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花雪月(出书版) BY 公子欢喜
  发于:2011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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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央微笑着点头,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半长的发,玩世不恭的表情,裹在人潮里,行过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的家庭和一句

句关怀的话语,潇洒而孤单,沈晋。

结局是在意料之中的,秦央如愿以偿以超出录取线许多的高分进了G中,糖糖被另一所重点Y中录取,大家各自都有了归处

,除了沈晋,杳无音信。

班主任对秦央有几分惋惜:「你的成绩要是再高两分,能进更好的学校。怎么还是没一点上进心呢?」

秦央四下张望,却不见沈晋:「李老师,沈晋他……」

「他是最早来的,拿了毕业证就走了。」班主任翻开名册查看,「他这次考得不错,这个分数进本校高中部是绝对没有问

题的。离你的G中的分数线也没差多少呢。这两年,他进步很大。」

她又拍着秦央的肩说了许多,秦央听得心不在焉,心中若有所失。

紧张的考试之后是没有任何作业的两个月长假,没有练习卷,没有测验,没有任何加减乘除ABCD,也应当没有任何忧愁。

糖糖正电话里抱怨:「睡觉睡得我头都扁了。」

又再三叮嘱:「你要给我写信的!」不容置疑的大小姐口吻。

秦央一如既往地纵容:「是、是、是。」

忽然问她:「你见过沈晋吗?」

问过许多人,包括从前与沈晋交好的那些同学,没人知道他的去向。秦央曾去沈晋家里找过他,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

「他?我怎么见得到他啊?他进的是本校的高中部对吧?小如也是哦。小如呀,他女朋友。这下子,他们两个就真的比冀

双飞了。我和茜茜阳阳她们不要太羡慕哦……」

那边叽里呱啦地说着,秦央握着电话,再也听不进一个字。

那场大雨,那条长长的走廊,那个拥抱,仿佛一场梦境,只有胸口的胀痛是那么真实。

新学校的报到日定在八月底,秦央妈妈坚持要送,秦央坚决拒绝。都已经长到一米七以上的人了,上个学还要妈妈打着遮

阳伞护送,怎么好意思?

秦央妈妈为此很伤心,在秦央爸爸跟前越发作天作地,可怜的秦央爸爸以十多年婚姻生活所培养出的耐力忍耐着。

秦央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出门,车厢里依旧人贴人脚放脚,连个喘气的缝都没有。拥挤的人群里以一张张兴奋又期待的年轻

面孔为多,想必多半都是去G中报到的,甚至或许其中就有几个未来的同班同学。

刚挤到座位边长舒一口气,车子猛的一个拐弯,泰央重心立刻不稳,赶紧撑着车窗玻璃定住身形。车玻璃上隐约显出一个

熟悉的身影,秦央猛地一怔,尚不及细看,背后又是一阵推挤,有人要下车。等秦央再看向那块玻璃时,那个人影早已不

见。

眼花了吧?秦央暗想。心头抑制不住地跃动。

教学楼的大厅里也是黑压压一片,新生挤在中央的黑板上查自己的名字和学号。秦央好容易才被推到了黑板前,十二个班

级的名录一字排开,想要找到自己的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手指从一个个名字上点过,6号,秦央;7号,沈晋……

沈晋……

秦央又是一怔,沈晋、沈晋、沈晋……这同名同姓得太巧合,巧合得心脏一阵揪紧。

「喂,傻了?」

慢慢侧过头,秦央瞪大眼睛看向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

那人仲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又晃:「来,告诉我,这是几?」

复又「哈哈」地笑开,流海略长,无框眼镜半遮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喂,我们还是同学,同班,你的学号就在我上面

。」

「轰——」地一声,众人争相往后退去,贴著名单的黑板翻倒在地。

「喂,这么激动啊?」邡人笑得越发得意,「走,我们去教室,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我们继续做同桌。」

秦央懵懵懂懂地被他揽着肩膀退出人群,上楼,走进走廊最尽头的那个教室,在中间那排落座。

路上听他咋咋呼呼地说话:「我的分数刚好到了G中的扩招线,老头子乐疯了,二话不说就掏了钱。我靠,对我,他就知

道塞钱。」

「秦央啊,我苦啊……整整补了两个月课!初中三年的东西啊,再补下去,我非疯了不可!」「秦央、秦秦、秦秦、秦秦

……说话啊,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激动?是不是要喜极而泣了?我在车上就看到你,你都没发现……」

「秦秦?」

「沈晋。」秦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晋的脖子。

「嗯?」

「伸手。」

进入G中的第一天,沈晋带回了一对纪念品,手掌心上一只,手背上一只,大大的、很可爱的两只乌龟。乘车回家时,身

边的两个女生频频侧首看向他的手背,嬉笑不已。

沈晋一脸挫败地说:「好吧,秦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央悠闲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同学,我认识你吗?」

