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出来时，全身湿漉漉的，浴袍可笑地胡乱包在身上，眼中满是酸楚。

我也感染了小莫的痛苦，「小莫..你以后，会再爱上别人吗？」为什么没有人能给我这乖巧窝心的学弟幸福..

小莫无力地蹲在浴室门口，弓起背、蜷着身体，看来很无助。「不知道..现在我的答案是『不可能』。以后..我不知道，

我没有想过..」

对不起。我在心里说。

「学长不也是，你会爱上别人吗？」

我苦笑。「我想不会。」

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再努力也撼动不了，如同我的梦想跟现实的差异、如同我的思慕跟阿展心的方向..但我只能竭尽一切

的努力。

阿展，你的爱情是为了他提笔写书，我的爱情是为了你咬紧牙关。

「唉─」人生为何有那么多叹息，生命太短一口气叹得完吗？

「真惨！」丢开清单，我卯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

「小莫啊啊啊─如果我说我们两个就这样在日本找座山躲起来，不要回去了，你会陪我吗？」吼嘎嘎，我不想回去了，我

不想面对阿展的答案啊啊啊！

「我会！我知道最后我们都会后悔，但我真的会答应。」小莫说。

我想是真的，我的召唤兽只要一句话便愿意为我水里来火里去。

小莫，我该怎么说..说这个故事如果能再写一本，我一定要作者把你的学长配给你，要那头笨羊不要死认一条鱼。

「..我以前常嘲笑小说中的女主角傻，被误会被抛弃被虐得那么惨，明明有忠心认真专情的男配角喜欢她，为什么不要男

配却死心眼爱着男主角..原来不是因为他是主角他最大，而是，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对或错、轻易或困难。

「因为我选择了他，就是这样，就这么简单。」

喜乐心酸、甜苦惆怅，都只为了一个名字一个人..

我想我会一直追随，跟在那个人翅膀的阴影底下，看准目标，冲得头破血流也带着笑。

「..没错。」

小莫低下头，看似在哀悼又看似在笑，他的神情太复杂了，我无法分辨。

「学长。」下定决心似的，小莫抬眼看我，眼神清明..

迎新那天，就是这对干净清澈的眼神跟笑容，让我这穷学生愿意掏出四十元，大手笔的请他喝珍珠奶茶。

「..如果你幸福的话，会永远记得我吗？」

没有搭上前往大阪的新干线，我反而坐上飞回可爱故乡的飞机。提早结束出差的原因，可不是昨天晚上我跟小莫的温情谈

话，而是今天一大早旅馆服务生送上的跨海传真。

编辑部出大事了！十万火急把我召回战场。行程更改，总部都连下十二道金牌了，小奴隶我能不回去吗？于是乎只好丢下

继续杀往大阪的召唤兽，一个人孤身返回据点。

出了机场，我潇洒的手一挥招来出租车小黄，帅气的报上公司地址，反正是报公帐，奢侈一下专车直达多享受啊！

小莫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为放开什么而愁苦。「学长，如果你幸福的话，会永远记得我吗？

「..学长，展翟爱的人一直是你。」

我才不相信..

推开公司大门，编辑部的好战友好伙伴们瞬间齐唰唰地看向我，他们那饥渴的眼神不像在看「纪念品」，反倒是快淹死的

人看到浮木想去抱。

「小羊回来了！」下一瞬间，众人纷纷大喊。有人欢呼有人感动的啜泣还有人拉鞭炮，我都不知道他们会那么想我..

