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 上——心牙
心牙  发于:201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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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国方面,虽委员长借抗日向美国要钱要枪,但偌大中国只有滇缅路一个出口,还是危险了些。2月间,新成立的“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出发对缅甸、印度、马来亚考察开始了历时3个月的考察,最后得出结论:“日本对中国的国际交通线滇缅路,将不是从中国境内截断,面是配合它对亚洲的政略战略整个策划,一旦日寇与英国开火,势必先击败英军而侵占马来西亚、缅甸。这样,日寇既击败英军而夺了它的殖民地,又可封锁中国,获得一箭双雕的效果。”

(注:杜聿明,《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述略》,《文史资料选辑》第8辑第8页,中国文史出版社。)

此时的中国,像脆弱的胎儿颤颤巍巍攀附着脐带般,胆战心惊地盯着滇缅公路,那是唯一一条能从外界获得养料的通道。

中国提出请求,可以自己派兵去缅甸保护滇缅公路,傲慢的英国人却不回话。

在英国人的算盘里,一则中国是弱国,大英帝国怎会寻求一个弱小民族的帮助?二则即便日本人占领了缅甸,打退日本后缅甸依然是英国的,若放中国人进来,他们进来后就不离开了,怎么办?

出了雨季,日本人对昆明的轰炸越发频繁。昆明人快撑不住了。

刀氏寓所的侍从也走了不少,只摆夷人还留着。整个大院显得空旷孤寂。

吴四爷终于要动身去美国,晓得吴崇礼不会跟自己走,只交代:“你与刀头人,还是该在一处,这样分开两地,你妈要操两份心。”

吴四爷这话说得偏心,显得一丁点操心也不放在大儿子吴崇仁身上。吴崇仁也晓得父母心思,没有丝毫离别情,眼睛只盯着小白楼。此时昆明外省人满街是,吴四爷谋着把房子出租了给吴崇礼贴补,吴崇仁却抢先一步来要。

“阿礼是不可能回来住的,这上好的小楼租出去也糟蹋了。说来您那三个孙子日渐长大,窝在小院里着实窄逼,不如我们搬过来。”

于是,吴崇礼被彻底“泼”出去了。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上一个以珍珠命名的军事基地燃起了硝烟,烟尘随着寒风飘向世界各处,闻到气味的人各有愤怒与欣喜。

美国人愤怒。日本人欣喜。而中国的蒋委员长则是很没义气地兴奋着。

委员长认为,美日开战,日本必败,中国得救。委员长的目光已穿透到战后,决定采取“借棍打狗”的策略把美国推到前台,以积极参战为名,向美国索取丰厚的援助,壮大国军,以待抗战结束后,去消灭割据的力量。

普通昆明人不太晓得这些关系,但他们也得着了实惠。根据中英美三国协议,三国将在亚洲采取联合军事行动,对云南人的益处是:飞虎队——官方称谓“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进驻昆明了。

12月20日,也就是飞虎队移师昆明的第二天,10架日机来袭昆明。飞虎队首次出击迎战,击落日机9架,以9比0大获全胜。从这一天起,日机不再敢轻易轰炸昆明。

飞虎队的到来,给昆明添加了一道洋风景。

美军驻昆机构又叫“美军昆明第一招待所,他们大兴土木,营造了包括办公楼、宿舍、图书馆、高级住宅、翻译培训基地和利用电影院改建了叫“红粉宫”的娱乐场。高峰时在昆明的美国军人有3-4万人甚至更多,超过了中国其他各地美军人数的总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美军才刚入驻昆明,正在大学生中招译员。

政府官员里懂英语的不多,于是吴崇礼忽然进入了上司视线,被推出去任美军联络官。

吴少爷要出门做事,还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岩善开始紧张了。本来刀昭罕留下他是为着看管好刀少爷,他现在却苦命地纠结于要不要报告吴少爷的行踪。

