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有余呢。义哥是个木材商人,出手豁绰,大气,很多同行都乐意和他合作。那天,像往常一样,我接到他的电话后把
车开到惠州市郊外。”
张山停顿了一下。眼珠在眼皮下紧张的迅速左右转动。
梵低语了一声,张山得到指令般,松下紧绷的神经。
“我等了三支烟的时间。一行四人,义哥在前,另一个人在后,中间两人肩上分别扛着蛇皮袋向我走来。我捻灭了烟,巴
巴的冲上去为他们服务。那两人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只当他们跟我客气,于是态度更是热络,硬是将一个人肩上的蛇
皮袋扯了下来。那人没有料到我的举动,瞬时失去重心,脚又刚好踩到滑溜溜的石块上,连人带物摔在地上。在外力牵扯
下,我也跟着倒在蛇皮袋旁。”
张山呼吸变得急促,语速快而杂乱无章。
“人头!好多好的人头!他们从蛇皮袋里跑了出来,跟我脸贴着脸。我甚至能感受到骨头久埋地底特有的寒气,冰冷的触
觉让我心头凉飕飕的。我害怕极了,闭着眼将头扭到一旁。再次睁开眼睛,我绝望了。不管我转向哪一个方向,人头依然
贴着我的脸。直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将我淹没……”
鼓鼓的蛇皮袋里面,竟然装着满满的骷髅人头!
张山扭曲着脸,神色惊恐骇人!
“这就是催眠啊……”纪实涌起不舍,简直是强迫着他人再将痛苦经历一遍。
“他痛苦,小灵痛苦,选一个。”
“……我没那么伟大。”他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收起不满,纪实不再发表言论。
柔软的心,硬成一块。
梵在张山耳边轻声低唱,缓解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张山慢慢平静下来。
“我一直以为义哥让我运输的货物是木屑,现在我才知道,木屑里面暗藏乾坤。那天,我计划着拉完这一趟车就跟义哥结
束合作的。可是,当义哥将厚厚一沓钱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动摇了。我安慰自己,既不是我亲自挖开人家祖坟,也不是
我把人家祖先骨骸混成一堆。要论报应,也该是义哥他们遭罪。在成功干了这么多笔之后,义哥等人依然吃好睡好玩好,
可见世界上是没有神灵存在的。渐渐的,我的胆子大了起来,有时候,也会搭把手,做撬人祖坟的缺德事。”
“你们的行动,是不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梵旁敲侧击道。
“……是!”说完这一字,张山沉默下来。
显然,这个话题已经涉及到了制定计划的背后之人。
“死人的骨骇不都是一样么,随便一个山头,多得是金瓮,有什么可选择的?”既然不能开门见山,梵换了方式,佯装无
知问。
“这你就外行了。”果然,张山上当了。“我跟着他们上挖下掘的次数多了,隐约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骨骇都是值钱的
。后来,在老板特别讲解后,我对发死人财这一行业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老板?”梵靠近张山,轻柔如天籁的声音在诱惑他吐出更多的秘密。
“对!老板!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他们带着一副神奇的眼镜,只要对着骨头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寿寝正终的、枉
死的还是病死的。只要发现是病死的,一个字处理,丢!要是遇上寿寝正终的,义哥就会直呼不枉此行,我得到的报酬也
会比平常多。”
“你们老板真是好人。”
“对啊!他们从来不摆架子,有时还会帮着搬运。”
“他们真的很奇特。”
“嗯!很搞笑的组合。有一次,他们撸起袖子,我不小心看到了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是个花俏的Q符号。我想他们一定很
喜欢打牌。”
“来,告诉我,你们老板长什么样?”梵将温和的拉着张山的手放在触摸式画板上。
催眠中的人,脑海想着什么,就会画出什么。
果然,张山毫不犹豫的在画板上画了一个椭圆。
“这么好的人,你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音容相貌……”
在梵的催眠下,张山的手动了。
越来越快,在画板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的椭圆。
梵不甘心,放轻音量,似与情人窃窃私语般凝出水漾柔情。
张山忽然将画板摔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大叫。
惟恐他真的变成白痴,梵不得不停止催眠。
反噬的力量冲击而来。
艳红的鲜血争先恐后从梵的嘴角溢了出来。
天意撞开审讯室的门,冲了进去,堪堪接住了眩晕的梵。“没事吧?”
梵眨了眨眼,没事!
