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心局 上——枫叶白色
枫叶白色  发于:2011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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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他忽地坏笑道:“再说,不是你忘了锁房门,我怎么进得来?”

“我……”洗研想起来的确是自己今天忘了锁房门。不过这能怪他么?大人的书房本来就不上锁的,只是楚衍来了才多了

锁门的必要,他自然就爱忘记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楚衍的错!

怒气冲冲地把楚衍撵出去,收拾了他丢下的棋谱心里更气,那是大人最珍惜的一张棋谱,据说全天下就这么一张,居然被

楚衍随随便便就翻了出来。要是弄坏或弄丢了,挨骂的可是他。

洗研盘算得好,只要大人一回家便撺掇他将楚衍赶出门去。偏偏顾青鸿直到夜深了仍没回来。他心中诧异,又跑到武经阁

去打听了,才听说今天是因洛国使者要回国,皇帝陛下设宴饯行,朝臣们都去参加宴会了。

洗研只好又回府里,守在书房里等待顾青鸿宴罢归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今天跑得累了,趴在小几上拄着头打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门被猛地推开,楚衍的声音道:“

青鸿怎么还没回来?”

洗研揉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用力睁开往桌案上看,蜡烛已经燃了一大截。

“皇上摆宴给洛国使者饯行。”他咕哝道。

“宴会?可现在都三更天了。”楚衍见洗研摇头表示不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洗研揉着眼睛,也站起来跟出去找。走到门口却见轿夫抬着空轿子进门,说是大人宴会之后让他们先回来了。

再回头时,楚衍已经走出了大门。

这日晚间,皇帝在宫中摆宴,给即将回国的洛国使臣饯行。

使臣已不似先前那般傲慢,与群臣点头为礼,也偶尔与人言笑,倒有了几分两国友好的模样了。

顾青鸿不喜饮酒,任谁来敬酒不过是浅尝辄止。人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也无人强他。

开始时气氛还算安静,后来渐渐热络起来。到酒酣之时,大臣们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互相谈笑,低低地讲些逸闻趣事,也

算宾主尽欢。

顾青鸿正听于绩诉苦,说于云天天告林景贤的状,又得不到回应,一生气起来就折腾他家的院子,竟在林景贤房门口种了

一大丛仙人掌,刮得林景贤衣服上满是口子,手上脸上也被扎了。林景贤倒是好脾气,日日买全福楼的鸡翅给于云吃。于

云来者不拒,可是吃过了一抹嘴,还是跟林景贤做对。

正在说话,忽然有个太监遮遮掩掩地走进来,在顾青鸿耳边道:“请大人更衣。”

顾青鸿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往上座看没人注意他,便跟于绩打了招呼,起身离座。

走出殿堂,就见那名太监向他招手。

顾青鸿加快脚步走上前,太监立刻转身带路。

两人七扭八拐绕过了几处灯火,转进皇宫的阴暗处。那太监蛇蛇蝎蝎东张西望,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顾青鸿心中虽诧异,但身正不怕影子歪,镇定地跟着他。

终于走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偏殿,那太监转过头来悄声道:“就是这里了,大人请进。”

说话声音娇嫩,竟不是太监,而是个宫女。

“你……”顾青鸿刚想问,那假太监又催他道:“时间不多,请大人快点进去吧。”

顾青鸿微一犹豫,料想没什么事,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昏黑一片,一盏灯烛都没有。这让从有光亮处走来的顾青鸿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一会他才渐渐适应过来,随即惊讶

地发现屋里有人。

还是个女子。

那女子的身形掩藏在一层帷幕之后,独自坐在黑影里。身边还有一个站立着的女子,大约是侍女。

屋里静得只闻环佩叮咚。风吹过雕花木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顾青鸿沉默一刻,道:“清宁公主召见下官,不知有何指教。”

“……顾大人如何会知道是我?”帷幕后面传来女声,年轻而优美。

“因为这里。”顾青鸿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玉坠。“上次进贡来的一对凤凰玉饰,皇上赏赐给公主的。”

清宁摸了一把耳后,这才发现果然不知何时玉坠被弄掉了一只。

“公主夤夜离宫,召下官到这里,想必有要事要说。”

清宁紧张地又摸了摸发髻,嗫嚅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顾青鸿催道:“公主?”

“大人……可还记得清宁?”帘幕后的女子终于低低吐出话语,却问得似是不相干的话。

“以前在祭祖大典上曾见过公主銮驾。”顾青鸿回答得得体。

“……”清宁又是一阵沉默。

清宁身后的侍女似觉得气氛尴尬,见顾青鸿还拿着那枚玉坠,就要掀帘出来取回,清宁忙道:“且慢。”

她似是觉得难以启齿,停顿了片刻,才低低地道:

“那枚玉坠……顾大人可愿留下?”

“公主?”