G中位于本区东北角,从秦央家到学校,即使坐公交车也颇费一些时间。

每天清晨,秦家夫妻还在睡梦里,秦央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

买了两份粢饭、两杯豆浆,一杯淡的,一杯甜的,秦央刚踏上车就会听到一声精神十足的招呼:「早啊!」

东门左手边,双人座的第一排,沈晋在对他招手,眉眼弯弯,灿过朝阳,眼珠子裹是他手中的早点。

「乖,叫一声哥就给你吃的。」在他讨好的笑容里,把多买的那份早点递给他。秦央在沈晋身边坐下。

车辆启动、靠站、又启动。身边那个吃饱了,正在酣睡,头颅就搁在秦央肩上。秦央看到他的下巴上长出了短短的胡渣,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团淡淡的阴影,曾经染得乱莲蓬好似枯草的头发又洗回了原来的黑色,发梢刺着他的颈间,痒

痒的。

前方遇到红灯,驾驶员猛的一个刹车,车内的人惯性地往前冲。就见沈晋眉头皱了皱,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秦央心头一

跳。正要别开脸,沈晋已经自恋上了。「帅吧?G中第一帅!」

「去!」手肘向他那边顶去。秦央最受下了他的自恋。

沈晋也不躲,只是「嘿嘿」地笑,凑过头来喝秦央手里的豆浆:「淡的?」

「嗯。」

于是,笑容变得不怀好意:「哈,你还怕晕车?」

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秦央一早喝了杯搀了蜂蜜的甜牛奶,结果在车上吐得天昏地暗,晕车晕得比班上体质虚弱的女孩

儿还厉害。非但独当一面的班长形象就此崩塌,还让沈晋又多了个嘲笑他的好借口。小时候的糗事让秦央再也不敢在晨间

吃甜食。

就着秦央的手又喝了一口,沈晋舒服地眯起眼睛:「明天也给我带杯淡的吧。」合着还真以为秦央会天天给他带早点了。

「明天自己买去!」

「喂,我们是兄弟嘛……」

秦央和沈晋同在四班,教室是三楼走廊最尽头那间。

班主任是个姓俞的中年男子,教语文,说话有些结巴,却很啰嗦,学生们暗地里叫他「老俞」。老俞偏爱古文,一篇《廉

颇蔺相如列传》逐字逐句颠来倒去足足讲了一个月,搞得班里人人张嘴就能来上一 段:「廉颇者,赵之良将也。……」

也由此埋下了沈晋对老俞的不满:「你看看老俞,又瘦又高,竹竿一样,要是穿上件长衫,压根就是个范进!不对,人家

范进好歹还中学了,他根本就是个孔乙己!」

四周有人笑起来,他犹不知足,非要转过头来问秦央:「秦央,你说是不是啊?」

秦央正踩着椅子拿着根米尺在黑板上比划,老俞让他做宣传委员,出黑板报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另外几个帮忙写字书

画都是女生,这样爬上爬下划分版块的事当然是他这个男生来。

见秦央不理他,沈晋再喊一声:「喂,秦央!」

秦央这才回过头:「你有这份闲心,先把课文翻译成现代文吧,小心下午上课的时候老俞点名让你当堂译。」

「呸,翻就翻。」

老俞这人不凶,就是啰嗦得厉害,要真当堂翻译不了课文,他能说、说、说,拉着你说到明天天亮。

「这司马迁也真是,一定是晚上没有夜生活,才会无趣地写这玩意儿。切,一个无聊地写,一个无聊地读,还真是绝配!

」沈晋看书也不安分。

周围纷纷应和:「就是,就是,自己无聊也就算了,还得拉着咱一起!」

「哎,哎,你别说,我还真听说过老俞没老婆……」

于是说得越发放肆了,话题从「夜牛活」三个字引申开去,男生们笑得别有深意,几个女生红着脸骂「讨厌」。

头顶上抖落下一阵粉笔灰,沈晋抱着头大喊:「秦央,你又打我!」

秦央握着尺子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同学,半个小时了,你作业本上的字呢?被拘吃了?」

沈晋冲他扮个鬼脸,埋下头刚写了几个字又抬起来:「喂,老俞让你今天就把黑板报出完?」

「嗯。」比着尺子在黑板上轻轻画线。

「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出完就回去。」

「那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

「嗯……一杯奶茶,我等你。」

按在黑板上的尺子住边上一歪,线条蚯蚓一样往下蜿蜒:「没有奶茶。」

「……就知道你小气……」

背过身继续写作业,越看那课文越反胃,沈晋干脆收了语文书看数学,「集合」、「子集」、「真子集」……愣是把这么

简单的东西说得鬼都看不懂。

「喂,奶茶要冰的还是要热的?」身后有人开腔。

「温的。」沈晋的嘴角狐狸一样勾了起来。

第五章

没有清早的学生专车,放学后的公交车总是比任何时候都拥挤,大家一起塞进闷热的铁罐子里,一根细细的立柱扶手上,

白花花地不知道缠了多少只手。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照旧有人能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得毫无顾忌旁人的侧目。

沈晋一本正经地跟楼下不知哪个班的小美女胡侃,逗得那小美人不停地笑,声音娇若银铃,下车时还恋恋不舍地轻声说一

句:「我早上乘七点这班车。」

这边立刻笑得温柔又体贴:「这样啊,那不是也来不及吃早餐的?明天我帮你带。」

把嗓子软得能掐出水来,一边的秦央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拍沈晋摸过来的爪子:「情圣,人家都走了,别笑了。看

