛洛洛剧院，当他注意到阿德莱德的视线被一个人类男孩吸引时，也许就有了那样的想法。那个男孩，很有趣。哥伦布日的演奏会上，阿德莱德注视着威尔，几乎没办法移开视线……这个时机恰恰好。

阿德莱德应该尝试一下真正的……恋爱。他应该学会各种各样的表情，情绪，而不是整天像一潭死水一样，重复着过每一天。那让他觉得，自己也像是阿德一个永远不变的习惯，每一天每一天……总是那样。

即使他们是吸血鬼，也不该这样的活着。

可是他从没想到，这个朗费罗改变了一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恋爱，不应该影响到阿德的道路。当他真的爱上了威尔，并且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霍尔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后悔。

他无数次的在角落，注视着他们。然后他发现了，他害怕、厌恶，却并不是简单的因为阿德爱上了别人，而是害怕威尔对他们的吸引力。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会吸引阿德，因为他同样被吸引。

霍尔放弃的扶着额角，然后重新坐下。他俯下身，修长有力的手臂慢慢撑到威尔的头边，低下头。

他仔细的审视着臂弯里的这个孩子，红褐色的瞳孔就像是燃起了火焰，“威尔……睁开眼，看着我。”

威尔像是在逃避一样闭紧眼睛，可是那无处不在的气息让他越来越不安。终于，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霍尔。

“听着，威尔……”霍尔看着少年的眼睛，低沉的说：“我或许曾经对你不满，但那是因为你的存在让阿德犹豫不定，但是现在，他已经做好了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相信他。”他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威尔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完全移不开视线，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我也相信你。”霍尔叹息着，低下头，轻柔的吻上威尔的唇瓣，眷恋的摩挲着。

威尔怔住了，唇上的触感是这么鲜明，那双红褐色的眼睛专注的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眼睛，视线里，除了他，什么也没有。

“霍尔……”男人的唇一离开，威尔就无措的开口。

“不用烦恼这个，”霍尔轻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睛，说：“我知道你其实喜欢阿德莱德……”他看见威尔又下意识的皱起眉，说：“不要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威尔，你喜欢他，他爱着你，这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不要不珍惜。”

“救出他，威尔。”霍尔认真的说。

第五十二章：双子堡

霍尔从阿德莱德的卧室走出，就看见丽贝卡安静的靠在走廊的窗边，她把窗户开着，看着外面漆黑的森林。

“他睡着了吗？”丽贝卡小声问。

“睡得很熟。”霍尔走到她旁边说：“看起来是太累了。”

丽贝卡出神的看向远处，月亮隐约可见，一阵拍打声后，几只像鸟一样的小动物飞了过去，映着月亮非常的清晰。

“嘿！！你们这些小家伙！！不要乱飞！！快给我回来——”艾伦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在空中回荡。

“老天我差点忘了——”丽贝卡猛的直起身体，懊恼的低喊。

“怎么了？”霍尔惊讶的看着她，“你忘了什么？”

“变形——威尔还不会变形！！”丽贝卡挥着拳头直喷气。

霍尔顿时张大嘴巴。

他也忘记了！！

吸血鬼都有第二形态。除了他们冈格雷族的第二形态是蝙蝠狼，其他十三氏族的第二形态都是蝙蝠。

梵卓族的大本营，如果不是蝙蝠形态，恐怕是进不去的。

“谁去教他？”霍尔皱着眉问：“我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我的变形和你们的不一样。”

“我也没有，”丽贝卡犹豫的想了想：“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临近午夜，吸血鬼的力量达到顶峰。

“变形？那是什么？”威尔困惑的问，声音有些沙哑。

“简单的说，就是这个——”丽贝卡板着脸说。下一刻，好像就是一秒钟，威尔不敢相信的瞪着地上属于丽贝卡的一堆衣物，里面悉悉索索的钻出一个奇怪的小东西，长得像只小老鼠——

‘我可不是老鼠，我是哺乳纲翼手目蝙蝠科——伟大的吸血蝙蝠！！！’变得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但这却不是思维，而是声波。

他竟然能听得懂一只蝙蝠发出的超声波……威尔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丽贝卡属于白翼吸血蝠，”霍尔拎起那只蝙蝠，对威尔解释说：“吸血鬼通常的第二形态都是蝙蝠，大部分属于吸血蝙蝠。我想这个和家族没什么关系，主要和每个吸血鬼本身的特质有关。”

威尔忍不住问：“那你呢？你的第二形态是什么蝙蝠？”

霍尔笑了。他甩了甩单脚吊在手腕上的蝙蝠，猛的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威尔吓坏了，结果发现并不是霍尔倒在了地上，而是他完全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充满了力量的黑暗生物，体型庞大姿态优雅——火红色的蝙蝠狼。

“总是很麻烦……”霍尔迈动四肢优雅的踱步到威尔身边，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胸腔震荡一样抱怨着：“衣服的报废率实在太高，其他氏族就没有这样的问题……看看我的衣服！！”

威尔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心里的隐忧和烦闷稍微散去了一点。

‘现在该你了，威尔。’丽贝卡的蝙蝠形态趴在霍尔的背上，尖细的说：‘快点，时间不多。’

“可是，我该怎么做？你们变形的时候就像是魔法一样，我需要的是详细的文字描述，具体的——具体的变形公式什么的……”威尔笑不出来，手足无措的说。

‘没有——那种东西！！’丽贝卡激动的震动着蝠翼，爪子扒着霍尔背部丰厚的毛皮，引起一阵哀嚎。“你不适合当老师，丽贝卡……你简直要把我的毛皮拽下来了！”霍尔愤怒的喷鼻子。

“你们变形后，性格都变了。”威尔一边努力的尝试着让自己变成一只蝙蝠，一边感兴趣的问。

“大概动物就是这样，比较，呃，比较容易激动？”霍尔抬起毛乎乎的爪子摸了摸鼻子。

在努力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成效之后，丽贝卡绕着会客室胡乱飞着，然后停在霍尔的头上。‘好吧，我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这样……血液突然快速循环，肌肉有一种不断收紧的感觉，骨骼开始受到挤压，但是最主要的是，我的意愿。我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然后迫使自己向那个样子转变。’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吸血鬼一转变就会变形，我们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才能够彻底掌握。”霍尔舔了舔威尔的手心，蹲下说：“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现在就掌握吗？因为你要去的地方出了蝙蝠什么也进不去。”

“梵卓族？”威尔低声问。

“你一定听过，温莎堡。”霍尔回答。

“不可能，”威尔惊讶的说：“温莎堡是威廉征服王建造的不是吗？可是梵卓族应该在更早更早的时候……更何况，温莎堡早就开放给游客参观了……”

霍尔和丽贝卡一起笑了起来。“真正的Windsor Castle可是不能给人参观的，当然，它们其实差不多。”

温莎古堡位于伦敦以西32公里的温莎镇，是英国王室的行宫之一。早在11世纪，征服者威廉一世为防止英国人民的反抗，在伦敦周围郊区，建造了9座相隔32 公里左右的大型城堡，组成了一道可以互相支援的碉堡防线。温莎古堡是9座城堡中最大的一座，坐落在泰晤士河岸边一个山头上，建于1070年，迄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1110年，英王亨利一世在这里举行朝觐仪式，从此，温莎古堡正式成为宫廷的活动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