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梅德利一定会派人追的……’威尔抖了抖垂下的小蝠翼，用苦恼的语气说，‘如果我们被追上了，他还可以顺便解决我！’这都怪你！他忍了忍还是没有掩饰住那一点不满。明明是为了让他能快点行动他才贡献出自己的血，结果反而耽误了那么久，还是因为……

威尔很不满，同时更加不满自己的动摇，正确来说，他从还在李斯特堡的时候就大错特错！小不点蝙蝠不由想起刚才那种浑身灼热的错觉，彷如正在被太阳炙烤，焦躁、不满、欲拒还迎……毛乎乎的身体忍不住扭动了一下，不过这个动作因为他的体积太小而被忽略不计。

‘别担心，我们从另一条路走。那条路是我另外开得。’阿德莱德此时的心情非常的愉快，因此对威尔的不满他只是挑了挑眉（老天，我也不知道蝙蝠能不能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许，一只有自我意识的蝙蝠可以？）。他看了一眼小东西，忽然爪子一松。

威尔被松开的时候还是一脸茫然，再一次遗忘自己有蝠翼。不过很快的，这只小的可以被大风吹走的蝙蝠就被一只金边宽翼蝠从下方托了起来，安安稳稳的伏在了大蝙蝠的背上。

‘我要加快速度了，你稳住身体。’阿德莱德提高蝠翼震动的频率，很快消失在迷宫的尽头。他们不断的升高，不断的向前，直到威尔差点被飞行带来的气流吹跑，终于来到了这个地底世界的最高处，近距离的接触到了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夜光植物。

也许在下方只觉得很漂亮，但是威尔发现，一旦真正来到“天空”，这些巨大的粗壮的藤蔓相互纠结缠绕，在黑暗中显得狰狞异常。那些娇小的发着夜光的小花朵就像是一双双发着光的眼睛一样，在暗处窥探着来者。

‘出口在哪里？’威尔下意识的低声问。

‘伊顿公学。就在泰晤士河的另一边，和温莎相对。’阿德莱德绕来绕去，不断的发出微小的声波探测，终于在一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穴。‘就是这里。’他立刻带着威尔往里面钻。

‘嘿！’威尔开始挣扎，‘这个洞也许早就塌了，一个土洞！！’万一钻了一半发现里面被堵住了怎么办？

‘呵呵……’阿德莱德轻笑起来，没有回答。刚刚一进来，威尔就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里面就像是下水道一向，铺设了水泥管道。

他们在底下大概待了有两个小时，不停的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但是总体的方向是不断的向上。在这个过程中，威尔也不得不承认，新生的吸血鬼的确和阿德莱德他们有很多的不同，比如说，阿德莱德的速度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完全不见疲惫，但是他，仅仅只是趴着不动，却已经开始有点饥饿。

新生儿容易饥饿，他知道，不过最主要的恐怕是因为他晚上频繁的在两种形态之间转换，同时还损失了很多血。

‘忍一忍威尔，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给你找点吃的。’阿德莱德低沉带点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威尔忽然安静。

他突然回想起血液的味道，然后是那些白惨惨的活体，成排的蜷缩在那里，就像是待宰的牲口。吃的……他们在吸血鬼的眼中不过是食物。但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在发出这种叹息和悲伤，因为他已经接受。

灰色的小蝙蝠静静的趴在金边蝙蝠的背上，忍不住紧紧的贴着。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委屈的……变形之后性格大变，原来对他也很适用。

已经，说不清对阿德莱德的感觉。

‘威尔？’阿德莱德虽然无法窥视威尔的思维，但是却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

威尔萎靡的睁开合起的眼睛，小声说：‘我们不能回霍姆帕克……去哪儿？’

阿德莱德在心里微笑了一下，轻松的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威尔眨眨眼。这难道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正在苦苦的思考中，阿德莱德突然冲向一条笔直向上的通道，然后像一道闪电一样冲出了洞口。

威尔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入了一片澄净的夜空，满眼星光像是陨石一样向自己冲来，空气清新带着夜的冷冽冲入鼻腔。

阿德莱德在空中缓下速度，然后向下看——‘Fuck！’他忍不住低咒。

大片的草坡，不远处清澈的泰晤士河，两旁低垂在河面的树木……还有河对面在夜空中神秘的温莎古堡，但是唯独不见伊顿公学。

‘这里……是哪里？’威尔展开蝠翼小心的滑了出去，好奇的四下看着。这里好像并不是阿德莱德说的伊顿公学……

‘那个偷工减料的家伙！’阿德莱德愤怒无奈的说着。唯一交给艾伦办的事情，结果也只完成了一半。难怪这么快就出了通道。

他们在一棵柳树的树枝上停留，威尔几乎是本能的——单脚倒吊在了细细的柳枝上。

‘我们不能这么走，天亮以后会很不方面。’阿德莱德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得去给我们找两套衣服来。’

