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当初又怎会由着浦聪颐欺凌而不加抗搏?
“敢问……子谦像哪种人?”皇上的话让傅子谦疑惑。
“懦弱、无用。”
皇上那斩钉截铁的回答说得傅子谦一顿。
懦弱……无用……呵,是啊,他傅子谦确实是懦弱无用之人,要不他也不会不敢反抗的由着王爷欺压……
“现下这么坚持压根儿不是你的性子。”
皇上更是毫不犹疑的下了这注解,听得傅子谦戚然一笑。“这确实不是子谦的性子,子谦也不知为啥自个儿会转了性子,
就如同皇上……也不知道自个儿为啥会转了念头一样。”
“你说啥?”
“皇上不也如此?分明赐浦王爷一死,可现下却离京前来探视,若非不舍、不愿……又怎会前来这儿?”皇上当真如传言
那般的对浦王爷用情至深,就算真由情转恨也无法恨之入骨……
心没来由的一抽,无缘无由的抽疼了傅子谦心口。
“放肆!朕的事岂容你置啄!”怒极一吼,他李纳怎可能不明白自个儿为啥转变的理由!
“子谦不敢,”皇上那一吼吼的傅子谦急急伏地,“子谦只敢以命央求皇上救了浦王爷。”
“朕不救!朕说啥都不救!”
“皇上!王爷就只剩这一口气撑不多久了,求您救救他吧!”
“朕说了不救就是不救!朕就是刻意来看他咽下这口气的!”
“皇上!”
“来人啊!把他给朕拖出去!”
“皇上——您不能见死不救——这不是你的本意!皇上——”
“拖出去!”
领了命的护卫瞬间便将人给拖出房。
就算如此,隔着阖上的雕红大门,傅子谦的凄喊请求仍是声声入耳,“再让朕听到一丝半句,朕立即一刀了结他命!”
无须说名道姓,眨眼间外头便已无声音。
残梦─33.
严冬肆雪,狂飞的雪花时节任谁也不会在外逗留,但这并不包括执着要救王爷一命的傅子谦。
瞧得恁地让人不舍、望得恁地让人叹息。
即便如此,来去忙碌不已的家仆们仍是不敢稍待的越过他离去,留他一人独跪门外,留他一人由着雪埋风刮。
因为他的让人不舍怎也抵不过皇上的让人畏惧。
他在门外跪了一夜,皇上就在房里冷脸踱步一晚;他在外头跪了二天,皇上也就在房里抿唇不语二日。
似是比上了执着也比上了耐性,这样的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对着同个人却是不同的心思,一个坚持不救而另一个
执着跪求。
随着朝起夕落,两方皆寂静无声的做着无言的拉锯对抗。
不同的是随着时间流逝,跪求的人依旧不变,而龙颜却是益加严峻寒冽。
没人知道这事的结果会如何,一如没人知道王爷所剩的那口气啥时会咽下一样。
无权无势的他们只能依着自身本分继续做着他们该做的事,压着心底的不忍,不去瞧那满天飞雪将跪于门外的人几近淹埋
;压着心底的畏惧,惶恐的服侍那位高权重却几近暴怒边缘的皇上。
一群人惶惶然,等着不知何时苏醒的主子,等着不可能的奇迹到来……
“咳。”
陡地一声细咳,是这几日来唯一传出的声响,紧抿不语的唇也因这一咳而掀动。
“醒了?”走到了床头站定,李纳俯视着因这咳而转醒的浦聪颐。
甫自黑暗中醒来的浦聪颐因这问话逼自己张眼,急迫的想瞧见开口说话的这人。
只是这眼一张,入眼的身影教浦聪颐不禁一顿,“……皇上。”还以为是他啊……浦聪颐不禁在心底一叹。
“甭起来了,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想跪拜。”睇着浦聪颐意欲起身叩首,李纳龙袖一甩阻了他的动作。
虽已不成人形,可那瞬间闪过的失望却是一清二楚。
原来自个儿不只得不到他的心,现下更是入不了他的眼了?他的小聪颐可真是会伤人啊……
“咳、皇……皇上、咳咳、”
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说道,不过浦聪颐知晓这回醒来是上天赐给他的唯一机会,让他请求皇上饶了这府邸里百馀条人命跟
饶过傅子谦的性命。
“甭说话了,因为你说的任何一字一句朕都不会答应。”知他,所以明白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懂他,所以更是不能让他将
这话给说出口。
因为……李纳不知道自个儿听到那话后会怎地来回应,他怕……他怕自个儿会受不了的铸下大错!
所以他不救……由着老天给他的小聪颐活一日是一日,由着傅子谦在外头跪一夜是一夜,由着这既定的结局走向终点!
