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穿越)下+番外——斜月帘栊
斜月帘栊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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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拨着我的头发道:“死都死了,你管他怎么死的?”

我便也不再问。心里没来由的忐忑,存着侥幸,兴许彻还不知道那些事,田蚡或许只是单单病死了而已。

于是一整日心情都有些不错,还让红玉炖了几只猪蹄啃了啃。彻只是满眼带笑的一直看着,还很凑时地把袖子递过来。过了午时,有朝臣觐见,这才去了宣室。

恰巧红玉带着籍福来了,我本想让他回去,可不知怎的又转了心思让他进来,只随意问道:“丞相死了?相府怎么样了?”

他自打一进门便脸色煞青,而今听得这句话,竟是跪倒在地,手脚都不住地抖。

我一边让元升给他坐塌,一边奇道:“怎么了吓成这样?玉堂里有鬼么?”

他哆嗦着嘴唇:“是,丞相死了。相府的人除了……除了我和董偃,都……都……”

我一惊之下,竟有些发颤:“你说什么?都怎么了?除了你和董偃,你和董偃……”

他话还未说出口,竟哭起来:“除了我和董偃,都被狗、狼和野猪撕吃了,相府大院内,残肢断臂、流血漂橹啊……太惨了……”籍福眼中如见了夺魂慑魄的索魂鬼,尽是惊恐至极的疯狂。

既是如此,想来彻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再跟我说起,董偃,想必是那日替我传话的娈童。

我伸了手去拿茶盏,却也磕磕碰碰的洒了一身水,红玉忙过来换衣:“小心些,我来喂吧。”

我又问道:“丞相,也是被野兽吃了?”兴许不会,彻便是看在王太后的脸面上,也得给田蚡一个体面地死法儿。

籍福一听登时浑身如遭雷噬,摇头哭道:“大人别问了,籍福不想死,我若对大人说了,皇上饶不了我。”

我脊背都发起寒,扶了红玉起身颤声道:“你……你不说,我去宣室问皇上去……”

籍福爬过来拉着衣摆:“我说,我说……大人别去……”说着仍惊魂未定的模样:“皇上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又以头抢地说不出话来,我看这状况,想必田蚡死状极惨,不然,籍福年过半百,在相府那样的地方,什么没见过,竟也会被吓成这般。

我咚的一声坐下去,只想起彻早时的眼神,竟忽然觉得,凝定中透着杀气,清冽中也不乏阴鹜。

籍福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忙爬近了道:“大人别急,我说就是了。”接着便颤颤巍巍地说:“皇上本只是冷着脸看了看丞相,只说丞相若病了,往后就不用再上朝了,让丞相安心养着吧。可是刚出了大堂,迎头看见董偃,偏生董偃手里捏着一柄短刀,皇上当时就把董偃踹的半死,只问道他哪来的短刀,董偃年弱胆小,便说……便说,是从韩大人那里来的。”

我听得脑中一片嗡嗡。只觉得坐也坐不稳,“果然,彻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

籍福接着道:“皇上转身就回去问丞相,偏生丞相自从那日大人走了以后便时常会有些疯傻,不偏不倚那时候竟看着皇上笑着说了句……”

我问道:“说……说什么……”

籍福趴在地上抖得狂风大作的夜里一颗小树苗也似:“说了句……说了句‘韩嫣啊韩嫣,你可真好看,你穿着衣裳好看,脱光了更好看,里面又热又紧,叫得真好听,滋味可真美。’大人,大人……这是丞相胡言之辞,你千万别……”

我抓起手边的茶盏披头砸去,伸脚重重地踢在他肩上,吼道:“滚,滚……”他慌忙爬着出殿去。我缓了一刻,又叫道:“回来……”

籍福涕泪横流的爬过来:“大人饶命,出了这大殿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大人……”

我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喉中腥咸,张口便是一大蓬血喷了出来。

红玉登时乱了分寸,一边把我拉到榻上,一边喊着:“快宣医官来。”还指着籍福哭起来骂道:“大人平日待你不薄,他都这般样子了,你……你这是催他的命么?说的都是什么腌臜不要脸的话。你……”说着就举着一只瓷花瓶扑上去打。

“红玉。”我忙叫住她。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复道里彻的脚步声渐近,红玉吓得连药碗都端不平,喂药时拿着汤匙的手抖得不像样子。彻刚看到我嘴角的血迹,怒道:“蠢货,还不叫医官。”

我嗫喏道:“你别生气,我没事,你……你来。”

他轻轻地扶起我靠在肩上,有强抑的颤抖,却伸着舌尖舔了舔我的唇角,方才柔声道:“怎么了?”

