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历史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小蝴蝶追呀，小猫儿闹，世界多美好。”

“喂！”

阿萨姆红茶果然名不虚传，味道浓烈齿颊留香，最适合天气寒冷的时候喝了。难得今天还是个好天气，太阳暖融融的照在积雪上，说到雪，据说用仙踪原初雪泡制的阿萨姆才是极品，不知道赛巴斯丁有没有去收集——

“喂！喂！”

咦？在叫我吗？

“我喊你这么多声都没反应，发什么愣？”

伊格尼斯用羊皮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边。满是泥巴的小脏手冲着桌子上的茶点伸过去，被生生截在半空中。

“去洗手。”

“卡特克利兹墨~”

一团晶莹的水球将男孩儿的小手包裹起来，水球变成泡沫将小手上的泥巴带走，手掌白嫩，还带着皂角的清香。

“进步的很快嘛，老师教的可真好。”

“谢谢啊，你还真是不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来吃点心。”

开学已经一个半月了，伊格尼斯的修行自从那日之后便突飞猛进。“时间”的教学方法前所未有的大胆，怂恿一个灵力刚刚起步的孩子去主宰万物，这简直就是狂妄。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狂妄的教学方式跟伊格尼斯的性格恰恰相符。现在的他经历过战争洗礼，熟知各种咒术，实战经验丰富，唯独灵力缺失。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接受这种霸道的，以灵修为主的修行方式。

他自己知道这点不奇怪，但怪的是这个叫“时间”的男人居然也能看出他的状况，这个男人并不简单。

伊格尼斯几次旁敲侧击想知道他的情况，每次都被他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唯独知道的，是他有一个正在远行的爱人。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自己，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对自己并无恶意，所以他很乐意陪着玩这个“装傻”的游戏。

凡德萨的冬天来得很早，万圣节的前一天天，从早上开始天空便飘起雪花，校园里到处都能听到小雪妖的欢笑声，它们总是欺负新生，最爱的游戏是把雪花凝聚成球儿，趁着学生们不注意时把雪球塞进他们的衣领里。又或者是冲着学生们迎面扑来，被他们扑住的学生直打哆嗦，喷嚏眼泪流个不停，一整天下来，低等级学生中十个之中有八个都得了感冒。

这可忙坏了凡德萨的导师，万圣节是学校一年一度的大节日，鬼魂骑士之王特里斯坦会在万圣节之夜大驾光临，为学院祈福。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导师们全部出动去捕捉调皮捣蛋的雪精灵。内特和奇洛也不得不去帮忙，不过两人的境遇大不相同。

内特是雪精灵，那些小雪妖们一见到他就露出痴迷的神情，抱着他的身体来回磨蹭，叫唤个不停。一天下来，内特身上挂了十来只小雪妖，有的还在争风吃醋的互踹对方。内特带着他们挨个儿给被捉弄的学生道歉，让小雪妖从那些得了感冒的学生身体里吸收寒意，新生们涕泪横流的情形顿时好了一大半。

而奇洛就没这么幸运了，有个小雪妖不小心看到内特偷吻睡觉中的奇洛，醋性大发的小家伙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它的小伙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所有小雪妖都知道了！于是奇洛成了雪妖重点攻击的对象，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光看着那头金色的长发一下子变成冰棱根根竖起，一下又被大火咒弄回去。这一天，奇洛这只金孔雀不停“开屏”成为讨论度最高的话题。

两位学长忙得不可开交，小精灵拉比也遇到了麻烦，他被阿德里克单独留下练习洪水咒，成为唯一一个不能放假的学生。

朋友们都有事，伊格尼斯只好去图书室找那个名义上的管理员玩了，因为“时间”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闲。

朋友们都有事，伊格尼斯一个人在公共休息室呆着，对着魔界史发了会儿呆，又对着魔界知识课老师布置的一万字论文作业发了会儿呆，终于下定决心——去他的魔界史，去他的论文，他要找那个人类玩！

他抱着羊皮卷兴冲冲地跑到图书室，里面静悄悄的。伊格尼斯跑了几圈连半个人影也没碰到，却发现一道熟悉的青色光芒，在黑暗的走廊里一闪而过，向着外面飞了出去。伊格尼斯追着那道青色的光跑，在校园后的山坡上发现了那个人类。他把下午茶的茶具和圆桌都搬到户外，旁边生了一堆火，上面架着锡制小壶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烤火取暖，看上去很是惬意。

于是当大家都在为万圣节宴会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两个“人类”懒蛋躲在后山喝茶看雪花儿，过得好不自在。

“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时间”注意到小家伙手里的羊皮卷，歪着脑袋好奇的问。

“天书，你这样的人类肯定看不懂。”伊格尼斯随手把书丢给他，开心地去抢盘子里最后一块小熊姜饼。

“什么嘛，这上面写着魔界史，你当我不识字啊？”

