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身形微动,没有拦他。
黑衣骑阻在瑞臻身前,却也不敢真的拿刀锋相向,只伸手阻拦。瑞臻像是没看到他面前的一道道肉墙,径直走过去。黑衣
骑有些为难地看向邺王,见后者没什么表示,便只做做样子就退开了。
瑞臻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艰难,像每往前一步都会遇到无穷的阻力一样。他一点点靠近容轩,鞋子踏在血水中,带出细细
的波纹和声响,却又如此沉重。
他终于走到容轩面前,低身下去,不顾衣摆垂在血泊之中,只伸手将容轩抱在怀里。容轩身体还是温暖的,但瑞臻知道这
只是假象,要不了多久,那些仅存的温度就会流逝,然后容轩就变得冰凉……僵硬。
“还是晚了……应该昨晚就走的。”瑞臻开口,声音低沉而干涩,却充满悔恨与悲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仿佛都被瑞臻的情绪感染了。就连邺王的眼中也闪动着一丝复杂的
情绪,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他看着瑞臻将容轩抱在怀中,却依然沉默不语。
没人注意到,在瑞臻爆发出那撕心裂肺哭声的一瞬间,这位素来强悍冷酷的帝王忍不住往前微微挪动了一分,只是一分,
之后他又站定了,握成拳头的双手却背在身后,青筋毕露。
是的,邺王后悔了。
见瑞臻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暴怒之中的邺王仍然生出了后悔的念头。此时他的目光越过四周重重黑衣骑,落在瑞臻单薄
的身体上,觉得那抹素白的身影如此孤单而凄楚。
邺王后悔了,这心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着,痛苦难当。但他同时又清楚地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从此之后,瑞
臻还有可能再亲近他么?
但这样脆弱的情感也只是一瞬,邺王脸上又恢复了那抹冷酷与傲然的神情,冷冷看着瑞臻。就让他放肆一下吧,邺王想,
从这之后,他再也逃不掉了。
而瑞臻半跪在那里,却像对那些目光毫无所察,只是抱着容轩地身体,将头埋的极低,低声不断诉说着什么。容轩的身体
很沉,比他抱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沉,没多久瑞臻就觉得手臂和腿都麻了。
看见容轩发丝有些凌乱,想起他素来注重仪容,瑞臻便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整理好,然后握住容轩那冰冷苍白的手,紧
紧握住,甚至到手指发白,开始隐隐作痛也不肯松开。
容轩这一生是为瑞臻活着的,去刺杀邺王也是为了他,刚才身中那么多刀也是为了护着他……似乎只要是为了他,容轩无
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想起幼时跟容轩在一起的日子,不管多任性都被包容着,大大小小所有事都为他做好。
惜春殿里,容轩亲手种下的那些合欢还在,可他却离开自己了,永远地离开自己了。
“你怎么这么笨呢……要是丢下我,说不定就逃出去了啊……”瑞臻嘶哑着嗓子低声说,“你知道我最想的,就是你能好
好活下去……”瑞臻的头更低了一些,额头碰到容轩的脸颊,默默感受那从里到外散发的凉意。
瑞臻木然抱着容轩已经冰冷的身躯,口中的低喃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邺王出声:“够了,你放开他。”
瑞臻置若罔闻,他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邺王看向黑衣骑,他们得了旨意,上前欲将容轩尸首和瑞臻分开。
哪知瑞臻抱得很紧,几名侍卫拉着容轩手脚,另外几个扣着瑞臻,试了几次都无果。那些侍卫又不敢真的伤了他,一时间
有些僵持不下。
邺王怒气又盛,冷哼一声,抽出佩剑,快走几步上前,举剑下落。
拉着容轩手臂的侍卫只觉得手中一轻,后退几步站稳,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已经跟身体分离,顿时脸色发白。虽说他们
也是上过战场的主儿,但将残肢握在手中的事还真没干过,一时间那侍卫胃中翻涌,但看了邺王脸上的表情,只能强行忍
下去,手中的东西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不知所措。
瑞臻见此情形,尖叫不止,像是随时会崩溃。
邺王不为所动,又说道:“放开他。”
瑞臻却将容轩抱得更紧,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仿佛在惧怕一样。
见他还是不肯听话,邺王又是一剑,挥向另一侧。饶是那侍卫做足了准备,还是断肢处被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一脸,下意识
一松手,那截断臂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像是某个信号,瑞臻止住尖叫,被鲜血贱污的一张脸上,只有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却带着浓浓的恐惧看向邺王。
