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清站得门前不曾进屋,“赵师爷可在典籍上找到类似案件?”
“没有,倒是有砍下头颅杀人的手法,但凶手只是砍下,不似那挖心人,要把头颅带走。”赵师爷错开半步,指向屋内桌
上的摆放的两堆典籍道,“左侧的我已看完,右侧的正在看,老爷再给我半天时间便能看完,说不定哪里有记载。”
“只能这样了。”柳少清点点头,不打扰赵师爷,往大厅走去。
一路上路过阿大等人的房间,柳少清“好心”的大力挨个敲过每个人的房门,然后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他们都过来集合。
六个人依次在柳少清面前拍开,困得垂着头,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们都是闭着眼睛的。
柳少清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道:“都给我清醒点儿!出了命案你们还能睡着?身为本地的衙役兼捕快,你们的责任就是手拿
真凶!老爷我为了案子一宿没睡,你们要向我学习。今天有逢集,你们六个全都出去,问问有谁见过王小二,知道王小二
死前跟何人有过结。”
“是!”六个人精神大振,大喝一声,带上刀走出衙门。
而柳少清呢?
昨晚被肚中的圆子闹腾一夜,害得他都没睡好,眼下衙门里无人,自然不会有人打搅他睡觉。哈哈,我真聪明。柳少清自
夸,洋洋得意的回屋睡大觉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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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晏九重推开房门,关闭的窗户让屋子显得昏暗,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撩起素色纱帐坐下。
外面的太阳都下山了,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晏九重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醒来,猜测着柳少清睁眼看到的自己的第一句话。
也许柳少清会被自己吓到,拍着胸口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许柳少清只是眯着眼叫他一声“媳妇儿”;也许柳少清的脑
子压根就不清醒,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翻来翻去……
晏九重大可以出去等他,或是在门外叩门叫醒他,哪一样都不会让柳少清知道自己曾来过。
可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当晏九重站在屋外,手指搭上门板时,手便先于脑子做出反应推开门。见那人还在睡觉,想看到醒来是何模样的想法也自
己蹦了出来。
昨夜,晏九重睡在床上,睁眼便能看到柳少清清楚的样子浮现在空中,闭上,耳边就是柳少清的声音。
念道德经、打坐、整理拂尘……不论他试了何种方法,却始终摆脱不掉柳少清,他就像变成了千千万万个,把屋子充斥的
满满的。
晏九重躺在床上盯着床顶,把这种感觉归为心烦意乱。
最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晏九重不记得了。当他醒来,走遍整个府邸,除了睡觉的柳少清,府里一个人也没有。
晏九重望着床上的人挪不开眼,思忖着这人是否偷偷的在自己身上下蛊,才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可是,如果他是柳少清,那么他便不可能做出这些,但他是杨柳仙,结果就不一定了。
话说回来,这人究竟记不记得以往的事?越来越深的相处让晏九重困惑了,总觉得睡与醒之间的柳少清给人一种说不出道
不明的感觉。
始作俑者哼唧了一声,抬起手懒洋洋的揉了揉眼。
晏九重不知怎地,起了试探之意,叫他道:“杨柳仙?”
柳少清一事不明的“嗯?”了一声。
晏九重又叫,“柳少清?”
柳少清又“嗯?”了一声。
两声都应了,晏九重的脑子更加混乱。
意识渐渐回笼,睡了大半天的柳少清满意的张开眼,“哇!媳妇儿,你做什么在我房里?难道……难道……”
晏九重打消他的胡思乱想,板着脸道:“已经申末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柳少清掀开被子穿衣,晏九重起身背过身子。
柳少清轻笑几声,问道:“你怎么在我屋里?”
“府里只有你我二人。”
“诶?其他人呢?我指派了阿大他们出去,照理说还应该有三人留在府里的。”柳少清穿好衣衫,推门而出,晏九重跟在
他身后。
两人并排来到厅里,正碰上买菜回来的石虎跟柳小全,他二人有说有笑,柳小全提着肉骨头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
柳少清叫他们过来,查看他们手中的菜后,吩咐了晚上的菜色,便挥手让他们离去。
阿大他们紧跟着也回来了,向柳少清禀报过并无新发现之后各回各屋,洗了把脸再出来,等着吃晚饭。
美味佳肴占了大半的桌子,一群人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还不见赵师爷回来。
柳少清放下筷子问道:“下午谁见到赵师爷了?”