“哟呵？你懂希伯来文？”

伊格尼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他依旧继续着学监马奇布置给他的作业，只是这大部头的魔界史所用的语言十分生僻，许多都是古希伯来文，要知道，古希伯来文跟后世所知的有极大差别，偏偏他的希伯来文是个半吊子，这本书看的磕磕绊绊，一个月了还没消化掉三章。可如果这个人类认得希伯来文就好了，至少他多了一个来找他玩的理由。

“时间”抢过书，随手翻了几下。什么嘛，亚瑟王因为众叛亲离而自杀，仙女薇薇安毒死梅林，并把他的尸体沉入千年冰湖。这本书简直是胡编乱造！

“这些都是假的，写书的人在说谎呢！”

“切！直接说你看不懂不就得了？装什么装。”

“我没有……”

他委屈的扁嘴，那小家伙完全不领情。一边往嘴里塞姜饼一边奚落道：“你这种半吊子的人类怎么可能懂？这可是神赐的语言，只有天使和精灵们才会，人家是神的宠儿，像咱们这种——”

“不对。”那人不再嬉皮笑脸，语气异常认真：“其实神最宠爱的是血族。”

“哈？”伊格尼斯张大嘴，半块姜饼掉在地上。

“你开什么玩笑，谁都知道血族是因为憎恨神才被贬黜堕落的。”

“那我问你，堕落的神族都去了地狱，为什么血族没有？”

“因为法力不够？”

“不，是因为神舍不得让他真的离开，所以让他一直呆在凡间，神能看见的地方。”

“他？他是谁？”

“该隐。”

这次掉在地上的不是姜饼了，伊格尼斯惊讶的趴倒在地，该隐，这个在血族里几乎成为禁忌的名字，力量和地位的代名词，他父亲当年提及时都是用“尊长”这个称呼，没想到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直呼血族至尊的名字，还爆了个惊天大八卦。

“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是是，你没有吹牛。你不过是个小人类，血族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看看，露出破绽了吧？这次你还不把你打出原形？

“你别不信我呀，其实这本书上记录的……大部分都不是真实的历史。真奇怪……”他一边翻阅一遍皱眉，歪曲血族历史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把亚瑟王之前的历史全部都省略了，难道是想隐瞒什么？

“你知道魔界史？”

“我当然知道。”精灵族长老为了求得最准确的血族史实曾经在布洛赛良德跪了整整一个月，用十二块月光石和尼伯龙根之剑作交换向他请教。说来他算得上是魔界史的编纂顾问。早知道那长老写了这么一部胡说八道的书出来，他才不会花功夫跟他嚼舌根呢，白瞎了他那几坛花妖酿的好酒！

伊格尼斯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决定好好戏弄一下这个吹牛不打草稿的家伙。

“你真的知道？”

“真的。”

“说谎是坏孩子哦。”

“我是好孩子。啊不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死小孩！”

他扁着嘴把那卷魔界史摊开，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这小家伙越来越没大没小，晚上睡觉也不老实，总是往他怀里钻，睡梦中搂着自己蹭来蹭去弄得他身体怪怪的。不行，他得露两手夺回做老师的威严。他仔细看了看羊皮卷，信心回来了几分。

“这段，错了！血族和其他种族的争端由来，大洪水纪29年，亚伯拉罕，雅各布和法勒斯拜访精灵族之王芙洛，三位血族与精灵王约定以长生术之秘换取希伯来领地。血族用假的长生之术骗取领地，精灵王芙洛炼制不慎丧失。这简直就是歪曲事实。”

“亚伯拉罕，雅各布，法勒斯？”

“都是Methuselah，现在的十三血族都是他们的继承人。”

“听说他们都死了呢……是有问题，如果这几个家伙知道长生术的话为什么还会死呢？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什么长生之术，这样也就不会跟精灵王交换了，对不对？”

那三个贪心的家伙确实不知道长生之术，该隐并不信任他们。长生之术是留给没有野心无欲无求的继承者。只有一个Methuselah被选中，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他选出下一任的血族之王。

他看了看伊格尼斯好奇的小脸，继续指正道：“这段也不对，大洪水纪33年，法勒斯与其继承人来到伯罗奔尼撒，与当地狼人族争夺领地。法勒斯在月圆之夜潜入狼人祭坛偷走月长石，狼人守护失利遭受月神诅咒。族长发誓要向血族复仇，永世为敌。”

“不对吗？哈哈哈，我看这一段还挺解气的，狼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血族跟狼人的关系并不像大家知道的那么糟。血族被罚降世的最开始，在人间第一个朋友就是狼人。三代之内的血族跟狼人长老们都是铁哥们呢。而且你怎么可以讨厌狼人呢，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我就知道几个不错的狼人，比如阿德里克，他很聪明，天赋也很高。下次的狼人族长选举我很看好他！”