虽是这么想,可是只有他自个儿知道……知道傅子谦之前所说的话是对的……
“皇、咳咳、皇上……咳、”不答应?他啥都还没说啊!“皇……皇上……咳咳……臣、臣、咳咳咳、”
“要你甭开口听不懂嘛?”浦聪颐的坚持让李纳恼怒一喝,“现下你只有等死的份,说再多都无用!”
“臣、咳咳,臣不是……不是要求……免死,咳咳……”
“朕管你要求啥!朕只来看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脱口而出的话连李纳自己都惊愕,张着嘴好半晌的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转圜,最后只能气恼的将唇一抿别过头去。
就算如此,浦聪颐仍旧对着皇上的背影坚持要把话说完。“臣……臣时日……时日无多,想求……咳咳……求皇上赦免…
…咳咳、赦免……”
“朕说了不会允的!”李纳怒吼回身。
想不到……想不到他的小聪颐竟对他残忍到这斯地步?“你分明知晓朕的心意,却一再的践踏、一再的不齿,既然如此朕
又何必顺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你央朕,朕就得允嘛?你求朕饶,朕就得饶嘛?朕给你多少次机会了,你哪一次顺过朕
的意、如了朕的心?想伴在朕身侧之人多得是!”
“……皇上……咳咳,不、不是……”
“朕不缺你这一个!朕不缺你浦聪颐一人!你无视朕的真心,朕也无须取悦你心!你该死!所有的人都该死!那个傅子谦
更该死——”
“咳咳、皇……”
“醒来第一眼见着的不是傅子谦教你失望了是不?你以为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朕对不?好,朕现下就让你瞧他,让你好好地
瞧瞧他!”
李纳硬是截断浦聪颐的话,将满腹的怒火全数爆发。
狠狠地将浦聪颐从床上拖下,无视那乾枯的身子是否禁得起这拖拉,直拖曳到门槛处,直指着雕红大门外,“在那里!你
想见的人在那里!为了求朕救你跪在那里!”
响彻的怒吼吼回几近失魂的傅子谦,抬起了无生气的双眸,望着终于肯见他的皇上。
而这一望,望得傅子谦已频临绝望的心再度沸腾点燃。
残梦─34.
双眸紧锁着皇上抓扯着的人,那已枯瘦如柴的身形、那已毫无生机的病容瞧得傅子谦不禁两眼泪潸。
“王爷……”
微颤一唤后,傅子谦困难的挪动已被雪埋去大半的身子,不理俨然僵直到几近无法动弹的身躯,直直的朝王爷而去。
而被皇上硬扯落床的浦聪颐看着一巅一簸朝他走来的傅子谦,脑里不断回荡着的是皇上方才所说的话。
不愿相信皇上所言,可入眼的景像却又让他不得不信。
是恁地扯痛了他心,是恁地教他不忍不舍,那样瘦弱的身子竟由着风吹雪埋,不畏着寒冽刺骨的恶劣气候,就只为了他这
合该恨之入骨的人跪求……
“……傅……子谦……”
而那脸上见到他时瞬间绽放出的笑颜,那是他所见过最美、最撼动他心的笑靥。
不带着任何的计谋、不带着任何的央求,纯粹为了他……为了放下挂上心口的牵挂而绽出的笑容……
怎生的意志能让他为了自个儿如此执着?不懂……他不懂……
曾对他如此残虐,更是个将死之人,压根儿不值得他如此的真心相待啊——
“王爷,你终于醒了。”
直瞅不移的人儿终于颠簸到了眼前,柔柔一唤后缓缓地将他圈抱,不理身上覆盖成衣的风雪、不理直打着颤的身子,就这
么抱着他不放,就这么抱着他相依。
“子谦盼着您醒,盼了好久好久……”
合该感到冰冷的,合该觉得痛楚的,怎知当那僵冷的身躯在他耳际吐出这样的呢哝话语后,啃噬着身体的酷寒瞬间瓦解,
一波波的温热直捣心口,击垮了那一层又一层的冰岩。
不愿相信……不愿相信方才心底所掀起的波滔,更不愿相信成浪的柔情已让他瞬间沦陷……
“你……不该留下来的……”由着自由的另一手艰难的搂抱住他,浦聪颐贪婪的倾靠上那颊,“……不该求皇上的……咳
咳咳、”
“王爷!”
无奈早已颓败的身子仍是无法撑下,无力阻止的浦聪颐狂咳不休,不只吐出了腥臭无比的黑血更是吐到几近晕厥。
“皇上!子谦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啊——王爷!”惊惶的抱住瘫软的王爷,傅子谦凄吼哭求。
还以为皇上出手相救,还以为王爷这一醒来将是永久,原来……原来这一切仍是照旧!
“朕早说了不救!”
