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钢索的人——阿BENBEN
阿BENBEN  发于:201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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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尽力笑着问。

他注视着我,眉头皱着,好像在想怎么开口。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为我心烦的。我又不是傻瓜。我面带微笑地问:“是不是赵璧涵来收拾的?”

他诧异地盯着我,好像我猜出来让他很意外似的,我做出很潇洒的样子问:“今天你出去也是和她在一起对不对?”

……

他还是不说话。为什么?他的脸看起来那么阴郁,这么烦恼,这一点也不像他?我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摆脱我?我真想告诉他他多虑了。看了看手机,十一点了,我该起身告辞了,我说:“不早了,我去酒店住。明天我就回上海。”

我转身要离开,突然又转过身,眼睛直视他,我感觉我的心跳得厉害,我要把我想说的说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来了!不,如果以后爸妈要来我会和他们一起来的。我只是突然想你了……上次你说你考虑和她分手,我就忍不住总想到你,我……”我自嘲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要给你所有……你就是怎么都不需要我……我和你……”

“别走!”他忽然抱住我,有力的手臂把我搂得紧紧的,好像要捏碎我虚伪的微笑,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我闻着他的呼吸,他说:“也别瞎猜。昨天是她来过,今天我也是和她在一起,可我刚和她分手了!”

“……真的吗?”他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自觉地慢慢抬起手臂,也回搂住他的肩膀,我们慢慢坐下来,四目相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好像应该有一些决心要表,可我们什么也没说,我的脑子懵了,我想他的脑子也懵了,他们分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该怎么样了?可这问题谁敢想?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仿佛疾风骤雨就要来了,于是我说:“我陪陪你,好吗?”

“是因为我吗?”过了一会,我鼓起勇气问。直觉告诉我,他俩也有问题。

“是,也不全是。”他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捏着我的手掌,接下来我听到的话,这辈子就没有再向别人提过。

赵璧涵是个典型的上海女孩,从小在弄堂里长大,做梦也想飞出去。她的家庭一直给她贯彻一个观念,女孩读书读得再好也不如嫁得好。可越是强迫灌输,她就越是想反抗。她母亲常说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小姐身子丫鬟命,小时候书没少读,但嫁给了一个工人,那时候工人阶级是最光荣的,可她母亲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改革开放的大浪已经让城市发生了势不可挡的变化,一眨眼工人阶级又变成了底层人民,外地来的暴发户带来花花绿绿的钞票无时无刻不刺痛着她父母的心和眼睛。她的爸妈想赚钱,却信错了人,投资全赔了本,她爸迷上了赌博,她妈笃信六合彩会让她发财,她的哥从小就是个小流氓,他如今也不是待在号子里,而是被关在戒毒所。她冷眼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是家里唯一清醒的人。家里到处求亲戚找关系把她送进了贵族高中,一开始她是一百个不情愿的,要保护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她只能拼命读书,可渐渐地她习惯了,她习惯了同学的无忧无虑,她习惯了光鲜的人群和美丽的校园,不再想回家,不想想家里的破事,更不想再伸手问家里要钱。要找人养她是很容易的,她甚至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干什么。她并没被什么固定的对象包过,给她钱的人太多了,五花八门,她只是不知不觉地“出了名”,在大城市这样的年纪轻轻就收入可观的女孩子太多了,但她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有清晰的目标,等她大学毕业,找到满意的工作,她就再也不回忆这些过去。她开始赚钱以后就又不那么排斥自己的家庭了。她和爸妈的关系开始慢慢变好。她用赚来的钱给她妈在小区里开了家小店,她爸爸买了辆二手车开黑车,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家庭步入了正轨,而她是家里的一只凤凰,美丽又聪明。

我无话可说地听着,无论如何不能把那个乖巧的女孩子和出卖身体这四个字联系起来,但细细回想,她那巧笑倩兮的脸庞又好像总有点精心设计,她得体大方的语言也许来源于过早的与人交际。

“你怎么知道的?她自己承认吗?”我问:“你们当面谈这些事吗?会不会很难堪?”