“我我!”阿五边吞下嘴里的东西边举手,“下午我跟阿六在街上看到赵师爷的,他家里来了一份信,说是有人给他说了
一房续弦。”
“所以他回老家看续弦去了?”柳少清不停地说道,“他老家距四方镇有段距离,来回一趟至少要两天时间,他好歹也告
知我一声,好让老爷我多允他几天假。”
阿五附和着点头,“不过分开前赵师爷说了要回来跟你请示的,难道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觉得赵师爷定是临时改变主意,该吃的吃,该睡的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清晨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柳少清正在做美梦时被人隔着被子摇醒。
阿大神情慌乱的说:“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柳少清打不起精神。
“赵、赵师爷死了!也是被人挖了心。”
“什么!”柳少清瞬间清醒过来,惊愕的睁大眼睛,拿起床边的衣服迅速穿好,跟阿大出去。
发现尸体的是个乡下人,他早上上山打猎,才走几步便看见了尸体,吓得他立即过来报官。
柳少清和阿大他们让乡下人带路,闻讯而来的晏九重也与他一同前往。
一行人步伐极快,用不来多少时辰便到达尸体所在地,也就是案发现场。
晏九重蹲下去,赵师爷的衣服上有几块划破的痕迹,应该是被山上多出来的小树枝刮破的。掀开衣服,尸体上除了胸口的
致命伤外,并没有多余的伤口。只是赵师爷的手有些奇怪。晏九重用衣服裹住自己的手,仔细检查赵师爷的双手。
那双手紧紧的握着,十指关节处血肉模糊,晏九重掰开他的手,手心里并无东西。
柳少清围着四周转了一圈,指着其中的几棵树道:“媳妇儿你快过来看。”
晏九重定睛望去,尸体附近的树干上有着干涸的血迹。
柳少清道:“这应该是赵师爷死前忍受不了痛苦,以拳击树所致。”
晏九重点头。
“但,赵师爷被人挖心而死,痛也该是挖的过程中痛,且不论凶手挖心用了多久,在挖心时赵师爷如果痛到用击树来减轻
痛苦,也该是对着一棵树,没道理这附近四五颗树都有血迹。”柳少清双眉微皱,“如果是挖心之前,那便更加说不通。
知道有人要杀自己,逃跑才是重要的,哪里有多出来的时间以拳击树?”
晏九重起身,在尸体周围仔细探查,树上树下都不漏,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凶手手法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想必是
谋划好的。”
“一案未破,又出一案。”柳少清拍了下树干道,“竟成了连环杀人案了,如此下去岂不是还有人要死?这要是传出去,
日后镇里必定人心惶惶。”
晏九重宽慰他道:“既然是连环杀人案,那么死者之间必会有共同之处,我们何不回去慢慢对比,说不定可以找到突破点
。”
“也好。”柳少清叹了口气,让手下先把尸体抬回衙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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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师爷的尸体抬回衙门后,柳少清同手下人商量道:“赵师爷客死他乡,尸体送回故里安葬吧。”
众人无异议,柳少清又道:“本是回家娶妻,没想到人未归,尸体归了,真不知怎么跟赵师爷家人交代。”
晏九重搭在柳少清肩上的手轻拍几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本就是注定好的。”
柳少清沉默片刻,突地,他猛然抬头道:“信呢!赵师爷的家书呢?刚才的尸体上并无那份信,会不会被凶手拿走了?”
阿二问道:“凶手拿信有何用?”
柳少清自知刚才的想法过于可笑,但是信真的不见了,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众人,“会不会凶手的目的真的是在那份信,
信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三纳闷,“那他为什么要挖心杀人?这跟王小二的死法一样。”
“或许是凶手故意模仿的,想要混人耳目。亦或是赵师爷发现了真凶,真凶想要杀人灭口。”柳少清拍案缓缓站起,“不
管真相是什么,首先要做的是把信找回来,持有信的人也脱不开关系。”
“大人,我想起来了!”阿五抓着腮道,“昨天下午我和赵师爷分开时,他说他要找相士去算下自己与别人安排的续弦的
生辰八字是否相配,我想那相士应该知道赵师爷后来去过那里,指不定对破案有帮助。”
“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早说。”柳少清拉上晏九重道,“媳妇儿,你与我一同去寻那相士。”
集市过了,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柳少清跟晏九重在街上兜兜转转只见到两位相士。
第一位说自己昨天并没有上街,所以不可能见过他们口中的赵师爷。第二位耳朵不好使,柳少清嘴巴都叫痛了,相士回答
的问题依旧驴头不对马嘴。
“你说给赵师爷算生辰八字的相士便是真凶,杀了人便逃走?”走累的柳少清坐在茶馆里品茶。
晏九重错开杯盖,抿了一口道:“不清楚,再找找吧,说不定下个集市他会出来。”
两人坐在茶馆里休息好已是中午,肚子有些饿了,便打算去对面的酒楼吃饭。
出了茶馆,柳少清急匆匆的往对面跑,不巧撞上了来人,赶紧给人道歉。
被撞得人幸好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戳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要不就被撞倒了,他笑吟吟的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道:“不碍事不
碍事。”
那人大约四十多岁,手里的竹竿上还挂着一块布,上书──布衣神相。
柳少清脱口而出,“不知神相昨日可曾为人算过八字?”