“大人可否留下那枚玉坠,就当,就当是清宁的……”

黑暗的空间中只有零星月光从窗口洒入,照亮顾青鸿半边侧影。清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咕哝了几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旁边的侍女替她着急,索性接过话来说道:“顾大人,我们公主希望您能收下这枚玉坠,就当是她与您的定情之礼。”

清宁“呀”的一声捂住了脸,尽管一片黑暗中根本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还是把脸深深埋在双手中,羞得抬不起头来。

顾青鸿已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却简直难以相信。他与清宁公主并不认识,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大典之上,公主和现在一

般躲在帷幕之后,看不见容貌,他也没有在意过。这位向来养在深闺的公主是怎么看上他的?

“公主,我不明白,您为何……”

“顾大人,您还记不记得今年的中元节?”依旧是那位侍女说道,“那次在放河灯的时候,您曾救过一个姑娘?”

这么一说顾青鸿便想了起来。今年中元节他被于绩拉着去看热闹,的确曾遇见一位姑娘。

第七章(下)

中元节便是俗称的鬼节,又是佛教所称的盂兰盆节。这一天是祭奠亡人的节日,道观和佛寺都会举办普度法会,超度亡灵

。法会上设有祭坛,备有各种贡品,并备着大柱的香烛,陈列一排,看起来肃穆又气派。

无数善男信女涌出家门,点燃香烛,摆上供品,虔诚祭奠逝去的亲朋好友。

入夜以后,法会会组织人们放“焰口”,烧法船、烧灵房,然后人们聚集在穿城而过的永安河边放河灯。

放河灯是这一天压轴的最盛大的活动。所有河灯都做成荷花瓣形,灯笼里面点上一截短短的蜡烛,由主人站在上游送入河

里。无数盏河灯顺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向下游飘去,每盏灯里都闪着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河水一荡便引得灯光与天上的

星光杂错,神秘又引人遐思。

顾青鸿与于绩带着于云也夹杂在放河灯的人群中。于云捧了一盏河灯也来放灯,祭奠已经去世的亲生父母。

用手呵着把灯点燃了,蹲身送入水里,旁边便有些人拿着长竿子将河灯拨到河中心去,以便他们飘得更远。

身边伸出一个小竿子,也插入拨灯的行列中。由于竿子实在有些短,持竿子的人又硬要努力把河灯向河中心拨,忽地一个

站不稳,直直向河里栽去。

顾青鸿正巧站在那人身边,眼疾手快地一拉。那人惊叫一声撞进了他怀里。

拉住了人才发现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虽然有面纱遮着脸孔,还是可以看出本来容貌清丽,是个绝色佳人。顾青

鸿连忙放手,旁边这时有个侍女惊叫道:“小姐你没事吧!”

四周各式各样的灯火明明灭灭,光影投射在两人的面孔上,也随之明明灭灭。那少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注视在顾青鸿脸上

,温雅道:“谢谢。”

这时于云看见旁边一处卖鬼面具的,蹦蹦跳跳地扯着于绩要去买。于绩只来得及回头跟顾青鸿打了个招呼便被拉走。顾青

鸿对少女点点头,也要走开,却被那少女柔声唤住道:“公子帮我拨盏河灯好吗?”

说着话她身边的侍女便递给她一盏灯,用彩绢扎得极为精致,里面点燃了一截蜡烛,闪着跳跃的光。

顾青鸿自是不会拒绝,环顾一下,借过旁边一人手里的竹竿。等那少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便伸臂帮她

将那盏灯推远。

少女的声音响起:“我听说,每盏灯下面都是一个鬼魂,顶着这盏灯。若是灯灭了,亡者便找不到路。黄泉路阴冷寂寞,

只有这盏灯才能给他们光明。”

“姑娘在祭奠亲人?”

“是……祭奠我母亲。”

见她注目那盏灯,似是有些哀伤。顾青鸿淡淡道:“我倒听说,如果河灯在水中打旋,便是被鬼魂拖住了。如果灯沉没,

便是亡魂得到拯救,已经转生投胎。如果灯漂得远了,靠了对岸,被是亡魂已到达彼岸世界,早登极乐。总而言之,都是

美好的祝愿。”

那少女眼睛盯着河灯,专注地听着他的话。

“死者已逝,生者只要好好生活,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随着他的声音,那盏河灯渐渐前行,混入一片闪烁的灯的河流中。在两人注目下越飘越远,直到再分不清哪盏灯才是他们

的。少女轻吁了一口气,仰起脸来笑道:“你说得对,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生活,对死者的怀念就埋藏在心底吧。”

是个兰质蕙心的女孩子。顾青鸿想。

时间流逝,放河灯渐渐到了尾声,大多数灯都顺着水流飘到了对岸,或是向更远的下游飘去。心灵得到慰藉的人们站起身

来,互相说着安慰的话,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旁边那少女见到卖鬼面具的走来,新鲜地也想买一个,招手唤那人过来,转头看了看顾青鸿,羞涩地笑了笑:“公子要不

要也买一个戴?蛮有趣呢。”

顾青鸿本来不喜欢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有风度的男人是不应让小姑娘失望的,所以也买了一个拿在手里。少女兴致

勃勃地拿起来戴在面上,冲顾青鸿摆出各种姿势。顾青鸿象征性地也将面具戴上,只挂了一刻便觉得气闷,抬手揭下来。

揭开面具的瞬间,有个人正站在河对岸向这边望着,望着他从那张丑陋鬼面具下渐渐露出的俊秀容颜,鲜明的对比下,愈

发带着别样的风情。

那人将手中的扇子停了一停,决定明天开始,每天去谪仙楼两次守株待兔。

顾青鸿经侍女这么一说想起来了,怔道:“那位姑娘难道是……公主?”

