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忠见他进来二话没说拉着就走,完全不理身后躬身道别的校长。
一直坐到车里,上了路,两人都没有说话。顾忠不说,顾以萨自然不会问。
直到来到市第一医院。
顾以萨跟在父亲后面,心里有隐约的不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谁?”
顾忠回答的同样简洁:“你妈,和小拉。”
顾以萨脚步一顿,脑子瞬间空白,小拉……他怎么了?没等他问,便来到了特护病房。
两张床,一张是多日不见的妈妈,另一张……是昨天还看到的弟弟。
顾以萨手有点抖,脚不自觉的就想去弟弟那张床,可是最后终于忍住,先去了妈妈那里。
曾经温和的妈妈现在如今却是两鬓灰白,脸上有满满的疲惫,她见以萨过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她得的是子宫癌,晚期。
顾以萨有点不可置信,晚期癌症意味着什么?他从未想过一直不管他们的母亲会可能以这种方式离去。猛然间,他将头转
向弟弟。如果……顾以萨不敢想,如果没有了弟弟,那自己真就没有一点生存的意义了。
顾以拉自哥哥进来便一直看着他,现在看他看自己,也想像妈妈那样给他一个微笑,但是嘴角没翘起来,眼泪却先行而出
。
还好,弟弟只是腿部冻伤,还好……
很久之后,顾以萨虽然觉得当时自己的思想有些不孝,但他却无法不将弟弟放在第一位。
自这天起,顾以萨不再去学校。爸爸太忙,没时间照料他们,请的护理自己又不放心,万一磕碰着弟弟呢?
因为是高三,学校自然不允,但顾以萨却不管这些,如果学校真的不答应,那自己的退学好了。最后爸爸看他坚持,给校
长打了电话。
临走前,曹明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顾以萨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顾以萨拉着曹明去他家,一路没有放
手。然后便是和他做爱,极尽温柔。明白是最后一次,两人格外的投入。最后,顾以萨认真看着他,说,我不会忘了你,
然后曹明哭了。
曹明一直都是很开朗的人,偶尔看起来还有点痞,但在顾以萨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么柔顺。顾以萨心里难过,低头亲吻他
,这最后的一晚,他将他抱在怀里。
然后顾以萨真的没再去过学校,曹明的身边也一直没有人,他还是那个爱笑爱说话成绩优秀的男生,白天。
情爱本自私,甚至没有公平可说,但人们却还是如扑火的飞蛾一样前赴后继,只因靠近时的那一点光,一丝暖。没有人能
否定,被火焚烧的飞蛾,曾经也许真的很幸福。
***
顾以萨和弟弟的关系慢慢恢复,病痛面前,没有人想去再做那些无谓的坚持,更何况死亡就在身边。
因为发现时已是晚期,妈妈没有要求多做其他的治疗,只是每天吃些减轻疼痛的药物。本来顾以萨想让她坚持一下,但她
却笑了,她说自己作孽太多,这是报应。顾以萨看了眼消瘦的弟弟,不再言语。
弟弟是冻伤腿,很多地方都开始溃烂,膝盖处甚至露出白骨,一两月内估计不能走路。顾以萨每次给他上药,都心疼的不
得了。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他才会变成这样,自责与愧疚让他痛不欲生。而顾以拉只是伸手去摸他的脸,轻易就原谅。
第十九章:相守万年(大结局)
因为爸爸的关系,他们都住在私人病房里,顾以萨过来照顾,医院便在病房里加了个床位。
其间樊浩然来过,以萨知道他和弟弟的关系,虽然明白弟弟对自己一直没变,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可自己同样和曹明不
清白,所以郁卒也只能在心里。他看樊浩然进来,就深深看弟弟一眼,然后出了病房。
以拉怎能不明白哥哥的意思?自他在医院看见哥哥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哥哥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他。
其实他能理解哥哥,不是哥哥懦弱逃避,而是自他们这样的关系开始以后,哥哥便一直处于强烈的负罪感之中。他觉得是
自己的龌龊才将幼弟拐到了这条路上,但他却也不能控制,于是只好给自己定了一个觉得永远不会触及的底线。心理安慰
也好,借口也罢,只是觉得自己不去打破那就可以接受。所以当哥哥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时才会那么绝望的离开。底线没
有了,自己也没有了再去沾染弟弟的资格。
那一天本就慌乱,所以哥哥一起他便醒了来,伯父伯母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当时的震惊自然不亚于哥哥。内心欢喜着却
也恐慌中。欢喜的是自己与哥哥的关系更紧密,恐慌的却也是这个。
看着樊浩然,顾以拉感觉到深深的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受不住引诱他,他不一定和自己在一起,即使后来他表示早已对自
己异样,可利用了就是利用了。
樊浩然性子虽耿直,但却十分敏感,他早就知道从以拉的言行举止中看了出来。樊浩然不由心里苦笑,其实就是不敏感,
只要和顾以拉接触多了就会明显发现,那个小时便不多言语的人只有说起自己的哥哥才会面带笑容滔滔不绝。
顾以拉看着他,樊浩然同样也看着他,没有言语,苦涩却漫开来。
“对不起……”最终,顾以拉涩然开口。
爱情就是这样,在你爱的人面前有多卑微,在被爱的人面前就有多残忍。
樊浩然嘴动了下,正要开口,一边刚喝了药睡着的妈妈突然翻了个身,醒了过来,就要出口的话被生生噎在喉头。
妈妈见有人来,竟也精神起来,坐起身开始和他们说话。