我笑道:“没事,让他们走吧,看着殿里乱七八糟的我心里烦。”

他刚点了头“嗯”了一声,殿里的人一阵风也似闪的干干净净。只红玉忙着收拾了殿里摔烂的碗盏。

他缓缓将我放躺下后,也侧着身子躺在身旁掖了掖被角,我看着他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心里莫名有些辛涩,眼里也酸起来,便只好闭了眼睛,却弯弯唇角笑道:“刚刚你在忙什么?”只一句话出口,眼角还是有液体在脸上爬过。

我不敢睁眼,他沉默了许久,我才觉到他的唇在我眼角轻轻吮,语出也静定:“没什么事。”

“嗯。”我含糊地应道。

他又是半晌不说话,我偏又心里堵得难受,虽闭紧着眼也觉得一刻也是难熬,刚准备转过身去他便伸着胳膊搬过去,轻声耳语:“王孙,我们去甘泉宫住几日可好?”

我这才微微眯了眸应道:“好,你想去便去,我倒觉得五祚宫好些,我平日在那里住惯了,离上林苑也近,你去狩猎也方便,甘泉宫也好,就是楼台亭阁太过精巧,看久了心里阴阴的直发愁。”

他指尖在我脸颊上停伫不动,嗓音极是轻柔:“好,你喜欢五祚宫咱们便去五祚宫。往后让他们把奏折送到五祚宫去。”

我轻声笑道:“你想做什么我拦得住么?”

“可王孙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是不是?”他有些叹息。

我不知他意欲何为,却是想起冒死让孙鹤清为我治病的事情来,忍不住有些心里后怕,若那时当真一命归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想到此处,我不禁又抓紧了些他的手,“我……”

他闭口不语,心里定是有些闷火,可无处发泄,有些事,他不会在我面前表露。他又叹道:“王孙,有些事若换做是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傻事,可我总希望,但凡你做什么决定,要想想我好么?我知道,你心里骄傲得紧,决计是不肯躲在我身后,我不强逼你,可你不知道,我怕……”

我静静的凝视着他的侧脸,听他声音微微颤着说出一个“怕”字,心里似是被刀绞了无数次,只轻轻道:“彻,我懂,可我做不到,我不能那般样子回来见你,我更怕你心里疼,我只能孤注一掷那样做,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可能瞒住你,我都会做。”

他重重的呼出口气:“你……”

我凑上前堵住他的唇有些生气:“别说。”他翻过身压上来,紧紧地扣着我的后脑,舌尖肆意而暴躁,将心里满满一腔无处发泄的闷火尽付与唇舌齿间……

“唔……彻……”我轻皱了眉呻吟。

他停了停,咬着我的下唇:“王孙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我阖了眼,流进唇角丝丝咸味,他细咂慢舔,我只能箍筋缠在他腰间的手臂。未言片语。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能为了你宁愿付出任何,就如同,你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你敢为了我翻天搅地。明知道是饮鸩止渴的做法,以你我的心性,竟会做得出如此蠢笨的事,可是……情爱入心,身不由己。

我问道:“你知道么?田蚡说给我一句话。”

“别提他。”他陡然怒道。

我顿了顿又道:“彻,如果我爱的不是你,你会如何?”

他半晌未语,抚在我背上的手指却轻轻颤了颤,我心里有些微微发苦:“若我爱的不是你,你会不会和田蚡一样?”

他这才说道:“会,但我不会像他那么蠢,只求一晌贪欢,我会把所有的障碍彻彻底底的清干净,然后把你放在我身边,一辈子不离开。”

“若我不愿意,你会用强么?”我问的极是心虚。

他轻声笑了笑:“要听真话?”

“嗯。”

他叹了叹气:“我会。”

我有些发抖,苦笑道:“若我喜欢的不是你,这辈子是不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有些不悦:“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王孙不喜欢我了么?”

“我敢么?”我揶揄道。

他轻笑起来,我清晰的感到他心里洋溢出无以言表的喜悦,他缓缓道:“其实王孙也一样,是不是?”

我无奈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么?是谁说‘那我只好不留孙公子的命了’?”他得意道。

我瞥了一眼:“孙鹤清真不要脸。”

他默了一阵,又道:“你我于情之一事上,都是说一不二、狠辣果决的性子。只看得见自己想要和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三十四章

此后,朝中倒也安宁,只是听红玉说起,私底下他们没少因为魏其侯和田蚡的死嚼舌根子,各种传闻天花乱坠。我笑笑交代她往后别没事去听那些话儿,宫里的舌头能生生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到最后说不准连自己都怀疑起来了。

彻表面上看上去高兴些,毕竟一招扳倒了窦家和田家,可有些时候,却是看着我的脸愣神,我笑着问时,却也只是极动情的抚一下脸颊搂起来,笑笑不说什么。

他自登基以来,皇权上每每向前跨一步,其实也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至此时……他心上,千疮百孔沧海桑田。

现已元光四年初夏时节,彻将近二十七岁生辰,八年时光,日月如惊丸……猛然回首,过往竟如无涯之水,可我已渡至此,若说冥冥中有指引,可一步步我又何尝后悔?

