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被爸爸抱在怀里，他和自己唯一的不同是，他像一个一碰就会碎的洋娃娃。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水一样

清透的眼睛，软软地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妈妈为他盖着一件很好看的外套。他们在太阳底下，沐浴在阳光里，那时候，不

更事的Mickey就隐约明白了他和那个哥哥的不同。

再后来，在厕所，一个带着大大鸭舌帽的人把他抱走了，说，要带他去一个很好的地方，过他想要过的生活。Mickey点着

头说好的，他说，他想要去一个只有爸爸妈妈的家。

那本香香的小书贴身藏着，就像它是指引自己回去的通行证。

坐进一辆大车，见到坐在里面的老头子，看着他的脸色由兴奋转为疑惑，最后是愤怒。那个抱他来的叔叔似乎做错了什么

事情，被狠狠地骂了，后来，他都没有再见过他。后来，Mickey的后来，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的。那个地方冰冷

，严酷，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

老头子每隔两三天都会来看他，和他说话，他喜欢看着自己睡觉，说那个时候的他，宛如一个天使。小小的Mickey不知道

天使是什么，努力闭着眼睛不睁开。听照顾他的那位姨婆说，他要的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他说，他的眼睛

里有不好的东西，所以为了让这个人喜欢自己，Mickey习惯闭着眼睛直到他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那个

人，不会像那个人那么讨人喜欢，以前爸爸妈妈是，现在老头子也是。只有那个夏程巍对自己好，只是他的好，Mickey接

受不了，他也有不喜欢的眼睛里的东西。

这就是关于Mickey成长和存在的一部分事实，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部分真相。

没有我的心，你会死的，是不是？

望着手机屏幕上贺司潇的那张熟悉的笑脸，Mickey冷冷笑了一声。

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好不好？我不想死，而你，不是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吗？

如果华清昊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会支持自己那么做的，带着他自己的那颗心和他远走高飞，不是吗？

Mickey鬼使神差地拿着华清昊的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露出他迷人而魅惑的招牌笑容，然后他把这张照

片发给了贺司潇，附带上一句话，说，小潇，你快乐吗？

等待，等待信息回复，等待贺司潇的反应。

Mickey大笑起来，如果有人现在看到，一定会以为他是在哭。

彩信来时，贺司潇刚刚想关机，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这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为什么华清昊要给他发一张PS过的他的照片呢？好奇怪的人啊。不过他终于又叫自己小潇了。

“无论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我都过得很快乐，也很知足。你呢？”

回复，然后关机，熄灯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地，手放在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

我呢？Mickey看着贺司潇的回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后再睁开，依旧是那特别的邪气。

“以前我不快乐，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贺司潇，他们都说你是天使，有着干净的眼睛，那么，这样的你，怎么带着魔鬼的心走下去呢？

你是一个病人，我是一个凶手，爸爸妈妈，会骄傲吗？

听说我们有了一个小妹，原来，我们都是多余的。

Mickey关上手机，整个人趴在了床上，最后一次睡在这里，最后一次。

I 依赖 —— 37

“月满珠”的VIP包房内，司空正在陪老头子吃饭。两个人其乐融融，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就像是一对感情牢固的父

子，在闲暇之时一起下个馆子，吃顿便饭。

“你们这的厨师手艺真是不错，换新的了？”

“一直都是他，你来了那么多次，怎么今天就觉得好了？”司空自顾自给自己夹菜。“是就这一次认真在品尝食物吧？看

你和那小子一起，多半的时间在说话，要不就是看他吃，难道真是秀色可餐？”

“孩子们里，就你会调侃我。”

“他们要是敢，你能答应吗？”司空看了眼老头子的脸色。“我看除了那个孩子，你谁都不允许，而我也没有调侃你，我

也不敢。……你当真觉得Mickey和那孩子不一样吗？”

“如果一样，怎么还会有两个呢？”

“Mickey是个好孩子，我们一起长大，我多少了解，他……不比那个孩子差，成为他们所是的样子，也不是他们自己定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我不认为那个孩子会比Mickey做得好。”

“司空，今天你没喝酒，怎么话就那么多，那么乱呢？”老头子把司空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

如果你的心里，有一只漂亮的狗和一只难看的狗在打架，你猜哪只会赢？”

司空停下所有动作，老头子已经很久没有问他这样的问题了。

“漂亮的那只会赢。”老头子给自己倒了点酒，享受地用鼻子闻了闻。“因为……你会罩住它。”

