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擦不掉。”苏远阁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撞上白皙的肌肤，痒痒的，让江之遥情不自禁缩了下脖子。

“原来你怕痒哈！”苏远阁得意的就像是挖掘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抬起的眼睛亮闪闪的，如同撒娇的宠物一样，欢快的盯着清雅的少年。

江之遥苦恼又无奈，如果是个敌人，他自有千百种方法应对，可对于面前这个在某些方面纯稚如孩童一样的人，他只能束手无策，就算是沉默，也无法打消对方的热情。视线中的那双眼睛，还在不断凑近，亮闪闪如炙热的太阳。

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出现了回升的趋势。江之遥茫然无措，在感情上，他同样是个失败者，参不透，悟不出，除了认命，竟找不到一条出路。可是眼前这个人并不一样，他不愿伤害，却不知是否该一直纵容？

感情总要讲个心甘情愿。心甘而情愿，他的心还没有体味到这个”甘”字，情已“愿”了，但他也不知道，这个“愿”字，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疼不疼？”凑过来的苏远阁只是维持着呼吸相触的距离，就不再靠近，他摆足了架势，临头却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少年唇瓣上的伤口。

“没事。”江之遥的再次愕然明显取悦到了对方。

苏远阁促狭的一眨眼睛：“没事就好。”粗糙的指尖顺着唇瓣下滑，在血液凝固的地方轻轻划着圈。眼中的专注与温柔，总像是飘在空中的楼阁，牢牢遮掩住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晦暗仓惶。

“我自己来。”江之遥垂下眼睛，不适的动了下身子。

“不用。”暗哑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响起的瞬间就让人沉迷。

濡湿的感觉出现在下巴上，江之遥不觉扬起头。温热的喘息，隐约的水声，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那个人舔去他唇角的血渍，珍重温柔，让人沉沦。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但是所有的梦幻都会归于现实，电话铃声打破车内相依的暧昧，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将两人惊醒。诺基亚的默认铃声，来自苏远阁手机，这种特定铃声一旦响起，必然是有特别的事情。

“张家出事了。”手机中传过来的模糊声音，紧张急迫。

张家？是不是他见到路满的那个宴会，顾氏”嘉创”计划的合作方之一？出事了，和刘和有没有关系？江之遥侧头看向车窗外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手指摸上了裤兜中的手机。

“出了些急事……”简短结束通话的苏远阁，严肃气息立即消失，嬉皮赖脸的朝江之遥耸肩。

江之遥如他所愿的关切道：“你赶紧去处理吧。”

“你在赶我走，尤其是在我们刚刚亲热后。”苏远阁不依不饶，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难道你又想赖账了？！”

江之遥的笑容挂不住了，这样无耻的人，他从没见过。

“我送你的这些定情信物一定要收好。”并不需要答案的人，很快又正经八百的叮嘱，所谓的信物正是后座满当当的衣服。苏远阁打开车门，挺拔的身影在炙热的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更是赢得了无数赞赏的目光。他却极没形象的一挤眼：“车交给你了，你一定要负责哦……”

潇洒的挥挥手，那个青年踩着阳光而去，米色的休闲装，和夏季的街头毫不搭调，却浑然天成的让人挑不出半分不妥。

“你怀孕的话，务必告诉我。我不会拒绝你以身相许。”江之遥淡淡的撂出一句话，认真无比，就像坐在谈判桌上。

潇洒的背影顿时踉跄了下，像是扭住了脚，一颠一颠脚步却迈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扭曲。

直到那个人彻底消失在人潮中，江之遥才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看了后座上乱七八糟的一堆袋子，掏出手机握在手中。

黑色的杂牌手机，模式为静音，连震动也没有。此时模糊的屏幕上，正提示着一条来自“柳净盈”的短信。

“张家董事长被人袭击，重伤住院。目前在路医院。有什么算计可要趁早哦。”

“谢谢。”江之遥真心实意的回复了两个字，他现在孤身一人，力量微薄，却被若有若无的视线盯着，能帮助他的竟然只有这位在医院中结识的学姐。

目前有人正在对顾氏采取行动，仅仅一些蛛丝马迹，他猜测不出来缘由，只能大致判断下局势。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是这些行动的一环，还是引子。他选择相信顾墨颜，这个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应该已有所觉，或者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反击。

“我不会辱没了顾家。”年少的顾墨颜发过这样的誓言，他的誓言和承诺从不轻易出口，一旦出口必然允诺。无论多少腥风血雨，顾氏应当无恙。

现在的江之遥只能在一边观察局势，也许会在适当的时候插手。但他希望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候，这一世安宁的生活，他并不想放弃。不过，他已经在刘和心中埋下一个炸弹，就看引子在哪里了？

只是在很多时候，麻烦会自动找上门，譬如现在。

空有驾照的江之遥，慢悠悠开着性能极佳的跑车，以令所有司机羞耻的速度，行驶在宽敞的车道上。当拐弯时车头撞上了一辆猛然冲出来的轿车，在安全气囊弹出来的瞬间，江之遥立即感到了反常。