威尔回想了一下，刚才在空中好像是有看到附近的住家。他看着那只堪称漂亮的大蝙蝠远去，嘴角抽了一下。梵卓族的王子殿下，林区的国王，傲慢冷酷的阿德莱德……现在要去做一个偷衣贼……

天快亮的时候，威尔听到有人走近，于是勉强睁开眼，结果脚步声一瞬间就到了他所在的柳树边。一只大大的手掌轻柔的摩挲了一下他紧紧勾住树枝的细小爪子，然后威尔就浑身一麻，掉到了那只手的手心里。威尔一看是阿德莱德，于是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了起来……真的不太好，但是他实在很困。

阿德莱德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的摸着小蝙蝠露出的肚子，柔软的简直让他有些担心。

“现在先别睡，威尔，”他把威尔举到嘴边，轻轻的亲了亲威尔的小肚子：“你要喝一点我的血，最好快一点，天要亮了。”

威尔不胜其扰，只能张开细小的嘴巴，把米粒大小的獠牙嵌在阿德莱德的手指上，整个身体吊在上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吸允着。熟悉的味道不断的流入嘴中，他才猛然想起来，他第一次喝下的血液，就是阿德莱德的。

按理说，他既然是亲王的后裔，理应由亲王给予他初拥，而实际上，他只是注射了长寿者之血，真正和他进行互换血液仪式的，是阿德莱德。

这样一算……他其实是阿德莱德的后裔？他应该……叫阿德莱德爸爸？

威尔的睡意一下子完全消失。

怎么了吗？阿德莱德挑了挑眉，看着用爪子勾住自己手指的小蝙蝠……突然蔫了。

这好像不是刚刚进食后的状态？

威尔小蝙蝠吃饱喝足，没精打采的爬到阿德莱德的怀里，用爪子抓住应该装着属于他的那套衣服的袋子，然后晃悠悠的飞到柳树的后面。即使是这么沮丧的时候，也不应该忘记谨防阿德莱德。

片刻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白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走了出来。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的翘着，有些苍白的脸蛋精致俊美，身材纤细挺拔。

“想好了去哪里吗？亲王阁下？”阿德莱德专注的看着他，微笑着问。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好好的看着他。

威尔低头看着手，一丝光线照到了手上，暖黄的色泽渐渐加深，却并没有带来他预想的剧烈灼痛。他微微皱着眉顺着光线抬起头仰望天空——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日出。

在和云层进行了激烈的搏斗之后，太阳终于完全挣脱出来，极端嚣张的光芒四射。威尔整个人都仿佛被埋在灿烂的日出的光芒中，一瞬间，觉得再一次经历了一次重生。

他还能站在太阳底下，还能享受日出，即使他不能真切的感受那种温暖，但是那种活着的感觉……已经足够。

“去法国。”威尔淡淡说：“我一直想要去那里看看。”爷爷说过，法国是他有着很重要回忆的地方，如果可以，他会在那里死去。这个愿望最终并没有实现。

阿德莱德近乎贪婪的看着他嘴角转瞬即逝的笑容，眼神幽暗不明。他勾起嘴角，微微俯下身体。

“谨遵吩咐，阁下。”

第五十七章：出逃法国

“现在去哪里？”威尔跟在阿德莱德的身后，看着他走向路边的一个电话亭。

“去法国亲爱的，”阿德莱德从牛仔裤里掏出硬币，投进投币口，“但是在那之前我得打个电话，希望斯梅德利还没有从凯瑟琳那里脱身……”他侧身靠在电话亭里，拿着听话筒按下一串数字。这串数字对于英国的电话号码来说，显然有点长，不过威尔想那大概是吸血鬼的专用通信电缆。

他看着阿德莱德，突然有点想笑。说实在的，他还从没有见过阿德莱德这样的一身打扮。在霍姆帕克的多数时候，他都是穿着订制的昂贵西装，或者是霍姆帕克的燕尾校服。而现在，这个吸血鬼穿着Fack london的黑色休闲T恤，袖子捋到肘部，手腕上带着装饰性的腕表，穿着浅蓝色的Monkee Genes直筒牛仔裤，和UMBRO足球鞋，纯金色的发丝随意的遮住额头，看起来显得有些稚气。

阿德莱德拨通电话，对上威尔带着莫名笑意的眼睛，询问的挑了挑眉。于是站在电话亭外面的小少年别扭的立刻转开视线，装作打量周围的环境——天晓得，这周围除了草地还是草地。好吧……阿德莱德无奈的勾了勾嘴角，转而注意电话。

“阿德莱德？你在哪里？”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丽贝卡冷静但是稍嫌急迫的声音，“威尔和你在一起吗？”

看来斯梅德利很可能还没有发现他的消失，阿德莱德嗤笑了一下，这要多亏他一直坚持保留地窖的历史性和他无时无刻的自大，那里完全没有安装任何监听监视设备。“我们已经离开了梵卓堡，现在在泰晤士河畔，温莎小镇上。”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听着丽贝卡，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你要帮我们订两张去法国的机票，我打算去那里待一段时间，直到局面稳定。”

