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泱的新家离学校挺远,车开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要到的迹象。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区停下了,可是杨
泱指着旁边的一片破房子说,“在那儿。”
那是一排木头和砖头混合搭建的老房子,被夹在一摞摞整齐的高楼之中。进去一看才发现这儿住了不少人,灯火通明,有
很多小铺子,小饭馆,小超市,药店,修理铺……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杨泱领着他们来到一户人家,从穿着睡裙的房东阿姨手里接过钥匙,走上了一条吱嘎吱嘎作响的楼梯。
杨泱开了门,先进去开了灯。房子大概三十多平米,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小阳台。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
。墙壁灰扑扑的,也不知是太脏了还是本来就是这颜色。房东阿姨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瞟了他们几眼才走了。
贺颖凡和谢连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与其说是惊讶杨泱怎么会来租这么破烂的房子,还不如说是想不出他是怎么找到这地方
来的。
谢连这会儿倒是一句刻薄的话都没说,发出一声感叹:“还真是个江景房。”
房子不怎么样,那个阳台倒是超值的,视野很好。江水从远处的阑珊灯火里延伸过来,在他们脚下流过,好像站在摇晃的
甲板上。
杨泱的新家,一点都不新,他的新生活,就要从这个摇摇欲坠的地方开始,不知道将会在什么时候终结。
这个学期一结束,他们都要各奔前程,颖凡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身在何方。
倒腾到天都快黑了才搬完东西,每个人都累得就快要趴下了。
司机和两个搬运工都拒绝了的杨泱的饭局,念及他们的辛苦,杨泱就每人多给了些钱。
颖凡和谢连留下在杨泱新家附近吃的火锅。
谢连把奚落杨泱当下酒菜,“就你事多,住得好好的非要搬家,要搬家也不找个好的地方。”
“这里怎么就不好了,生活方便,又便宜。”
“你缺钱啊?怎么不跟你爸开口。”
“找他?算了吧,他自己的事都吃不了兜着走,我能搞定的就自己搞定了。”
“那你还让你爸爸帮李敏办出国。”谢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不是我搞不定的事嘛。”
“你还真是个情圣。”
杨泱瞪着他。
谢连不吃这套:“别跟我说你还留心灵创伤了。”
“我就不能有创伤吗,”杨泱换上哀怨的表情,“我的心有时候也很纤细啊。”
谢连一脸被恶心到了的表情。
颖凡没插嘴。他从不拿李敏的事跟杨泱开玩笑,别人拿这事开玩笑他也笑不出来。虽然杨泱自己好像也无所谓。
“其实我很专情啊,怎么每次都被人甩。”
听到“每次”,谢连就笑了。
“真的啊,你别看我这副样子,我每次都是全心全意的。”杨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对颖凡说,“我决定了要对谁好,就
是真的好,我为她做什么都行,你相不相信?”
颖凡觉得他又有点醉了,赶紧拿起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他不接,颖凡只好说:“信,我信啦。”
三个人走到分路的巷口。
杨泱说:“你们今天就住这里陪我得了,第一天搬过来,我不习惯。”
“你那房子现在那样子怎么住人啊,跟垃圾堆差不多。”谢连立刻就拒绝,“而且你不是只有一张单人床嘛,哪里睡得下
。”
杨泱根本没有理他,只望着颖凡,“留下来吧,我睡地板,你睡床。”
于是两个人都看着贺颖凡。
谢连好奇,杨泱期待。
颖凡不忍心看杨泱,对谢连说:“我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
累了一天,他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上课。
杨泱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表情万念俱灰,后退了好几步,慢慢地转身走了。
颖凡张了张嘴想叫他,谢连笑着拉住他,“走吧,别管他,他死不了。”
走出了一段路,跟谢连聊着天,颖凡心里还有些牵挂。回到了宿舍,颖凡立刻给杨泱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
最后一学期没有正式的课,时间比较自由,教室里和宿舍里的都冷冷清清的。
过了好几天,杨泱才来学校。
问他去了哪里,他一脸无辜地说待在家里啊。
当然没人相信,也没人追问。
05.朋友
对杨泱的要求,不管是合理还是无理的,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颖凡是完全无法拒绝的。被杨泱软硬兼施地一
哄,他的脑袋立马就变成一团浆糊。
但是当有谢连在场的时候,他就要理智和坦然得多,杨泱的脸皮也没那么厚。
如果杨泱散发的磁场可以控制颖凡,那谢连一定就是个干扰器。
在颖凡终于被杨泱拐去住了一晚后,谢连这么下结论:“他就欺负你心软。”
杨泱倒是信守承诺把床让给颖凡,不过他几乎讲了一晚上的话,越讲越兴奋还要时不时确认颖凡有没有在听。颖凡保持着
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听见隔壁的鸡叫,这时的杨泱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看着他沉静的睡脸,颖凡没了睡意。
折腾了大半夜,似乎就只是为了这一刻。
也许他是真的心软,也是因为有人给了他心软的机会。
杨泱的朋友圈子在校外,这段时间他居然没有出去鬼混,成天跟谢连和颖凡待在一起。正好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开学露了个
面就走了,空了两张床。逗留得晚了杨泱也懒得回去,就住下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三个人简直形影不离。
说起来,他们一直都不算是最好的朋友,在不同的专业,有各自的交际圈子。临到毕业了,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都不在了,
就剩下了他们,竟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颖凡和谢连在为了毕业作品忙着找资料,做策划的时候,杨泱就在旁边的电脑上看电影,脚边围绕着一大堆啤酒瓶。
他看的大多是恐怖片,到了精彩的地方,还非得把颖凡拖过去和他一起看。
“快来看,这女的嘴好大!”
