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冢(FZ)下+番外——青山独倚
青山独倚  发于:2011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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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却是令陌归云眉头一皱,那本写着“断风”二字的黄页册子竟然比三年前看到的要便宜了许多。连忙抽过放在隔壁的

“落霞”“重雾”等一看,幸然价钱皆是跳水般下滑了,陌归云心态方平衡上几分,惑道:“我怎般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

价位?”

“如今练武的人多了,各种各样的帮派也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抖了抖烟枪,两撇小胡子的摊主哈欠道。

“若是有人肯将流月十八式完整舞一次给我看,那“断风”的草笺便要值钱上许多了。”摊主后头的小屋突然呀地一声被

人推开了破旧的木门,清脆悦耳的少年嗓音自屋内传来。

“瘸腿的小儿,给老子滚回屋里!不然今夜就让你滚出外头,抱着你的破腿睡青石板去!”那本是眯眼的摊主看见屋里人

走出门,腾地立了起来,高声喝骂道。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有名字——无锋,司徒无锋。”屋内的少年勉力摇着一架简陋的轮椅从狭窄的小屋里出来,一

身粗布衣的灰裳,袖子处还打着许多花绿的补丁。若是再肮脏几分,简直可以抓个破碗坐在街角一头哭着求过路的官人们

作个好心了。

然而等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抬起头,就连陌归云也是不由一震。那少年散发过肩,眸间的光芒丝毫不似是一个市井之徒该

有的光芒,更不似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该有的光芒。

没有半分的示弱,宛如横剑立于群山之巅,看天下群雄俯首拜在脚下的傲然非凡。

却是这样的光芒又深深地刺痛了那摊主的眼,猝不及防上前猛地就是一巴掌扇在少年脸上。“啪”地清脆一声,五道指痕

鲜红。

“住手!”陌归云猛喝,挥袖一卷,生生用气劲将摊主推出几步开外,往前走了一步,立在那不叫不喊,甚至不伸手去抚

脸上伤的少年,低头关切道:“小兄弟,你还好么?”

“洛庄主,你这是在多管闲事。”少年言语清冷,没有半分的感恩,隐隐似奚仲隐当年般无情。

“不……武胜司徒无相的后人,自然不由得市井之徒随意毒打的,你说是么?”陌归云双眸含笑,望向那皓玉般光彩夺人

的少年道。

司徒无锋……若不是那司徒家的人,又如何能有这般的傲骨。

“洛庄主好眼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少年冰冷的唇角扬起一分笑:“司徒无相……是晚辈先祖父。”

“断风庄洛归云,见过武胜后人。”陌归云立在轮椅前一抱拳,恭敬道。

“我等今日许久了。”司徒无锋淡淡半合眸子,不带一分感情平平道来:“先祖父遗下家训,我司徒家旧时曾有欠于洛家

,故今后子孙相传,若是断风庄有了什么闪失,司徒家的人应鼎力相助。洛庄主今日出行,该不会只是为了散心这般简单

吧?”

这少年倒也甚是有趣,陌归云侧首一笑:“既然有意相助,那为何不来我断风庄上一坐?”

“家训只说鼎力相助,又不曾说如何方算是尽力。洛庄主若是想让无锋移步,是否应更多两分诚意?”司徒无锋眸子仍然

闭着,却有洞察世间一切般的敏锐。

陌归云轻轻一笑,也不答话,趁着那少年眸子闭合,突然绕到少年身后,双手搭在少年轮椅之上便要替少年推车向前。

“你!——”本以为陌归云会许诺上什么执法堂主之位,或是什么招式心法什么的,却不曾料到陌归云竟会如此,司徒无

锋蓦地睁目,回头半惊半嗔道。

“把那瘸腿的小子放下!他爹欠了我那么多的赌钱,哪里能让他说走就走?!”被陌归云赶至一旁的摊主看见陌归云就要

推着司徒无锋离去,如梦初醒扑起身道。

却又被陌归云头也不回的往后一掌,猛地吐出两口鲜血,再也不敢追上前。

“阿叔,这些年无锋绘下的草笺足够抵偿十倍的赌钱了,为人处世,可要切忌‘知足’二字。”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漠然抛

下一言,在陌归云的相伴下渐行渐远。

七十九.

……

以上宾之礼对待司徒无相,那人一不喜外庄纷杂,二不喜内庄喧闹,陌归云便亲自将紫竹林闲置数月的小筑清扫干净,又

从内庄里挑选了体贴的下人前往服侍。

“这些日子以来,住的习惯么?”午膳的时分,陌归云特意让人多准备了一份膳食,在紫竹小筑与司徒无相同桌而食。为

司徒无相夹了一块鲜嫩的牛肉,陌归云笑问。

出奇地没有多少的抗拒,司徒无相默默伸筷夹起陌归云放在自己碗中的牛肉,抛进嘴中细细嚼了,淡淡道:“洛庄主,有

事相求无妨直言,何必遮遮掩掩?”

司徒无相年纪比陌归云还要年轻上几岁,戒心却是道不出的重,陌归云只好叹气,搁下玉箸道:“司徒公子就不肯相信,

在下是以真心相待公子?”

