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喜道:“我家主子一向教训咱们,出门在外,切要懂得礼数。今日主子得公子亲身照顾,总是要道谢的。”
施世骅摆摆手,“我今日本是想与你们家主子谈谈话的,没成想他竟睡着了。那我明日再来拜会,还望高总管代为传达我的邀约。”
高全喜微躬身,道:“公子放心。”
施世骅这才信步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踱去。高全喜抬头看着施世骅离开的背景,自家这主子,可千万别再惹出一朵烂桃花来。太子那边还不知如何,若是再出了个施世骅,恐怕四阿哥那里难以善了了。
有个这样迟钝的主子,还真是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操心啊,高全喜暗自叹气。
第六十五章:劫数
胤祉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早早起床,正在用早膳,施世骅便来了。胤祉已从高全喜那儿听说,昨夜是施世骅帮忙沐浴,所以施世骅来时,便邀他一起用早膳。
施世骅用过了膳的,不过仍是依言坐下,胤祉吃着他就跟着看着,倒是看得挺津津有味的。
食不言寝不语,虽然胤祉一般很少遵循这样的规矩,不过,被人这样看着,倒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说些话,调节一下这样古怪的气氛,胤祉觉得,恐怕喝粥都难以消化的。
胤祉喝了口粥,干咳一声,道:“世骅兄,昨晚真是多谢了。”
施世骅笑道:“三阿哥和府中之人,还真是客气多礼。我以为,以咱们的交情,该是不必如此客气的吧。”
胤祉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不过仍是笑道:“世骅兄说的是,是胤祉太过多礼,反倒显得矫情了。”
施世骅道:“只要三阿哥不要这般客气,世骅便觉得很受宠若惊了。”
胤祉笑道:“世骅兄所说在理,胤祉大约要留在这里很长一阵子呢,是不该如此客气。世骅兄既然如此说了,胤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世骅兄,令堂昨日说,你对这处甚为熟悉,不如今日早膳过后,你带我四处转转。”
施世骅嘴角泛起温和的笑意,道:“世骅今日来,也正是此意。距此处三四百里,有一所开元寺,是一所前年古刹。此寺与别个不同,并不借名山之势,也并不隐蔽。虽然取自平地,但是却也自成气势。
这开元寺还有一点异于其他寺庙的地方在于,此寺是唐时玄宗为超度水陆战争中死去的将士的亡灵,而特别改名,沿海各地大都建造。不过说来倒也悲惨些,大凡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之处,都是建有开元寺的。
咱们泉州这里,濒临南洋,所以开元寺的香火是极为旺盛的。家中有参军的,一般都是会在寺中祭拜,所以咱们这开元寺,香火极好。”
胤祉听着有趣,之前他倒是知道寺院普渡亡魂,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寺庙,专为普度水陆两军阵亡将士的。胤祉摸摸手腕上的檀香串珠,道:“那咱们今日就去这开元寺看看吧。”
胤祉用完了膳,拾掇一番。施世骅布置好马车,将胤祉抱了上去,自己随后也上了马车。高全喜与李德全同赶车的马夫坐在车辕上,后面一辆车放着胤祉的轮椅,以及一些进香预备要用之物。其他侍卫,骑马守在马车边上,随马车一路前行。
赶了半日的路程,几人才终于到了开元寺。这开元寺果然闹中取静,其坐落于鲤城西面,与凡世间只隔着一块象征性的紫云屏风。此举,倒是又显出了此处与尘世不同,但是却又不是完全将尘世隔绝于佛门之外,而且能够更多的与有心向善之人亲近。
如此,倒是更显出了与其他寺院的不同来了。胤祉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早上吃的太饱了,所以就有些犯困了。一路上气氛又有些古怪,所以便闭上眼睛装作假寐。
施世骅倒也不介意胤祉的躲避,会躲避说明还是懂一些的不是,所以该算是一件令人开心之事的。
仍是施世骅将胤祉抱下的马车,高全喜与李德全想要插手,却也使不上力。毕竟施世骅一个朝廷命官亲身服侍自家主子,若是他们再上前插手,好像不信任他一样,难免失礼了些。胤祉也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简单道谢。
开元寺的主持僧名正澄,号楼云,与施琅倒算得上是有几分交情的,自然也认得施世骅。听闻施世骅带着一位贵客前来,忙亲自出来迎接。能被施家人称为贵客的,想来也就只能是京中之人了,而且身份地位必是显贵非凡。
胤祉两人直接进了施世骅常住的厢房,在那里等候闻讯前来的主持正澄。寺院极为恢弘,甫一进入,便觉得气势非凡,很有古刹肃穆之感。正门常年开放,前方大殿,任由百姓出入跪拜。
后方大殿,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得了的。后方大殿一般用来接待客人和僧侣居住,自然不能是任何人等都随意出入,否则难免会杂乱些,难以保持寺中清修。
施世骅也是个常年礼佛之人,开元寺距将军府较近,所以经常到这处来。正因如此,寺中才会给他留了一间单独的厢房。
胤祉两人坐了会儿,正澄才不慌不忙的赶到。正澄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老头儿,生就一副笑面,不笑时,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胤祉倒是有些想不明白,这样庄严肃穆的地方,竟然会传给这样一个有喜感的和尚。
不过,胤祉很快就明白了。
那正澄进了厢房,看到胤祉的第一眼,便有些微微愣怔。施世骅以为他是见到了胤祉所做之轮椅,觉得新奇,才会发楞的,遂笑着道:“楼云大师,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听见施世骅出声询问,正澄才反应过来,笑着念了句佛号,“施施主,确实是许久未见了,老衲一切都好,观施主气色,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施世骅看了一眼胤祉,笑着对正澄道:“承大师吉言了。”
正澄同施世骅打好招呼后,才又看向胤祉,面上带出些许了然,笑眯眯地道:“这位想必就是京中来的贵客了。贵客身上隐有祥云之气环绕,却又时现时隐,似龙非龙,似蟒非蟒,该是一位阿哥吧?”
