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上去轻而柔软。
我望着他。
他应该有二十二了,只是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看上去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左耳依旧是一排耳钉,折射出的光芒却仿
佛柔和了些。脸色苍白,唇瓣却粉红水润。
同样的身体,同样的面容。Krantz给人的感觉温和很多。
如果拿来比较的话。krantz是受了伤的小仓鼠,而Krantz就是阳光下闪烁晶莹露珠的苹果。
怎么看都觉得温暖的一个孩子。从神色,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气质。Krantz是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孩子。
“我没有恨他。”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右手。“我知道他受到打击,但是”
“你知道吗,其实他很爱Phoenix。可是Phoenix拿枪指着他。你知道,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吗?”Krantz睁着大大的眼睛
,深深地看着我。
心脏突然被一只小小的爪子,尖锐地抓住了。
我叹了口气。“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或许,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所以我不恨他。”
Krantz望着我,嘴角扬成温暖的弧度。
“那么你是原谅他了吗?”
“嗯啊,Krantz。你能帮我倒杯水吗?”我望望右手桌边的玻璃水杯。
“嗯!”他很开心地应了一声。
倒了满满一杯水,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眼睛盯着水面,尽量地放慢步子不让水倾出来。
专注的神情有点可爱。
我笑了笑。
真的,和krantz是不一样的人呢。可是他们,又拥有同一个身体。
那种病。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曾经在书上读到过。
案例都是在小时候,受到过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那些孩子遭受痛苦的时候,幻想正在受苦的不是自己。然后意识就像漂
浮在天花板上,冷冷地旁观着“另一个孩子”遭受虐待。这样身体里就好像住了两个人一样。
krantz和Krantz还有他们手腕足腕上,那四个银环
曾经,发生了什么呢。
无论发生的是什么,那必定是巨大的痛苦。
Krantz俯下身把水递过来的时候,突然听见sech愤怒的吼声。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Krantz愣了愣,刚要开口,sech已经冲过来,狠狠地一把拉开他。
杯子里的水倾了出来,大片洒在我的伤口上。
“sech!住手!你误会他了,他只是”我艰难地抬起手,抹去滚烫的热水。
sech看见我的手,震惊。“宁远?他怎么”
水已经顺着绷带渗下去,我疼得皱起眉。“碰到伤口了,sech叫医生”
“好,我马上去!”sech回头看了Krantz一眼,迅速跑了出去,
“抱歉,他”我撑起身子,为sech解释。
Krantz低着头,有些失落的神色。
“没有关系啊。反正,我们,一直都不相信彼此的误会太容易太容易发生了”他慢慢地扬起嘴角,轻而温柔地说。“所以
没有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
似乎是很温柔的孩子呢。Krantz。
相比krantz的敏感乖张,他温柔了许多。就像阳光下的一颗苹果,暖暖的温柔。
但是又有着淡淡沉沉的忧伤。
重新包扎了伤口,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仔细照看着,否则伤口容易重新裂开。
sech始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Krantz。
医生走了以后,他对着Krantz冷冷开口。“说,你来干什么的。假惺惺的道歉?”
“sech,不要这样。”我叹了口气,“他”
“你帮他说话?”sech挑眉看着我。“他砍断你的手,你还”
“如果他要害我,你来之前,他就做了。”我淡淡地道,“他只是来道歉。”
sech一时哑口无言。
“你先出去,我有事问他。”
sech不放心地看了Krantz一眼:“我不相信他。宁远。有事就叫我,我在门口等着。”
“为什么不能试着信任我呢?”Krantz深深低着头,轻轻地问。
sech冷哼一声。
“你做过让我信任你的事吗?”
Krantz抓着衣角,拳头轻轻握了起来。他认命地笑了笑,抽抽鼻子,点了点头。
“是啊因为,没有做过,让你们开始信任我的事”
sech出去以后,Krantz咬住嘴唇,开始流眼泪。
“哭什么呢。你知道他是误会你。”
他扬起嘴角,微微苦涩地笑。“我知道”
“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人。没有那么鲁莽。今天他”
“嗯。因为是你。”Krantz咬得嘴唇都开始发白,“因为他在乎你。他怕我害你,所以他”
我怔了怔。“Krantz?”
他摇摇头,眨落了大颗泪水。然后温暖地笑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事。”
“只是,开始有些嫉妒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微微垂了眼睛。
然后,慢慢地,犹豫地抬起手。举到我的面前。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笑出声,然后流下滚烫的眼泪。
“夏宁远你还是这样。你就那么相信我吗?我要杀你,你信不信呢?”
