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眼睛竟一下子湿润起来。在外面混的一年让他知道这类人有多辛苦,何况他们是兄弟,稍微一点的阻碍都能他们恐慌
害怕以致崩溃。
他猜想,肯定是他们的关系被发现了。只有这一个能让他们难过至此。
看着自己喜欢了几年保护了几年的男生,看着因为不能去关心自己心爱的人而将脸埋在手里轻轻呜咽的男生,曹明不能呼
吸。
慢慢移动身体,曹明走过去坐在那个人旁边,轻轻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
第十六章:就这样转身
顾以拉坐在床上,四周安静的近乎死寂。没有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顾以拉就那样呆坐着,半天也没有动一下。不能动,也不想动。他的目光一直滞在床头的一幅画上,那是自己画的那片圣
洁的蓝天。当时那人说很好看,非要将它张贴在床头,他拗不过他,勉强同意,心里却欢喜。
那片天空湛蓝,没有一朵白云,像被远处的雪洗过似地,下方是高顶的红色宫殿,隐约能看见里面身着红衣的人手拿转经
筒,身旁是随风飘动的幡。
圣洁。庄严。肃穆。
他们向往的地方,却同时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去。自身不洁的人是不想去那样的地方的,或许会玷污。
顾以拉静静看着那幅画,一动不动。慢慢的,那幅画竟似动了起来,里面红衣的人摇着手中的转经筒,轻轻吟唱着奇异的
梵语经文,身旁的幡随风猎猎作响。
顾以拉觉得自己入了进去,仿佛自己就站在那人的旁边,和他一起念着经文,超度那些白云之上的亡灵,赎着自己的罪。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来生,只为途中和你相见。
顾以拉闭上了眼,想着那禁忌的关系,想着自己爱慕的人,泪水潸然。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他就那样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真的不可能……么?那这两年到底算什么?自己的心又算什么?
自那天伯父伯母走后,那人就一反常态,再没对自己说过什么。自己对他笑,对他讲话,甚至上前亲吻他,他都不为所动
,而后更是搬出了他自己的房间。
将这个地方留给我,是存心在折磨我吗?
难道那……真那么重要?
直到伯父伯母又回来一次,自己听到他们谈让那个人出国的事。
可是这样吗?如果为了出国……是吧是吧,自己成障碍了。可不是障碍吗?从小就不受欢迎的孩子,凭什么在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那样优秀,自己居然还想着霸占他一辈子。自己声称爱他,却真是从未替他想过,带了自己这么个包袱,他怎么
去走自己的路?他怎能高飞?
想着自己骨折的腿和他早上摔门的离开,顾以拉眼泪更凶。
那些日子……甜……蜜的日子,就当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吧,情债……肉偿……
很早就摔门离开的顾以萨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又悄悄进了来,他躲在门外一直往里看着,看着床上那个人怔仲,看着
心爱的人满脸泪水。终于,他忍不住将手伸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将这个隔着他们的门推开,他就可以将弟弟抱在怀
里。可是最终,那只手只得颓然垂下,转身倚上冰凉的墙,任疼痛从心脏蔓延全身。
***
曹明隐约猜出了原因,但却无法有任何表示。每天看见那个人那么痛苦,自己心里绞痛着,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怎么办?
苦恼心痛了几天,办法终于被他想了出来。与其让他沉溺在伤痛中,不如用另一段恋情填满他的心,让他慢慢忘却。
当这个想法浮现时,曹明竟感觉有一些欣喜。自己……的机会吗?可没当欣喜再增,强烈的负罪感便涌了来。自己明知道
他们是多么的相爱,可……爱终是自私的。
“以萨……”曹明看着又开始发呆的顾以萨,决定今天说出来。
顾以萨愣好一会儿,才将头慢慢转过来。
看着一脸憔悴的人,曹明真的心疼。
“以萨,”认真的看着他,曹明下面握紧了拳,“……结束痛苦最好的法子……就是沉沦……”看着顾以萨震惊的面孔,
曹明将手捏的更紧,“和我在一起吧,我带你走出痛苦,我们忘了那个人。”
顾以萨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移开视线。
曹明慢慢伸出手,握住了那双精瘦却修长的手指,眼神肯定:“以萨,和我在一起,我带你出深渊。”
***
午夜十分,静缓下来的喘息慢慢趋于平静,顾以萨直起身,伸手摸了床头的烟来抽。
烟雾缭绕中,他不经意往下一瞥,整个人忽然怔了一下,随即笑笑,将口中的雾气吐出。
“怎么样?”语气有些轻佻。
“还行。”旁边的人笑笑,然后慢慢也起了身。
顾以萨见他起来,伸手又拿了根烟递过去,然后扭过头给那个人对烟。
曹明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去,身上疲惫顿时感觉消了点。以萨做这个好像都不要命,每次都将自己折腾的要死。以前自己都
是上面的,可他知道那个人是绝不可能在下面,自己只好屈服。不过刚开始时真的挺不适应,每次都出血,妈的,不知道
他和那个人做时是不是也这么粗鲁。
曹明狠狠吸了一口,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想太多就会将自己绕进去。他知道,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
曹明笑了笑,将口中的辛辣吐出。不过已经很知足了,半年了,不管怎样,自己拥有了这个人半年不是?