清宁公主低低地道:“大人到现在还没有认出清宁的声音么?那日清宁与侍女偷偷出宫,可巧在放灯时遇见了大人。那日

放灯之后,清宁对大人,对大人……”她嗫嚅一下,还是说不出后面的话,含糊地吞了音。

顾青鸿其实对那日的少女没什么特别印象,更不记得她的声音。听清宁这么说,不由得诧异缘分之离奇。没想到就是那短

短的一面之缘,便让这位公主对他念念不忘,甚至有意与他私定终身。

想也不想地答道:“公主垂青本是我的荣幸。但是公主也该知道,洛国派使者来求亲,陛下有意将您许配给洛国太子。您

是未来的太子妃,还将是洛国皇后。我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当初遇见公主不过是碰巧,请勿记在心上。”

他再度将手心里的玉坠递出去:“这枚玉坠我绝不能收,请您收回。”

不知帷幕后的清宁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一缕极淡的月光照到玉坠上面,发出暗淡的光芒。

“顾大人。”那侍女急急说道,“我们公主正因为不愿嫁给洛国太子,才冒险找大人来商议的。两国联姻不过是权益之计

,那洛国太子也不会对公主有什么真情。大人难道忍心见公主远嫁他乡,葬送一生幸福么?”

深宫中的女子难得见外人,更遑论觅得情投意合之人。顾青鸿只怕是她不用嫁到异国的唯一希望了。

“公主……别无选择。这是为了两国安宁,不得已之策。”顾青鸿深吸一口气,吐出字句道,“我听说洛国太子年轻有为

,虽是敌国之主,也堪为公主良配。”

“顾大人!”从刚才起便埋首不语的清宁忽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道,“满朝文武,竟无人敢与洛国对抗,一定要清宁去和

亲才能换回西卫国的安宁?清宁的愿望和普通女子没什么区别,不过想觅得如意郎君,安守家园,过平平淡淡的生活罢了

。为何清宁要嫁给敌国的太子?拿清宁的婚姻做政治交易的筹码?将来若是两国起了冲突,又把我置于何地?”

她越说越是绝望,低低啜泣起来:“我……为何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顾青鸿怔了一怔,竟觉无言可答。他面对皇帝和洛国使者可以据理力争,慷慨陈词,此刻却回答不了一个少女的质问。

——满朝文武,无人敢于洛国对抗,却要用一个女子换来两国暂时的友好和安宁。

——朝臣无能啊!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进胸口,扎得人疼痛难忍。顾青鸿忽然觉得对这个年方十七的少女充满了愧疚,无力和自责感充斥了

整个内心。

他无声地叹一口气,再没说什么,默默行了一礼,转身推开殿门,缓步离开。

临去时,将手中的那枚凤凰玉坠轻轻放在了书案上。

清宁猛地掀开那层帷幕,却只来得及看见对方推门而出的背影。灯火的光亮从外面射进来,随着门的开合亮成一个扇形的

光斑,又再度合拢湮灭。

满殿中只剩下她哀哀的哭泣声在回荡。

回到座位上,宴会仍在热烈地进行。顾青鸿却再也无法安心投入到气氛中去,抬眼望着坐在贵客席位上的洛国使者,胸中

如堵了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憋得难受。

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这一刻看来是如此耻辱,他们对洛国委曲求全,以至于把女人推出去作为和平的筹码,却还在欢欣庆祝

那个叫清宁的少女默默爱慕着他。而他所做的一切,却是把她推向异国他乡,推向注定会痛苦艰难的生活。

更可笑的是这一切打着为了西卫国的理由。

多么……值得唾弃。

深夜时分,宴会散去。顾青鸿和于绩作别。出了宫门来,告诉轿夫们先回去,自己步行着慢慢向家中走。

秋夜的风挟着冷冽,吹在脸上有些发痛。

步子越来越慢,来到一处街角的时候终于停顿下来。立在那里,一时不想回去。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脑袋里冒着各种

混乱的念头。

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挫败模样,回去或者也是不合适的吧。特别是家里还有一个叫楚衍的家伙。他更不愿把自己的这副样

子暴露在楚衍面前。

他这样想着,连着袍子随意地坐到一户人家的石墩上。

天上的星月像是要压下来了。

第八章(上)

幼年时他便常常如此。父母早逝,他寄养在叔父家中。叔父当年是朝中重臣,生性沉默寡言,娶妻早死,没有子嗣,按理

说对他应该很疼爱才对,但叔父对他却是不冷不热,除了教导读书便再不见他,连日常关心的话也不会多说一句。久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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