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顺了顺司蔷的额发,发现那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些细汗。他转过头,扫视着四周是否有毛巾。突然,床头柜上的注射器和药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空了的药瓶,仔细看了看瓶身上的英文说明,眉头皱得更紧。居然还是用了镇定剂!
可他没办法职指责什么,因为不用这个的话,司蔷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入睡。
司蔷离开自己以后,他并没有叫人清理外间的东西,还是要求佣人正常打扫房间,一切都像是对方还在这里的样子。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还抱着希望的。希望对方能够回到他身边,就像从前那样跟随他。然而从一个月前,在加州见到了那样的司蔷,他就明白,这样的想法只能是奢望了。
离开了自己,这孩子应该会过的更好。毕竟,对方找到了亲人,并且能够继承其父的事业,怎么想也比呆在自己身边做一辈子的下属好太多了。
现在这孩子回来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对方明天就会再次离开,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事实。也许从今晚以后,他们连再次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了——就算见了面,对方也一定会摆出礼貌而疏离的姿态,再也不会像今晚这样,对他露出脆弱而火热的内心。他一直很抵触司蔷和那个意大利人的关系,如今那人做了这种事,司蔷绝对不会再和他继续来往下去了,这也证明了两人并非是他所以为的那种关系。他本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样一来,他最后一个关注司蔷的理由都没有了。
事到如今,徐颀已经发觉了自己对司蔷的感情过于纠结复杂,完全失去了他应有的理智。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执着些什么。明明弟弟的事已经让他狼狈不堪,他应该没有余力去操心别的事了。但是现在他发现,他为了蔷薇的事,几乎是日夜难安。老是不自觉地叫对方,等到醒悟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暴怒。最要命的是,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会以为蔷薇就在外间,等到时间来敲门叫他,然后一整天都跟着他。
可是等到了7点,来叫他的永远都是管家,或者卫澜。然后他才会想起,那人早已不在身边。然后他就会想起在加州见到的“司蔷”,以及对方熟悉的脸上露出的陌生的冰冷表情和冷淡话语。这种巨大的落差会让他一整个上午都处于低气压状态。这段时间以来,几乎天天如此,他已经快被折磨得有些神经质了。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依赖蔷薇。
只是无论他如何焦躁,却再也回不到那个他曾经不那么珍视的过去了。徐颀心中滴血,痛苦地扭曲了一张俊脸。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天使,他觉得自己无法再继续正视下去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24章:脆弱的瞬间
在司蔷床边坐了好一阵,徐颀终于还是怅然地走回卧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他却没有丝毫睡意。想到司蔷明天就会离开,心里就刀割似的疼。但是这样留恋一个男人,这根本不是作为一个27岁的成年男人应该有的行为。可他没办法控制。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这样简直……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婆婆妈妈,牵扯不清!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依旧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眼皮很酸,可是闭上没几秒又会因为脑中纷乱的思绪而更加烦躁。突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那是从外间传来的。他猛地坐起身,侧耳捕捉着那细微的声音。
是要离开了吗?这样小的动静,这样好的身手,不愧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啊。若不是他一直清醒着,绝对不可能察觉对方的动作的。他知道,这个人,就这样要离开他了。
徐颀不禁屏住呼吸,两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不这样的话,他怕自己会立刻冲出去,不顾一切地挽留对方。而那是不行的。这种行为根本不该是他徐颀该有的。更重要的是,就算他肯拉下这个脸,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别说姚家不允许,司蔷自己也不可能愿意回来的,他这样做也许只是自取其辱。
几分钟后——虽然徐颀觉得只有他几秒——外间的动静平息了。一切都像是几分钟前那样平静,然而徐颀知道,外面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徐颀长出一口气,浑身陡得松懈下来。他颓然倒回床上,抬手遮住双眼。
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只要现在出去,就能像从前那样看到那个人。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他。但是徐颀坚决抗拒着这种诱惑。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出去,看到的只能是一室的空空荡荡。那样,他也许会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他不能这样放纵自己。
然而忍了一阵,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才过去五分钟而已,他却以为至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愣了愣,随后嘲讽地笑起来。
他坐起身下床,快速走向房门。这样折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选择面对。
轻轻打开房门,他第一眼就向那张床看去。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铺整理地像是从来没有在上面睡过,床头柜上的药和注射器也不见了,一切都像是那人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
果然……已经离开了。徐颀慢慢走近床边,不禁伸手抚摸着洁白的床单。并不是冰冷的,还留有人体的余温。这是那人曾经回来的唯一证据。
心脏紧紧拧成一团,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蹲了下来,把脸埋在床单里。
不行了。那时弟弟离开时,他第一次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里,不再压抑自己。他曾经发誓,那样的放纵只此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他以为,再没有人能让自己处在失控的边缘,以至于需要发泄,才能暂时保证自己不去祸害别人。可是现在,他想,他将要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如果继续压抑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就让他……再放纵一次吧。也许这将是他近30年的人生中,最狼狈的一次。
上午7点,Shawn来到徐颀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让他完全无法做出反应。趴在外间那张多日没人睡的床边的男人,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反射性地回头,正好与Shawn的目光对上。
徐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站起身走向里间:“有事找我?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然后他关上房门。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就像是从前一样冷静,然而Shawn是不会被这样的表象欺骗的。就算只是一瞬间的目光相接,Shawn还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惶,还有微红的眼眶。
这样的徐颀,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见到的,从来都是强大的,冷静到冷酷的徐颀。这段时间对方虽然明显在为弟弟和那个司蔷伤神,却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分毫。刚刚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急剧加快的心跳。
穿着家居服的徐颀,平日冷厉的气质被中和了一些,加上脸上瞬间泄露出的脆弱,那种样子简直就是犯罪!好吧,实际上是诱人犯罪。可你不能要求一个男人,面对强悍的心上人难得展露的脆弱无动于衷吧?