巨大的震动，逼仄的空间，江之遥被卡在车座中，耳中一片轰鸣。大量的肾上腺素让他心脏剧烈的跳个不停，全身的血液呼啸翻腾，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口子，便能喷薄而出。他却清晰的知道，自己不会死。他知道死亡的感觉，一瞬间身体飘起，百感俱消，万事成灰，而现在和那时分明不同。

放大的瞳孔中映出那个司机的模样，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一半的脸，他同样被卡在椅座上，软绵绵的身体，像是昏迷了过去。对方轿车的性能显然不好，玻璃被震碎，激射到司机身上，蜿蜒的鲜血一道道从头上流下，染红了前襟，竟是极为骇人。

交叉路口的事故，让附近的交通彻底瘫痪。

有热心的路人立即冲过来查看情况，使劲拍打着车窗。但是打不开车门，他们照样束手无策。

手臂被气囊卡住，江之遥艰难的挪动手臂。这个时候，必须自救。眼角的余光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顾墨颜。顾墨颜被保镖护着，站在路边，正看向这里。他身处人群之中，气势凌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绝对无法错认。

车门终于被打开，萎靡的江之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杂乱的声音扑面而来，耳朵还是一片嗡嗡。隔着无数交错的人影，那个人看向自己，视线定了一瞬，他身边的一位保镖快步向这里走来。

“拉我出去。”江之遥伸出手，不知扯住了谁的手臂，借着对方的力量从被挤压的空间中挣脱出来。他踉踉跄跄的撑住那个人的手臂站稳，匆匆退开一段距离，回头看向被自己撞到的轿车。

比起苏远阁的车，反倒是那辆车破损的极为严重，玻璃渣子到处都是，司机满身是血，车门被打开，却无人敢挪动他。阳光亮的晃眼，热浪滚滚扑来，连嗅觉也被影响。

“快闪开。”江之遥拉着一直扶住自己的人急急后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汽油味，虽然极淡，但他绝对不会闻错。

“请先和我去见老板。”扶住他的人转而捏住他手腕，扯着他向一个方向走去，正是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保镖。

江之遥抬头看向人群中的顾墨颜，他神色淡淡，盯着车祸现场，若有所思。

这次车祸，实在太过巧合。顾墨颜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引导那些热心人从重伤的司机旁边走开？念头一转之间，他疾步向顾墨颜走去。无论怎么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那里。

“苏远阁车里面的人是你？”这是顾墨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很快淹没在轰鸣的爆炸声中。

江之遥回头，正看到巨大的火焰猛然从那辆车中腾起，车冲离地面十几厘米，如同火球一样，歪着车身狠狠砸在地上，热浪冲向四方，路人惊呼着慌忙后退，哭泣咒骂声交杂在一起，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手臂忽然传来巨力，江之遥一个踉跄，扑倒在那个人怀中。顾墨颜抿着唇，黑色的瞳眸倒影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手臂始终半圈着他，在保镖的护卫下，拉住他顺着人潮后退。

“放开我。”江之遥的怒斥被一片尖叫掩盖，他踉踉跄跄的被扯着走，身上的撞伤越发疼了起来。

但是顾墨颜还是听到了，只是瞥了他一眼，深黑如墨的瞳眸看不出半分情绪，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立即松开，动作果断的如同抛弃一件废品。

江之遥松了口气，他刚站稳身子，顾墨颜已经被保镖护着退了两三步。脱离开那个被保护的范围，猝不及防的少年，后背立即被慌乱的路人狠狠撞到，身子被迫前扑，这一扑的方向，恰是他刚刚拒绝的地方。

江之遥扑倒在顾墨颜怀中，伸手抓住青年的衣襟，才堪堪稳住身子。青年袖手而立，垂眸冷淡的看着怀中少年，没有扶住更没有推开，看着对方尴尬的表情，最终移开视线。

惊惶的人群已经开始渐渐冷静，顾墨颜散在人群中的几个保镖，很快控制住了局势。十字路口中间的轿车，腾起的火焰正在萎缩。失控的景象只是短短几分钟，警车消防车呼啸而来，这一段路况，短时间内很难恢复顺畅。

那个重伤的男人，终究被火光吞噬，不论这场爆炸属不属于正常情况，他也无法再得到一句供词。

“顾先生，谢谢你出手相助。”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唯独一双眼睛，宁静如晨曦，江之遥轻声道谢。

“第二次。”顾墨颜乌黑的眸子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江之遥顿了一秒，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生死关头被顾墨颜相救。如果算上雨中昏迷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只是最危险的那两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猎物，还是被殃及的池鱼。

“有人盯着你。”顾墨颜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上一次后，我派了个人保护你，但是还是出事了。”

这种保护，是顺手而为，顺便确定杀手针对的人是谁，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恩惠。

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找自己的麻烦？江之遥垂下眼睛：“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顾先生。”

顾墨颜略一颔首，招过来跑去调查的保镖。

“那辆车一直停在路边，看到苏先生的跑车出现后，才冲了出来。而且油箱被动过手脚，轻微的撞击也会引起爆炸。另外，那辆车的牌照是假的，暂时无法查出司机的身份。”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

当保镖提出来“交警准备询问当事人江先生”时，顾墨颜摆了下手：“把顾中澜叫过来。”