看累了,喝够了,就爬到床上一躺,睡到颖凡叫他起来吃饭。
他现在完全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摸样。
也难怪,他是有底气的。他老爹还是有能力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削职在家,但长年积累下来的人脉都还在,发发
话还是有人听的。李敏的事他都安排得那么妥当,没理由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
说真的,杨泱的专业水平……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被招进来的,颖凡和谢连对这一点有怀疑但没非议,可是别人有没有
非议,就管不着了。
谢连和颖凡的毕业作品主题都定了,接下来就要分头行动了。
颖凡选的主题,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给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城市里的他最喜欢的地方画速写,做成一本册子。
他列出来的第一个地方是他家附近的湖边小公园。
杨泱告诉他,他要和他一起去。
“谢连那边太无聊了,还是跟着你比较好玩。”
谢连是建筑专业的,水深,杨泱没兴趣。
“可是,我大概没空理你。”颖凡担心杨泱会影响他。
“你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怎么可能当他不存在啊,不过看着杨泱兴致勃勃的样子,颖凡笑笑就答应了。
他暗自盘算这次就当是陪杨泱去玩的,等杨泱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好玩的就不会再跟着他了,以后他再找个时间偷偷地去。
杨泱带了一大包吃的,好像要去郊游。他难得起的这么早,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情绪高涨,颖凡也被他感染得愉快起
来。
晨练的大妈大爷刚刚解散,三五成群地拉着家常。
颖凡假模假样地找了位置,拿出笔和速写本。杨泱顿时安静,坐在他身边。颖凡随手画了几笔,和杨泱说了几句话,他也
不怎么搭腔。颖凡觉得没趣,就索性认真画起来,不一会儿杨泱就说要到处逛逛,就朝着公园深处走去了。
他果然是坐不住的。颖凡也不管他了,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被拐骗吧。
颖凡状态很好,一口气画了五张。一看表,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了,肚子有点饿了。杨泱的包还在他脚边搁着,打开一看,
准备得还很周全,有面包,牛奶,苹果,面巾纸。他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刚吃完,杨泱就溜达回来了。
“画得怎么样了?”
“还行。”
杨泱蹲在贺颖凡身边认真地看着画稿。
“画得不错嘛!”杨泱很有成就感,就好像那是他画的似的。
在回去的公车上杨泱犯起困来,靠在贺颖凡的肩膀上打瞌睡。
颖凡全身都绷紧唯独给杨泱靠着的那只肩膀放松着,闭着眼睛的杨泱嘴角微微上翘,又故意在颖凡的肩上蹭了几下。
一个月下来,颖凡已经画好了五十多张。
他把画铺在地上,要从其中挑选最满意的。
“每张都很好。干嘛一定要挑啊,都做进册子里不就得了,每一张都是心血啊。”杨泱说。这些画大多是在他的陪同下画
的,他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
无视他的感情用事,谢连和颖凡一起挑出了二十几张出来。谢连的建议很实在,观点也很客观。大多数挑出来的画两人都
比较满意,少数几张有异议的,暂且留在一边。
没有被选出来的,颖凡也认真地收进画夹里。
杨泱的意见被否决后就一直待在旁边,有些赌气地沉默着。
接下来画册的制作该进入第二阶段了,颖凡却觉得还差点什么,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差什么。
他陷入了“瓶颈期”,总是对着那些画稿发呆。他又自己一个人出去采了几次风,重新画了些稿子,还是觉得不满意。
其实他画得很顺利,但是太顺利了,没有什么可以回味的东西。
他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想。
杨泱终于看不下去了,和谢连商量要拉他出去放松放松。针对颖凡的症状,他们觉得去吼几嗓子发泄一下最好。
“今天晚上,不见不散啊。放心,没别人,就我和谢连。”杨泱在贺颖凡眼前一边说一边比划,好像他是在跟一个聋哑人
说话,“知道了吗,一定要来!”
