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赵璧涵问我，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我说，不知道。她很平静地告诉我，她太了解韩旭了，他看似叛逆嚣张，其实内心善良重感情，她说她从来不怕韩旭知道她的秘密，她有办法能留住她，可她也有害怕的事情。我说，什么呢？她说，就是你，你就像个定时炸弹，连韩旭自己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爆。

我说：“……哦。”

她说，韩旭告诉过她，在他小时候，算命的说过，他这一生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说，其实她相信有命运，就像她的家庭注定了她没那么天真无邪，就像她从没为自己的家庭觉得羞耻过，却会因为遇上韩旭，想要努力掩饰……

我说，你想说什么？她说：“你不觉得，他这样的人很幸福吗？从小就有人预言了他的幸福，他也因此更相信自己会成功，这种天经地义的自信，是他最有魅力的地方，可是你发现没有？因为有了你，他总是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选择。他为你受了伤，因为你，他要一个人去上海读高中，他为了躲开你，又独自到了北京。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想和他在一起，可是。”

赵璧涵问：“你真的，有为韩旭考虑过吗？”

我要回家。我受不了这个女人说话。可她不放过我，她说其实她比我更爱韩旭，因为她可以容忍他不要她，但如果韩旭因为和我在一起自毁前途，她不会原谅我。不过她后来又说，相信我不会这么自私的。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狡黠和聪明。

女人真是疯狂。可以用死来留住男人。

我想也不止是女人。林晨也可以。

他们都是天才。

只有我不行。

韩旭说我逼他，赵璧涵说我逼他，可我逼他什么了？！我不会划破手腕逼他说爱我，我也不会躺在床上让他心痛。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伤害他，也没理由伤害自己。

我甚至不会像赵璧涵那样冷静地分析他的性格。

怪不得我要输。

走吧！走回韩旭的宿舍。他不是要我在家等他吗？就听他的吧！张亚平不在，我打开电视，就让它一直开在那，又搬来韩旭的笔记本电脑，在客厅上网。我开了十几个窗口，爱点哪个点哪个，尽量使自己忙一点。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他仍没回来，我坐在沙发上，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音乐台正在播放某个国外摇滚乐队的MTV。屏幕里，一个长发男人正对着镜头嘶吼，爆破的声音穿过电视的音响直达我的耳膜。我掏出口袋里那包烟，想抽，可又觉得胃空空的。走到阳台，我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情不自禁呐喊：“韩旭，韩旭……”我难以忘记昨天就在这张床上，我还贪婪地亲吻着他的肌肤。

“早点回来，早点回来。”我这么想着，冲下了楼梯。要去哪儿呢？走到小区门口吧！的士总会在那停下来。

远远地，我见到一个人走了过来。是他。

“草。”他咒骂着。的白衬衫染着难看的褐色液体，似乎是酱油，又好像是菜汁。

“你怎么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璧涵她爹妈泼的。”他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丢到垃圾桶里：“他们要我娶他女儿，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事的。别怕。”他安慰我，和小时候一样，他用手在我的头发上撸着：“我不会和她和好的。不过今天早上，嘿，我是吓傻了。还好她救回来了，妈的。”

听到这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说他不会因为要负责而负责，那才是真的不负责。

我的心仍然紧张着，不敢置信，反复地问他：“真的吗？真的吗？”

他使劲亲了我嘴巴一下：“嗯！”

“可是……”他捧着我的脸，两人脸颊贴着脸颊，我的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你知道吗？你昨天晚上睡着了还喊着赵璧涵的名字！”

他知道吗？他知道躺在他旁边的人是我吗？！

赵璧涵何必这么处心积虑？今天在医院的时候，我好想告诉她，她大可放心，我不是她的对手！

“你明明就……就没放下她。”我难以忍受地说，边说边觉得自己傻，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干嘛还揪着提醒他呢？

“你是不是因为和她分手了寂寞了才要我？”我红着眼睛问。

“寂寞你麻痹。那我现在为什么不陪她要来找你？！”他凶狠地把我推到了墙上，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张开了嘴唇，我倔强地闭紧牙关，他说：“亲我！现在我很清醒，我脑子里只有你！”我走到床边，脱掉衣服趴在床上，我叫他：“进来，干我！”充斥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他说的真的还是假的，不管他心里还有谁，现在，我要他……”

我的爱是从始至终摆在他面前的，而他的爱，我却只能从肢体的律动中拼凑。

二十

第二天清晨，我和韩旭一起去医院看赵璧涵，我们先去超市买了一些营养品，在付钱的时候爸妈打来电话，说他们下午飞机到。韩旭说：“你们来干嘛？”爸妈说：“到了再说。”