“人世一切,皆不过是一场交易。你既然施了我锦袍,赐了我佳肴,自然是应在我身上取回一些什么的。”司徒无相吃喝

不停,话语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那我若想请司徒公子你替我打理这一方断风庄,如何?”眼前人是那种莫说风月,就连闲话也道不得一句的人,陌归云

只好摇了摇头,半真半假试探道。

“……这样的交易,亏的是你。“司徒无相沉默顷刻,剑眉一蹙道。

“我好落得自在逍遥,又有何亏?”陌归云自斟上一杯水酒,浅笑盈盈送至唇间:“这小筑之前的主人想必你也是听过的

,‘玉面无情’奚仲隐……前些年他还在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与他去江南找一处不入江湖的无人之境隐居。如今……他

虽然不在了,我却有些许惦记江南的景色了。”

物是人非……举杯打量小筑中如旧的一切物事,陌归云唇间不由又滑过一丝苦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司徒无相左手执碗,突然抬起头,细长眸子眯成线道:“更何况……你与我相识不过三日,

你就当真放心将这百年的祖业交在我手上,任我毁去了?”

“武胜后人,自然不逊武胜风采。再说先前听司徒公子言及,武胜司徒前辈与洛家祖先也曾是过命之交,既然如此,请司

徒公子暂代庄主一职,又有何不妥?”司徒无锋为人冷静机警,世俗之事更是老练非常,对武功的天赋更非常人可比。陌

归云只差没有立刻将庄主的玉座交出,一步一步诱劝道。

“无锋自幼身残,十数年来唯一好使的也不过是一副脑子。一庄之主,岂是无锋此等废人所能担当得起的。”司徒无锋突

然低头凄然一笑,望着自己空荡的右裤腿道。

陌归云不语,从怀中掏出一瓣鲜艳红梅,交至司徒无锋手中问:“这是何物?”

“红梅……此等季节缘何会有红梅?”司徒无锋皱眉,却还是接过了陌归云手中如血红梅。

“你莫管这红梅是从何处来。”陌归云浅笑,徒地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抹红梅,往后一折腰,双指拈着红梅运了内劲往前一

掷,只见那红梅如箭,竟刷地在司徒无锋衣间划过,恰恰将锦袍划破一道口子。

司徒无锋一怔,伸指捧住那抹落在衣上的红梅,由衷赞道:“洛庄主果然是好身手。”

“见笑。”陌归云直身,许久不使内劲,此般一使,自然是带动了几分伤,不由得又是伸掌,尴尬掩住嘴连连咳嗽。

“洛庄主……恕无锋冒昧,这数日以来,随在庄主身侧,越发的觉得庄主身体羸弱。无锋不晓医术不敢冒犯,依我说,庄

主还是及早找个大夫,好生调理身子,比与无锋坐在这里闲聊更来得强百倍。”司徒无锋转头看见陌归云紧锁眉头咳嗽的

模样,便是冷淡如冰的人也不由生了一分关切。

“不碍事。”陌归云歇顺气,又斟了一杯酒喝下肚道:“司徒公子方才也见了,功夫一道,落叶飞花皆可伤人,又何须介

怀于肢体之残?况且公子天资聪颖非常,假以时日,便是在轮椅上使出十八般武艺也大有可能。”

“是么……”司徒无锋眼底少有的露出一分动摇。

陌归云趁热打铁,伸手搭上司徒无锋肩道:“司徒公子你若是不嫌弃,这些日子我本也是闲来无事,便将暗器之道与断风

庄的流月十八式悉数相传,可好?”

不曾料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司徒无锋只好神情复杂地缓缓点下头,不知算是应允了习武,抑或应允了继任庄主之事。

……

之后的日子里,陌归云闭门不出,终日仅尽心教授司徒无锋武艺,那司徒小子当真是绝顶的聪明,半月过去,已可闻声辨

形,闭着眼睛随手掷一颗小石也能将数丈远树杈上的飞鸟打下。至于流月十八式,虽是坐在轮椅上,难以持剑,然司徒无

锋也是重操旧业,找来纸墨将那招式细细记载了,每日琢磨,假以时日,必也是可悟其中精粹的。

同一片紫竹林下,从作人徒弟到授人武艺,陌归云也道不清自己究竟是怎般的心情。只知道听那紫竹沙沙低响时,偶然竟

会无端落泪罢了。

司徒无相是心细之人,每当遇着陌归云伤神之时,倒也不催不问,只摇了轮椅,静静陪在陌归云身侧,待陌归云伤感罢了

再教新招便是。

终究是风华少年,司徒无锋再冷漠,却也是抵不过陌归云似水柔情。一来二去,那两人的称呼竟也在不经觉中换了。

“无锋,你若是对待世间万物能多上几分感情,也便当真是完人了。”一日练武后,陌归云随意摘过一片竹叶,搁在唇边

轻吟笑道。

“……若是能早些认识你,或许会的。”司徒无锋唇角罕见的微微一扬,笑道。

“我知道无锋你幼年时过得不愉快……”亲生父亲嗜赌成性,娘亲被卖入青楼郁郁而终,自己更被卖入人贩子手中辗转,

如此身世,今日性情也是有情可原。陌归云长长一叹,然而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人生一世难免多有不如意之事,若是

