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没等他说完，“时间”就打断了他。

“拒绝？”伊格尼斯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全都乱了。拒绝？老师从没有拒绝过他，这是第一次，为什么？

“都说过了，我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的，这次算是一个契机，你该独立了。”

“你以为我是想依赖你才求你的？你觉得我不够独立？荒谬！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这几天咱们的关系很僵，你都不觉得别扭吗？跟我出去走走不好吗，咱们就像朋友一样，一起旅行，一起冒险，开开心心的，这不是挺好吗？”

“不好。”

“时间”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48.猜心

走出图书馆时刚好是晚餐时间，一路上伊格尼斯不停的遇到那些向食堂飞奔而去的学生，好些人还友好的邀请他同去。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交际圈，自己的朋友，以后还会有女朋友，妻子，孩子。我不可能一直缠着你，你该学着独立了。”

谁说他不独立的？什么叫他“自己的交际圈”？难道半调子没把他自己也划进交际圈里吗？为什么有了朋友，老婆，孩子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他把自己当做他的私有物了？即便弥迦也不曾有过这么强烈的独占欲。所以他们的关系会僵掉并不是他的错，是半调子太偏执了。对，就是这样……

“是你吗，欧巴迪亚？”

身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转回身，薇薇安妮正笑盈盈的朝他走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长裙，金色的夕阳洒在她身上，把轻纱染成一片片瑰丽的颜色。脖间那一串红宝石项链闪闪发光，不自觉的蛊惑着他的心魄。

“女朋友吗？”伊格尼斯苦笑。

“你说什么？”薇薇安妮似乎听到了，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真是个多情的小东西，伊格尼斯暗想，难怪前一世自己会被她吸引，她身上恰好有着弥迦所不能给他的一切。“没有，我在发白日梦呢。怎么不去吃晚餐？”

伊格尼斯伸出胳膊让她挽着自己，梵卓族向来以高贵优雅闻名，这种基本的绅士礼仪是存在于他天性里的，十分自然的行为，但在整日被一群不讲究礼节的狼人追求的精灵公主看来，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优雅的典范了。精灵公主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日子过得真快，你转来芙基叔叔这边已经快一个月了呢。”

“是啊，芙基教授教会了我许多，他是个好老师。”

“那是你天赋好。”精灵公主往他身边凑了凑，轻声说，“听芙基叔叔说，马上就到你的大日子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只能说是尽我所能的准备了，但还是心里没底。”

“那个……是这样的，我听说智者接受任务时可以带两位助手，你知道吗？”

“知道。”伊格尼斯起了戒心，没想到这小妮子也会打自己的主意。

“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我已经跟拉比说好了，他做我的助手，而我顺便帮他升级。”伊格尼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温柔的声音中藏着些许疏离。

敏感的少女立刻觉察到了这一点，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哦……是这样吗？因为芙基叔叔说可以有一到两位助手，所以我以为你会选两个……毕竟多一个人帮忙会好些……”

“内特跟我建议另一个助手选努玛，我正准备去找他。”

“努玛？”精灵公主更加不知所措了，眼圈也变得通红，伊格尼斯调整视线看着远处，以缓解此少女流泪时的尴尬。

“我知道努玛，他跟你一样是天才对吧？跟你同一年入校的，也就是比我晚了三年，但现在也已经是贤者了……而我……我真的很没用，呜呜呜……”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吗，薇薇？”还是受不了姑娘的眼泪，伊格尼斯收回目光递上手绢。他看不得女孩儿哭，尤其是她，她和母亲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经过芙基的解说，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看着她流泪会让他想到自己那个整日郁郁寡欢的母亲。只是因为做了错的选择，嫁给了一个不能够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

薇薇安妮索性躲进他怀里哭了个痛快，今年也是她在凡德萨的最后一年，而她跟拉比不同，她的任务已经失败，注定学期结束就要走了。依照当年的约定她必须在精灵国的修道院里度过余生，没有漂亮衣服，只能穿难看的黑色修女服。

“所以我想……我想如果你还没有决定助手，那我可能还有……欧巴迪亚，你是我最后一丝希望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很为难……我笨手笨脚的会拖累你，我的咒术只有B，知识是C，实战和体能都是D……哦，你还是不要选我了，万一害的你也失败了可怎么办？还有亚哈斯先生，这次挑战对他也很重要……我不能……我不能……呜呜呜……”

“咒术是B吗？”伊格尼斯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慢慢哄着她。“已经很厉害了，根据阿德里克教授的判断，我的咒术还不如你呢，拉比也跟我差不多，估计他也会乐意带上一位咒术大师同行的。”

“呜呜呜……可是我，可是我……什么？你说同行？”