“赵璧涵好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坐在车上，我说。

“不可能。”他边开车，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真的。她昨天斩钉截铁地说的。”

“……”

他急刹车，车子在马路边上停了下来，我没料到他会停车，整个人撞到车门上。

“你为什么不否认？！”他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和她重新在一起，没准你们还会结婚，我脑子都糊了……”我辩解着。

他严肃地注视着我。

我咽了口口水：“爸妈突然来了，你说……”

“不会的！”他大声辩驳，但有点底气不足，重新将车开回车道，他让我别管这事了，交给他。

我猜错了，赵璧涵并没和爸妈告密，爸妈来，是因为赵璧涵的爸妈昨天一个守着赵璧涵，一个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到我们家门口去哭天喊地了。我佩服他们的精明，因为在我们那个不大的城市，什么流言都能在一天内从街头传到巷尾，现在家里的熟人都知道有个痴情的女孩子，从高中就和韩旭早恋了，现在韩旭嫌她家里穷不要她了……邻居都乐于传播，而且都聪明绝顶，他们说早从那次赵璧涵到我们家来做客时就看出他俩是一对的端倪了。

不好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爸爸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极其在乎名誉，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口里的势利眼。到了北京以后，他们直奔医院，对赵璧涵百般劝慰，看到韩旭之后，爸问：什么时候结婚？韩旭还没说话，赵璧涵已经体贴地说：伯父，我们已经分手了。

接着，我妈开始向我打听他们为什么会分手，问我是不是哥哥看上别的女孩了。

“怎么这么问？”我有点惊慌失措。

“我怎么不知道？不是看上别人了干嘛和小赵闹崩？”

“小赵电话里也和我说了，感情不能勉强，什么的。”我妈瞪我一眼：“是什么人啊？你怎么连妈妈都瞒着？“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烦乱地躲开我妈的逼问。

“韩旭，你怎么这么畜生？”爸暴跳如雷：“人家跟了你五年了！都为你死了！你是我养出来的儿子吗？”

“昨天您怎么还说感情事小，她人没事就好？今天怎么改口了？是不是其他人一议论你觉得面子挂不住了？！”韩旭也大声反驳，给自己增添些气势。

“还好你妈死了，否则她会被你活活气死！”我第一次听见爸爸提起他过世了的妻子。

韩旭非常难受。其实我知道，他对赵璧涵很内疚。只是为了我，他隐忍着装作“没良心”罢了。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你知道吗？！你也知道我老脸挂不住？”爸爸破口大骂，几乎悲愤：“小赵说，你是喜欢上别人家的孩子了？在哪儿呢？韩旭啊，你是还年轻，年轻人性子是没定，可是不能让人家女孩子这么作践自己！不能不负责任！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觉得小赵很好，觉得她适合当你老婆吗？”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你喜欢上什么人了？怎么不带给爸妈看看？怎么不让见？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爸爸疾言厉色地说。

原来他想过娶她，而我这个他喜欢上的人是永远见不得光的，我想起赵璧涵说的我破坏了韩旭的人生这样的言论，尽管知道不该想，但那想法还是如同电流一样袭击了我，看着爸爸对韩旭失望的眼神，我的心痛了……我争什么呢？

“没有！我哥没变心！他一直喜欢的都是她！”我冲口而出。老爸老妈又疑惑又怀疑，韩旭震惊地看着我。我痛苦地别开眼。

老爸停止了发火，他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真的，”我胡言乱语地说话：“就前天，出事的前一天，哥哥睡觉的时候还叫着她的名字……”

“闭嘴！关你屁事！”韩旭一把把我推开，赵璧涵呆立在门口，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们一家，我们趁她去做检查的时候已经在加护病房里吵成一锅粥了。

“你……”她游移不定地看着韩旭，脸色又苍白，又潮红。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倒在韩旭身上，韩旭抱住她，爸妈赶紧把我扯出病房。

“你原谅我吗？我错了，我认错，其实我心里也特别苦……你还想着我，对吗？”替他们关紧房门之前，我隐隐约约听到赵璧涵哭叫着说。

爸妈和我一块住进了医院附近的酒店，韩旭在医院里陪着赵璧涵。

我在想他们会说什么。当爸爸问韩旭为什么和赵璧涵分手，韩旭选择不说出赵璧涵的秘密，维护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像她预料的那样，善良，又重感情。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想象韩旭真的与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我越来越觉得那是天方夜谭，我们能牵着手在超市里买东西吗？我们能在大街上揽着对方亲吻吗？即使我们和女同志在一起了，那孩子呢？他能一辈子不和女人生孩子吗？我强迫自己扭断对他的思念，但一旦有这样的决心，就又被那晚他的性器官在我身体里留下的热度惊醒了。如果我们分开了，他和女人结婚的话，我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和其他人组成家庭呢？会难过嘛？废话！我装作乐观地想：可总不会难过到要死吧！