遇到高手而已。
“够了么?”梵虚弱问。
若是不够,他可以强行撬开张山被锁住的记忆。
只是强行的下场有一个弊端。可以预见,张山脑部经不住催眠师一波接着一波的折腾,彻底崩溃。
“算了,另想他法吧。”张山若是疯了,纪实一定会内疚。天意不愿纪实承受把人逼疯的心里压力。
“呵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梵讽刺大笑,得意忘形的下场是牵引了内伤,咳嗽不止。
“哥……”司将天意扯开,将梵护到怀里的同时狠狠拐了天意一拐子。
若不是他,哥哥也不会遭受这罪。
司的维护并没有换来梵的感激。相反,梵扬起了手。
响亮的巴掌声在审讯室回荡。
“哥?”司捂着脸,难以置信。
“小子,听清楚了,有些人,你惹不起。”随着‘起’字落音,梵的拳头毫不留情砸上了司的鼻梁。
司也不躲,抿着倔强的嘴,无声表露他的不服。
柳茗将司撞到一旁,天意趁机挡下梵的攻击。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你发哪门子疯?”
“让开!”
“理由?”
梵定定看了他三秒,确定天意不会后退后,卸去力度,“他阴你!”
闹了半天,他在计较那一暗拐子。天意哭笑不得。
听到这个解释,司伤心的甩门而出。
“我是他能阴的对象么。”嘁!天意不雅的翻他白眼。方才要不是着急梵,加上司是梵的弟弟,他一时不设防,司能得逞
才怪。“再说了,他能阴我那是他本事,你能么?”斜眼,尽是不屑。
“你少得意,总有落我手里的一天。”
“在那之前,我会先自尽。”
相较两人旁若无人的打闹,纪实板着的脸显得无比严肃。希望落空,忍不住恨恨的踢了张山一脚。
柳茗将还剩一口气的张山从纪实魔爪中解救出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山口中频繁出现的义哥身上了。”
纪实点头,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只能如此了。”
第六章:建在墓地上的百草园(上)
义哥此人确确实实存在。这一点,在很多货车司机的口中得到证实。
可是,随着张山被捕,他也跟着在黑市里销声匿迹。
一提起义哥的名字人人谈虎色变。
没人愿意和他沾上关系,生怕像张山一样,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货车司机的不合作,使得调查寸步难行。
一方面,柳茗依然派人搜索义哥的下落;另一方面,柳茗催马加鞭寻找那辆印着Q符号的红色出租车,希望借此打破僵局
。
纪实和柳茗通完电话,想想他一时半会也半不上什么忙,索性走进暗房。
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等到纪实走出来,太阳正灿,散发着灼烧人眼的热度。
迎着一室阳光,纪实眯起了眼。
怪了,他向来没有拉开窗帘的习惯。
不管白天黑夜,家里从来都是黑呼呼的一片。
正纳闷的时候,脑海闪过熟悉的片段。
那天,天意指着空旷明亮的房子对他说,纪实,你、家、没、人、气!
天意将窗帘拉开,大开窗子。好奇问,是不是做媒体的心里都黑暗,提心吊胆的害怕某天自己成为别人镜头里的主角?
纪实干笑!嘟哝道阳光刺眼……
天意横了他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般振振有辞,阳光可以去阴气!
纪实一肚子不满立刻化为虚无。不妙的发现,自己对着天意就一驯猫,不敢怒,不敢言。
这是你家,我本不该管。天意客气道。
很好,还知道这是我家!纪实腹诽。他习惯了独处时,不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邻居不经意的一瞥,都会让纪实如芒在背
仿佛被窥视的糟糕感。所以一听到天意说不管,乐了,屁颠屁颠的跑到窗子前。刚碰上窗帘,天意又说话了。
干嘛你?
纪实茫然回头,不是说这是我家,你不管么?
你的事,我懒的管。可我在这生活一日,你就得为我的健康负责。整日吹阴风,你想我得风湿病是不是?天意挑眉。
不是!纪实慌忙摆手解释,他没有这个意思。
真不是?天意水润的眼亮闪闪的注目着纪实,那叫一个期待!
纪实心软了。他对别人的哀求向来没辙,何况对方还是深受他喜爱的天意。
二话不说,眯着眼,强迫自己,将私人空间暴露在阳光底下。
天意扬起嘴角,许是阳光照耀,挂满了暖洋洋的笑意。
纪实忽然觉得,将自己放在阳光底下暴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慢慢的也成了习惯。
一如,习惯家里多了双鞋,多了双筷子,多了个牙刷,多了个杯子,多了道声音……
房子的清洁工作就这么被天意全权接手。
很奇怪,经天意一折腾,房子到处添了些奇奇怪怪一看却让人会心一笑的小玩意,单从视觉上看,房子依然大而宽敞,可
是顺眼、舒心!
潜移默化之下,纪实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打扫房子,而是寻找天意。
天意若在,那好,不愁寂寞了。天意总有法子将枯燥驱除,还他一个轻松的日与夜。
天意若是不在,纪实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守在客厅里,时不时抬头一笑与日光/月光嬉戏。
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阳光的暖,纪实不愿去揣摩天意刻意接近他的用意。
这样,很好!
