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东张西望想着是该继续往前还是退回去，不想眼角余光无意中瞄到的熟悉背影让我心一震。
我连忙转过头去确认，看到站在远处背对着我的人，我呆住了。
李……
不可能！
我退一步摇摇头。
冷静点，不可能的！不可能！
心中百般否认，我抬起头再看那边方向，那人已经不见，自觉眼花，我释然一笑，不想一转身竟看到那人站在了离我不远
的大树下，近看，那身形更像了。
不是的……不是的……
已故之人怎么可能还存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这身形……
这……
心里不断碎念，脚不自觉地向前移，我走过去，抖到不行的手轻轻地按到那人的肩膀上，他转身看过来的那一瞬，血液冷
却，我再次听到了自己心里如同玻璃支离破碎的声音。
面对那人的好奇，我挂上牵强的笑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认错人了。”
那人“哦”了一声，转身离开，我深深吸着气，眼泪不争气地疯狂落下，我拼命擦拭，一转身，不想对上的是默佳那张面
无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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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沉默、纠结，空气仿佛凝化不开。从田那边回来一直到晚上，默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手上的被子折了又摊，摊了又
折，几次偷瞄默佳，总是想要打破沉默，但是看他这样，话到嘴边一下又吞回肚子里了。
“默……”
“不好了，不好了！”
我刚鼓起勇气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桂良嫂的声音，默佳去开门，桂良嫂急冲冲跑进来，我见了起身问她：“桂良嫂，你
怎么了？”
“桂良上山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眼眉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桂良砍柴不会不看天色回来，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也不一定。”默佳道：“桂良嫂，你给我准备火
把，我找他去。”
“哎，好，你……你等我，我多叫几个人跟你一起去。”
我一听，道：“我也去。”
“你不准去！”默佳想也不想拒绝道：“晚上山路难走，你陪桂良嫂在家等我们回来。”
“可是……”
话到嘴边我看向桂良嫂，看她一副焦急难安的样子，我眉头蹙得更紧，改为点头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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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佳和几个年轻男子拿着火把向山上进发，一走就是一个时辰。等待显得漫长，我在屋里来回踱步，抱着熟睡的孩子坐在
一边同样焦急等待着的桂良嫂快看不下去了，唤我道：“雅纶，雅纶。”
“唔？”
“你别转悠，别转悠，看着你这么走来走去的我心里啊，更慌。”
我一听，也不好意思再踱，走到桌前坐下，没过多久我又站起来了。
奇怪，我怎么就这么坐立难安呢。
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越发显得不安，思量了一下，我刚想对桂良嫂说我要上山，不想眼睛余角瞥到外面有了
火光。
回来了！
我心中一喜，冲了出去，看清来人，喜悦被惊惶取代，我一下当场愣住了。
◎◎◎◎◎◎
火把上的火熊熊燃烧，发出来的光照亮了所有在门前站着的手拿兵器全副武装的众人。
带头人往前一跪，身后众人齐数跪下，那人揖手道：“臣安阳庆，恭请太子殿下回宫！”
众人一同高声：“臣等，恭请太子殿下回宫——”
05.关切 友善背后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炎莨紧锁眉头瞥向蝶妃，接触到蝶妃那乞求的目光他“哼”地一声，对我道：“从现在起，你给寡人到太子苑面壁思过！
没有寡人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你给寡人好好反省反省你当时这么做应当不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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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苑
我在寝宫内一呆就是好几天，日子一切如常，只是我一直没有开口对任何人说话，这么一来问题来了，身边的侍婢上报了
上去，蝶妃在炎莨那边求得见我的机会赶了过来。
在我身边坐了一个晚上，蝶妃的嘴巴几乎没有停过，看我依旧是没有开口，她问：“雅纶，你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看她，也不言语，她眉毛一竖：“雅纶，这就是你身为储君应有的态度吗？你打算任性抗衡到什么时候？”
我闻言还是盯着她，没有说话，慢慢地，她开始担心了。
她思量一下，手一招，一个侍婢站出来朝蝶妃一鞠躬，蝶妃道：“给我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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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蝶妃一脸忧心地等待御医诊断的结果，御医对她揖手，道：“太子殿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久不开口怕是心里抑郁所致。