日日夜夜皆惦记着那许多的不如意,未必是自寻烦恼,最后仅落得抑郁而终。倒不如舒了怀抱,多去看自己所拥有的物事

,更来得惬意非常。”

“你倒是说得轻松。”司徒无锋笑意略带讥讽道。

“师父刚去的时候……我也总在想,为何苍天如此,先是让我自幼无父无母,长大后难得有个真心待我的人,却又……”

陌归云轻抚指间细碎竹叶,声音低了半分,复又柔柔笑道:“只不过后来有一夜,我又梦见了师父,他立在我身前,月袍

如昨,宛如从未远离……我方发觉,原来与他相伴的那些回忆,已然足够我思念一世,相比那些一生浑噩,至死不知心中

牵念的人,苍天又何曾待薄我分毫了。”

“至死不知心中牵念……”司徒无锋双手交叉搁在散发后,仰头遥望被层层紫叶隔去,只露出一道道细隙的湛蓝苍穹:“

我竟突然有几分害怕这话道的会是我了,呵——”

“你还年轻。”将手中竹叶贴身收好,陌归云回头往那坐在轮椅上的如玉少年望去,含笑道。

“不要整天像个老头子一样的教训我,你以为,你比我年长多少?”司徒无锋闭目扭过头,半晌才细弱蚊蝇的哼道:“不

过……洛归云,我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个很容易让人想用真心去对待的人。也或者是……朋友。”

八十.

九月初七,清秋渐临。

湖边有碧波涟漪,林间有风起萧瑟。紫竹小筑旁的珠帘也被轻掀起了,稍稍吹进几丝凉意。

与往常无异,陌归云亲自授了司徒无锋一个下午的剑法。然而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分,小筑中的气氛,却又比往常皆要沉默

上许多。

“你当真决定了么?”司徒无锋抿唇,仰头去望那正倚在窗前听风的人。

“嗯。”陌归云侧了侧首,回首体贴笑道:“无锋,你无需担忧。我虽不曾向各位堂主言明,然我已分别留有书函在他们

手中,想必待你真正接管断风庄之时,他们亦绝不会为难你半分。”

“便纵是他人百般刁难,我又岂会在意——”司徒无锋不屑扭头,不曾将所有人放在眼底的傲然,然而下一霎,那双乌墨

的眸子竟又隐隐添了几分忧色:“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一个人远行,身体又……”

“那难道,你觉得我闷死在这断风庄里方是最好的事?”陌归云负手又是潇洒一笑,劝慰道:“你将这断风庄打理好,待

哪一朝,它真正成了这江湖上的第一庄,再无风雨可危。那么……”

“那么你那时就算是上天下地,云游四海之外,我亦定要寻你回来亲自一看。”司徒无锋神色罕有的坚定,陌归云只好不

再答什么,含笑点头,算作是应允了。

“落霞谷与断风庄今夜设宴结盟,可是件武林难得的大事。无锋,你来么?”夕阳已有几分西斜的意思,陌归云一束玉带

,推门出户道。

“你去吧,这般喧闹的事我终究是不喜欢。”司徒无锋摇了摇座下轮椅,送陌归云走至房门,别道。

“珍重……”不再强求那人同行。陌归云转身带上小筑竹门,与司徒无锋相处不过半月,却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惺惺

相惜,把酒言欢,恍惚是上辈子便相约好今世再聚的友人一般。

司徒无锋性子清冷,然而若能与那人多攀谈上几句,便会知晓其绝不会是那种真正无情之人。所谓刀子嘴、豆腐心,恐怕

司徒无锋也可算是其一了。

……能够在漫漫长河的最后一处拐角间遇见如此知己,也可算是上苍不薄。

◇◇◇

华灯交错,喧闹一堂。这盛宴置的甚早,该至的人客也是来的甚早。待陌归云踏进大排筵席的大殿之中时,众人已几乎皆

是来齐。

左右执法,四方堂主居左,居右上宾者有陌归云特意邀来为此盟约作见证的少林澄明方丈,武当张北顾掌门等数位武林泰

斗。

“洛庄主可总算是来了。”立在右方最靠里的筵席旁的人踏出了一步,拱手道。

陌归云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往那边望去,不由欣悦,竟是久别故人重逢。

“重之师兄。”陌归云带笑抱拳回以作礼,快步走上正中玉座处,往四周人一一颔首过了,致歉道:“诸位远道前来,洛

某招待不周,着实是失敬失敬。”

“那便先罚一杯。”立在白重之身旁的少年比往日穿的皆要华美许多,翠玉缠腰,毕竟已是一谷之主的身份。当然那率性

的性子可是不曾改变多少。

“好!”陌归云举起案上酒杯,豪气一饮而尽,朗声笑道:“诸位就坐吧,断风庄地方简陋,如有招呼不周之所,还望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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