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我早就习惯了。”
最坏的结果便是你离我远去，即便见面也形同陌路。可这有什么的？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就料到会有第二次。伊格尼斯，你真的……真的很……但我不会后悔，这些年我过得很快乐。伊格尼斯，我的伊格尼斯……如果你已经决定要离开我的话就快一点儿吧，趁我还有能力替你扭转。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第二天伊格尼斯醒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趴了一夜，肩膀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被阿德里克弄伤的地方似乎已经痊愈了。他的身体暖融融的，就连双脚都很暖和。壁炉里的火依旧在烧，伊格尼斯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的手边摆着一本诗集，其中的一页有明显的折痕。伊格尼斯在那一页上看到了十分熟悉的那行诗——“无论跋山涉水，还是横渡远洋，若你偶尔也回忆着我，愿你能想到，你我活在同一颗恶星之下。此处神明为我见证，时空为隙。”
是弥迦跟他提到过的那首情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首诗的全貌。伊格尼斯仔细读了一遍，果然就像那人跟他解释过的，这首诗是一个忧伤痛苦的年轻人对爱人的斥责，可到了最后一行突然峰回路转。那个心灰意冷的人说道：ambos una fides auferet, una dies. hoc mihi perpetuo ius est, quod solus amator nec cito desisto nec temere incipio。
“我们怀有同样的忠心，将在同一天死去。我的永久法则是：做世上唯一的恋人，不轻率地开始，也不贸然终结。”
伊格尼斯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便是那下半条咒语的出处。这天正好赶上芙基的指导课，他等不及上课了，提前跑去见芙基证实自己的想法。
精灵的驻地在凡德萨校外，去那里的途中正好经过他平日修行的湖畔。伊格尼斯看到水边的芦苇丛中有一团白光若隐若现，他心中一动，立刻赶了过去。可等到他追到芦苇丛旁的时候，白光早已不见了踪影。反倒是他的魔宠青鸟飞了出来，在他肩头咕咕咕叫唤个不停。
“波比？我没有召唤你怎么能出来，你有话要对我说？”
青鸟张开翅膀在他头顶上方盘旋了一会儿，朝着湖另一头飞去。伊格尼斯追在它后面，很快接近精灵驻地，来到一座白石搭砌的小礼拜堂外面。这是伊萨尔在凡德萨的专用礼拜堂，未经允许，任何学生和老师都不能进入。青鸟绕过正门停在礼拜堂后面一个偏僻的高窗上，对着伊格尼斯扑扇翅膀。
伊格尼斯悄悄爬到高窗外，尽量摈住呼吸。从高窗望进去，他看到礼拜堂内亮着灯，伊萨尔和盖伊坐在祭坛下正在谈论着什么。
“我还没有见到芙基，因为我确定他出的题目一定不会简单。他不是那种喜欢某个学生就会对放水的导师，可是你不一样，伊萨尔。”
“你觉得我会故意出容易的题目让那孩子过关？”
“没错，你肯定会这么做。”
“我是很希望他能过关，因为占卜告诉我，他对于我们的战争至关重要。”
“我不认为一个血族加入会对战局有多大帮助，伊萨尔，如果占卜预言那么准确的话我们还活着做什么呢？”
“盖伊，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既然我们能接受你做凡德萨的校长，为什么不能再接受一个梵卓族亲王呢？”
“我跟他有本质的区别，伊萨尔。”
“在我们精灵看来，他反倒更加亲近。”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尚未成年的小血族身上倒不如壮大自己的实力，伊萨尔。你们都被那小鬼的父亲迷惑了，虽然他们父子外表很像，但性格截然不同。他不像他的父亲那么温顺无害，你看看他在凡德萨这几年的经历就知道了，几乎每年他都会向一个优秀学生挑战，六年间从无败绩。好斗，爱出风头，年轻气盛，这样的小鬼不能一味宠着惯着，我希望借由这次智者鉴定给他一点小教训。你我都清楚，即使他能单独完成超A级任务，他也还真正没有达到智者的水平。但从这点来说，其实我很赞同几天前阿德里克的行为，是该有人让他小鬼吃点儿苦头。”
“好吧我说不过你。你是校长，这件事你说了算。我的题目是寻找失踪的圣杯，我们都知道圣杯现在供奉在乔凡尼族的祭坛上，你觉得这是个容易的挑战？”
“确实不容易，伊萨尔，你这个题目出的相当有技巧。他若是完成了这个题目就意味着正式跟血族对立，表明了立场。我要为我之前的冒失言行向你道歉。”
“没关系。那么你呢？你出的题目向来都很刁钻，这次又是什么？”
“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题目。”盖伊得意的笑着说，“伊萨尔，你知道龙血的十一项功效吗？”
“当然知道。”
“我记得其中有一条是……治疗毒咒。但这并不比不上龙胆的效用，龙胆可以净化毒咒。”
“天呐，龙胆？若是龙血到容易，只要跟那些大龙好好商量一下就行了，但是龙胆？你不会是想让那孩子去杀一条龙吧？这简直是让他去送死！”