我捻转着掌中的青玉杯盏,侧过头看着彻,曾经的豪发英气如收入刀鞘的利刃,已变得沉稳深刻。

他低低地伏在案几上翻阅折子,不时皱眉沉思提笔勾点,或眉开浅笑卷起略过,玲珑跪在一旁研磨端茶。

他平日里不喜束发,除却上朝,一回宫便要去了发冠,只用一条玄色发带束着,或者干脆披肩散下。写起字时看起来格外碍事。

不过,他如此却显得那张棱角分明张扬凛冽的脸部线条多了些许柔和,笑起来更是如夏日滂沱大雨中几株紫薇花,明艳亮烈。

他坐在环形亭台的风口,鬓边几缕落发自耳畔滑至下颌,风过一阵便贴着脸颊的弧度不时晃动,他有时嫌烦,一边拿手捋一边皱眉尖,玲珑便忙上去给他重新梳头发束发带。

红玉拿一条刚刚绣好的从竹圈儿上取下的四方锦帕在我眼前一挥笑道:“大人都快看傻了,眼神儿都直了。”说着又低了低音道:“皇上虽说也好看,但比大人还差很多。皇上跟卫青之间倒有几分像。”

我摇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她看着彻一心一意的批阅折子,生怕声大了扰到他,便凑到耳根处道:“都是风里雨里、金炼铁打出来的,身子骨硬朗,徒手都能打死狼,大人哪能跟他们比?一年四季倒有六个月在吃药。”

我听后只低了眼嘲讽似地笑,她却话锋一转道:“所以啊,大人往后可别任性,千万得记着陆先生的话,也得听红玉的,该吃的不该喝的总该忌着些,把身子养好了才是大事。”

我不接她,却一时兴起问道:“你见过皇上和卫青使枪斗剑么?真打起来,他俩谁会赢?”

红玉侧了侧头思索一刻,猜测道:“皇上吧。”

我摇摇头笑道:“不是,卫青赢。”

她疑道:“在红玉看来,皇上是无所不能呢,怎么赢不了卫青?”

我只笑笑不答,红玉怎会知道,彻为一国之君,文武皆修,心思繁复杂乱,可卫青不一样,本就一条道摸黑走到底儿的性子,自然是在习武一事上登峰造极举国无二。

我翻起几卷折子,写的尽是些辞赋文章。自彻听先生无意说起,不能劳思伤神,便极少有奏折拿给我看。只偶尔捡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说给我听听。

我并不太懂汉赋,基本看不懂,却无意见着一篇《子虚赋》,司马相如之作。我晃了晃神,“西汉两司马。”“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是后世评价西汉文学的。想来司马相如定是个旷世的奇才。我隐约也知道他与蜀地奇女子卓文君一段轶事。

彻要兴建宫殿、上林苑、以后要打仗、泰山封禅,少不得这些能够倚马千言、妙笔生花的才子为他粉饰太平、歌功颂德。

这些个刀笔吏,舌灿如莲、唇枪舌剑,有时抵得上千军万马……

想到此处,我不禁细细看起这篇《子虚赋》,看得直皱眉毛,彻丢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看:“看什么呢这么费劲?看不懂就别看了。”

我推给他看:“看得懂么?”

他笑道:“司马相如倒是个才子,文章写得不错,这几句尤好——‘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按行,骑就队。丽乎淫淫,般乎裔裔’,你看是不是?”

我看不出来有多好,却道:“把他找来,做个御用文人如何?”

他点头道:“这倒也行,也可以让他教教你诗文。”

我冷哼了一下,扬手把竹简甩出去,“学会那个能当饭吃吗?”他又笑道:“相传司马相如琴棋书画皆通,让他来做赋弹琴给你听。省的你闷。”

我咬咬牙:“琴乐歌舞?你倒是别出心裁,弄些男人来赏乐,也不怕看多了晚上做噩梦么?”

他干干的笑道:“难道王孙还惦记着翠歌坊不成?”

他不说倒还好,前些日子卫青还一个不留神低声问了句:“皇上今日去不去翠歌坊听曲儿?”好巧不巧我没睡着。他刚刚“嘘”了声,扭头便见我大睁着俩眼……

我噌的站起来,走到一边的竹躺椅上侧身躺下去睡。

他咳咳两声,挤上躺椅来:“好王孙,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生气么?”

我闷着不吭声,他眼见说不通便动手动脚,头发一荡一荡地扫着耳朵,我伸着手便去拨,他看着我挥来挥去的手指突然一侧脸噙着,我一甩手撕着他脸皮扯:冷冷地道:“没皮没脸,上林苑的野猪都比你长记性,你天生好命,恰是坐镇这大汉太平,也不说让你似舜、禹复出,汤、文再世,可宫里的女人还少?竟敢去逛窑子,你……”说着就忍不住狠狠地捏了一把,“索性我就撕烂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哪里有这等狐媚功夫去拈花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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