刀少爷却是欢喜的,有时吴崇礼出门会带上他,让他“见识”下西洋餐厅的下午茶,抑或灯红酒绿中悠扬的梵婀琳。

吴崇礼当初深受摆夷人“夫尊妻卑”之苦,逮着机会自然要给刀少爷灌输些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一来二去,竟把个青涩少年培养得假模假样,有那么点绅士派头。只可惜小白楼已今非昔比,不能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否则难保刀少爷不成为社交明星。

就在岩善心惊胆战地谋着该通报头人还是向刀属官告密时,有个家乡人来了。

康朗依杰来昆明,是哪个都没料着的。他自己说,是遇着西南联大一位做田间考察的教授,谈得投机,就谋着该出来看看。

康朗依杰在摆夷人中极有声望,他的到来如抽风机,一下子把刀少爷从花花世界中抽离出来。岩善松了口气,对康朗依杰鞍前马后恭敬有加。

吴崇礼也欢喜康朗依杰的到来,拉着人问东问西。

说起缅甸态势,康朗依杰只叹气,“当初我回来时,且跟缅甸一位佛爷有四年之约,看来只能爽约了。”

康朗依杰此次来,还给吴崇礼带来个纸牒,这是刀昭罕做帕嘎摆后,他们“夫夫”获得的帕嘎名。

吴崇礼端详着纸牒:“上次刀昭罕来且没提这事,怎的还劳烦你送来。”

“是头人回去后才做的帕嘎摆。”

“帕嘎摆不是要冷细摆后才做么?”吴崇礼眼珠一转,撇嘴道,“可是那些老人们嫌弃我,刀昭罕不敢排日子,匆匆先做了再说?”

康朗依杰晓得他记仇,也不计较,笑道:“那年你和玉蒽种的芭蕉,去年结了二十八个,这可是祥瑞之兆,能给寨子带来吉祥,头人特作帕嘎摆向佛祖敬献芭蕉,这是莫大的功德,不需择日子。”

吴崇礼啧啧摇头:“听说做帕嘎摆最是花钱,刀昭罕倒会算账,几个芭蕉就把佛祖哄过去了。”

“献芭蕉不过是由头,头人还是去缅甸请了尊玉佛的。”康朗依杰有时也对吴少爷的大无畏很是无奈,只得多解释几句,“确实一般帕嘎摆都安排在过冷细后,不过头人去年有那芭蕉做引子,出了瓦期便顺道做了一次。如今他又去请一尊玉佛,待冷细摆后还做一次。”

“钱多烧的。”吴崇礼嘟囔一句,看康朗依杰面色不虞,忙转,“今次你来了,我正有一事相求。”

“吴少爷莫不是还想……”康朗依杰皱起眉头,拿眼刀上下比划他。

他被刮得浑身发冷,讪笑:“我也、我也不整多的,就在这里文一个。”

康朗依杰看他撩起袖子,越发皱眉:“吴少爷,文手臂也不轻松,文后十日内手臂不可用力不能受风不能……”

“不是整只手臂,就这里。”吴崇礼听得寒毛直立,急急打断康朗依杰,解下手表比划位置。

“手腕?”康朗依杰瞪大眼,得到肯定后沉默了会儿,才哑声道,“吴少爷,只有女人不能文别的地方,才只文手腕或手指。您想文什么图案?文在这里有点不合身份,或许可以文别的地方。”

吴崇礼的性情,康朗依杰最是了解。当初吴崇礼走后,刀昭罕也只能找他这位干哥哥倾诉,难免扯出那几次床底间的争吵,故他晓得吴少爷最恨被当成女人看待。

吴崇礼听康朗依杰解释,愣了愣,“我想文刀昭罕的名字,也无需多文,只文一个即可,不要像岩善他们满手臂都是黑漆麻拱的巴利文符咒——摆夷人的文身里可以文名字吗?”

“摆夷人有时要手臂上文自己的名字,这样就不会遭受意外、失踪不见。”

“那我就文手臂上罢,只文一只手可有用?”

“文……头人的名字?”

“对,”吴崇礼拉高衣袖,笑得贼眉贼眼,“原来文了名字,这个人就不会遭受意外、失踪不见,早晓得我该早些文。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腊条却是不容易找,我多给些文身费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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