“原来是这样。”司空底下头没有多言。老头子心里早就有了定夺，又何需他的意见？

“当然，我心里的不是两只狗，而是两个一样好看的孩子，他们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我想去罩住他，他也可能从里面

把罩子打碎了逃出来，这不要紧的，要紧的是，我会罩住他。”

“那个莫景东，我调查过了。”司空转移话题。“正如你预料的，他在调查Mickey的背景，还有那个孩子。我听说，是因

为那个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而Mickey……有一颗合适，也许是唯一合适他的心脏。”

“说下去。”

“让他活下去，真的要比让Mickey活下去更好吗？”司空是心疼Mickey的，这个曾经瘦小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经受训练，无

论条件如何他都没有妥协过，也没有因为自己小就要求特殊待遇。他是他见过的拥有最顽强生命力与意志力的人，怎么可

以有那么些个人，大言不惭地说想要他的心脏呢？

“这不是你说了算，不是我说了算，甚至不是那两个孩子自己说了算的，要看他们的罩子，哪个更硬。”

“罩住Mickey的罩子，也加我一份。”司空表情异常坚定。面对老头子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奉承，像他以前说过的，留下我

，我就帮你做事情，要我的命，反抗不了就给你。本就不是被期待的孩子，能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一天就多一天。心

藏在皮囊下，粘着血，带着腥，却依旧可以是纯净的。

“你觉得程巍那孩子会罩谁？”

“我更想知道的是，您的罩子里，罩的是谁。”

老头子没有回答，只是一贯的那个笑容留在脸上。真的，有答案吗？

“Mickey现在常常和那个华清昊混在一起，要管吗？”不是出于嫉妒才问，是担心有人会去破坏。

“由他去，你不觉得现在的Mickey，更像那个孩子了吗？”

猜不出老头子那最后一笑代表了什么，就是看得司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都说我们的命运是由我们的性格决定的，我们的性格是我们的成长环境，我们的遗传基因，我们的后天教育等等很多因素

决定的，这样一来，我们到底有过什么与自己有关的选择吗？

我们的生命从过去走到现在，一步就是一步，每一步看似无关紧要，却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前的无数稻草。

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把骆驼的背压断，这，并不是那根稻草的责任。

“月满珠”的另一个VIP包厢里，莫景东笑呵呵地在给莫源倒酒。

“你跟陶聪磊说了些什么？他约我吃饭，我可不想露你的馅。”莫景东说，脸上挂着只是习惯的笑。“当初推荐你去找他

，是我随口一说的，现在看来，结果也不坏。一个熟悉的人总比一个陌生人容易控制，至少你知道你熟悉的人害怕什么，

去哪里找到他……真的，像我猜的那样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陶聪磊是个不错的心脏科医生，他对小东西也很关心，可能就是这样才来找你。能说什么不能说

什么，你还需要我交代？你想说的我不答应，你就会闭口？”

“还是你比较了解我。”再次浮上的笑容只持续了两秒。“真的，要那么做吗？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你是说小琪？”莫源没有动一下筷子，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人。

“对，不过他现在叫Mickey，喜欢他的小情人叫他贺，是……贺。”

“有什么就说，那么隐晦可不是你的风格。”

“他也是贺家的孩子，也是十月怀胎从同一个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一个人，不是储备的物品。”

“这些话不像你会说的，什么时候关心起人权了？”

“我没有偏袒谁，这个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都很特别，也许更喜欢其中一个，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喜欢其中一个就一定

要另一个的命。莫源，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小东西，看着他长大，一起经历了很多愉快的事情。而另一个更小的家伙，一

开始就被你们当作是实验品，这不公平，我们都知道。……我即使不是什么好人，也会有我的底线，有可为和不可为之分

。我不想你做错事情，结果把那两个宝贝都毁了。”

这样严肃的莫景东，莫源很不习惯，不习惯的东西让他不安，不安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极端。很清楚莫景东讲的是什么，也

清楚自己心底就是那么想的，可真的要去做，他也下不了手。下不了手不能解决问题，总得有人去做，时间很紧迫，他希

望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期待的那一个，就那么简单。

“你是一个典型的旁观者，莫景东，旁观者通常都最有理，但现实，不是依据理而存在发生的，相反，只有存在发生的，

才是最合理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说服别人，不如说是说服自己。“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希望小琪，能有两颗心脏，但是