”
“抑郁？”蝶妃眉头紧蹙，颇为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很久，手一挥，众人行礼后退了出去。她坐到我旁边，看我不理她，她
执起我手柔声问我：“你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有什么话可以和本宫说啊。”
我看了她一眼，默默抽回了手，她脸色变了一变，叹气道：“也罢，你就先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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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恐惧再次来袭，黑暗压抑蔓上心头。那种挥之不去的阴暗，耳边尽是哭喃嘶叫，我受着煎熬，怎么挣都挣脱不开。
忍受不了了我坐起身来大叫，在外留守的宫女太监们惊惶起来，纷纷跑到床前拨开纱幔前来问询，我把床上的被子枕头往
她们身上一扔，下床大叫：“你们滚！你们滚！你们给我滚！滚——”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你是怎么了？”
“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滚！给我滚！”
心情越来越急躁，看到她们围上来挡住我的去路我心里更如同被人火上浇油，我退靠到妆台边拿起什么东西就往她们身上
砸，外面的侍卫闻声跑了进来，我看到人多了更是火了。
“啊——”
我向后退着，朝着他们抓狂大叫，背后接触到冰冷我猛地转过身来，被整衣镜中反映出来的如同疯子般的自己吓了一跳。
我……
这个是我？！
我惊惶退开，背后突然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整个人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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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寝宫里已经恢复如常，摆设一丝不苟，昨日的狼籍如同在梦中见到一般。
我起身让人伺候穿衣，忽然发现在距离十步之遥的纱幔外出现一个黑影，我走过去拨起纱幔，一个身着斗篷套着头套遮盖
脸面的人现于眼前。
我放下挑起的纱幔，不动声色对众侍婢道：“你们下去吧。”
侍婢们面面相觑，头一低，行礼后缓步退了开去，见寝室内已经没有其它人，那人拨开纱幔走了进来，道：“听齐洛说你
昨日狂性大发？”
我回到床前，眼眉一挑：“那能称作是狂性大发吗？”
那人闻言轻笑出声，掀开了斗篷头套，解开遮脸布，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酌醉，你这么有空花周章进宫里来……莫不是你已经找到默佳了？”
“还没有。”酌醉道：“只因太子殿下回宫之后一直不肯开口，娘娘束手无策，特安排小人潜入宫中，只求太子殿下见了
我能有个反应。”
我嗤笑道：“无聊。”
“酌醉，除了加紧找回默佳，我要你派人南下假扮默佳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事。我要他再出现时不是有负皇恩的罪人，而是
名正言顺的功臣，你明白吗？”
“是。”
“李恍有找过你吗？”
“有，李大人说他家中近期会有贵客临门，如无意外，贵客明天中午就会到达。”酌醉说完皱眉笑道：“蝶妃娘娘之前说
你病得颇为严重，现在看你一点事也没有，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谁说没事？”我转过身来面对他，嘴角一扬：“你没看见吗？本太子现在抱恙，急需神医的救治。”
我语气中故意把“神医”二字加重，酌醉眼珠子一转，“呵呵”一笑，点头道：“的确。”
“酌醉。”我收起笑容看着他：“我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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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醉回去之后便对蝶妃报说我还是不愿说话，顺势就向蝶妃举荐了将会到李恍府中做客的张长，蝶妃犹豫了很久，两天之
后向皇上请旨让张长一早进到宫里来为我诊症。
“怎么样？”
经过一轮望闻问切，张长对蝶妃拱手道：“回娘娘的话，太子他情志不舒，肝气郁结，引起五脏气机不和，气血失调以致
心情抑郁，咽中如有异物梗阻，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情志不舒？”
蝶妃蹙眉看我，张长道：“是，必须针灸和药石相结合，疏肝、健脾、益肾、养心、安神。”
“要施针？”
张长点头：“是，而且最好是马上。所以还请娘娘暂时回避。”
“……”蝶妃盯着我看了很久，道：“好。”
待众人离去，张长对我一拱手：“太子殿下。”
“张前辈，算来我们好久不见了。”
“掐指一算，已有三年。”
“三年了，说长不长，可是说短却一点都不短。张长前辈，你还记得雅纶三年前向你托付之事吗？”
张长微微一笑，手往胡子上一摸，我起身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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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长向蝶妃报说我情绪不稳，这段时间要静养，绝对不可接触他人，蝶妃安排下去后便带人离去，我要留守的人给我拿了
