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蒙亮时,我想起自己好像答应莫风要早点回去的,心里暗道糟糕,想到莫风那略带责怪的冷漠眼神,顿觉浑身冷意
。
我立即下了楼,到掌柜处结账,此时天还不大亮,酒馆里几乎没客人,店伙计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唤醒他,店伙计打着哈
欠给我结了帐,抱怨道:“真是,都不让人睡个好觉,这两天怎么老有人到酒馆买醉?”
我没放在心上,正要走出酒馆,却听到大堂角落阴暗处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没酒了,快上酒。”
我转头看过去,虽然那人坐在阴暗处,看得不是很明显,但我还是认出来,是云锐。他怎么跑这里来喝酒了?
店伙计走过去,好心劝道:“客官啊,您别喝了吧。”
“怎么,我给的钱不够吗?那这个拿去,再给我弄五坛酒来。”云锐现在的模样简直跟邋遢的流浪汉差不多。
“唉,客官,您不用拿,早前给的酒钱还剩着呢,小的不是担心酒钱,小的是担心您的身体啊,这两天两夜您可是都泡在
我们酒馆里,客官,喝酒不是这么喝的。”
“少废话,拿酒来。”云锐整个人趴着,嘴里吐着气,已经醉得成一团烂泥了。
“小的不能再拿了,您也别喝了,看您都醉成这样,要不告诉小的您住哪,小的让您家人来接您回去吧。”店伙计皱着眉
头,似乎有些不忍。
我看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对店伙计道:“我知道他住哪,你去忙吧,我带他回去。”
“这可太好了,客官,您一定给送回去啊,这位爷在我们这两天两夜了,家里人肯定担心着,等下小的把酒钱找给您。”
“不用,酒钱就当他赏你的,人我带走了。”我摆摆手,让店伙计离开。
我走到云锐身旁,踢了踢醉得有些糊涂的云锐,道:“喂,你怎么跑这来喝酒了?”
云锐缓缓抬起头,微张开眼睛看我了一下,继而又趴下去,道:“那你怎么在这?”
我坐到云锐身边,道:“要不要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喝酒?那里可有上好的美酒。”
云锐立即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全部睁开,脑袋还有些晃,看着我问道:“去哪?”
“跟我来就是了。”我站起来,拿起云锐身侧的那把大剑把玩,这剑还真沉,两刃都开了锋,看不出云锐那样的身材居然
有力气来挥舞这样的重剑。我拿了云锐的剑,率先走出酒馆。
云锐终于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店伙计在一旁感动道:“客官,还是您厉害,这位爷,小的叫了不下百次他都没从
那张桌子上挪过半步,您一叫,他就跟您走了。”
我抓抓后脑勺,看着随时可能会倒地的云锐,若是店伙计知道我以什么借口叫这家伙离开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炸毛?
我在大街上慢慢走着,云锐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跟着,天渐渐大亮起来,街上的人也开始活动起来,走了相当一段路,云锐
有些不高兴叫住我:“叶凛!”
我转身看云锐,云锐醉着一张脸,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不是说有酒喝吗?还有多远啊?”
我淡淡道:“快到了。”说完我继续往前走,然后在一处澡堂前停下……
第六十五章:澡堂
周围熙熙攘攘渐渐多起来的人,街上的店门都开了,商贩也摆好摊子卖力吆喝着,此时我已经到了西城门,这里是公输景
的地盘上。
从南城门到西城门,我一路观察下来,同时也估算了这之间的距离。西城门与南城门不同,西城门的城墙附近一大片非常
空旷,没有流民聚集,周遭的店铺也不多,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观察西城门的情况。
上次躲在花街时偶然注意到眼前这座澡堂,是观察西城门动静同时又不会被发现的绝好地方,可惜要价太贵,进这个澡堂
的人大多数是官宦人家,一般的百姓宁愿在自家烧水洗,或去普通的混浴澡堂,若我一个人进去,绝对有些奇怪,本来我
想着回孤竹酒楼的,既然碰到云锐,就让他陪我一下吧。
回去后,想再一个人出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莫风那家伙肯定会派人跟得死紧,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太希望有人跟
着,所以我打算办完所有的事再回去。
云锐盯着澡堂门口,皱眉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侧头看了云锐一眼,并不答话,转身入了澡堂,云锐一脸不爽地跟进来。这家的澡堂在整个京城都非常有名,因为它的