***
再次进入百草园,纪实百感交集。
上了观光车,眼神有些发直。
静静看着自己被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淹没。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钟管家,还有多久?”
“顺着康庄大道直走,尽头拐弯,就到了。”
纪实指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白色建筑物问:“是那儿么?”
钟管家点头。
纪实目测了一下他与主宅的最短距离,再看看康庄大道遥远的尽头,提议道:“我们下车吧。”穿小道会节省很多时间。
“怠慢客人会被扣工资的。”钟管家委婉的拒绝了。
“来到百草园,却不能走一走,逛一逛,那才叫遗憾。”纪实不由分说直接让司机停车。
钟管家无奈,只好跟着下车。
“我们现在在主宅的后方,穿过非绿洲,顺着碎石小路就进入了园趣(主宅)。”
“后方?”怎么跑到后面来了?纪实大惑不解。
“这样比较快。”钟管家轻描淡写的解释,大跨步走进非绿洲,热情的解释道:“这里种植的大都是药用植物……”
纪实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稀有植物牵引。等到他想起方才的疑惑,钟管家已经狡猾的跑开了。算了,不急于一时。莫要
错过眼前美景才是正事。
不熟悉眼前的植物?
没关系,看得懂汉字就行。
只见纪实在各式各样的植物中灵活穿梭,时不时凑到挂在植物前的牌子上快速扫瞄,将牌子上的介绍和眼前的植物联系起
来。
钟管家尾随其后,捶着因缺乏运动而发酸的腿,一个劲儿感叹年轻人有活力啊。
从碎石路闪进主道,大树挡住了纪实的视线,等他注意到地面上流动的水迹时,已经迟了。
“一阵大雨”将他淋成落汤鸡!
纪实站在雨帘中,抖着湿漉漉的袖子,肯定了一件事。
他与百草园八字不合!
来一次,倒霉一次!
“你们怎么回事,眼睛都长哪里去了?”无论对与错,钟管家冲上前,对着洒水车上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
“钟管家,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没留神。”纪实将钟管家拉开,他的错,没理由要别人承担。
“百草园不需要不长眼的员工。”即便有纪实求情,钟管家还是做出了严厉的处罚——辞退!
纪实结舌,没想到玩闹的后果这么严重。“钟管家,我那么猛然的撞到洒水车前,他们看到了,想关水,时间上也来不及
啊。”
“让客人受惊,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钟管家面无表情道。
真是伤脑筋!纪实看看不容商量的钟管家,再看看一脸哀求却不敢言语的众人,想到钟管家屡屡把宾至如归挂在嘴上,索
性心一横,颤抖着身子无赖道:“你非要辞退他们,我无话可说。为了表示我对他们的歉意,这身衣裳,我不脱了,等他
自然干。”
“纪先生,你在为难我。”
纪实摊手,“你也在为难我。”一阵风吹过,纪实适时的打了个响而亮的喷嚏。
钟管家果然妥协了,寒着脸道:“每个人各扣一个月的工资。”
纪实在背后朝众人打了个胜利手势。“冷死我了,快走吧。”兴高采烈的催着钟管家走人。
当曹菲看到纪实滴着水和她打招呼,板起如玉的脸。“钟老,怎么回事?”外面没下雨啊!
“不小心钻洒水车下了。”纪实抢在钟管家面前回答。
“晓语,你快带纪先生去浴室……晓言你去卧室拿茗的衣服来。”曹菲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一切。纪实的身材和茗差不多呢
。
纪实跟着叫晓语的女孩走了,身后依稀听到曹菲责备钟管家的严厉训言。拐弯之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余光忍不住飘向
两人。
只见曹菲稳坐沙发上,声调平稳的怒斥钟老。钟老几乎九十度弓着身子不住点头哈腰说是。
看着这一出,纪实心里涌起怪异的念头。
草草冲了一下身子,纪实就出来了。从防水背包里拿出那天拍摄的相片,交给曹菲。“底片也在袋子里。”
“你不帮我们放大?”曹菲轻蹙柳眉,将底片推了回来,有些冷漠道:“茗说由你负责。”
也不管纪实接受与否,一个人喜滋滋的挑起相片来。
纪实被她高高在上的态度弄得极不自然。或许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发号施令?听者只能无条件服从?纪实这才真正的体验
到,曹菲是个千金小姐的事实。一时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才好!
曹菲将挑好的相片交给纪实,眼前忽然闪过一抹亮色,无礼的盯着纪实脖子,赞叹道:“纪先生的玉坠,真漂亮。”
那是一块夺人心弦的玉,温润,柔和!
通体翠绿,中间流淌着一抹朱红。
“嗯?”纪实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捏起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匆匆将它塞回衣服里。“你在说它么,地摊物,不值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