面对我连珠炮似的问题,韩旭平静地说:“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就在爷爷去世以后我回北京没多久,他是我们高中同学,上海人,来北京出差,他问我和赵璧涵还在不在一起,我说还在,怎么了?他喝多了,边喝边笑,说还以为我和她是玩玩的。我们高中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他们还以为我也是养赵璧涵的人之一。”

“可你没养她啊。”

“是啊。难道我还要感谢她优待我吗?”他不耐烦地粗声说,脸上表情很阴沉。我揉了揉他的手心。他看着我宽大、修长的手,低下头说:“没什么,其实她的事儿我心里早有底了。只是想不到她会这么冷静。从头到尾她都没吭声,头抬得比任何时候多高,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她说她觉得,可她不可能和我认错,如果她和我说对不起,求我别离开她,我才会真的瞧不起她。我说她真该死的了解男人。”

我熟悉、迷恋的带着笑的眼睛,此刻带着不解和愤怒,我是这么爱这双眼睛,在数不清的梦境里我用我的身体膜拜它,可现在它为别人起了波澜。他说他没什么,他有底,可我不信他的心里没有波动,我看着他,出于一种说不清是怜爱,还是嫉妒的心情,我将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他漆黑的眼睛像电一般注视着我,他的嘴唇闭得这么紧,我要亲他,把我的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内,挑拨地窜动,他一开始愣在那儿,硬邦邦的让我吻着,可很快他就把我压倒在床上,不是热情,而更像是一种发泄,我们彼此猛烈地纠缠在了一起,我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把门反锁上,闭上眼睛轻轻地把嘴唇又黏在了他的胸膛上,吸吮着他的乳头,感受到他身体的震颤之后,我像蜘蛛黏在网上一般整个人缠住了他的身体。

“舔舔。好吗?”我迷离着双眼,用手指轻巧地解开了他的皮带,拉开拉链,掏出了他的那家伙。我上下亲吻着它,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的动作。这一刻我是他最忠实的信徒,更是他最淫荡的奴隶,我要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我不喜欢他被女人骗,尽管我也同情赵璧涵,可我要他为了我兴奋,为了我……!他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男男欢爱,很快投入到这场疯狂的感官享受中,他用手扣住我的脑袋,大力地摇晃着自己的腰,在我的嘴巴里进进出出。我好几次被他撞在墙上。我要他记住我,我也要记住他。

……

我慢慢地抬手擦掉黏在自己脸上的精液,把他射在我嘴里的部分吞掉,眼神柔和又充满迷惑,疲倦与甘美同时摆布了我的身体,我像个破碎的布偶一样瘫软在床上。他用手掌缓慢地在我身上移动,经过我的腰线,在我的后腰上那个窝上轻轻揉着。

“舒服吗?”我问。

“你和多少男人做过?”这是他做完之后的第一句话。他皱着眉头,好像我的表现好到让他困扰。

咬咬牙,我说:“你是第二个!”不能说是第一个,那太假了,那就说是第二个吧,我钻到了他的臂弯里,用谄媚的眼神望着他,求他别追究我的过去。

我问他:“我说几个的话你会生气?”

他想了想,说:“四个吧?”又思考了一会,说:“其实每一个我都生气。”翻身将我困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我暧昧地握住他的下体,诚惶诚恐地说:“皇上。不要生气。”

他笑了。

我们一直没睡,等欲火填平之后,肚子就有点饿。他问我要不要出去吃涮锅?我说不,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呆在你床上。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些喜糖、还有几袋饼干,我们风卷残云似的消灭了,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很晚了,我感觉天都有些蒙蒙亮了,我问他明天你要上班吗?他说明天星期天。他问我睡觉吗?我说不睡。要睁着眼到天明。他说:“好。”

我们在那个长夜聊到以后。

像两个孩子,我们兴奋地策划着将来的事情。我们说要去哪儿旅游,哪儿的小吃最多,哪儿的海滩最美,哪儿的天空最自由,我们说到丽江,好像所有人都说那适合情侣去。我问他:“现在我们算情侣啦?”他说:“都上床了还不算吗?”我很想不知羞耻地告诉他我可不是只和情人上床。可我没说,我只说:“你比我想得传统。”他坏笑着问我:“是不是上床之后更了解他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没和一个男人上过床是不能说自己了解他的。

我们又谈到形式婚姻。这好像是唯一的出路。我说程程的表姐就是个P,以后可以介绍给我。他说怎么不是介绍给他?我说我才信不过你。就像小学生的幻想,我们天马行空地说着,不管实际不实际,但说得越多,越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实行。我们甚至讨论到具体生孩子的问题。对未来的一切细节我们都想策划。

我们是这么快乐。和世界上任何一对刚陷入恋爱的恋人一样,没有男女之分,所有人在爱里都一样。我们感受着这份最平凡的感受。

在絮絮叨叨中我们睡着了,窗户开着,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能一睡不醒,任凭静静的春风将我们埋葬。