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刮了一夜的风。凌晨三点钟，我收到韩旭的短信。他问我睡了吗？我说没，怎么睡的着呢？他说那就下来，我在酒店楼下。

窗外，是薄薄的雾。水汽在酒店的玻璃门上凝结成水珠。那条街又静又长，昏黄的路灯打在路面上，他站在风中。

“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啊？这天还有点凉！”他打量着我单薄的衣着，我不说话，端详着他的眉眼。

即使疲累，但他仍然英俊无匹，我的爱人是这么美好，我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往歪路上引。

“对不起。”我说：“是我勾引了你。”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说的竟然是这句话！

在坐电梯下来的那几十秒里，我已经预演了很多遍我该说的话，我理解他，我恨他，我不怪他，我爱他，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我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话，我努力曲解着自己：“其实，那天我骗了你，你不是第二个和我上床的男人，你比我传统了，和你比，我简直无耻，呵……”我冷笑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逼迫自己说下去：“我和火车上认识的人，第一次见面，就到小宾馆里做爱了，我在夜店里和老外又亲又摸过，我还去过公园溜过……我在网上认识了很多网友，我们还有一个群呢，那天那个邹子凯也是我的……他算是我一个男朋友，我俩在一起过好几个月呢。”

……

“我真的……我不止你一个，每次我都说我爱你，其实我爱男人，不止你，不过我确实特别喜欢你，得不到你我很不甘心，我像个赌徒，越是输，越要赌。其实什么爱啊？就是不服气。”我说红了眼。

他没说话，沉默地呆了好几十秒，我觉得他简直呆了一分钟，总之在那一分钟里，我觉得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会怎么想我？！我都觉得自己恶心，我在玷污自己的爱情。

他一把拉住我，往酒店里面走去。

“干嘛？”我问，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拉着我不放。

“继续说，继续！”他回过头，冷酷地笑了：“你想说什么？你在玩我还是玩你自己？一会说爱我，一会说玩玩的？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十五年？十五年里的是什么？你的爱情游戏？”

我头晕目眩地任由他拉着我。

他把我压在房间的床上，双眼像野兽捕捉猎物一般灼灼地盯住我的眼睛，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凶狠的眼神，好像要把我撕碎，我震慑在其中，忍不住颤栗，他结实的大腿压迫住了我扭动的身躯，用一根皮带，他把我绑在床柱上，我从来不知道他力气这么大，但也许是我也不想反抗，我说过我从不想死，但这刻我希望他彻底把我毁灭。

“干死你。让你撒谎。让你编。”他炽热的性器在我的下身挺进，他知道我是骗他的吗？我的谎言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他拆穿吗？他知道我才不是什么狗屁不甘心的赌徒心理吗？他知道我拥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心情吗？我看着他在我身体上方抽插，热力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滴了下来，落在我的身体上。

律动的间隙，床单被肆意拉扯，我们从床上滚到了床下，我的一只手还被皮带捆着，我痛得龇牙咧嘴。他把我托起来，让我仍坐在床沿，他从下朝上刺穿我。

”闹什么别扭。乖乖让我草不就好了？”我的后穴紧缩，他餍足地叹了一口气：“我说过……”他边喘着气边说：“别把睡着以后说过的话太当回事！你怎么不听我的？看我怎么弄你……”

我混乱地听着，他知道我是妒忌，哈哈，我一阵痛苦，又快慰之极，嗓子早已嘶哑，觉得自己快被捣烂了：“韩旭，韩旭……”

“跟我装伟大？”他俯身，掰过我泪流满面的脸，下身疯狂地推进：“说你永远爱我，说！”

“我……”

“快说你永远爱我，说你是我的……”他一定是疯了，我感觉身体快被捅穿一般：“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只有你……”

我哽咽着说了出来。

二十一

我从床上起身，凌晨四点钟，摸黑走到窗边，背对着韩旭，我搬过一条椅子坐下。

“你在想什么？”韩旭问。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

“没什么。”我冲他笑了一下。

“过来。”他冲我招手。

我想过去，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吸附力黏在了椅子上。有什么东西拖住了我。

刚才的做爱像是一场谢幕，我们都疯狂了，疯狂完以后呢？

黑夜总会结束，白天终将到来。

对于原本正常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