伊格尼斯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念了声咒语，掌心里多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地精。精灵公主惊叫了一声，立刻被这只可爱的小生灵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我的魔宠，名叫威猛先生。以后同行的话咱们就都是伙伴了，先提前认识一下吧。”

“这么说你答应了吗？你确定要我做你的助手吗？”

小地精还搞不清楚状况，被精灵公主双手捂的喘不过气，正要张嘴咬下去呢，发现远处树林里有一双眼睛冷漠的望着这里。咦？美人哥哥？

不咬吗？不能咬这个女人吗？唔，那好吧。它乖巧的缩起来任人搓圆揉扁。

“好乖，它真可爱。”精灵公主被小家伙和伊格尼斯的承诺彻底治愈，重新展露笑颜。伊格尼斯也笑了，如果妈妈笑起来也会像她这样美丽的吧？

“好了，我们快去吃晚餐吧，迟了就要被那群馋鬼抢光了。你哥哥内特被奇洛给带坏了，现在简直就是个流氓头子。”

“他小时候就鬼主意多，哈哈！”

少女依偎着少年有说有笑的走远了，不远处的树林中一裾黑色衣角一晃而过，只剩下浅浅的叹息……

每当你全心投入某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忽略时间的脚步，而时间就会在这时偷偷加速。准备智者鉴定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就好像有谁把表拨快了一倍。

选择挑战题目的场地实在凡德萨的公共礼堂，所有的学生到来参观，他们即将见证第一个学生智者的诞生过程。

伊格尼斯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祭坛，三道试题被封印在水晶盒子里，从外表上看毫无差别。三位出题者站在祭坛底下，神色各异。盖伊果然还是一副扑克脸，芙基笑盈盈的，伊萨尔大概是因为知道盖伊试题的缘故，看起来十分紧张。

他想起内特之前的嘱咐，故意伸出手在三道试题上慢慢移动。他偷偷观察着伊萨尔的脸色，可不管他的手停在左边还是右边还是中间，他都立刻紧张的双手合什，使劲念诵着什么。伊格尼斯直冒冷汗，他从不知道含蓄的伊萨尔原来是个激动派。

好吧，不可能从伊萨尔下手了，可这该死的试题上全都罩着一层银铂，他也没办法从外表判断哪个上面被小茶壶凯特尔撒了糖霜。唯有用绝招了。他往下看了一眼，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样做真的好吗？

对炽尊使用读心术，如果被对方发现的话他一定死得很难看。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读心术是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并不是无法防御的。尤其如果对方意志力坚定的话，还有可能被反弹，从而受到对方的操控。这是相当冒险的尝试，血族们在使用读心术之前都会先评估对方的实力，而敢于对炽尊使用读心术的，估计也只有伊格尼斯了。

他摈除杂念，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盖伊身上。

算他运气好，在场谁也料不到他会在如此关键的当口使用读心术这种极有可能暴露血族身份的能力，盖伊的注意力并不集中，伊格尼斯轻易的侵入了他的神智。一时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只有他和盖伊相视而立。

这里是盖伊的内心世界，和他的人一样，只有黑白两色。耳畔隐隐响起暗流涌动的声音，和他的心跳一样平稳。入侵的时间不能太长，他抓紧时间询问试题所在，那三个水晶盒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盖伊指着最左边的盒子用刻板的音调说：“我的。”

很好，那么接下来是试题的内容。盖伊平静的回答道：“寻找最纯净的灵药，足以消除任何毒咒。”

果然如此，消除任何毒咒的灵药指的就是上古炎龙的龙胆，之前的准备都没有白费，他终于可以安心了。这么想着，他突然有一丝松懈，周围涌动的暗流瞬间爆发变成狂风暴雨，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不好！被对方发现了！

他徒劳的想要集中精神，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和盖伊的脑内记忆纷涌而出，互相交杂在一起。

五花八门的事物不断出现，胸口受伤的弥迦，带着黑气的蓝宝石戒指，女妖们狰狞的面孔，浴池中纠缠在一起的胴体……不行，似乎连最深层的记忆也要流失了。他尽力控制着，对面盖伊的表情由麻木逐渐变得犀利起来，被发现了……迷糊中，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茶壶突然跳进他的视线中，“嘭”的一声变成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男孩儿。

画面中断，他眼前一黑，被一阵嘈杂声唤醒。

他发现自己的手一动不动的停在最左边的水晶盒上方，也不知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观看的学生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一个劲儿的冲他喊着，甚至还有人把纸团和香蕉皮什么的砸了上来。

“请你马上做出选择！”盖伊下面提醒着。他显得十分平静，好险，刚刚差一点儿就被他发现了。伊格尼斯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拿起最左边的盒子，在潮涌般的欢呼声中，把里面的试题交给三位出题官。