但我们都没睡好。韩旭翻来覆去,迷迷糊糊,有时候像是清醒,有时候像是身临梦境。我看着他,身体蜷成一团。

电话打来时我们还在睡。铃声如催命符,韩旭揉着眉头,眼睛里还有点红血丝。

“妈的。谁这么早。”他翻来翻去裤子口袋,就是找不着电话。

“在地上。”我指了指地板。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跳着。像颗不安的心脏。

韩旭听电话,他的脸色陡然变了,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问。

他给自己系皮带,却怎么系都扣不上眼。

“草。”他说。

他的神情狂乱而凶狠。我隐隐感到命运要又一次展示它的无所不能,把人活生生地玩弄。

在我们畅想着美好未来的时候,赵璧涵躺在酒店房间里吃下整整五板做匹克隆片。那是什么?我问医生。医生说:“安眠药啊!你们谁是韩旭?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叫这个名字!”韩旭木然地听着,他的拳头捏的紧紧的,手抖泛白了。

我跟着医生去交钱,韩旭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医生在给赵璧涵洗胃,我交完钱回来,韩旭正盯着手术中那盏红灯,一动不动地站着。我说:“没事的,医生说发现得很及时。”他不理我。

“昨天我有件事情没和你说。”韩旭突然开口,他的眼睛通红,像只受伤的野兽。“我和赵璧涵说分手,她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只因为她做过的事才不要她了。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你说什么?”我问。心跳得好大声,耳膜都受到震动。

“我告诉她……是……”他抱住自己的头,无助地低语:“她太冷静了,冷静得让我生气。我想刺激她。可她只是叫我走,叫我滚出去。”

“而且,”他苦笑了起来,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我也没有骗他。她问到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自己也愣了,我直觉地想到了你,你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在该知道感情是罪,它是一切的开始,也会是一切的结束。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过去。

赵璧涵的爸妈打来电话,紧接着爸妈也打来电话,他们都收到了赵璧涵“最后的短信”。两家人都刚睡醒,就看到赵璧涵那吓死人的短信,她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韩旭分开,她语焉不详地表达着分手这件事给她带来的绝望,她说大学毕业后她一直想在上海工作,可她最近想清楚了,她应该和韩旭在一起,已经有几家北京的公司通知她面试了,她委婉地说现在的她承受不住分手这深重的打击。医院也已经告知了赵璧涵的父母,不过她目前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韩旭麻木地听着电话,他现在像个罪犯,谁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发落他,尤其是他一直以来鄙视的赵璧涵的父母。他们说如果赵璧涵有事我们一家谁都别想好过,大不了从韩旭在北京的公司闹到我们老家去。爸爸很生气,但他更多的是担忧,在知道了赵璧涵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但他叮嘱韩旭要好好照顾赵璧涵,并且再三声明我们家都接受她,喜欢她。

我问韩旭,会不会告诉爸妈赵璧涵以前的事情。

他问我是不是想赵璧涵再死一次。我摇摇头。

我怎么会这么想?

他怎么会这么想我?

但也许我真的这么想过吧!我想过她死了的话会是怎么样。难道我连想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你先回去吧。这有我。你回家等我。”赵璧涵被推了出来,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看上去像是全无生气,也没呼吸。韩旭看着她对我说。我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说现在还不知道。我说:“那我中午给你送吃的来吧?”他说不用,不想吃。我说:“那我不走了!我陪着你吧。”他说,随便我,然后医生要把赵璧涵转到病房里去,他就跟着跑去了,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外。我回顾昨天晚上的记忆,觉得那是上帝对我的嘲讽。

我没留在医院,我走到大街上,外面阳光灿烂,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天空,它强烈的光芒让我不得不伸手挡住眼睛。医院里人满为患,缴费挂号的人排成长龙,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侵蚀着我的心扉,我走到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着,我在人行通道上蹲了一会,看着车流不停地穿梭,人群麻木地从我身边经过,我想猜测着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但我的心已经掉进了黑黝黝的洞穴里。我去小卖部买了包香烟,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抽了根烟,我从不抽烟,但这次我狠狠地把那气味吸进肺里。

我觉得自己窝囊透顶。从脚趾头到头无一处不窝囊。

最后我又回到医院。

韩旭不在,赵璧涵已经醒了,她冷冰冰地注视着输液,手上的血管很清楚,皮肤接近透明。我问她:“还好吗?”她看了我一眼,说:“韩旭去给我买吃的了。”

“其实我不饿。”她惨然地露出微笑。

“你应该吃点。”我说。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知道,韩旭喜欢的人是谁吗?”隔了良久,她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

窗外的树上开着不知名的粉色花朵,它随风落下。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我想有人使劲晃一下我的肩膀,让我看起来别那么晃神。

“你骗我。我知道。”赵璧涵看着我,她的眼神是这么了然,了然得让我心虚。我的心揪紧了。她是说她知道我骗她?还是说她知道韩旭喜欢的是谁?

“那年韩旭没回家过年,你打来电话,你的语气很气急败坏,你记得吗?”她不理我,自顾自说着,带着飘忽的微笑:“后来我没告诉韩旭你打电话来。我还把通话记录都删了。我不愿意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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