就不相信,半年的时间不会在他心里划出痕迹!
“睡吧。”过了一会儿,顾以萨突然说道,将烟捻灭,随手丢在床旁茶几的烟灰缸里。又伸过手,等曹明又吸了一口将烟
递给他。都做完后,往下欠了下身,躺在被子里。
曹明也趟了下去,见顾以萨背过身睡,没有言语。看着身边人的脊背,曹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个人,即使再怎样,也
会保持该有的礼貌。
嘴角的苦笑慢慢隐去,缓缓闭上了眼。不管结局如何,自己终究是得到过他吧?
第十七章:纷乱的雪
他人家的床终究不如自己家的舒服,顾以萨躺了半天,却是没有睡着。
鼻子里呼吸的是浓浓的辛辣的烟味,除了烟味还有其他腥涩的味道,身上也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将被子紧了紧,慢慢闭上
眼。
他知道为什么不舒服,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自己的怀中实在太空荡了,冷寂寂的,像不见底的冰渊。身边是有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抱住那人,那人一定会很高兴,可是……自己不是不想抱住他温暖一下,而是不能抱。自己的怀抱,永远
留给……弟弟。
顾以萨禁不住咬了咬牙,半年了,每次想起,眼中竟还是酸涩。对于那个人,自己一直就戒不掉,现在强行来戒,觉得连
皮带骨都被削了下来,可是再想起他,却还是难受。
好没用……
后来自己开始不回家,曹明父母在外地,他一直一个人住,自己便来他这里鬼混。明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自己还是利用
了。
可自己不能回家啊,如果再看见那个伤心哭泣,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的。而且,自己不想再哭。
若必须伤害一个人,怎么能忍心去伤害那个人?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可是却……
顾以萨紧紧闭着眼,开始数数,宁愿数数让自己睡着,也不想再想。他知道,如果再想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像前几次一样
去跑到那个人窗下,静站一夜。
终是慢慢睡着了,梦境却依然不肯放过他,大片大片湛蓝的天,奇异肃穆的吟唱,转经筒下风幡摇曳。
不可企及的圣洁,不是自己能够碰触的。
***
又是一个雪冬。
曹明看着教室外飞扬的雪,嘴角含笑。
“以萨,又下雪了。”
“嗯。”顾以萨点点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写东西。写了两行,忽然扭头问曹明,“你冷吗?”
曹明一愣,轻轻点了下头。看顾以萨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放进了自己的衣袋,然后又继续低头写东西。
曹明看着他,这个人半年时间居然已经蜕变成了个男人,和自己周围同学的稚气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只有经历痛苦才会使
人长大?曹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他明白,顾以萨,不管喜不喜欢他,都是一个好情人。
其实使人成长的不是时间,而是经历。
顾以萨一直在写着,他知道曹明不会私自看自己写的东西,所以他不担心自己现在写的只是在抄前面写的两行会被他看到
。一直抄一直抄,就像在什么都不想只是认真写一样。
可是,他怎么能认真去写呢?这样的雪天……他怎么会忘记就是两年前这样的一个雪天,他和弟弟发展成了那样的关系。
那样的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自己抱着弟弟看,满世界的洁白。
如果圣洁不在,如果大雪纷乱,希望掩埋的,只有自己……
写着字的手慢慢颤抖了,不得已只好放下笔,抬头正迎上曹明看过来的目光,不禁微微笑了下:“太冷了,字都写不下去
。”说着将手伸进了衣袋,捂住里面的那双手。
不管最后如何,自己终是对不起他的,趁着现在有心,多对这个人好些。即使没有其他,也是他将自己救出,在自己最痛
苦的时候陪在身边。
放学时,顾以萨和曹明并肩而出。虽然他们高三了,但两个人学习都是顶尖,也就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慢慢走着,脚下的雪因着压力而发出脆弱的声响。许多人喜欢听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很好听,却从没有人想到,被
压下致死的雪,该有多痛苦。
两个人不说话,一直静静的走,有隐秘的浪漫。
忽然,曹明发现身边的顾以萨不动了,抬头看去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一个地方,嘴唇紧绷。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竟看到
了多日不见的顾以拉。原来他们走着走着,不自觉竟是去顾以拉的学校。
某些习惯年深日久,岂是半载时光就可改掉的?何况心里还在惦记。
不远处的顾以拉低着头慢慢往前走着,衣衫单薄。半年,他又长高了,已和原来瘦小的模样大不相同。十四五岁的少年,
脸上却已看出沧桑的痕迹。