恨恨地甩落手中紧握着的手,那乾瘪的手握在手里彷佛握跟刺,扎得他疼螫得他痛。而两两相抱的亲腻更是直捣他心窝,
攒、钉、敲、啮的教他愤恨不休。“朕就是要看着他死!”
“皇上!子谦把这命给你了还不成嘛?您本就是要取子谦的命啊!子谦把这命给您!求求您救救王爷啊——”
“不、咳咳咳……不、不可以……咳咳、”把命给皇上……那他忍得这苦这痛又为何来?不准……他不准傅子谦把命给皇
上!“本王、本王不要你报这个恩!咳咳咳……”浦聪颐极力一吼,想吼走傅子谦的莫名坚持。
想起了他舍命的原由,更想起了只有自己一死才能真正脱离皇上的掌控,因为皇上的看不透只会让这情景依旧!
揽紧了使出全力揪紧他衣衫嘶吼的王爷,“子谦不报恩……子谦不报这个恩,子谦只还王爷这份情。”傅子谦缓缓道完。
原来他的小聪颐不准傅子谦报这个恩,所以傅子谦才会只还这份情……呵呵……呵呵呵,“朕的小聪颐……朕再问你一次
……你爱他嘛?”
“……不、不爱……臣不爱!”到死都不能说爱!
他还不知皇上的性子嘛?就算他心动了、就算他沦陷了,他怎也不能让这爱字脱出口!他不能害了傅子谦……不能啊——
双拳紧握于身侧,李纳闭起眼不停的吐纳,试图压抑不停翻腾的怒火。“……朕再问你一次……爱?不爱?”
“臣不爱。”
无比的清晰,无比的坚定,却是敲垮了李纳最后的仁心。
想不到他的小聪颐到死都不坦率,既然如此那又何须顺了他心、如了他意?
他不要他救……他偏偏就要救活他!
残梦─35.
“让他服下!”李纳扯下藏于胸口的锦囊朝傅子谦扔去,而后冰冷的对着浦聪颐说:“不让朕救嘛?朕偏偏就是要救你!
”
将浦聪颐的惊惶看入眼,李纳更是发狠的对傅子谦怒吼:“还不快让他服下?朕好取了你的贱命!”
早说了不强求,可最后还是忍抑不下……强求到最后的结果仍是无法如愿以偿,那盼到底的愿望到头仍是一空……既然如
此……他也无须再对他念着这份情不放!
反正这世道本就跟着他走,这死活本就由着他揉,他要谁死谁就得死,他要谁活谁就得活,因为这是他创下的天,他是高
高在上的皇!他无需强求、无须忍让、无需让自个儿一再品尝那失落悲伤!
“还是你反悔了?”就算傅子谦反悔了,他也决不反悔!
现下的出手相救,为的就是要让浦聪颐尝尝这想要却要不到的苦涩,因为他尝够了,现下该换个人尝了!
“子谦不会反悔。”傅子谦攒紧了手中的锦囊,螓首缓缓一摇,轻轻的道出坚决。
“不、咳咳、不可以……咳咳……”浦聪颐惶恐的想抓扯过那锦囊,可现下的他连抬起手都使不上力,“……咳咳、给、
给本王、咳咳……”只能寄望傅子谦如他意的把锦囊给他。
“王爷,子谦……能不能告诉子谦……”傅子谦扶稳了激动不已的浦王爷,而后依了浦王爷的意交出了那锦囊。“王爷为
何要救子谦?”在这最后一刻他想要明白……想要明白王爷救他的动机。
“本王……”浦聪颐死命的握牢那锦囊,却没想到会被突来的一问。
抬头看着傅子谦,那直视着他的双眸是如此的澄澈无暇,教他看清了那瞳孔中的自己有多么的污浊不堪。
竟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如此欺他凌他,在他身上抹下了永不能消灭的伤痛。“因为……你是无辜之人,咳咳、
只要……是在本王府里……咳咳……本王都有保护的义务、咳咳……”
懂了……他现下终于懂了,再他将死之期他终于懂了为何自个儿会如此坚持要救他了!原来在心底深处早就对自个儿的愚
行悔恨、早就对自个儿的残佞唾弃,所以才会想都没想到自个儿的强要救活他!
呵呵……此生识得他傅子谦是幸还是不幸?而傅子谦遇上他却是他这一生的不幸……
“子谦明白了。”原来是人情啊……
道不出现下的感受,只知道心底有着莫名的失落。“王爷可知道这人情债难还?”他本该恨之入骨,他本该怨之入腹,就
算是他们傅家欺瞒王爷再先,王爷也不能如此对他父母、如此对他凌辱。
而这恨、这怨却在王爷释出善意后转淡,更在现下听进了王爷将自个儿纳入羽翼下保护的话后变无……呵,难怪子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