到车外边的花了吗?快被你笑烂了。」

「哪里,哪里,咱们不是兄弟吗?」手还是不依不饶地探了过来,环上秦央的腰,「人家怎么说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

手足。衣服破了咱买新的,你这个手足要是断了,不是要疼死我?」

两人用的都是单肩的挎包,此时,沈晋的胸膛就贴着秦央的背。

「去!别闹。」一个扭身要挣开,另一个反而抱得更紧:

「腰这么细?」

说笑着,脸也挨了过来,车窗上隐约映出一双迭得密不可分的人影。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沈晋微微侧过眼,声音减低:「站稳喽,不然,我们一起滚地上去。」

一个「滚」字说得暧暧昧昧,看似纯良,又似乎另有涵义。秦央只觉脸上「轰」地一声炸开,耳听得他低低的笑,震得心

如擂鼓:「精虫上脑了,连男女都不分了?」

沈晋哈哈地笑得大声:「呐,这位同学,你想歪了。」

有人起身下车,沈晋硬拥着秦央一起坐了下去:「兄弟嘛,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秦央被他困在腿上动弹不得,扭头去看窗外:「是吗?明天先给我带份早点。」

「行,没问题。」

「你可别答应得太快,你昨天不是答应二班那个班长今天去等人家放学吗?人呢?」

「……」沈晋就说不出话来,「她啊,看着挺漂亮,一开口就『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弄得跟克林顿的老婆一样,

谁吃得消?今天这个你看怎么样?可爱吧?」

秦央说:「沈晋,你就死在女人堆里吧。」

丹凤眼裹闪出灼灼的两朵桃花,沈晋曲起食指来勾秦央的下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忽然「哎哟」一声压着秦央一起弯下腰:「秦央,你又打我!」

闹了一阵,秦央才收敛起笑容:「我妈让你今天去我家吃饭。」

沈晋那对父母大半年也回来不了几次,沈晋的日常起居都是由一个雇来的老阿婆打理。阿婆自己也有家人要照顾,打扫完

了卫生,傍晚时再过来做顿饭就走,等沈晋回家时,饭菜早都凉了。

起先是秦央带着沈晋一起回他家吃。那小子花花肠子一肚子一肚子的,每回过去还要特地上花店买把鲜花带上,玫瑰、百

合、康乃馨……虽说都是些俗烂的花样,可对于秦央妈妈这样始终靠着琼瑶剧、偶像剧、家庭伦理剧和韩剧来保持一点少

女情怀的中年妇女来说,就显得相当有心思了。每每见了沈晋就亲热有加,三五日不见就要开始想念:「晋晋最近怎么没

有来?」

秦央看着同自家妈妈有说有聊的沈晋,就不禁想:这个人,上到八十,下到十八,老少通吃,无往不利。真是靠不住啊靠

不住……

时光就如此这般缓缓流淌着,清早一起坐车上学,沈晋在车内打瞌睡,秦央在车外买早点,上课时一起窃窃私语两句,老

俞越来越啰嗦,作业越来越多,放长假时,布置下十来篇古文翻译,所有人都惊呼:「放暑假了吧?」。

午餐不合胃口,就从校门外端同两碗「麻辣烫」,吃着吃着,沈晋就受不了他那碗重辣,筷子往秦央微辣口味的碗里伸,

再到后来,干脆就合到了一个碗裹,回家时,还是一起,沈晋偶尔会缺席,他要去陪他不停变换的女朋友,秦央猝不及防

时,他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两手环上他的腰,把他当成现成的扶手,两具年轻的身体随着车厢一起摇摆。

那只是午后一节普通的语文课,学生们昏昏欲睡,窗外连丝风都没有,树叶子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凝固。老俞想上新课,照

例用他缓慢的语速先读一遍课文……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人家对老俞的语文课是厌倦到了,麻木,底下打瞌睡的打瞌睡,做其它课作业的就装出个奋笔疾书做笔记的样子。秦央只

是觉得老俞的语气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其它也没太在意,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练习卷。

待到众人觉得不对劲,纷纷抬头观望时,老俞已泣不成声 :「……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

依稀掩映;五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所有人都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平时总是絮絮叨叨,神色说不上俊朗反而有些怯懦的男人,他早已泪流满面,捧着书本的双

手近乎颤抖。

瘦瘦高高的老俞就这样把自己的情感暴露在所有学生面前。及至再念不下去。室内鸦雀无声,只有老俞低低的哽咽声清晰

入耳。

秦央看着这个双目通红的男人,手中的笔不由掉落。

「对不起……」老俞试图道歉,声音早已含糊。

课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平日对老俞的怨怼、不满甚至是鄙弃一下子都无法记忆起来,所有人都在心底小声问着:「老俞怎

么了?」却没有人敢把疑问提出来。

这或许也是一种震撼,长久以后,秦央始终无法忘怀那个下午,阳光慵懒,老俞竭力压抑却制止不住泪水的滑落,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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