“去医院。”顾墨颜从随从手中接过条温热的手巾，一下子拍到了少年唇上，“好好擦擦。”幽黑的眼珠如两汪幽泉，他深深看了少年一眼，立即转开目光，提步便走。

正在默默思索的江之遥只能无奈的接住帕子，随意擦拭。直到唇上传来隐约的刺痛，他才恍然大悟般的红了耳垂，脸上虽然一派淡然，唇角的微笑却有些僵硬。“好了？”转过一个弯，顾墨颜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被擦的殷红微肿的唇瓣上，两个血痂牢牢盘踞在唇角附近，颜色发黑，一眼看去特别显眼。

顾墨颜抿了下唇，一把抽走他手中的毛巾，随手折成方块，狠狠捂在他唇上：“捂住，别取掉。”

江之遥眉头微皱，唇瓣被撞的生疼，他已经猜不出顾墨颜的心思了，手慢了半拍才接过毛巾，微凉的指尖碰到对方骨节凸出的手背，那只手颤抖了一下，飞快的抽走。

第三章：渐远渐进

江之遥用毛巾捂住嘴唇，跟在顾墨颜身后，这种小事实在没必要整个强弱，但是看到来往行人投过来的好奇视线，他还是克制不住想扔掉毛巾的冲动。

“医生问你，你就说……”医院门口，顾墨颜忽然停下步子，眼神在他的唇上流连，准确来说，应该是在那条毛巾上面流连。

“我就说，不是顾先生你咬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江之遥眼睛一弯，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顾墨颜脸色顿时沉下去，冷声道：”不准取掉。”

这种表情，应该名为恼羞成怒。江之遥垂眸微笑，目送着青年大步而去，隔绝了人群的背影，孤寂料峭。“快点。”那个背影忽然止步，回头看过来，子夜星辰般的眸子，放在谁的身上，就像赐予了对方所有的天空。

直到从医院中出来，江之遥才确认，顾墨颜是特意送自己来医院检查的。虽然他早已知道自己只是有些撞伤，但是在医院确定后，到底安心了很多。此时心神松懈下来，就像是熬夜过久，从心灵到身体都是浓浓的倦意。

“先生，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出现的又是一张新面孔。

顾墨颜颔首，回头熟稔的瞥了江之遥一眼。江之遥戴着医用口罩，遮遮掩掩的模样，比起捂着毛巾像样多了：“谢谢顾先生施以援手，已经浪费了你很长时间。我就不打扰了……”

顾墨颜闻言顿下脚步，侧身看来，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是川流人群中的一片沉寂，他的眼波掀起层层浪涛，始终让人无法看清，但是其中的坚持，怎么也错不了。

江之遥心中满是迷惑，种种猜想飞速冒出来，又被迅速推翻。他无奈的走过去，脚步杂乱，淹没在纷杂的人声中。

“先生，抓住了几个可疑的人，要不要……”江之遥刚刚走进，就听见匆匆过来的一位凶厉男子的低语。声音虽不大，他却听得很清楚，似乎那人本就没想过避讳他。

“老规矩。”顾墨颜声音很淡，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江之遥，平静之极的眼神，却似隐藏着令人恐惧的热度，幽深的连光芒也全部吞噬。江之遥微一恍惚，诧然想到，今天的车祸阻断了交通，岂不是也打乱了顾墨颜的打算？他又为什么会出现的这里？。

江之遥正沉思着，冷不丁手腕被人攥住，使劲一拖。他踉跄抬头，看见顾墨颜瘦削的下巴，凑得近了，竟然能看到微青的胡渣。记忆中的少年，因为幼年贫苦，对奢侈品并不在意，却极注重自己的仪表，向来打理的一丝不苟。大概是自小听多了辱骂，一旦得到机会，便事事做到最好，绝不给人看低的可能。

“你……”江之遥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面前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而今看来，更像是套着一副皮囊，很难在他身上看到令人充满希望的勃勃生机。

“跟上。”顾墨颜攥住他的手握的很紧，带着不为人知的执拗。

“老板，还去看张先生吗？”一出来就看见毕恭毕敬等在车边的司机，司机还是那个人，车已经换了一辆，显然十字路口的交通还瘫痪着。

顾墨颜将江之遥塞进车里：“回家。”他侧头对身后的人吩咐，“张先生的事情交给顾中澜。”

这是被绑架了？江之遥取下口罩，侧头问身边闭目养神的青年：“顾先生，你究竟作何打算？你不怕把我放在身边，反倒称了某些人的心意？”

“在我眼皮底下，你能做什么？我倒想看看，谁在背后鬼鬼祟祟的算计。”顾墨颜视线在他唇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身子微微倾斜，缓缓勾起唇角，冷嘲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的眼神始终波澜不动。

“骄傲可不是个好习惯。”江之遥随之微笑，扬起下巴，漫不经心的挑衅了一句。软弱屈服在这个人面前行不通，况且他总要讨回自己的权益，“虽然顾先生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但是我很不幸的失去了工作。我蒙受的损失，相信阁下责无旁贷。因为我所遭遇的一切，总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