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再来趴好，岑子才八九岁，手小小的，搓起药来比天香慢了许多，一处瘀伤要搓半天，不过好在他是小孩子，这
样给他上药，他倒不觉得难为情。如果是天香……
本来清醒的神智，在这药膏安神的作用下又开始涣散，不知不觉的，再来又睡了。
醒来，夜已深，天香坐在他床边。
“醒了？”
“恩。”再来点头，刚醒，嗓子还有点哑。
天香去倒了杯水，扶他坐起来把水给他看他喝下。
“后院那个树妖，你解决了？”再来问。
“恩。用术法将他妖身困在树中，然后打散了逼出来，烧尽。”
再来对于妖鬼这些是完全不通，但是听天香的说法，都“尽”了，那肯定是解决彻底了。
“昨晚它很厉害的，怎么今天听你说的好像很容易？”
“因为今天没有呆子碍手碍脚，而我，比它厉害多了。”天香得意的笑，倚着床头理着袖子，月光洒进来刚好落在他月牙
白的衣服上，有点朦胧的意境。
可如此美人美景，观众却没有在意，观众正在心里碎碎念：好嘛，他是呆子，不笑话他不行哦……
“呆子。”等了半天没有听到赞叹也没有得到崇拜的眼神，天香忍不住叫了一声呆子，惊讶的看到再来眯着眼不满的对他
翻了个白眼。
“这个给你。”天香决定用银票来让呆子醒悟。
再来接过来，瞧了一眼就震惊了。
“五十两？！”
“恩。”好得意，这是我用鸡蛋清帮你骗来的哎，厉害吧厉害吧？
“你……你昨晚接了很贵的客人？”再来心里闷闷的。
“……”天香又一次被气到青筋暴起，“这，是，你，那，个，客，人，给，的。”
嗷，再来瞪眼，随即大笑，“娇姐真厉害，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阔绰，果然就给了好多钱！我一定要谢谢娇姐！”
牛……这是头呆牛……天香闭着眼催眠自己，不要再对着牛弹琴了！
再来嘿嘿的傻笑着把银票压到枕头底下，五十两哎，他以前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收成最好的那年，他们
家交了一年的地租也才不过一两三钱银子，东家收了租子都乐坏了。
唉，天香无力的叹气。
“天香啊，我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这里，不干净的东西这么多？”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天香一时没有理解不干净的意思。
“就是，你看，小鬼啊，那个链子鬼啊，你啊，还有这个普通的树竟然也是个妖。”再来认真的疑惑。
“什么叫‘你啊’……”咬牙切齿。
第八章：树倒众人推
再来捂着自己的脸，他真下的去手啊，刚才捏的他好疼……
“呆子，”天香觉得自己有义务普及一下道家知识，“你是不是一点不了解道家渊源啊？”
“是啊，”再来点头，“学堂的夫子说了，那都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不让我们瞧这些书。”
呼，天香已经淡定了，从他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所以你不能听了别人的话，对我盲目的定义，你要先了解道士。”
“道士我是没了解过，就见过那一个来驱鬼的老道士，不过你们这行的，我了解过。”再来仔细回想。
“我们这行？我可告诉你，和尚不是我们这行。”天香要把他用秃驴来类比他的可能性掐死在腹中。
“不是和尚，”再来不屑的摇头，“你身为道士，连和尚和道士不一样都搞不清楚吗？”
嘴角抽搐，竟然被呆子鄙视了。
“是村里来跳大神的。”再来很得意，没有发现天香眼里瞬间爆发的杀气，“跳大神的穿的衣服花花绿绿很好看的，我就
在他跳完了之后一直跟着他瞧，他那天可能肚子不好，出了村子就赶紧找了个草地蹲下，也没带草纸，蹲完了就抓了几棵
草擦了擦。”
天香觉得胃有点抽，可呆子还在回忆。
“然后擦完了起身打了个喷嚏，唾沫沾了一嘴，他又用手抹了抹嘴。”再来想到这里浑身一抖，跟村里的野狗很像的，拉
了吃，吃了拉，“你说，这怎么上得了台面啊？”
又低着头想想，“不过，那个跳大神的还是有一点不错的，他的衣服真是挺好看的，各种颜色！比你总穿一色的长袍好看
。”
说完转头看天香，再来吓到了，天香的眼神，不善……
天香一把按住再来的肩膀把他推到后面的墙上倚着，脸贴上他的脸，恶狠狠的对着他说：“再不要拿那些东西类比我！”
再来喉头滚动，他很想说，你的鼻子蹭到我的鼻子了，很痒，但是他明智的感觉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决定闭嘴。
天香坐回床边，揉着自己的额角。
“那个……”再来忍不住小心的开口。
“说。”
“哦……阿摸怎么不见了？”