“我记得有传说中的上古炎龙是龙族的先祖，它的胆汁应该比一般龙族更加珍贵，也更加有效，就连血族们死前含着怨气的毒咒都能化解。”
“血族的毒咒？我不明白了盖伊，难道有什么血猎中了血族的毒咒？”
盖伊抬头朝着高处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上古炎龙的胆汁，净化毒咒，伊格尼斯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弥迦！虽然寻找重生的秘密也很关键，但当下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测试题他做定了！
43.拒绝
伊格尼斯还想听下去，青鸟扑棱着翅膀飞离了窗户。见他不愿离开，又停在他后衣领上，轻轻啄弄他的头发。伊格尼斯猜想它一定还有事要告诉自己。
这次他们顺着原路又回到山林之中，青鸟一直在他前面不远处低低的飞着，越过小溪，穿过密林，返回他修行的湖畔，在高处盘旋不止。伊格尼斯抬头望过去，山洞外的那挂瀑布里似乎站着个人，白皙修长的身体在湍急的水流中若隐若现，偶尔的肢体动作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
伊格尼斯不自觉的心跳加快起来。即便六年不见，可他确信自己不会弄错这具身体的主人。
弥迦……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幻觉吗？
再也按耐不住了，他不惜暴露血族本性，以最快的速度跃上瀑布。与那人只隔着一挂水帘，他忍不住伸出手，隔着水帘去触碰他光洁的背部，感觉到对方身体僵硬，敏感的反应也一如往昔。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弥迦……是你吗……”
水帘后的人完全慌了，忙不迭的去抓挂在藤条上的衣服。伊格尼斯眼明手快，立刻把衣服抢了过来。他急不可耐的冲进水帘中，把朝思暮想的爱人搂进怀里。
“不，别走！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急切的收拢双臂，怀里的人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你轻一点儿，我喘不上气了。”
怎么，不是他的声音！
伊格尼斯吓的立刻把人推开，冰冷刺骨的水劈头盖脸的浇着他，把他的心也浇凉了。
天呐，这不是弥迦，这是半调子老师。
“时间”的脸色也跟他一样苍白，他慌慌张张的抢过衣服，可现在也没用了，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们两个都湿得彻彻底底，衣服穿在身上也只是欲盖弥彰。他的身体和弥迦的比起来差远了，干巴巴的，胸前那两抹红晕在透湿的衣服下越发挺立，一点儿也不……一点儿也不……好看……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有课吗？”“时间”窘迫的看着他。
“我转转再去。”伊格尼斯故作镇定，但这个谎言实在是太拙略了，他又反问回去：“那你呢？你怎么大白天的跑到这种地方洗澡？你是暴露癖吗？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被学生看见怎么办？”越问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种在小心眼的丈夫在管教妻子的感觉？他急忙补充道，“当然了，如果你有那种习惯也没什么，我可不会管你。”
“这里很静，只有我们两个会来。”奇怪，怎么会碰上的，冲凉这种事他都八百年没做过了，今天突然起了兴头怎么就偏偏碰上了这个小冤家？而且他明明下了结界的，怎么会被看见？
“时间”默默往身后看了一眼，小青鸟停在他们不远处的岩石上，正无辜的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对他卖萌。在小青鸟后面的一丛灌木里，隐约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往灌木里面躲。他心里冷笑。太迟了，我已经看见了。塞巴斯丁，这次你死定了。
山里的冷风吹得他们直打哆嗦，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伊格尼也吸溜鼻涕：“这里太冷了，咱们还是去洞里吧。”
山洞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但这还是开学后两人头一次一起进来。其实伊格尼斯还是经常来的，尤其这段时间是他修行的关键期，白天只要没事他就在黄金轮盘上灵修，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去芙基那里上课的时候会离开。若不是今天他提前去找芙基发生了之后一连串的事，就不会碰上“时间”了。真是太凑巧了，该死。
“这几天我一直在忙没时间打扫，这里有点儿乱了。”伊格尼斯脱光身上的湿衣服丢到一边，从衣箱里取了干净的换上。翻找时突然意识到这里并没有“时间”的衣服。
“不介意穿我的衣服吧？”
“嗯。”时间正在拧衣服上的水，听他这么说，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找，你……嗯……你随便坐一下。”