胤祉笑道:“大师果然高人,只看了胤祉一眼便能瞧出这般许多来。不错,我正是大清三阿哥,胤祉。大师直唤吾名即可。”
正澄合掌道:“原来是三阿哥,老衲这厢有礼了。”
“大师不必客气,在这庙中,出了大师,我们不过都是凡尘中人罢了。”
正澄但笑不语,施世骅看了一眼胤祉,笑道:“三阿哥看来也是懂些佛理的。”
胤祉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串珠,眼神放空,道:“我是不懂的,不过我那四弟倒是常年礼佛,又常抄写佛经,所以我便总是能听他说一些,耳濡目染,也能说上几句。”
正澄道:“三阿哥……老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祉正色道:“大事有什么话尽管说。”
“三阿哥,可曾想过出家?”
胤祉未待回话,施世骅出声道:“大师,三阿哥乃天家贵胄,还望慎言。”
胤祉摆手道:“无事,胤祉敢问,大师此话何意?大师当知道,我乃天子之子,你这样的说法,会害您送了性命的。”
正澄道:“方外之人,常在尘间,难免易遭天谴。敢问三阿哥,自出生以来,是否一直多灾多难?”
施世骅听得奇怪,胤祉却微微有些明白了正澄之意。‘方外之人’,这正澄倒也真敢说,也不怕人说他妖言惑众。不过,正澄这话中似乎另有玄机,只是总不好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的,胤祉遂道:“大师,不知可否单独谈谈?”
施世骅听了这话,心内微有些不快,不过仍道:“时已午间,我去看看膳食准备得如何了,劳烦大师稍陪三阿哥。”
正澄笑着点头,施世骅出去后,胤祉方道:“大师,您说我易遭天谴,却是何意?”
正澄道:“三阿哥不对我所说的方外之人感兴趣么?”
胤祉不语,正澄这才叹口气道:“十五年前,老衲夜观天象,发现有一颗异星降世。因为这颗异星于国于民无忧无扰,因此并未有人注意,钦天监更是没有预测出来。只是,异星降世,必然会引起一些变动。若是小变动还好,若是引起大幅度变动,则异星必会遭逢诸多劫难。
老衲方才问您,是否自出生以来,一直多灾多难,老衲观您面相,大富大贵之人,却总有一团墨气积于眉宇间。此乃……天谴之兆。”
胤祉心内一紧,转动着佛珠之手,愈加加快了速度。“大师,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正澄道:“老衲度您出家,自然是想让您能够躲避了这些天谴。您本就是个方外之人,命数无常,不如皈依佛门,方能逃过诸多劫数。”
“大师,若是不皈依佛门,敢问大师可能告知我命数几何?”
正澄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胤祉笑道:“大师,我命里劫数已是颇多,遇见您也算一段奇缘。我并不打算出家,因我有那难以放得下的人,出家于我虽然少了些许劫难,却不会使我开心,更会让我恋慕之人徒增悲伤。不过,胤祉还是要感谢大师的提点。我命由我不由天,且看还能走到哪一步吧!”
正澄念了声佛号,笑道:“三阿哥算是个看得开的,老衲这便放心了。”
“放心?这又是为何?”
“三阿哥之心,老衲已经明白了。三阿哥既然有此决心,老衲也就不妨泄些天机与你。”
胤祉一听,忙拱手道谢。
正澄笑着道:“三阿哥虽天之异星,但是却有龙子相互。您本就是个贵人,护您之人,更是贵中之贵,福寿无可限量。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那护你之人,命中贵不可言,此运不可改。不过,因护你,他会折寿。”
胤祉心内吃惊,忙问道:“他会折寿?”历史上雍正就不算多么高寿之人,若是再因为自己,更加短寿,那他就真的太对不起胤禛了。
“不错,他原本有百年之命,现在却几乎折了近半了。”
胤祉皱眉道:“您是说,他原本该活百年,现在却也就只能活五十多了?”