实验失败了，他只有一颗心脏，非常棒的一颗。那个时候其实我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动手。像你说的，小琪也是十月

怀胎生出来的流着贺家的血的孩子。”

“我知道他们后来又有了一个很健康的女儿，现在一家三口在国外幸福生活。”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在思考着什么。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不出现，就像死寂一般，而内心的声音

却是那么纷乱嘈杂，怎么也听不清楚。

“你告诉过我，Mickey和贺司潇是人工分裂受精卵而形成的同卵双胞胎，既然本就是一个人，那么……就让命运来决定他

们再次合二为一的方式吧。不要……再人为干涉了。”

“可能吗？你觉得……现在，还可能吗？”

I 依赖 —— 38

贺司潇和Mickey的见面在Mickey的精心安排下到来。

常邵宇，康杰和华清昊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贺司潇告诉常邵宇他临时有任务要去完成一个采访，而Mickey告诉华清昊

他要处理一些私事，晚点直接去他们一起临时租住的房子找他。

三人见面的地方是一家装饰古朴得像别院一样的餐厅，贺司潇推荐的。他们现在坐下吃饭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凉亭，周围是

假山和竹林，看不到其他顾客，雅静，清幽，也有一点阴森。

康杰一见到华清昊就粘了上去，在国外呆久了，矜持是学不来的，何况他知道，自己也未隐瞒，就更没有了假装的必要。

华清昊由着康杰靠在自己肩膀上，这到让一边的常邵宇想到了自己和贺司潇的关系。

“真可惜啊，又是我们三个臭皮匠。”康杰撅了下嘴。“本来还想五个……啊，不，是四个人一起玩呢。”

“总会有机会的。”常邵宇说。

“听小杰说你是因为读书才来B城的，是吗？你的家乡在哪里？”华清昊问道。

“我是一个孤儿，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常邵宇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可能是在G城吧。”

“啊，真对不起。……那你一定很不容易。”康杰同情地看着常邵宇。“不过你很厉害，真的，都说当上帝为你关上门时

，同时也帮你打开了一扇窗，你的那扇窗一定很大。”

“是啊，很大的窗户，采光很好。”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脸，还有一颗可爱的虎牙。

“G城？”华清昊愣了一下，这不是贺最喜欢的城市吗？他说那里僻静，安宁，原生态保持得很好。

“对，一个很美丽的城市，也许以后……我是说也许，我会回去那里，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亲人。”

当然，前提是贺司潇不再需要自己留在身边。而如果他愿意和自己一起走……看着眼前脸色稍稍有些变化的华清昊，常邵

宇没有想下去。他不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他还是老头子的少爷。这样的常邵宇能不能给贺司潇他该有的幸福，他不知道

。而华清昊，却只是华清昊自己。

“是吗？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惟独还兴奋的或许只有康杰，至少表面上是。

“那么美丽的城市，想去的人应该不少吧。”华清昊说。原来贺最喜欢的城市还是常邵宇的家乡，真是很巧啊。不过贺是

在认识常邵宇之前就喜欢那座城市的，应该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刚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贺现在的室友的时候，华清昊差

点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康杰摇他，估计还要再愣一会儿。还是，真巧啊。

康杰离开去了趟洗手间。还在坐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翘起嘴角，给对方一个微笑。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贺的照顾。”华清昊开口道，他应该那么做的，不是吗？

“不客气，我和贺司潇是好朋友。”常邵宇如实回答着，然后等待下一个问题。

“如果……我要带贺离开这里……你……我是说，我和贺，我们是恋人。”华清昊的尴尬常邵宇理解错了，直到他说出最

后一句自己才想明白，原来他从来没有误会过他们的关系，把他们就当作房东和房客。他是那么对他说他们的关系的吗？

而他们，是恋人。“你不会讨厌他，讨厌我们吧？”

“不会。”脱口而出，控制不住，连该有的几秒停顿思考也略过。

“你……也喜欢他吗？”我们是一样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不用担心我，和他，我们从来不给对方束缚，只要他过得快乐，我就会高兴。”

“我就想一直一直绑着贺，可能这是爱和喜欢之间的区别。”

“要绑得住才能绑啊。”常邵宇的笑容是僵硬的，却依旧真诚。“如果他愿意和你一起离开，我不会是障碍。”

“他愿意。”华清昊幸福地笑了笑，配合着正午柔和的阳光，显得更加美好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