邺王上前一步,他就抱着容轩的身体拼命往后挪。但那尸首太沉重了,他用尽力气也没能挪动多少。
下一刻,邺王已在眼前。
他俯身凑近瑞臻,一松手,那把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让瑞臻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邺王空着的手覆上瑞臻手掌。
“你放开他。”他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掰开瑞臻紧紧扣在容轩身上的手指。
瑞臻不出声,咬紧了牙关。他此时豁出去了,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无所畏惧。他用尽全部力气死死扣住手指,就是不松
开。
邺王铁了心,不断加大力道。忽然间一声轻微的脆响,瑞臻闷哼,左手食指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耷拉在一侧,
显然已经被生生折断。
他哪受过这等痛楚,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呜呜哭出声,但手上却没放松。
邺王冷笑,又握住瑞臻中指。
一旁黑衣骑早就松开了手,远远站着,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朱谨也想不忍一般偏过脸,他知道邺王是真较上
劲了,若瑞臻在这么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出声,这件事根本不是一个奴才能插手的。
瑞臻感觉到食指传来的力道,心里的恐惧越来越盛。但他仍不肯低头,梗着脖子跟邺王对视,死死抓住容轩。
邺王一顿,凑到他耳边说:“你想朕一根根掰断你的手指,然后叫人将他的尸首拖出去剁成肉酱?还是现在放手,朕准他
留个全尸。”
瑞臻呜咽一声,紧紧闭上双眼,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从眼角往下淌。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松了手。
邺王赢了,但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只转头对黑衣骑说:“带下去吧。”
瑞臻伸手抓住他衣襟,邺王回头看了看,道:“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总是会做到的。”瑞臻这才松手,眼看着那些人
将地上的残肢拾起来,从他怀中将容轩的身体抬了出去。
朱谨看着这二人,暗叹一声,指挥着其余人等退了出去。
***
殿内只剩下邺王和瑞臻二人,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从一开始,其余人都像不存在一样。
邺王将手放在已经有些失神的瑞臻颈侧,沉声道:“你不该背叛朕的。所有背叛朕的人,朕都不会放过他们……”他慢慢
摩挲着瑞臻细瘦的脖子:“不过,朕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瑞臻脸上泪水不断,却又大笑起来,没几声就给呛住,咳嗽起来。邺王却一把拽过他,狠狠吻在嘴唇上,像撕咬一般,鲜
血很快就从嘴角渗出来,但瑞臻没有挣扎,像已经无所谓一样。
紧接着,瑞臻被推倒在地,邺王一翻身覆了上去。
地上还是刚才留下的血迹,已经有些发黑,碰到身上冰凉又粘稠。但邺王不理会,半撕半扯地解了瑞臻的衣服。
他身上满是容轩留下的痕迹,在邺王看来无比刺目,手上动作不由更加粗暴。
***
被进入的时候,疼痛让瑞臻清醒过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他默默看着高高的天花板,眼神平静决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邺王动作不停,瑞臻却丝毫感觉都没有,好像那是别人的身体,而他的灵魂早已经不知飘到何方。
身上的人似乎很沉醉,瑞臻看了一会儿,慢慢伸手到发间,抽出象牙发簪。
那三天里,他一点一点将这支象牙簪磨得尖锐无比,足以成为一件利器。瑞臻将它握在手中,忽然发狠直直戳向邺王的脖
子。
他这次很平静,手也很准。
但,瑞臻的食指已经被折断了,又被这么折腾着,根本使不上力气,还是只刺伤了皮肉。温热的鲜血流下来,滴了瑞臻一
身。
几滴随着邺王的动作被甩到瑞臻脸上,邺王伸手替他抹干净,然后说:“你第四次差点杀死朕了……你果真很想朕死?”
瑞臻静静想了一会儿,绽出一个微笑:“做梦都想。”
邺王却不怒,也笑:“如此甚好。等朕死的时候,一定带着你。”
说罢,他的动作愈加狂乱,每一次都深入到底,重重撞击着。
瑞臻忍不住大声嘶喊,仿佛内心压抑着的痛苦此时才释放出来。他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滴落在地上,和血水混在一起,
不分彼此,很快就看不见了。
到那一刻来临时,他神智已经有些恍惚,朦胧间听见邺王在耳边说:“朕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弃过。五年不成就十年
,十年不成就二十年,终有一日你会爱上我。”
——《昨夜东风归何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