心里一惊。
他的手已经按住我的口鼻。
无力地挣扎着,左手也被死死按住。
他的眼泪落到我的脸上,滚烫而柔软。
“轻一点。轻一点。窒息的短暂而剧烈的死法。痛苦不会太久。”
krantz那是krantz
无法呼吸的痛苦。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可是太轻,sech不会听见。
好难受
我深深地望着krantz。
你要信任。你要信任。
我相信你了。
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眼泪缓缓地流淌下来,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
忽然想起右边桌子上的水杯。
我艰难地抬起右手,渐渐模糊的意识因疼痛而清晰起来。
krantz垂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看我。
“你死吧死了就好了求求你死掉吧”
够到了
我闭了闭眼,把玻璃水杯推了下去。
啪。
碎落一地。
krantz怔了怔,慢慢地回过头。
“宁远宁远!”
sech冲过来,狠狠地揍了krantz一拳。krantz被打得摔倒在地上,轻而压抑地呻吟一声。
混乱中,看见他的手撑在了玻璃碎片上。鲜血淋漓。
“你!畜生!”sech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朝他小腹上打了几拳。krantz根本不想反抗,只是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我按住右手,闭上眼睛大口喘息。
“sech停下!他呵他已经疯了呵你也要跟着一起疯吗?!呵住手”
“夏宁远。原来我疯了吗”krantz惨淡道。“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哈哈”
我睁开眼,忽然间发现,右手腕处正渗出丝丝血红。
怪不得那么痛。伤口裂开了。
抽痛地喘息着,忽然间一阵晕眩。
“sech,不要对他动手,他”
“宁远”
“夏宁远”
昏迷前一刻,忽然听见。
“夏宁远。我这种人,你让我去死就好了。留着,不是要伤害你吗?”
你死,那么Krantz怎么办呢。
难道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所犯下的错误,都是Krantz在承担责任?
第十一章 碎片 3
被关在房间里。
krantz试图寻找逃出去的路。没有阳台,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卫生间里只有小小的排气扇。
就像监狱一样。
每天晚上,希雅都会亲手帮他戴上眼罩,甚至扣上锁链。然后是等待。方或许会来,或许不来。
折磨。
其实那些痛苦,都是Krantz在承受。krantz睁开眼睛时,方都已经离开。留下自己一身的伤。
有的时候梦见Krantz。
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孩子,身体轻轻地发抖。
他说,krantz,我觉得冷,过来抱抱我。
krantz默默地走过去,对他伸出手。Krantz就开始流眼泪。
疼。他说,身上,哪里都疼。骨头里也疼。好冷。
Krantz抬起头,krantz就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害怕得尖叫起来。
然后Krantz就哀哀地看着他。
这样的梦,做了几次,他也开始不那么害怕了。
总是感觉梦境深沉而绝望,到了最后,他们抱在一起,哭。
其实那时候我们不过是孩子,还那么小。
无助,绝望。这样地成长起来。
夜里。
希雅背对着他入睡。月光勾勒出他侧身完美的曲线。
krantz抚摸着手上的银环,轻轻地开口。
“希雅。你睡了吗?”
“没有。”
“你到底是谁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方,他不来找你呢?”
你的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你可以自由地离开这个房间,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你会安慰我,会帮我清理身体,上药。温柔得好像抱有歉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的声音这样像他。
沉默。
“方。他是我的哥哥。双胞胎哥哥。”
krantz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那么这里是”
“一个叫作红的组织。现在是我们的爸爸掌握权力。但是”
“但是因为我没有方那么强大。爸爸一直都没有把我当作儿子。所以方怎样对我,他都是不管的。”
“你没有想过反抗吗?”
“呵呵,怎么会没有。但是反抗的话,后果会很惨。他们不会把我当作人。”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说。
“在这里,你以前学到的东西都没有用。这里的规则,就是方。”
krantz转过头去看他。浅栗色的发丝,看上去柔软。
“你是混血吗?你的眼睛是很奇怪的颜色。”
“玫瑰灰。方说,我们的妈妈,眼睛也是这样的颜色。妈妈是英俄混血。”
krantz眨了眨眼睛。
“希雅,你能不能帮我弄一点书来看?白天你看的书,我都已经看完。”
他迟疑了一会儿。
“他们不会听我说话。我试试看吧。”
“嗯。”
其实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欺骗我。
我,为什么那么傻。希雅。你说的,我全部全部地相信。
如果没有被揭穿,我是不是还会这样,像葡萄藤攀附着花架,这样的依赖,这样地不可失去,这样地爱你
会不会呢?