一身太监的衣裳，换上之后悄悄出了太子苑。
宫里很大，单是用走的非常吃力，沿途我学太监姿态双手插袖躬身低头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出到前殿宫廊，刚停下来休息
，我头一抬，心一惊。
白马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敢停留了，慌忙低头加快脚步就往外赶，不想他突然朝我这边叫唤，我听了心里更慌了。
“哎，别走。”
莫非他认出我来了？
他上前拦我，我猛地刹住脚步向他就是一鞠，他问：“公公可是从太子苑那边过来的？”
我眉一蹙，头低低地点点头。
“那正好，向公公打听个事。听说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就被皇上软禁，可有此事？”
听他这么一问，得知他并未认出我来，我不禁轻扬嘴角。
我头没抬，身子一直弓着，点点头。
他又问：“听说太子殿下回来之后一直没开口说话，这是眞的吗？”
恶作剧感油然而生，我还是没开口，又微微点点头，他显得有些着急了，他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我一看，是张大
额的银票，他道：“我想偷偷见见太子殿下，不知公公能否开口为我指点一下？”
“只是为了求见一面冀王出手如此阔绰，真是非一般的大方啊。”
我头一抬，他很是意外：“你？”
他左右看了一下，小心把我拉到比较不显眼的地方，问：“你怎么会这番打扮？”
“做错了事的太子准备混出宫去，不知冀王是否愿意帮忙呢？”
“殿下打算出宫去哪里？”
“没有目的地。”
白马衍听了扬起了嘴角，问我：“殿下可愿意交给微臣安排。”
我咧嘴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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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白马衍会在京城哪里找个地方安置我，不想混出宫后他直接带我上了马车。
走了一天一夜，大概隔天的下午时分我们在满是大自然气息的地方停下，掀开马车布帘，我顿时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前面，绿色的高山处一条银川倾流而下，湖水清澈透亮，风儿吹过，带来清新水气，让人神清气爽。
后面，树木葱郁，如大伞般延展笼罩，其中一棵巨型大树枝叶树干粗壮有力，中间承托着一间完全用木头搭建的房子，房
子下面粗树干做桩作托，虽然只有几根，但是足以让房子风雨不倒。
我颇为惊喜，直接下了马车冲到了水里，完全不介意衣服浸湿，感受着湖水清凉，我兴奋地向白马衍招手，看他向我跑过
来，我狡黠一笑，乘他靠近一时不备拨水就往他身上泼，他一下全身湿透，我看他一身狼狈哈哈大笑。他伸手抓我，我一
闪马上开溜，跑到岸上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一转身，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老朽吓了一跳。
那老朽看上去已经形同枯灯，谢顶的银丝白发向后长着，苍白的胡须，深陷的眼窝，黑眼圈外加灰白色的脸，他脸上的皱
纹如老树扭曲盘根，瘦削到仿佛骨架上只剩下一层人皮的身体微微驼背，那双手的手指干瘪修长，指关节处的骨架特别的
大。
已经老弱如此，他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我盯着他，被他瞧得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动也不敢动，他看我这般，笑了，声音苍翠，道：“哪里来的有趣客人。”
我看向白马衍，白马衍跑了过来，解释道：“这是守护打点这房子的老奴。”
那老人对白马衍点头：“少爷。”
“我与这位公子会在这里住上两天，你好好准备一下。”
“是。”
目送老奴走开，白马衍问我：“你刚才被老奴吓到了？”
“没有啊。”我扯起嘴角道：“他……长得很可爱啊。”
白马衍淡淡一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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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白马衍换过衣服之后与我在湖边烤鸡，我坐在一旁看他忙活，眼见那烤鸡的颜色渐变金黄，我口水泛滥，不自
觉舔了一下嘴唇，正好白马衍抬头看见，一下笑了。
“雅纶，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奇怪？”
“有时候看你觉得你这个人心思细密，城府很深，但是有时候又发现你这个人非常直率，如孩童般单纯。你这个人，真是
难测啊。”
“难测？”我微笑开来，仰头面对墨色天空：“这世上难测的又岂止是人心啊。”
“哦？莫非你认为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难测的东西吗？”
“是未来。”我盯着月光，心中颇为感伤。
“你无法得知你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也无法知道你明年的此刻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的你如同背对未来倒退走路
，根本无法看到后面等着你的是好是坏。那时的你可能微笑，可能痛苦，可能会觉得无法接受，但是，你没有拒绝的能力
，这就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