“倒也未必会如此之少,你二人双体同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您是方外之人,老衲看不出你之命数,却只能看出他的。若是,您也是百岁之命,那他便还有七十之数。”
原来他二人是平均所得,自己的命理,正澄算不出。就像正澄所说,若是他命中活不过五十,岂不是两人之命都只有五十多岁么?胤祉不知该如何决断,若是不离开胤禛,胤禛恐会短命。若是离开了,不仅他舍不得胤禛,胤禛那脾气,怕是会直接拆了天下所有的寺庙。
“大师,请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三阿哥不必紧张,一切自有定数,三阿哥的劫数即将到来,请您不必担忧。”
胤祉拱手道:“多谢大师提点。”
第六十六章:庙会
施世骅回来时,两人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胤祉正在向正澄主持询问佛法。施世骅观察了一下胤祉,见他神情平静,看来似乎并没什么事,才放下些心来。
见胤祉看他,施世骅才笑着道:“三阿哥饿了吧,膳食已经摆好,三阿哥移步去厅中用膳吧。”
胤祉笑着点头,正澄已是用过午膳的,将二人送到客人用膳的厅中,正澄才告辞离开。
胤祉叫高全喜等人也下去用餐,毕竟他们一路上都未吃过东西,早该饿了。他这里又不需要有人伺候着,倒不如早放他们去吃饭。
高全喜有些担心的看了施世骅一眼,才领命离开。
厅中只剩他们两人时,施世骅才试探性的问道:“三阿哥,听大师说您是方外之人……”
胤祉含笑问道:“如何?”
施世骅微微有些尴尬,“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大师缘何有这么一说罢了。”
“没什么的,只是大师说我之前一直有许多磨难,不过很快就会好了,你不要担心。”
施世骅笑笑没有说话,将稍远些的菜给胤祉夹了,道:“寺中只有素食,不知三阿哥吃着还习惯么?”
胤祉知道他是想要岔开话题,遂从善如流,道:“我吃着味道都还不错的,我本就偏肃静些的食物,这样的素食对我来说,倒是很适合的。”
施世骅又给胤祉夹菜,“三阿哥喜欢就好,我就是怕您吃着不习惯。咱们这里离闹市不远,若是吃着不习惯,咱们也是可以到外面去吃的。”
“咱们既然来了这佛门清修之地,自然要入乡随俗了。何况咱们一年难得吃上一次这样全素又美味的食物,怎能浪费呢!”
施世骅笑道:“三阿哥所言极是。咱们可能会在此地逗留几日,每逢二十七,开元寺都有朝拜活动,届时官员会带头朝拜,既超度亡魂,又是为出海打渔的家人祈福。若是您觉得吃不惯了,咱们大可到外面去用饭的。”
胤祉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朝会之时,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么,咱们别来了一回,反倒犯了什么忌讳。”
施世骅道:“只是普通的庙会罢了,每月一次,倒是不会搞得多么盛大,只是人比较多,所以显得热闹一些罢了。江南女儿多柔情,却也最是热情,这一日,无论官家还是平民家的女儿,都会出来游玩,三阿哥可要注意些了,莫要被哪个女子看上,到时抢回家中,做个上门女婿!”
胤祉大笑道:“你看咱们的样子,若是要抢,怕是你要抢你啊。所以你才是需要注意些的啊,免得你被抢走了,侯爷再来向我要人,我可没法儿交代啊。”
“若是抢我,那可真是说明她们没有眼光了。如果是我,我抢的,定是三阿哥啊!”
胤祉听他话里有话,干笑两声,低头吃饭。
施世骅并不介意胤祉的逃避,含笑继续给他夹菜。有的时候,这种逃避,却是最好的反应。
晚间,胤祉宿在施世骅从前来时住的房间,而施世骅则住在他的隔壁。同胤祉又聊了一会儿,施世骅才返回自己的房间。高全喜在施世骅走了后,才道:“主子,您觉不觉得,这个施大人,看您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啊?”
靠在床上,胤祉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恩……主子,你知道奴才的心是向着您的。”胤祉点头,高全喜继续道:“奴才觉得吧,这个施大人看您的眼神,跟四爷看您的眼神……有些相像。不过,又不是完全相同,恩……更凌厉一些。”
胤祉皱眉道:“你确定么?”
高全喜点点头,“主子,您要小心一些了。太子之事……”高全喜猛然停住,他忘记自家主子根本不记得这事了,四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自己透露半句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一顺嘴给秃噜出来了呢,真是欠打。
胤祉道:“太子?太子又怎么了?对了,我记得太子不是被软禁了么,出什么事了么?我每次想问胤禛,都被他岔过去了,搞得我都忘记这事了。”
高全喜抬眼偷偷瞧了瞧胤祉,见他微阖双目,不知道是真心想问,还是随口问问的。想了想,高全喜才道:“听说是太子又在宫中弄死了人,不知道被谁捅了上去,所以万岁爷才软禁了太子,叫他闭门思过的。”
胤祉叹口气道:“这个太子,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做了太子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行事却一点都不谨慎。你说说,他都已经在毓庆宫中搞出多少事了,听说还玩死过不少小太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