又一个瞬间。

「羊老大─」绵羊小组的新人小兔子鲨朝我奔来，涕泪纵横的像在哭窦娥冤，两腿一曲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腿，好像我

是个把她怎样的负心狼正要一脚踢开她。

小姐妳快放手，妳再这样我真的会踢！我要叫了喔！

「怎么了啦？」从我推开门到现在仅仅只过了三个瞬间，这一切的转变如此快又急令人招架不住。

「那位大人他、他..」

「冷鱼？他怎么了？」该不会搞大人家肚子了吧？

「他..哇─」可怜的小兔子似乎想到了心酸处，哇的一声哭得乱七八糟。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好好好，妳慢慢说。我会处理的。」

「蓝稿..」小兔子抽抽噎噎只吐出这两个字。

「蓝稿？蓝稿有问题吗？..我出国前不是才帮妳检查过一遍。」刚收下时，我以为这新人是只鲨鱼，没想到是只水兔子，

唉唉唉！

「羊老大你上飞机隔天，那位大人突然说要改稿..我已经把蓝稿送去印刷厂了，可他坚持改..我只好答应，印刷厂那边先

喊停。可是..」

「可是？」

「改好之后，我处理好又送印刷，但第二天他又说要改..他已经改三次了啦─」她大哭。

我的眉头皱成川字形，冷鱼大人这已经不叫难搞，而是算恶搞了吧..恶搞编辑。

「妳不要理他，直接让印刷厂印下去就好啦。」都检查Ｎ次了，我才不信真有什么地方好改。

「可是..如果我不让他改，他说他要撕掉合约啦！」

撕、撕掉合约..很想说这样没用，但我想还是别再刺激她好了。

佳欣大魔王探出头来，朝我招了招手，「小羊，你来一下。」

可怜的小兔子，她应该被印刷厂跟老大们骂死了吧，希望她撑得下去。我脚边拖着一只水兔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佳

欣身旁，「怎么了？」

「你看。」她打开《战尸》第四集的WORD 档，拉到后记那里给我看。

冷鱼─《战尸》后记

..小羊，我喜欢你..我爱你！

「不..不可能！」我倒抽一口气。

「小羊，很多话，不说出口对方永远也不会知道..以为不可能的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可不可能？」佳欣温声说道。

她在微笑，但这次已经吓不到我了。

「看了太多虚构，我们变得不相信奇迹，不相信也罢─我们相信自己。相信创造奇迹、给予希望的自己..」

「还跟他说那么多干么？」吸血魔王劭大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后记存在里面，你有手提电脑吧，自己慢慢看。

」

他把他的黑色随身碟塞到我手里，「知道我们会叫你回来，他昨天晚上就到机场等你了..蠢羊，你还要在这里吃草吗？」

「啊？」

「─帮他叫台出租车。」冷冷的说完，哨子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什么？」我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随身碟。

冷鱼─《战尸》后记

..小羊，我喜欢你..我爱你！

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是个蠢蛋，事实上，在国中开学典礼上，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白痴蠢蛋。我读过《红楼梦》、《水浒

传》、《莎士比亚全集》，而我的同学们脑子里可能只有「那个妞正点」。

但我得承认我的判断或许有误。你是个蠢蛋没错，蠢得要死，但爱上你的我更蠢。

你是第一个找我攀谈的，大概在开学后三天。同学我不理他们、他们也不理我，反正水平不同我不在乎。

「你在看什么？」你偏着头，眨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啊闪─很可爱，我可能那时候就被你打到了。

我推推眼镜，刚配好的重量让我鼻梁很不习惯。「《孤雏泪》。」淡淡的说。

「孤什么？」

「你不会有兴趣的。」我无所谓，知道你可能也只想着「那个妞正点」。

「不一定啊！」你笑笑的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有个可爱的小酒窝..「你看完借我看好不好？说不定我会有兴趣。」

我耸肩，不置可否。但放学前我把那本书放到你桌子上。

过了两天你来找我，「我看完了。」你说。

「嗯哼？」

你皱眉，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词。「怎么说呢..很感人，我有哭一下..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懂，几个字的意思要查一下字典，

但很好看！」

「很高兴你喜欢。」我由衷的说。

「下次有像这样的书，可以再借我看吗？」

「考虑考虑。」我说，但心里想的是：好！

请别问我为什么会那么爱你，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或许因为你是全世界最认真最努力的人，或许你有一对小动物般可

爱的眼睛，又或许是根本我疯了..