从昨晚他就一直忙活这个呆子，还真没在意那个家伙。天香闭上眼，开了神识搜索醉清风，小鬼是他用术法封在老鼠体内
的，神识应该对他很敏感。
可是楼里没有。
后院也没有。
整个醉清风都没有。
将神识扩大，天香准备在城里搜索。
蓦然，天香睁开眼，神色一凝。
“有什么事？”再来疑惑。
“没有。”放松了神色，天香安抚的笑笑，“阿摸不在这里，可能跑到外面去了。”
“啊？不会昨晚被那个树妖弄死了？”再来很紧张。
“呆子，鬼还能再死吗？”
“……”
“放心吧，可能他自己玩够了就回来了。我的术法做的很强，即使碰上了一般的道士和尚，也不会发现他是个鬼附身在老
鼠体内，不会有事的。”
“所以，”再来又悟了，“虽然你只能把他放在老鼠体内，但是你放他进去的本事还是挺强的？”
“你……”
再来自己点点头：“只要你更强一点，就能把他放到更大一点的动物体内了。”
望天，无力，这只怪老鼠是他一辈子行道生涯的污点……
城外山顶，土黄色道袍的清瘦男子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下山向城里走去。
正午，城中集市人来人往，摆摊的，吆喝的，买东西的，来领调皮孩子回家的……
不过卖豆腐的摊子附近，倒是窃窃私语的比较多。
不少大婶大姨小姑娘路过，都放慢了步子打量着那两个人，脸红心跳的互相窃窃的议论着。
十六七岁的男孩正鼓着脸和对面的男人僵持着，男人一身蓝衣长发在脑后一束，玉树临风的感觉迷倒不少人，而男孩皮肤
白嫩也很可爱，眼睛眨呀眨的很是灵巧。
只不过，此刻男人拽着男孩的胳膊要拖他离开，男孩显然是赌气了就不肯走，牢牢地站在原地。
“这里人来人往，你赶紧跟我回去！”天香努力保持微笑，心里其实快要气炸了。
“不行！”再来坚定的回答，“我好不容易求了娇姐，让我随着采买东西的老张一起出来，找不到阿摸我绝对不回去。”
“这种到处是人的大街上，你找一只老鼠？！”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开你个头！”
周围一片吸气声，这么有气质的人竟然爆粗口了。
“亏你还读书，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反正我要找阿摸！”再来倔起来，谁也说不动。
两个人又僵持住了，谁也不肯让一步。
“小偷！看我不抓你！”附近卖五谷的摊子老板大喊一声，冲着刚从摊前经过现在飞奔跑走的一个八九岁小男孩追去。
“你给我回来！”老板娘怒了，喊住要跑走的摊主。
“不就抓了一把花生吗！你跑去追了我自己看得过来摊子吗？猪脑子！”
摊主耷拉着脑袋听话的回到摊位后面坐下，老板娘满意的跟着坐下，继续用闪亮的眼光非礼天香和再来的身体。
天香低头凑到再来耳边：“看到没有？再呆下去，这些女人迟早吃了你！”
再来不解，吃我？
“行了，再半个时辰，然后跟我回去。”既然呆子一犟到底，天香只好退一步。
“好，我就在这附近打听打听，你等我。”再来得到批准，兴高采烈的开始在附近打听有没有人见过一只白毛没有尾巴胖
的像个球的老鼠。
天香无奈的看着他东奔西走，瞥眼间，在小巷口看见熟悉的土黄色衣服的衣角晃过去。
犹豫片刻，天香走进小巷。
小巷两边有屋墙遮挡，阳光不能直射进来，往里走几步，便感觉比在外面街道上清凉了许多。
清瘦男子站在小巷深处，看这天香走进来，待天香距离他几丈停下后，弯身鞠躬：“师兄。”
“你来做什么。”天香面无表情。
“掌门有命，下山探访师兄踪迹。”男子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天香一样不带感情。
“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男子点头应道，“请问师兄，昨晚开神识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
“我门中人道术一向慎用，请师兄谨记。”
天香眯起眼睛，笑一声，“那你就记好，凭你，还不够来对我指手画脚。”
“是。”男子鞠躬，“净意这就回山复命。”
天香看着男子转身顺着小巷走到另一条街道上，走入人群中离开，也转身离开小巷。
外面热闹的大街上，再来正在问一个摆摊的老丈有没有见过白色没尾巴的胖老鼠，得到了老丈的一个大白眼。
“小伙子长得挺好的，怎么脑袋不好？白色没尾巴胖老鼠？那是老鼠吗！再说要是老鼠都那么胖了，咱们这些人还能像现
在这样饿肚子？”老丈摇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相貌啊，
恩……有点别扭，人可不相貌？恩……
“呆子，走了。”天香从背后推着不情愿的再来离开。
再来垂头丧气，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出来打听，不太可能找到的，谁会在意一只老鼠？