澡堂一楼和二楼都有。我与云锐来得早,澡堂伙计给我们推荐向阳一侧的澡室,被我拒绝了。交了押金,澡堂伙计领我们
上了二楼,我选了最为合适观察西城门城楼的一间澡屋,让浑身酒味的云锐先行进去。
澡堂伙计向我简单介绍了浴衣以及沐浴用品的摆放之处后,备了些酒菜,便退下了。
云锐似乎比刚才清醒许多,自己伸手取去摆在桌上的一壶酒,直接将身上的衣物全脱去,下到浴池里。
我看了下,屋里除了一个大浴池外,只有靠窗的矮桌,以及两把靠背椅,另外一侧是木架子,木架子后面是更衣处,木架
子上放着一些沐浴用的东西,浴池前还有一个屏风隔着。说是浴池,不过是用木板架起来的大木框再刷上一层桐油,浴池
壁上架着两根长长的竹筒,旁边触手可及的是一个木制摇手,摇手向左摇,一根竹筒出热水,摇手向右摇则另外一根竹筒
里出冷水,这水是从一楼借水车上来的,因为这座澡堂最中间建的不是顶梁柱,而是一个巨大的水轮车,借由水车的旋转
将热水和冷水送上二楼,这样二楼的客人便可以泡着舒服的热水澡。
这家澡堂把水车用隔板封起来,以免水车转动时溅出的水花烫伤客人,又将二楼做成许多小澡间,备上美酒佳肴,以供客
人泡澡时享受佳酿,同时这里离花街很近,若是客人有其他特殊需要,可以让澡堂的人叫花街的小姐们过来服侍,洗个鸳
鸯浴什么的,所以这座澡堂生意非常火旺。
我绕过浴池,走到靠窗的桌前,架起窗户,这个位置很好,西城门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看得非常清楚,我顺势坐下来,
慢慢吃着酒菜,将肚子填饱。
西城门的守备与南城门的模式差不多,但纪律上要严谨得多,城墙上侍卫巡查的情况比起南城门频繁得多,几乎让人没有
空子钻。城门过往的大多是整车的货物,关卡检查货车也非常严格,这条通往江南的路,油水丰厚,人流也复杂,没想到
在公输景的掌控下,几乎是有条不紊,疏而不漏。
“喂,你到底是过来泡澡的,还是看风景的?”云锐拿着酒壶,双手撑在浴池边缘,朝我叫道。
我见云锐两眼直直地看着我,问:“那你酒醒了没?”
云锐一下不理我了,背过身去,我便也不再开口,坐了一会儿,全身都有些酸麻,既然来了澡堂,干脆泡个澡先,于是我
起身拿浴衣换上,也下了浴池,浴衣一沾水立即就变得透明起来,跟没穿差不多,这样泡澡的感觉还不错,全身一下活络
通透,确实舒服。
我对上云锐的目光,此时的云锐眼里没有任何醉意,我挑眉道:“泡澡加美酒,要不要再给你找个女人过来?”
“女人就不用了,有美人就可以,还是现成的。”云锐坐我对面,玩笑地说了一句。我无所谓地撇撇嘴,没说什么,云锐
见我不受激,有些无趣地游到我身边,挨着坐过来。
我伸手夺了云锐手上的酒壶,还有半壶,我灌下一口,靠在浴池壁,侧头问:“你到底被哪家姑娘给抛弃了?”
“谁说我是被抛弃的,是我先不要那男人的。”云锐语气有些激动,似乎是想到什么,用力打了水面,溅起一阵水花。
“干吗跟自己过不去,伤心又伤身,真想发泄,当着那人的面骂他,这才解气嘛。”啊!男的?!我刚要将酒灌入口中,
一下愣住了,接着才将酒灌入口中,原来云锐是在为个男人伤心。
“对,我要当着他的面骂,他怎么能这样,明明一开始是他主动粘过来的,现在想避开我,鹤天,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云锐用力打着水面,眼神根本不像喝醉酒的样子,却比喝醉酒的人更加执着。
“噗——!”终于,我含住的一口酒全喷出来,云锐喜欢的人居然是……
“有必要那么惊讶吗?你自己不也喜欢男人。”云锐转过来,靠近我,分明是醉鬼的愤怒。
我尴尬道:“没有太惊讶。”一时忽略了云锐的另外半句话。
“我看到了,那天晚上,你跟你的父亲叶庄主两人……”云锐双手撑在两旁,将我固在浴池壁缘,暧昧地道了一句。
我握紧酒壶,愣了一下,云锐也看到了,那时他不是醉了吗?
“老实说,刚看到的时候我很意外,你跟你父亲居然是那种关系。”云锐坏笑道。
居然偷看,我心里抱怨一句,面无表情地扬起腿向上轻轻一抬,云锐痛呼一声,抱住下身沉入浴池中央,接着“哗啦——
!”的水声,云锐又冒出来,大声道:“太过分了,那里也能踢的吗?”
我理直气壮道:“我不太习惯别人靠我那么近,不自觉的。”
“哼,放心,我才没兴趣作小人,说出你与你父亲叶庄主的事呢。”云锐冷哼一声,朝我斜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下身一脸
忍痛的模样。
我没答腔,突然觉得借云锐到此处来真是个错误,在浴池里呆了一会儿,我便起身走出浴池,突然云锐自背后环过来,暧
昧道:“喂,叶凛,别急着走吧。”
我将他推向旁边,道:“可我已经洗好了。”
“嘿嘿,你和叶庄主做过没,若还没有,要不要我教你……”云锐死皮赖脸地贴过来,一条腿跟着挤进来……云锐话还没
说话,突然澡屋的门被人打开,我和云锐不由同时看过去。
公输景自屏风后面出现,与我们对视上,突然怒起脸,大声道:“云锐,你在做什么?”