“切！”

伊格尼斯对那个大英雄阿德里克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玩了命的给他挑刺：“有什么好的！那么高，像根柱子似的！光知道勤奋，勤奋！练习，练习！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没有天赋的好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的好吗！简直是井底之蛙，哼！

“他又欺负你了？”

“已经是第六堂课了，那些狼人都开始实战练习了，只有我跟拉比两个一直在重复基础咒术，把水球变成火球，再把火球变成风球，最后再把风球变回水球，是闲的没事干吗！”

“时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爱看小家伙炸毛儿了。他笑着安慰：“就当是去玩嘛。你想啊，如果你现在就暴露实力，他一定会重点关照你的。也许到时候他每天都要拉着你实战练习哦。”

“也对。”伊格尼斯想到那个画面，不自主打了个冷颤。“喂，你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懂血族历史啊？”

“当然喽，骗你是小猪。”

“那就太好了，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给我写下来吧！”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你至少得叫我一声吧？”

“迷糊蛋？”

“时间”把最后两块差点塞进嘴里，气鼓鼓的转身就走。伊格尼斯笑着拽住他的袖子，“好啦好啦，我逗你玩的嘛。我叫你老师，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教你灵修的方法，现在又要教你历史，怎么说都是你的正牌老师了。没收学费就算了，你还敢跟我拿乔？”他斜眼看了看小讨厌鬼，装模作样的坐下。伊格尼斯乖巧无比的为他递上红茶，美其名曰拜师茶。

“既然你叫我老师就得尊重我，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说吧，我尽量满足你。”

“首先，不许叫我迷糊蛋，笨蛋，傻瓜，猪脑瓜，要叫我老师。”

“没问题。”

“第二，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许嘲笑我，老师是永远正确的。”

“即使你把飞行咒年成钻地咒，或者用大火球烧焦了自己的头发我也不会嘲笑你的，放心吧。”

他红着脸重重咳嗽了几声，郑重其事的说出第三条：“以后你得回自己寝室睡，别再来跟我挤一张床了。”

“为什么？！”

每天晚上的福利都没有了吗？见不到弥迦了吗？“不答应！只有这条不行！我一定要跟你睡！”

“你已经是个大男孩儿了，老跟我挤一张床像什么样子！你不害臊吗？”

“我不是跟你睡，是跟弥迦睡！”

“一样的……反正……你还是睡在我的床上，你晚上睡觉打呼噜，我睡不着。”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孩子固执的盯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样吧，你让我一个星期睡一次好不好？”

“不好！”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睡”这个动词可是有很多含义的，他才不要让这小家伙占自己便宜。

“可我很想他啊……我想他想得心里发疼，很难受……我也会睡不着的……”伊格尼斯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面容哀伤的央求着，他的心像被浸到梅子汁里一样，酸得发软。

“那好吧……如果你表现好，尊重我又学得快，我就跟你睡。”

“嗯！”伊格尼斯开心地抱住他。

多年以后，他担心的那件事终于成为事实的那个夜里，他在那孩子身下软成一滩春水，后悔不已。原来“睡”这个动词对那个小变态而言，只有一种解释而已。

18.舞会

终于到了万圣节，学校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小雪妖们都被安抚了，乖乖的跟着他们的内特哥哥。到了下午，拉比也被阿德里克放了出来，给他时间准备晚上的万圣节宴会。

伊格尼斯还是赖在图书室，他发觉这里的壁炉烧的特别旺，特别适合……嗯，打瞌睡。

于是图书室里便出现了这么一幕：暖融融的壁炉前铺着绒密的兽皮毯子，一个黑袍青年坐在上面，身边散乱的摆着几碟精致茶点。一个白嫩嫩的小豆丁枕着他的膝盖睡得呼噜噜，青年轻手轻脚的掀起他的上衣，露出圆滚滚的小肚皮，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一戳——啪！小孩儿的鼻涕泡儿吹爆了。

反复几次玩的不亦乐乎，这两人一个把另一个当成了枕头，另一个又把他当成大玩具，还真是各得其乐。

“雅客！嗨，雅客！”

又一个小豆丁跑进图书室，他看见壁炉前的两人，便撒欢朝他们跑来。

“时间老师——”

“嘘……”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自己膝头上的小豆丁，似是不愿意吵醒他。新来的小豆丁兴冲冲的坐在他们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几盘差点，两只小爪儿在衣服底下不停的挠啊挠啊。

男人抿嘴偷笑，从点心盘里拿走一块玫瑰酥，在小豆丁眼前晃了一下，放进自己嘴里。

嗷嗷……小豆丁喉间溢出悲鸣，惨兮兮的看着男人。那双自带水雾的蓝眼睛很快就酝酿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