樊浩然一边应对着,一边看着顾以拉。想说的话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当樊浩然慢慢长大,身边也最终有了自己的爱人时,恍惚想起当年,便会觉得有些事,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
之后的两个月,顾以萨尽心照顾着弟弟和妈妈。弟弟自不必说,他们早已默契非常,且以萨觉得应对弟弟有所补偿,就更
是无微不至。以拉看着哥哥的满腔爱意,心底欢喜,病自然好的也快。两人慢慢又恢复了当年的关系,有时对视一眼都会
满脸通红,尤其是以拉要去厕所时。
而对于妈妈,以萨和以拉都不知是什么感觉。这个女人,给了他们生命,却没有给他们一个母亲该给的爱。后来她对他们
说了当年的事。
她和顾忠大学相识,毕业后她继续考研,爱人去考了公务员。后来他们有了以萨。但慢慢的,顾忠的职位越升越高,而自
己的能力却有限,于是她便要求他利用职权便利帮她升职,并且留校做教授。这时他们有了以拉。但政策明确规定不许有
二胎,更何况还是政府官员,于是她便出主意将以拉送回老家。其实他们都不是很喜欢孩子,只是有了,也没觉得什么。
不知什么原因,顾忠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一直不好,几乎要断绝,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只好送回去,对外称是弟弟的孩子。直
到后来弟弟病死,他们才将以拉接来,而固执的母亲却一直不愿过来。
她说她对不起他们,不祈求他们原谅,只希望他们以后都好好的。那时她已被病痛折磨的很憔悴,顾以萨和弟弟只有默然
。
四个月后,她离开了。临走时她拉着他们的手看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在临闭眼时流出一滴泪。
后来很多时候,以拉都觉得她当时是看出了他们的关系,只是旁边有人,她不多说什么。记得有次哥哥不在,她醒来对自
己说,自己再苦,也一直有奶奶照顾,可哥哥自小就是一个人,让自己好好照顾他。但这些话,以拉不会对哥哥说。
同样的,妈妈对自己说的话,以萨也不会告诉以拉。她说弟弟自幼受苦,不管将来怎样,都不要丢下弟弟。顾以萨看着眼
前早已憔悴不堪的女人,觉得那时她真是自己的母亲。
后来丧礼上,两人都哭的很厉害。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怎么享受过母爱,但母亲在临终时这样对他们,让他们温暖的同
时更加悲凉。
此事过后,虽然悲伤,但日子却依旧要前行。
以萨耽搁的课太多,本来就要跟不上了,结果编辑突然给他来了通知,说他的那篇参赛文得了一等奖,又因为他出过书,
一个大学已经看好他,让他递材料过去。
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但以萨却不怎么高兴。那所大学,不在本地。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市长顾忠被抓的消息。那时中央派下来一个手腕强硬又很有后台的官员下来打黑,结果本市黑社会被
扳倒,一干受贿腐败官员相继被揪出,不干净的顾忠首当其冲。这件事很轰动,全国上下拍手称快。警察随后也来到他们
家。
自母亲过世后,他们又很少看见爸爸,没想到再次见到,却是隔着一层玻璃。
爸爸不再是原来那个从容的市长大人,狱中的生活并不好过。他看着顾以萨和弟弟,皱了皱眉,只是说让他们回去看看奶
奶的墓。
顾以萨对爸爸的事情本就一无所知,顾忠虽然罪名林立却真的没有将亲人扯进来。而以拉一直在叔叔的名下。法院调查了
下便把他们送了回来。
对于这件事,顾以萨他们只是彷徨了下便释然了,原先那么多不清不楚总是有了个理由。不过过世的母亲,和父亲夫妻一
场,却也不知道父亲的这些事吧?爱情是很奇怪的东西,父亲这样做,不知是对母亲爱还是不爱。
没有爸妈,他们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们对此却只字不提。
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让他们知道对方所想,有些不能放下无法释怀,只能交给时间。
父亲被判了无期,之后他们又去看了他几次,见他没什么大碍并放下了心。但父亲又交代的,他们却执行了。
去看奶奶。虽然两人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了,但父亲却提了两遍,这就有些问题。果然,他们在奶奶的旧房子里发现两个
存折,里面数额惊人。
两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
五年后,西藏布达拉宫。
两个青年手牵着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没有躲闪,没有犹疑,安静而坚决的,进了那座湛蓝天幕下的圣洁宫殿。
奇异而玄妙的吟唱,梵语的经文,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幡,以及那身着红衣的僧人。
深深叩拜下去,不是来祈求原谅,不是来妄图宽恕,他们只是想告诉神明,他们相爱,希望得到祝福。
摇着转经筒的僧人抬头看他们一眼,继续自己的梵唱。
出了主殿,他们找了个无人的空台基,相偎的坐着,头上是湛蓝的天空。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和你相见。
那位伟大的活佛尚且可以冲破世俗,何况是本就在一起的他们?即使是亲兄弟,但只要是真爱,就依旧可以坐着布达拉宫
的身边——
相守万年。
——《萨拉雪乱》全文完——
舒凉瑞·于2010年5月21日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