云锐愣了一下,松开我,惊讶道:“殿下!”
我跟着微微怔了一下,我到公输景的管辖范围还不到半天,公输景就出现在这里,太巧了吧。
突然自公输景身后幽幽飘来一句:“凛少主。”我顿觉浑身冷飕飕,一阵鸡皮疙瘩,莫风也来了!
公输景推开还傻愣在那的云锐,将我从浴池拉上来,一脸关心道:“凛儿,云锐他对你可有何不轨?”
“公输先生多想了,是我见云锐不太开心的样子,带他来这里泡澡放松的,不过公输先生怎么也来了?”我后退一步,不
着痕迹地推开公输景的手,拉下屏风上自己的衣物,绕到木架后面换上这才走出来。
“我府上的人刚好见你来了西城门这边,我以为你过来找我,可迟迟未见你来,便寻了出来,才知道你与云锐两人一同进
了澡堂……因为云锐这几天很不对劲,我有些担心,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云锐竟然真的乱来……”公输景没有刚才那般生
气,恢复平时的模样,语气责备地转眼看向云锐。
此时云锐正好从浴池里光溜溜地爬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屋里顿然没了声音,公输景脸色难看了。
我听着一愣,公输景的话怎么有点像在捉奸的意味?我不由朝莫风看了一眼,莫风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用眼神告诉我,这
些事他会跟叶煌报告。
公输景冷着脸教训道:“云锐,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这几天你到底怎么回事?”云锐披了件单衣,听了公输景的话,
也不答腔,只是坐在浴池边缘傻笑。
公输景的到来,我便无法呆在这里,出了澡堂,公输景邀请我去他的景王府,被我婉言拒绝,同时让他带走仍然半醉的云
锐,我则跟着莫风回孤竹酒楼。
我本来只是在打一个赌,因景王府就在西城门,公输景又不像表面上看似那么简单,我心里不敢肯定这一带是否都在公输
景的掌控之下,于是我带上了在公输景手下做事的云锐,比我单独来西城门多了个借口。
我并没有带云锐去景王府,而是带到澡堂,却没想到公输景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亲自赶过来,这让我警觉,至少西城门这
一带绝对都在公输景的包围网内,不到万不得,西城门这条路线是不能用的了。
回了孤竹酒楼,莫风很客气地将那个叫付鑫的中年人派给我,我的行动立即受到了限制。付鑫似乎是成功从皇宫里拿到了
‘寒冰雪莲’,不过本以为他完成任务后,便会消失不再出现,不想付鑫受命,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我身边。
虽然莫风不再限制我出去,但有付鑫跟着,我去哪里也不方便,只能呆在孤竹酒楼闲逛,借着莫风给尚方哲悦换药之际,
我看到了那位儒雅青年,脸色苍白,身上几处伤都在要害处,那惨淡的暗紫色说明他中的毒很特殊也很可怕,没死真是奇
迹,不知道这尚方哲悦能不能撑到叶煌回来?
叶煌离开也有四五天了,若是马不停蹄地赶路,这时候应该已经到鹿山了,不知道他求到药了没?我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手里拿着叶煌临走前给的一颗药丸,叶煌那晚说,吃了这药,我就能完全解了当初他所下在我身上的毒,虽然要在七天之
后,算算日子还有两天时间,当时我真有些意外,没想到叶煌其实早给我做好了解药。
我将药丸包好塞回袖里,抬头看看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这段时间许是有叶煌在身边习惯了,这次他突然离开竟然让我
有些落空感,明明上次逃到花街躲藏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觉。
苏夜过来,坐到我旁边,小声问:“你查得怎么样?”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阴暗角落一动不动站着的付鑫,同样小声道:“差不多了。”
“我这边也好了。”苏夜同样望向那阴暗的角落处,道:“他一直跟着你呢。”
“是啊,所以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垂头泄气道,因为那两天没有回来,莫风现在根本不信我的话,我走到哪,莫风派过
来的付鑫绝对跟到哪。虽然我知道答应叶煌不去皇宫,但不代表我得处处受限,我不由再次抬头看付鑫一眼,心里郁闷无
比。
“那我们什么时候潜入皇宫行动呢?”苏夜抬眼看过来。
我扯了脚边的草,编起草绳道:“暂时不行动,等叶煌回来,他说一回来会帮我拿鬼器。”
苏夜愣了一下,问道:“他真有办法拿到?”
“叶煌说直接开口跟皇帝要。”我扔掉被我编坏的草绳,拔了一株继续编。
“皇帝会给吗?虽然叶煌的身份算是皇帝的亲戚,但若皇帝不念旧情,那岂不是……?”苏夜皱眉道。
“应该会吧,真拿不到再想办法了。”我耸耸肩,叶煌从来就是重守承诺的人,既然他答应我会拿到,那他一定有他的办
法,我觉得这点我很相信叶煌。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苏夜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下,不过现在被盯得紧,哪里也去不了,有点麻烦。”我皱眉看着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