相士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道:“我天天都为人算八字。”
柳少清改口问道:“八字合婚相士必然知道,昨日可有人找相士算过?”
“有一人。”
柳少清与晏九重相视一眼,接着问:“可是赵师爷?”
相士道:“我来此地不久,不知这里的师爷是何模样。”
柳少清形容一番之后,相士忙把竹竿靠在一边的墙上,从袖子里掏出信,双手奉上,“赵师爷昨日找我算八字之后忘了把
信带走,待我发现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踪影。这位爷定是赵师爷的朋友,麻烦您帮我带给他。”
柳少清抽过信,打开看了一遍,又递给身边的晏九重看。
晏九重过目之后,上下打量着那相士。
相士取回竹竿,拱手作别道:“既然信已送回,那我便先离去。我姓李,你们称我李相士便可,日后要有什么要算的尽管
找我,我就在前面街头的第一棵树树下摆摊,到时候算你们便宜些。”
柳少清看着李相士离去的背影道:“媳妇儿,相士没问题,信也没问题,这案子更加麻烦了。”
晏九重不语,折好信递给柳少清,自顾自的进了酒楼。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柳少清伸着手跟上去,“媳妇儿,你这样让老爷我很没面子呀。你要是饿了想吃,也该老爷我
走在前,你在后,看样子我要好好跟你说说三从四德了。”
晏九重挑了靠里的位置坐下,店小二来后,柳少清不看菜谱点了几道菜,接着教训起晏九重来,“媳妇儿,你这么做是不
行的,你是媳妇儿就要以我为尊,什么事都要让我先来,明白么?”
晏九重想了想,许久之后点了下头。
店小二上齐菜,丢了句“客官慢用”,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火速离开。
“看来我还是要先给你解释解释三从四德,这三从四德就是要以男尊以女为卑,虽然你不是女子,但你是我媳妇儿,这条
同样适用。”柳少清发现,当初只是叫着玩的他,不知不觉的入了戏,他二人如同台上唱戏之人,各自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了。人都说戏子无情,但柳少清觉得他和晏九重与他们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儿,他懒得多想,因为挖心杀人案已经够
让他头痛的了。
柳少清说了半天,桌上的菜都快要变冷了还不见晏九重动筷子。
柳少清问:“怎么不吃?”
晏九重认真答道:“你先。”
柳少清不解的“嗯?”了一声。
“什么事都要让你先来,我明白的。”
柳少清突然有种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的感觉,他刚说的话晏九重照办,他却忘得干净。
柳少清拿起筷子迅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对晏九重道:“吃吧。”
晏九重方才拿起筷子,不过,他把所有的菜都给柳少清夹了一点儿放进碗里,才开始吃自己的。
这以夫为先,晏九重做得倒是透彻,却把柳少清惹得红了脸,红红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柳少清闷不啃声的吃饭,偶尔给晏九重夹上一筷子菜,丢了句“这个好吃,你尝尝。”便灰溜溜的低下头接着吃,像是害
羞了。
相对而说,晏九重坐得笔直。他面无表情的吃着饭,当柳少清的筷子递过来时,他会刻意把碗放低,然后说一声谢谢。
柳少清心道:谢什么谢,老爷我给自己的媳妇儿夹菜是应该的!
汤是最后上来的,晏九重拿起汤勺帮柳少清盛出一碗,而后才是自己的。柳少清托着腮,嘴里叼着筷子看他的一举一动,
晏九重实在太听他的话,不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在无条件的服从,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做?真是令人费解啊。
晏九重喝了一口汤道:“再不喝就凉了。”
柳少清吐掉筷子,端起碗牛饮,汤碗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悄悄放下一点就能瞄到晏九重束起的头发,再放下一点儿,晏九
重的额头也能看见。
柳少清喝光所有的汤,吐出嘴里的碗沿,把碗向下移到下巴上,露出两只眼,滴溜溜的转着,偷看晏九重。
我媳妇儿长得真俊,柳少清偷看的时候顺便夸奖一下晏九重。
晏九重放下碗,望着正对面的柳少清疑惑道:“你用下巴喝汤?”
柳少清伸出舌头舔了下碗底,底气不足的结巴道:“我……我……我没喝够舔舔碗底不给啊!”
晏九重把汤碗往前推了推,“这里还有很多。”
柳少清躲开他的眼神,拿起汤勺往嘴里送,心乱如麻。
刚才他应该不知道我在偷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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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清和晏九重回到衙门,众人围着桌子吃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