可是阿摸是他来这边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不见了，他总觉得没法心安。
跟天香并肩走着，经过一个小摊，一阵好闻的杏花香飘来，再来停下闻闻，向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
是个小姑年摆的摊子，木桌上放了几个篮子，篮子上盖着白布，香味就是从篮子里飘出来的。
“客官要吃杏花糕吗？”小姑娘机灵的招呼再来。
“杏花糕？”
天香也跟着停下来，看再来很感兴趣的样子，“你不知道杏花糕？”
再来摇头，“糕点我当然知道，只是杏花也能做糕点？闻着跟杏花一样香，不知道吃着什么样？”
天香掏钱递给小姑娘，接过纸包着的几块杏花糕放到再来手里。
“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再来打开纸包，粉白的几块切成长方形的小糕点，带着扑鼻而来的杏花香，就跟他们村子旁边山上年年杏花开时的味道一
样，他在家里就能闻到。
小心的拿起一块，那糕点粉粉的样子，好像用力捏就会碎掉。
吃一口到嘴里，清甜的杏花香香满了嘴。
“好吃！你吃不吃？”
再来笑的灿烂而且满足，天香看了撇撇嘴，不屑的笑：“土包子，连杏花糕都没吃过。自己吃吧，我才不稀罕。”
当夜，再来失眠了。
这些天都有阿摸窝在他枕边和他一起睡，今天阿摸不在，他竟是失眠了。
趴在桌子上，看着一桌子林林总总的东西，叹口气，阿摸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来……
“吱。”
像是回应他心里想的，门口传来轻轻的一声吱。
再来听见了急忙回头，门缝处，一直小小的白老鼠站在那里，后腿立着，捧着两个前爪看着他。
“阿摸！”
再来跑过去蹲下把老鼠捧到手心，“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那天你受伤了没有？第二天我晚上我才醒过来，醒来就
看不见你了，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啊？”
他不停的问，老鼠只是站在他手心看他，叫都不叫一声。
再来小心的把老鼠转过来，拨弄一下它的屁股，确实没有尾巴，这肯定是阿摸，可是怎么不出声呢？哑巴了？
不管那些了，再来把阿摸放到桌子上，献宝的指着桌子上一堆好吃的。
“阿摸你看，这是昨天晚饭里的油炸花生米我给你留了几个，挑了粒大饱满的；这是今天娇姐送给我的芝麻糖，我留了两
块给你，现在天热，留多了放不住就都坏了，你要是喜欢吃，我再跟娇姐要；这是今天下午出去找你的时候，天香请我吃
的杏花糕，很好吃的，有杏花的香甜，入口即化，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你吃过没有？我给你留了一块尝尝；还有这个，
是今天厨房买的新鲜黄瓜，你不是最喜欢吃黄瓜了吗？还有这个……”
老鼠随着他指着，一样一样看过去，全是好吃的。
在看看他，傻兮兮的笑的特别开心的样子。
阿摸跳起来用力的一口咬到再来的手上，上下四颗牙狠狠的咬进了肉里。
“啊！”再来吃痛把手提起来，阿摸咬的用力竟然随着他的手提到了半空。
再来手痛的紧，又怕伤了阿摸不敢甩开他，只好用另一手拖着他，不停的唤阿摸阿摸，希望他自己松口。
好一会儿，阿摸才松了口，安稳的坐在再来的手心，看再来那只手上四个小窟窿嗖嗖的往外冒血。
恩恩，阿摸很满意，蹦到桌子上开始吃那些好吃的，咬你一口，就原谅你了！
日子安稳喜庆，娇姐最喜庆，因为这些天银子来的顺的咧，天香不用说了，红的发紫，让她欣喜的是，变傻了的再来不仅
不用她操心了，还比以前还红了！每天来点名要再来的人越来越多，为了调解这些客人，她可操了不少心。
不过……嘿嘿，操这个心，她乐意！
娇姐在她的房间里翻动散乱了一桌子的银票，纸张哗哗的响，娇姐幸福的闭上眼，埋首银票中。
同样是纸，银票响起来的声音都和普通纸不同！嗷哈哈哈哈哈……
墙的另一侧正睡在天香衣柜里的阿摸，睡梦中寒战了一下，老巫婆别追我别追我……你笑也追不上我！……
趴在床边看后院的再来皱皱眉：“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天香穿着新做的天蓝色长衫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
“不用理会，财迷做梦呢。”
“哦。”再来随口答应着。
醉清风后院的角门外小巷里，一个身形单薄穿着朴素，梳着两个小圆髻的小姑娘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袱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