那阵子我开始创作，将一些少年多愁书写在笔记本上，你会好奇的看，然后不好意思的别开眼。迅速的翻过一页，我也不

好意思让你看到，我那些少年多愁多半是关于你。

一天，几个脑袋里只有「那个妞正点」的男同学抢过我的笔记本，站在桌子上大声念出我那些没有属名的哀愁思慕。底下

的同学们在笑，我又气又恼却也莫可奈何。

我知道这些坏心的蠢蛋就想看我气愤的反抗，我偏不哭不闹别顺那些人的意。

但我想知道你会怎么想，对于我那些微的心遐。

你什么也没想，你气得大吼大叫，跳到桌子上抢回我的笔记本，桌子倾倒，你们一起摔到地上扭打成一团，被导师拖进训

导处。

训了一顿，你灰头土脸的走出训导处，却在看到我时咧起了笑脸。

「我把你的宝贝拿回来了。」你将捏得烂烂的笔记本递还给我。

我想，我在那一刻爱上了你..

一直压抑着这不堪的情感，开不了口，我什么都不敢说。

对不起，小羊，我不知道你也爱我。

谁..谁、爱、你、啊！─鱼阿展，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抱着手提电脑在出租车上看完这一段，眼泪几乎忍不住要飙了出来。出租车一到目的地，我立刻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差点

忘记付钱。

「不用找了！」我随手丢了两张小朋友，管他够不够，抱着「钢铁小银」冲进机场，鼠标还垂在身旁晃啊晃的喀喀作响。

我强烈的后悔自己干么把手机电池丢掉，这下可好，机场那么大我要怎么找人？

..绕了一整圈的入口大厅都没找到阿展，我又跑到楼上的机场大厅寻找。

下午机场人来人往，我站在大厅中央转了一圈看得眼花撩乱。在哪里？我不可能错过，对于那个人我连影子都很熟悉。

「可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想自己是阿展，我会坐哪？一定是光线明亮，能避开人潮的地方..

在能看到飞机起降的巨大落地窗旁，阿展就坐在那，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两指曲起抵在唇边，双眼盯着放在膝上的手提电

脑屏幕。他看似专心思索，却不时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没有人接，因为他要通话的对象早把手机电池拔起，丢进垃圾桶里。

我跑向他，气喘吁吁的。阿展立刻发觉了我的出现，抬起头，直直盯着我跑到他面前。

「阿展..」

刚开口，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倏地他站了起来，劈头就说：「小羊─我爱你！」

靠！这告白还真他妈的浪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想找我打架呢。

「骗人，你一定是同情我，看我可怜。」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我才不信你！

听了这话，阿展莫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我才可怜！暗恋你那么久你都没发觉，不知道我的心意就算了，还以为我喜欢

别人。」

他没好气的说：「我这十五年来到底在蠢什么！」

「只有你以为蠢吗？」我可不比你少暗恋几年，「你喜欢我干么去考台北的大学？干么不念研究所？干么跟小陆交往？」

「是你说想念这间学校的耶！我不念研究所，因为..」他顿了顿才把话说出口，「因为，我嫉妒、我生气，你跟莫诚宇那

么要好，把我当成什么了？」

是我说想念的吗？呃..好像是..