“很好，你所选择的题目出自校长盖伊。”

围观群中响起一阵叹息，抽中盖伊的试题可以说是下下签了。当他们听到挑战内容时，更加为伊格尼斯感到惋惜，寻找最纯净的灵药，这是什么鬼题目？根本听都没听过。

“挑战的开始日期由你决定，直到你完成任务为止算结束。我们会给你一个回到凡德萨的卷轴，如果你在途中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或者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就可以启用卷轴，终止任务。当然那样的话要算你任务失败。另外，你可以挑选一到两个助手，只要不是等级比你高的血猎就可以，原则上我是建议你挑选能力高强，灵力跟你互补的血猎。好了，我就解释这么多，那么请问你的助手人选确定了吗？”

“是的，我选精灵族的拉比·风·亚哈斯和薇薇安妮·雪·雅森。”

听到伊格尼斯的回答，三巨头同时皱眉。尤其是伊萨尔，他立刻扭头去看芙基，像是在询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风族与你的火属性相辅相成，而且拉比先生一直同你并肩作战，选他我可以理解。可是，雪精灵……攻击，防御，各项指标都是平平，与你的属性虽不冲突，但也没多大帮助。你确定不需要一位木系或者土系血猎做助手吗？我想努玛会很乐意帮助你的。”

站在台下的精灵公主正饱受煎熬，所有学生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老师们也连连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是最关键的智者鉴定啊，怎可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呢？

内特铁青着脸从教师看台上走到学生群中，大踏步把妹妹拉走了，远远还能听见精灵公主的嘤嘤哭泣声。

“没错，盖伊教师。我坚持这个决定，因为我认识的两位最优秀的新人血猎有一个跟我一样是火属性，另一个是雪精灵，他们成功的完成了智者任务。”

“你是说内特和奇洛贤伉俪？”盖伊挑高眉毛打趣道，看台上的奇洛瞪圆了眼，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盖伊说冷笑话，着实被“贤伉俪”这个词雷焦了。

“是的，而且公主殿下擅长咒术，正好可以弥补我和拉比的不足。”

“最后问一次，你确定两位助手的人选，不再改变了？”

“是的，我确定。”虽然看到许多人都在摇头，可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很好，恭喜你触发了凡德萨的特别规定，建校以来第一人。”盖伊似乎早已猜到他的决定，伊格尼斯刚一说完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从他那招牌式的讨人厌阴笑判断，伊格尼斯确定自己又掉进他的陷阱里了。

“这是智者任务时才有的特殊规定，因为学生中能到达这一层的非常少，像你这样的需要二次鉴定的更少罕见，所以我想即便是大部分的老师也都不清楚这个特殊规则。由于你选择的两位助手均是血猎，而且都是到达他们升级的最后一年，尤其是薇薇安妮公主殿下，已经到了离校最后时限。

针对这种状况，助手无法通过帮助你完成任务而晋升，他们必须完成与你同等级的另一项任务才算过关。也就是说，这里的三道试题你们都完成，三人才能同时晋级。你的任务原本是没有时效限制的，但其他两位的限时均为一年。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两位助手各自绑定一项任务，只要完成该任务，其他两项可以放弃，利用卷轴回到凡德萨，而作为主要人员的你必须坚持到三项任务都结束才算完成，除非死亡，否则无法退出任务，你明白了吗？”

伊格尼斯愣住了，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很多学生都张大着嘴像看稀有生物那样顶着盖伊，还有些人在埋头研究规则，如此复杂繁琐的规则还真是绝无仅有。奇洛噌一下从观看席上站起来，随手抓住个什么东西就往地上摔！坐在他旁边的马尔斯一声惨叫，捂着光秃秃的脑壳跑走了。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谢谢您的解释，校长。”

伊格尼斯终于明白他那阴笑是为什么了，这个狡猾的家伙，心里一定乐开花了吧？他故作轻松的移开视线，突然发现礼堂的最尽端角落里站了个人，那人也发现了他，轻轻点头，就像往常那样对他投来嘉许的目光，伊格尼斯顿时恢复了平静。他在这柔和的目光里找到了归属感，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会为自己点一盏灯，备好茶点等着自己。

“考虑到你的两位助手有一年的时限，我还是建议你早些出发。除去助手外，学校还会无偿提供你任务所需的一切必需品，最好尽快给我一个清单。”

“好的，教授，若无意外，我明天就出发！”

伊格尼斯如释重负的走出礼堂，刚跨出门口，盖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祝你好运，小滑头。”

他惊讶的回过头，盖伊正在和其他两位导师聊天，完全没注意自己。是产生错觉了，他迟疑着回过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读心术用的不错，不过下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49.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