“好的，你们准备去法国的哪里？”

阿德莱德看了一眼威尔，考虑了一下很快的说：“巴黎吧，虽然那里容易被发现，但是斯梅德利却不会去那里——他刚甩掉的那个女人可是巴黎有名的交际花。”

“等我一会儿……没问题，你们从希斯罗机场走，BA302上午八点十五到十点二十五的航班，中间一小时时差，一小时十分钟到达戴高乐。”

“谢谢。还有，库里斯他们很可能会找威尔，”阿德莱德说：“拖住他们。”

“了解。”

阿德莱德放下电话，动作优雅的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好像他穿的不是T恤牛仔而是订制西装礼服。他随手掏出一个POLO的纯牛皮钱包，微微扬起下巴对威尔笑道：“真是有钱的家伙不是吗？我很满意这一套行头……和钱包里的现金支票。”

威尔哼了一声：“支票有私人印章才可以用……而且你这身行头的主人大概很快会就发现他丢了一大钱财，我真不希望被通缉，如果在机场被拦住实在是太丢脸了。”

金发吸血鬼露出威尔很久没有看到的傲慢表情，若有所思的说：“那也得他起得来才能办到亲爱的……我从他身上取了点东西，顺便能让他好好睡一觉，感谢他为我准备了一叠盖好章的支票……还有现金。”

“你吸了他的血！？上帝——”威尔难以置信的冲着阿德莱德低喊：“老天……那可不是活体！阿德莱德，那是一个完全正常的而且受英国宪法保护的合法公民！”

阿德莱德注视着他，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变得暗沉，冰冷苦涩。他克制住想要摇晃威尔的冲动，慢条斯理的说：“你忘记了吗？在科技进步前，威尔，所谓的活体，全部都是那种完全正常的而且受法律保护的平民，偶尔从普通人类身上获取一点血液并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而且——也没有违反戒律。”

威尔怔怔的看着阿德莱德，头脑就像是突然被一桶冷水冲下一样，变得清晰冷静而且麻木。是的，他又忘记了所谓的吸血鬼社会的常识。他又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应该向阿德莱德或者任何一个吸血鬼看齐的，吸血鬼。

“我……我忘记了。”他低下头，露出一个苦笑：“那只是食物……就和养了一头奶牛一样，我们获取牛奶，却仁慈的还留着奶牛的性命。”

阿德莱德看着少年低下的头，他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发旋，可爱的让他心动。这个家伙，这个孩子……简直就像是他的宿命，哪怕是伤害到他，也像是在伤害自己。

“社会已经在进步，威尔……我们遵守戒律，制造可替代的人造血浆和血液锭剂，不再随意的伤害人类，虽然还是有私人的血库，但是人类也不是都那么美好是不是？各有各的阴暗面……”阿德莱德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着威尔的脸颊，低声说：“我们以血液为生……就像人类需要食用动植物一样，而我们的生存方式本身就是神明的诅咒。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这样也会让你厌恶吗？”

威尔闭上眼，感到停留在脸侧的手在微微颤抖。为什么……要用这种卑微的、恳求的语气对他说？为什么要让他感到愧疚？

“我们……快点去机场吧……”他睁开眼，小心的从头发下方看向阿德莱德，嗫嚅道：“快来不及了……”

阿德莱德微微笑了。

李斯特堡。

霍尔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会客室，发现艾伦拖着一把高背椅到落地窗边，然后跨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发着呆。此时落地窗外头正是海边沙滩的景象，并且可以看见乌云低低的压着海平面，一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画面。最近丽贝卡心情不太好，所以城堡里所有的窗户外头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不过眼前的这幅画面实在有点诡异，霍尔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结果那个金发的少年竟然还是一脸呆呆的盯着窗外，完全没有反应。

“你又干了什么？”霍尔有些忐忑不安的皱起眉，揪起艾伦的后领把他拎到自己跟前，用一种极端怀疑的表情打量他：“直接告诉我吧，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会得神经衰弱的！”上帝，他为什么当初要粗心大意的把这个小鬼带出族里？！这么多年他除了不断的替这个家伙收拾烂摊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惊喜了吗！？

艾伦呆呆的仰头看着霍尔，又转头看着窗外。

丽贝卡拿着一叠打印纸推门进来，看到他们时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的走到沙发前坐下，继续在电脑上查看资料。

“你是怎么了？嗯？缺血还是缺钙？快点告诉我——”霍尔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中拎着的家伙，然后下一刻手上一空，一只吉娃娃大小的蝙蝠狼趴在了地毯上，然后猛地扑到了霍尔的怀里，把他弄得手忙脚乱，异常暴躁：“嘿——到底是怎么了？！”

“呜——老大大大大——”艾伦委屈不安的用爪子抓住霍尔的领口然后拼命的蹭着：“为什么林区的狼全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