“时间”往角落走去，之前他们齐心协力从外面搬了块平整的大岩石进来，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麦秸秆当床来用。平时伊格尼斯修行的时候“时间”就躺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这里算是他的专属地盘了。他走过去坐下，突然觉得屁股下面硬邦邦的，似乎有个东西。他摸出来一看，原来是本书。刚想翻开，就看见伊格尼斯大呼小叫的扑了过来。
“告诉你别乱摸了！你干嘛！”
“什么呀？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不能看！”
那是奇洛恭喜他成功晋升智者候补的礼物，一本“体术典籍”。奇洛说他长大了，马上就会有“大人”应该有的某些需求，这本书会很有用。
可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跑回去问奇洛。结果那小子一脸狡黠的反问：“小子，你有心上人了吧？”
“没错啊。”
奇洛偷笑着用魔杖在那本书上点了点，再次郑重其事的把书交到他手里。
“这次可收好了，保准你夜夜销魂。”
伊格尼斯十分的不信任，可等他依照奇洛的指示，沐浴净身，点燃精油，然后躺在山洞里打开书的时候——他的世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恰好这期间“时间”一直不来这里，他就放心的把“体术典籍”藏在这张临时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心烦气躁的时候，只要一边看着书里的画面一边做一些运动就会舒服的升天了。这本书可是他的幸福之源啊。
可现在，他的“幸福之源”被老师握在手里，他怎么能不着急？万一老师翻开看了可怎么办？那里面都是他想象着弥迦的……
老师会不会以为他是大变态？
“这书里一定有什么，你紧张成这样……呵呵……”“时间”看出伊格尼斯的窘迫，便佯装要翻开书那样故意逗他玩，结果下一秒，伊格尼斯猛扑过来，像头蛮牛一样把他压在身下。
“给我！”
“不给，哈哈！就不给，唔……你弄疼我了……”他还不知死活的左躲右闪，伊格尼斯渐渐失去耐性，对他吼了起来。
“那你给我啊！”
“你这孩子……啧，轻点……啊！”
布帛撕破的声音在小山洞里格外清晰，伊格尼斯慌了。该死的，瞧他做了什么：麦秸秆到处乱飞，老师被他死死压在下面，透湿的衣服被扯开一条大豁口，那双明显受到惊吓的眼睛四处躲闪着，显得委屈又无助。他心头一软，对准那两片珊瑚色的嘴唇亲了下去。
只是轻轻的碰触，柔软的嘴唇带给他触电般的酥麻感，同时间脑中闪现过一张美丽熟悉的脸，他立刻把怀里的人推开，嗖一下跳到床外。
“我……我，我去给你找干衣服！你等一会儿！”
他慌忙打开放衣服的箱子一顿狂翻，恨不得把头整个塞进箱子里。他做了什么！他亲了弥迦以外的人！错乱了吧伊格尼斯！醒醒啊，他不是弥迦！
冷静，冷静！刚才那只是个意外，就当做是个意外好了。对了，一定是他太久没见到弥迦，昏头了。哈哈，没事，这辈子最爱弥迦！
最爱弥迦！现在想象弥迦的身体，弥迦的嘴唇，弥迦的声音，弥迦的……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俩看起来这么像？
“呐……你找到衣服了吗？我有点儿冷。”
背后的人怯生生的小声询问，妈的！居然连声音有点儿像！
他慌忙丢过去一些衣物，也顾不得尺寸什么的了，居然把他变回血族正常体格时的衣服丢了过去。“时间”看到之后也愣了一下，慢吞吞的换上……咳咳，早知道应该在这里装一道帘子什么的，他才不想看老师的身体呢，那么干瘪，腿那么老长，屁股那么翘，真是的一个人类而已长得这么，这么那个干什么？这种只能用几十年就会腐烂的身体。
是了，老师是人类，只能活几十年。对于以后的他来说，老师将只是一段回忆，很快就会过去的回忆。
“小鬼头，你这段时间都没来找我。”
“我……比较忙。”
“应该提高了不少吧，据说是精灵在教你？”
“芙基教授真的很厉害，到目前为止他是我遇过最好的导师了。比起那个混账狼人，他的教法要系统得多。”伊格尼斯想起芙基留给自己的咒语难题，一下子又联想到昨晚他在图书室熬夜的情景。
“老师，晚上你有没有去过图书室？”
“我每天都在啊。”
“我是说半夜的时候。”
“没有。”
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会有种失落的感觉？他转过头，老师也站了起来，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他成年血族时的衣服对于老师来说有些过大了，宽松的领口间露出一部分锁骨，稍微一动，袍子便会滑落到肩膀下面。再加上他刚刚淋过水之后，头发湿哒哒的披散下来，让他看上去像个楚楚可怜的男孩儿，仿佛比自己还小了几岁。
面容是平凡的，可那双眼睛清澈无比，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虚假伪装。“小鬼头，你刚才吻了我？”
“没有啊……不小心……”
“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在心中一遍遍描摹弥迦的脸。
“你是不是，喜，喜欢……”
“没有！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