晚上杨泱和谢连都已经唱了好几首歌,颖凡才风风火火地赶来。
“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杨泱很不高兴。
“办了点事。”颖凡嘴角带笑,右手捂着口袋,“我好渴,有喝的东西没有?”
“办什么事去了?”杨泱眯着眼睛打量他,“怎么红光满面的?”
“哪来的红光满面啊,以后再告诉你们。”颖凡接过谢连递过来的啤酒。
杨泱和谢连的歌艺是属于大众水平,高不成低不就,却偏偏什么类型的歌都要插一脚。颖凡天生五音不全,所以从来都不
在别人面前唱歌。
杨泱非要他唱,把话筒递到他嘴边他还是宁死不张嘴。
“你要是再不唱,”杨泱威胁地逼近,“我就要亲你了。”
他大概真做得出来,颖凡赶紧捂住嘴巴。
他坏坏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要亲哪儿?”
颖凡又把手拿下来,转去捂住他的嘴。
谢连抓着杨泱的后领把他拖走,“你别逗他了,你最爱的歌来了,快上!”
杨泱一拿到话筒,就好像通了电,深情并茂地唱“不要问我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你不懂我伤有多深……”
谢连唱情侣的歌的时候,杨泱主动地唱女声,拿腔拿调,还一个劲抛媚眼。
一个晚上杨泱都在耍宝,谢连适时地配合一下,两人一唱一合,你踢我打。颖凡几乎没有停顿地一直在笑,好几次他都怀
疑他会不会就这么笑死。
谢连和杨泱忽然同时回过头来看着颖凡。
颖凡赶紧把手往身后一藏。
“你在干什么?”两个人逼近他。
“没有啊……”
“鬼鬼祟祟,”杨泱把手撑在颖凡的身边,“交出来。”
“交什么?”
“哼,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哇!”颖凡被杨泱握着肩膀从沙发上拎起来,谢连趁机一把抢下颖凡手里的东西,两人配合得刚刚好。
“什么东西?”谢连看着手里那个像随声听一样的东西。
“录音用的。”颖凡见事已败露,也不隐瞒了。
谢连一按播放键,果然,刚才他和杨泱的“鬼哭狼嚎”全都录进去了。
听着听着,他们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吧,”杨泱挑眉,“你还特地去整了这玩意儿来录我们唱歌?”
“你不觉得有时候声音比画面更生动吗?”颖凡拿回录音机,“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听听,一定很有意思。”
杨泱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仰慕我——的歌喉,你也太见外了,你要是想听我唱歌,我随时可以亲自唱
给你听,唱多少次都没关系!赶紧,你想听什么,现在就点!”
“唱什么都好,去吧!”颖凡把他推到前面去。
他拿起话筒,看着颖凡的眼睛,拼命放电。
唱了很多歌,也喝了很多酒。
谢连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杨泱情感爆发,要去拥抱他,被踹开。
唱到第二段的时候,杨泱又扑上去了,这次没有被踢。
他们把颖凡拉过去,夹在中间,反复地唱着这一段,越唱越来劲。
音乐停了,三个人的脑袋还挨在一起,激动得不能自已,却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
06.为情所“累”
杨泱挠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枕头边有谢连留的纸条,说他们去图书馆了。
杨泱打着呵欠走出宿舍,本想也去图书馆跟他们会合,忽然又想起家里还有些东西没有搬,就掉转了方向。
他搬出去后家里就只剩下爸爸和陈婆婆,诺大的房子显得很冷清。他开了门走进去,本该没有人的家里居然传出几声闷响
,那声音是从他老爸房间里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老爸在家?
正思索着,门开了,杨继舟的脸从里面探出来,正好撞上杨泱疑惑的眼神。
“你怎么回来了?”
“拿点东西。”杨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瞧,老爸房间还有个人。
他的目光一和那人对上,就立刻脑袋都大了。
对方干脆大方的走出来,娇滴滴地说:“杨老师,那我今天就回去了,那件事,就麻烦你了。”
“行,你先走吧,改日再联系。”老爸也赶紧顺着梯子往下爬,不过这个时候还来装不熟已经晚了,两人神色之间的暧昧
气息藏都藏不住。
她和杨泱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都淡淡地点点头。
要不还能怎样,在自己老爹的卧室里遇见自己的同班女同学,总不能还寒暄一下“喂你最近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她一走,父子俩的脸色就垮了下去。
“不是说过不把女人带到家里来的吗?”杨泱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口,“那还是我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