虽然那套家居服实在……有够保守,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观。不过在某人已经被染上玫瑰色的视野中,这样保守的着装正是“禁忌的诱惑”,让他想要拉开那宽松却一直扣到第一个扣子的领口,细细欣赏那性感的锁骨和……
就在Shawn心猿意马之际,徐颀推开房门,走到他身前。他一惊,抬头看见对方已经衣着整齐,正在用眼神询问他来这里的目的。
Shawn清清嗓子,对着徐颀露出极为温和的笑容:“Adam,我只是不太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他发热的脑子开始清醒起来,盯着徐颀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
他想起刚刚徐颀是趴在外间的床上边的,而床上并没有躺着司蔷。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司蔷已经离开了,而且他们的发展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徐颀刚刚恐怕在为那人伤心……这个事实又让他心中愤然:那人根本没有资格让徐颀为他伤神至此!
“没什么问题,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徐颀的态度一如既往那么冷淡。
若不是Shawn和他做了多年同学兼好友,恐怕马上会被他冷淡的语气吓走。但是他知道对方现在固然还在为那人伤神,但对他表现出的态度却绝不是真正的想法。这个人只是习惯于用冷淡武装自己,生性又别扭罢了。
对徐颀刚刚的那句话,Shawn自动翻译成“我很难过,我需要你的安慰”。他保持笑容:“看起来,你需要放松。”他委婉地表达了“关心”这个意思。自从遇到了徐颀,他就渐渐学会了如何将一句话用各种不会挨揍的方式表达出来。
作为黑道世家的继承人,徐颀的拳脚和他的脾气一样可怕。他脾气一向冷硬,上学时常常一脸冷酷地将各种没眼色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但是这样反而让他在学校里人气爆棚,女生们对这个英俊强悍的东方男人无比神往,几乎天天有人来自荐枕席——这是在纽约,女人从来不是什么矜持乖巧的家猫,而是善于主动出击,大胆热烈的野猫。
至于男生,请理解美国式的英雄主义。强大孤傲的,看起来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徐颀,会成为大部分男生的偶像,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Shawn承认,当初的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幸的是,在终于接近偶像,并凭借死缠烂打的功夫和永远打不破的亲和笑容成功得到对方的信任后,他发现自己的感情开始变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陷越深,到现在已经无法自拔了。
徐颀皱了皱眉,眼神不善:“你所谓的放松不会还是去那个酒吧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开玩笑!他又不是白痴!Shawn连连摆手,“我们可以去干点别的。比如……网球?”
几个小时后,摊在地上喘得像狗一样的Shawn,看着对面提着球拍走过来的徐颀,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前,将那个提议来打网球的自己扔到太平洋去。就算和鲨鱼比赛游泳,也好过现在被人弄成残废。
“这就不行了?”徐颀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可是你自己说要来的。”
运动能让人忘记烦恼,征服能让人产生成就感,尤其是男人。作为一流的心理医师和催眠师,Shawn非常了解这一点。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让这人心情变好,他是疯了才会提出这种建议!
两人一起去洗完澡——浴室当然是有隔间的,然后坐进一家中餐馆。这家的店主是华人,做得一手好菜,各种菜系都做得非常地道,因此虽然不是什么高级餐馆,倒也深受欢迎。
饭吃到一半,Shawn突然听到对面的男人说了句什么。他立刻抬头:“对不起,请问你说什么?”