第十二章 碎片 4
第三天早晨,醒来。发现手边是一本旧书。是资治通鉴。
希雅睡在旁边,还没有醒。
krantz抚摸着书,不由笑出来。回头望向希雅,却突然发现。
有意收紧的领口,掩盖不了一点青紫的痕迹。
他愣了愣,伸出手,轻轻解开希雅的衣扣。
掐痕。吻痕。虐打的痕迹。
像蛇一样,可怖地盘踞在他的身体上。
那些伤痕。
十五岁的,那个孩子的心,被那些伤痕烙下了印记。
心痛。
昨天晚上。方也没有来。但是希雅出去了。
颤抖的手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krantz?”他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krantz。
“这本书你是怎么拿到的?”krantz咬着嘴唇,难过地望着他。
玫瑰灰色的漂亮眼瞳里流露出一点无奈。
希雅低头,发现了被解开的衣扣。他勾起唇角,苦涩地笑。修长手指轻轻按上一块青紫。
“你看到这个了你说,我还能,拿什么去换呢?”
“没有必要的”krantz闭了闭眼,“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作这种牺牲。”然后眼泪就流下来了。
希雅愣了愣,抬起手帮他擦眼泪。温柔地安慰道。“没有关系,这很平常。在这里就是这样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一无
所有。但是但是,你的身体不可以给他们,知道吗?你是方的。方会生气。那样很可怕。”
“那你呢?”
“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已经。反正,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
krantz深深地低下头,轻轻啜泣。
“不要难过了。这本书你可以看很久。”希雅勉强微笑起来,“还好他们给我的是这本呢,否则”
“不要说下去了不要不要不要”krantz扑进他怀里,用力哭泣。“对不起,对不起”
希雅犹豫地抬起头,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乖。不要哭了。你哭得这么用力,眼睛会很痛的。我真的没有关系。”然后他推开了krantz,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趴
在我身上哭不会觉得我脏吗?被他们碰过的”
krantz拼命地摇头,眼泪汹涌地流下来。
希雅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他浅栗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耳边,眼睛是漂亮而略显诡异的玫瑰灰色。仿佛是才告别了少年时光,眉眼里依旧的谦逊温柔
,却已脱去了稚嫩。
其实他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吧。一直以来,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又因为我的出现,更悲惨了多少呢。
那一刻的绝望。
绝望那一刻,扑入的深渊。
krantz闭上眼睛,颤抖地吻他。
环住他的脖子,生涩,然而小心翼翼的动作。这样轻柔,像是对待扎进心里的一根羽毛。它这样柔软,可是扎下去的地方
,坚硬尖锐。
我是愿意的。
真的。
然后希雅淡淡地问。
“你是因为愧疚吗?你要报答我吗?”
”……”
他推开krantz,平静地看着他。
“那么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要你的身体做报答。”
谎言
从一开始,你说的,全部都是谎言。
让我一步步靠近,靠近荆棘。义无返顾地走近。为了摸索荆棘丛里那朵灰色的玫瑰,不惜被刺得全身是伤。
你骗我。
那朵玫瑰不过是荆棘的投影,是日光的游戏。
你骗我。
伤口不过是伪装出来,那本书,大概也只是你随意从书架上取下的。
可笑我还愧疚了那么久,竟然还想主动把自己交给你。
你是不是,都在偷偷地笑呢。
krantz这么好骗。这么天真。
这么容易相信你。
第十三章 碎片 5
听见他走进来的声音。脚步声似乎比平常沉重。
Krantz闭着眼睛,默默地想。
今天。又会是怎样的虐待呢?
然后听见,像是一摞书被丢下来的声音。重重地砸下来。
“你听见了,这些书。”方冷冷地说。
诧异。
感觉到方坐在床边,俯下身,轻轻扯动着锁链。发出金属相撞声。
“他给你一本书,你就想要献身么。那么我给你这么多,你要怎么报答我?”
Krantz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沉默了一会儿,方忽然冷冷地笑起来。然后扯掉了Krantz眼睛上的布。
“反正他都已经告诉你了,让你看见也没关系。”他说。
Krantz眨眨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希雅的脸。
希雅的双胞胎哥哥。
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希雅那么温柔。而方,是一头豹子。残忍,冷酷。
“方。”Krantz睁大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