「而我跟小陆交往，还不是想让你在意我，就像你跟你那居心不良的宝贝学弟一样！」他几乎是用吼的。

别这样说小莫，他已经够可怜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利用小陆..」

「我没有利用他。」阿展澄清，「小陆是我朋友，他知道我们的事，愿意帮我的忙。」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阿展垮下肩膀，长叹一声。「唉..我都写在书里了，谁不知道..」

不会全世界只有我傻傻不清吧？连小莫都说阿展喜欢的是我..难道我正如旁人所说的是个白痴？

不！我绝不承认我比羊还蠢这个事实，我一定会钻到阿展话里的瑕疵。为了某些无聊的面子问题，羊咩我挑错字功力全开

！

仔细地回想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是..你跟哨子戴相似款式的眼镜、看同样的书、有同样的习惯，不就是因为你喜欢

他？」

「羊先生，从你国中认识我起，我不就都戴这种款式的眼镜、看那些类型的书了吗？你从大学认识哨子开始，他也就是戴

着这样的眼镜看那样的书，你要说我们谁学谁啊！」尾音上扬，某位大人看来快气炸了。

呃..似乎、或许、好像、是这样..没错啦。

「何况真要说，是谁高中时跟女孩子交往的！你有见过我交女朋友吗？」

「有啊，小陆。」

「你！」阿展气结。

我趁机说：「你不让我住你家。」这可是血泪俱下的严厉指控。

「正常男人都不会让喜欢的人住在家里吧！」

很好，我就知道你牙尖嘴利。「你在哨子面前笑得多欢啊，跟我在一起却老板着脸！」怎样勒，我还有话能说。

「我紧张我害羞不行吗！你的脑袋是长好看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会想！真被你气死。」阿展猛翻白眼，气得直喘气。

「我..」我不甘心的瘪瘪嘴，突然摸到放在口袋中哨子的随身碟。掏出随身碟，我拿到他面前，「─你们用一样的随身碟

！」

嘿嘿嘿..被我抓到你们偷情的证据了吧。

阿展无力的坐回椅子上，似乎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这牌子的随身碟两只特价九百九十九。」

「..」对不起我是白痴，我承认了总行吧！

「小羊啊小羊..」

「干么？」这下换我不爽了，敬爱的母亲大人，您怎么给儿子我生个那么蠢的脑袋呢？

「你饶过我吧，拜托你放过我了..」

他哀求的语气吓到我，低头看向阿展，发觉他正抬起蕴了无尽温柔的双眼看着我。

或许，他一直都这种眼神看我，只是我总逃避他的视线所以从未发觉。

「怎、怎么了？」

「我为你写了那么多本书、做了那么多蠢事，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说一次你爱我？」阿展抓住我的手。

瞬间我豁然清醒，惊觉他刚刚跟我告白，他说他爱我..我的目光不是没有方向、我的努力不是没有目的。

我追随的不只是一道背影。

突然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我、我爱你啊..但是、但是你撕毁合约没有用的，以后别再拿这种事吓我们家鲨鲨了。」

阿展傻眼。

「..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只跟你定契约─爱情劳动契约、全年无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变老。薪水只要你一辈子的爱..

」

不久之前，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的眼睛说出这段话，当时的我不知道他在向我讨求约定。

他为我签下卖身契，付出一辈子的心力劳动，一本又一本的写书。我也愿意为他做那个卑微的小奴隶，审稿、校稿、要稿

、写文案、排书单，一本又一本的把他的书推上书柜。

─这是我们的爱情。

「还有按时交稿。」我补充合约条款。

阿展苦笑。「好，按时交稿。」

编辑部的好同事好战友，还有千千万万的广大读者们，你看我为你们争取的福利！

「所以..我们算是在交往了吗？」

「噢！我的天哪！」不顾机场人来人往，阿展一把把我拉进他怀中，「我真是疯了才会那么爱你..」

我也以为自己疯了，你竟然爱我..

─有些事，不说出口，对方永远不会知道。

轰隆隆的，飞机起飞，一瞬之间冲上云霄。

我这才想到，就算阿展有翅膀，他能飞又怎样？

花哈哈，感谢现在科技─本大羊我可以搭飞机！

──全文完──

番外 取材

不敢相信我们的状态是「情侣」。当一件没有抱任何希望的事真的发生，惊讶喜悦跟不可思议的感觉，就会让这件事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