徐颀反射性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轻声道:“我说……谢谢你。”
第25章:傲娇与别扭
Shawn觉得自己绝对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在梦里,徐颀怎么可能会对着他说“谢谢”?更不要说对方脸上还露出这种疑似“害羞”的表情了。他当然知道徐颀别扭到什么程度,因此才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谢……我?” 他一向反应极快,今天却好像脑子短路一样,这副样子在徐颀眼里,简直蠢到家了。
徐颀哼了一声:“听不懂就算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他坚毅的面部线条却变得柔和起来,冷硬的嘴角甚至微微上翘,一时间看得Shawn眼神发直,又呆了几分钟,这才回过神来。
“呃……”Shawn舌头打结,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都发挥不了作用,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My pleasure。”话音未落,他后悔地只想把自己一掌拍进光可鉴人的地板——他现在的样子一定蠢毙了!
徐颀一怔,目光扫了扫Shawn脸颊边的红晕,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喉间发出一阵闷响。
“你不用忍着了,想笑就笑吧。”Shawn悻悻地低头咕哝。真是的,这个人刚刚说了几乎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话,明明应该是他脸红才对,为什么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见鬼!
徐颀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眯起眼不说话,咬了一口桂花糕,算是给可怜的Shawn一个面子。
这样相对着默默吃了一会儿,气氛还算不错。突然,Shawn瞪直了眼看着徐颀背后,脸上的表情很不对劲。
徐颀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他彻底僵住了。
Shawn看他这样神情,只得叹了口气。他瞄了瞄四周,留意到店内已经有人在盯着门口的那两人看——那两人实在太显眼了。
绝美修颀的徐奕和英俊挺拔的苏夕白,这样的两人单独出现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何况是一起出现,而且还……行为暧昧。Shawn不知道的是,他和徐颀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吸引的眼球也够多了。现在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女服务生更是眼冒绿光,心里尖叫: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啊啊啊啊啊啊!帅哥都是成对出现啊啊啊啊啊啊!
苏夕白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两人,他马上侧头去看徐奕的表情。
徐奕敏锐地感觉到了徐颀二人的注视,凌厉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见是他们,他皱了皱眉,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小白,这家菜做得很不错哦,虽然我觉得是没有小白你做的好啦……”徐奕转过头,小狗似的贴着苏夕白撒娇,就差没伸出舌头舔人脸了。
他的声音原本就是清亮的男中音,此时并未刻意压低,这一下几乎整个餐馆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到这里了。谁让他们的行为实在暧昧,真的很难不让人想到某个方向去。
苏夕白浑身僵硬地接受周围人奇异的眼神,他咬牙低声道:“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徐奕握住他的手,直接朝角落走:“我喜欢这家的百花鱼肚,想着什么时候带你来尝尝的,今天总算来了。”
对方手劲很大,苏夕白猛地一震,本打算甩开的手也不再动作,就这么任由对方将他带到角落一张桌前,两人面对面坐下。
他明白的,徐奕虽然从来放荡不羁,但是在他一再抗议下,已经收敛很多。今天又这般故态复萌,显然和坐在那边的徐颀有关——徐颀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连他都看不下去,何况是徐奕。可是,徐奕这种人,是绝不可能先低头的。
徐颀怔怔地盯着那两人,如同万蚁噬心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如堕冰窟,他整个人都被弟弟脸上露出的嫌恶冻僵了。
Shawn心疼得要命,那样强大的男人,在弟弟面前却总是脆弱得像玻璃一样,仿佛一触即碎。他咬咬牙,站起身硬是拉起徐颀往外拖。
徐颀像是丢了魂一样任由他拖着,手心里的冷汗浸湿了他的手掌。到了门口,徐颀却似脚下生了根似的,无论如何不肯再挪半步。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个方向看,徐颀却死活不肯走,Shawn急得额头冒汗。
苏夕白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然后在徐颀面前站定:“徐先生,我能请你喝杯茶么?”
Shawn见状,识趣地告辞,留下徐颀一脸怔愣地看着苏夕白。半分钟后,徐颀终于反应过来,他艰难地点点头。
苏夕白看着这两兄弟,心里叹了无数次气。徐奕是侧着头始终不肯和徐颀对视,徐颀这边倒是想搭话,可惜嘴巴开合了几次,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服务生在他们面前放下茶杯,苏夕白吩咐她:“雨前龙井。”他记得徐奕是喜欢这个的,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老头子才喝茶”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