顾以萨没有再动,就那么站着看那人渐行渐远。曹明在他身边,也没有动。
待那人就要消失在街角,一辆车忽然从里面拐出来,湿滑的地面让那车急刹不住,划起一蓬雪水强强减住了速度,然后开
正车扬长而去。没看见街角一人,被带到了地上,摔倒在一片脏污的雪水间。
顾以萨眼神一紧,已经迈出了一步,却突然听学门口一声大叫“以拉!”,然后是一个身影快速奔了过去。
那被顾以萨迈出的脚,就那么被停在了那里。那个人他认识,是弟弟从小的同桌樊浩然。
樊浩然跑过去将顾以拉扶起来,边狠狠诅咒着不长眼的车,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顾以拉身上。顾以拉没有拒绝,抬头冲
那人笑笑表示没事。然后那人挽着顾以拉离开。
以萨一直看着,见他们笑的亲昵,见他们相携出了街角。咬了咬了牙,他不信!迈开长腿,开始跟在他们后面。
曹明看着顾以萨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跟着他。心里有浓重的失落却也有隐秘的期待。
路上雪滑,前面相携的两人走的很慢,间或会说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容。
顾以萨走在后面,脑子里一遍遍浮出那么些年来自己牵着弟弟从这条街走过身影,那么远,又那么近。
冬天黑的早,走的又慢,等他们到顾以拉家门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其实不算全黑,四周的雪将周围照的一片恍白
。
顾以萨看着自己差不多半个月没回的家,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可陌生的究竟是家,还是人?
顾以萨看着在门洞前接吻的两个人,眼前一阵发黑。
勉强吸了吸鼻子,顾以萨转头:“走吧。”如果再不走,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揍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当场痛哭出来。
明明已经长成为一个高大的男人,为什么还是会控制不住?
这天晚上,顾以萨和曹明做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狂,都温柔。
第十八章:灾难突临
顾以拉和樊浩然吻别,把他的外套还给他,然后开门进家。
一如既往的冷冰冰。不,或许比平时更冷,因为今天外面下着纷乱的大雪。
手中的书包慢慢滑落,身体也不由靠上身后冰凉的墙。
他依旧……没有回来……
顾以拉的身体慢慢下滑,双手抱肩,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脚面,发出雪碎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来?却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每晚空荡的房间,每夜冰冷的床铺,以及后背的冷寂,和无法纾解的欲望……
哥哥……
找了和哥哥眉目有些像的樊浩然,引诱他和自己上床,却始终不是那个味道。
已经空荡的心,岂是简单一个替身就可填满的?
刚开始时自己还偷偷去哥哥的学校找他,可后来竟发现他已经有新的恋人,是因为爱上别人才放弃自己的吗?跟踪他们到
住的地方,倚在门上听他们接吻做爱,那种感觉……真想死去……
哥哥……
眼泪流的更凶,忍不住低声呜咽。
内心的疲累与情感的发泄,竟让顾以拉就这样蹲坐在门边睡着了,直到开门声将他吵醒。
被突然打开的灯光刺的睁不开眼,头上突然出现一双温暖的手,恍惚中的顾以拉心里一紧,抬起了头。
“小拉,怎么睡在这里?你哥哥呢?”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着隐约的疲惫。
紧绷的心骤然一松,落入无底深渊。
“我……”一开口,却发现声音无比沙哑。
“快起来吧,把你哥哥叫来。”男人说着把外套褪下,向沙发走去。
以拉顿了下,勉强起身。但蹲的太久,外面又下着大雪,他试了两试,身子一起便跌倒在地,发出空寂寂的声响。
男人快步过来,简单看了一下情况,没有多言,直接抱着他去了医院。
***
以萨看着窗外的洁白,很多同学都出去玩耍,一堆被学习压到快窒息的高三人,这样的能肆无忌惮出去玩的机会并不多。
以萨看着,想的却是去年的冬天,那个小孩子就像没见过雪似地,半夜非拉着自己出来,脸冻的通红也是笑着。自己和他
在漫天的白雪中,在昏黄的路灯下接吻。
“顾以萨,校长室有人找。”突然外面进来的一个同学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以萨皱了皱眉,校长室?看了眼同样疑惑的曹明,顾以萨起身出去了。
曹明看着他慢慢越过自己身边,慢慢走出教室,慢慢进入外面那片雪白的天地,内心忽然一阵恍惚,似乎那个人这么一走
,就永远不会回来。曹明猛地伸出了手,希望那人能回头一次,把自己也带上,可直到背影消失,那人也没有回头一次。
冻在空气中的手缓缓落下,带来满眼的雪花。
曹明轻轻笑了一下,慢慢倚在后座上。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一踏入校长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脸色铁青的爸爸和谄笑着的胖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