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血族,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年轻人,你们还想问什么?”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又像抓住了什么似的缓缓落下。
“我们想知道你的女儿现在在哪里。”费立安说。
老婆婆的身体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她忽然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菲奥娜!哦,我可怜的菲奥娜,她被那个可恶的法国男人骗走了心,她离开了……没有她我该怎么活啊……哦,天哪,
菲奥娜……神会惩罚他的,那个叫杰弗瑞的男人……”
她说杰弗瑞?!
“你是说一个叫杰弗瑞的男人?他现在在哪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连忙追问道。
“不,我不知道,他抢走了我的菲奥娜,我诅咒他,他一定会下地狱的……”
兴许是触动了她心底的伤心事,她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直到过了很久她才冷静下来,但我们一直都没能问到我们想要的
答案。
“……迭尔哥……马戏团……”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含糊不清地吐出这几个字,就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迭尔哥马戏团是个流动马戏团,在法国各地流动演出,而且还小有名气。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其他原因,现在迭尔哥马戏
团就在马赛。
我们在巴尼叶区的一个广场上找到迭尔哥马戏团的时候,它的演出正进行到一半。巨大的圆形帐蓬外有贩卖馅饼、水果派
、酒类等食物的摊贩,不过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正在光顾,而帐蓬里面则时不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与掌声。
入口处的门外有一个穿着黑色镂空皮质外套的高个子女人正在抽烟。我们进去的时候,她靠在帐蓬上不住地上下打量我们
。
“嗨,两位先生,你们来迟了,演出已经过去大半了。”她拦住我们的去路说。
“是的,美丽的女士。”费立安的脸上又挂上了一贯的微笑,“不过我的同伴听说迭尔哥马戏团只在这里表演这一次,他
无论如何也想来见识一下。”
“是么?”高个子女人笑着说。她笑得相当妩媚,虽然肤色偏黑了些,但她的脸依然称得上美丽,“那好吧,两位先生,
希望接下去的节目能够让你们满意。”说完,她侧身给我们让开道来。
“谢谢。”
就在费立安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用胳膊肘轻轻地在费力安的腰上捶了一下,“先生,十五法郎一晚上怎么样?想做几次
都行。”她凑过来说。
费立安对她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我转过身去,当作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走进帐篷里面,我们看到巨大的帐篷中间有一个巨型的圆台,圆台周围围着铁丝网,铁丝网外困就是观众席。此时圆台上
正在表演马技,技艺纯熟的表演者站在绕着圆台奔跑的马匹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惊险的表演引起了台下一阵阵的掌
声。
我们找了空位坐下,我开始观察四周。既然那个吉普赛老人让我们来到这里,那么这里势必就与她的女儿菲奥娜,或者说
那个叫杰弗瑞的男人有关。
而维拉妮卡到底会在哪里?
正陷入沉思中的时候,有人在我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
“怎么了?”我回头看费立安,他正一脸委屈地望着我。台上淡黄色的灯光斜斜照在他的脸上,深刻的脸部线条配上一个
孩子气十足的表情,有些滑稽,却使那双幽兰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与迷人。
“你在生气。”他凑过来轻轻地说。
“没有。”
“就有,我叫了你好多次,你都没理我。”他赌气般地轻哼了一声。
“那是因为这里太吵了,我根本就没听到。”像是印证我的话一般,我的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又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掌
声。
“好吧,你不理我是因为你没听到我叫你,而不是因为我和陌生女人说话。”他又笑眯眯地说。
“我没有这么小气,费立。”我转过头去,实在懒得理他。
还没过几分钟,他又掐了掐我的手。
“又怎么了?”我刚转回头去,唇上一软,他飞快地吻了我一下。
“你在担心维拉妮卡。”他很肯定地说。
“是的。”我点头,语气不自觉沉重了下来,“她已经失踪很久了,我怕她会出事。”
“你在担心别的女人,所以我吃醋了。”他做出一副小气的表情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费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看了我一会,长呼一口气,伸手抱了我一下,“凯洛,你太紧张了,放松点好么?相信我,维拉妮卡不会有事的。”我
知道他在用他的方法安慰我。
“嗯。”我点了点头。
说话间,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随即圆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色彩鲜艳夸张的衣服、戴着一顶三角帽的红鼻子小丑。随
着他的出现,观众席中又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激烈。
小丑先生摘下帽子对着台下行了个礼,台下的欢呼声马上就平息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迭尔哥之夜!告诉我,刚才的那些节目你们满意吗?什么?还不满足?你们还在憧憬什么?
在幻想什么?好的,各位,欢呼吧!迭尔哥马戏团将会满足你们的所有要求,因为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吗?有想要冲破所有束缚的觉悟吗?祈祷吧!我们美丽的女王将会带领你们前往一个不一样的
世界。接下去,欢迎我们的吸血鬼女王——菲奥娜出场!”
小丑先生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帐篷顶端突然飞下一个人来。那人穿着紧身的黑衣,戴着黑色的面具,背后还长着两只薄薄
的黑色骨翼。虽然戴着面具,但那个凹凸有致的身材看起来却十分眼熟。
“吸血鬼女王?”我看了费立安一眼。他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奈。
“虽然那位女士长得不猎,不过人类这么不负责任的丑化我们,真让我伤心。”他凉凉地说。
我认出来了,那个“吸血鬼女王”就是刚才我们在帐蓬外面遇到的那个高个子女人。她就是菲奥娜——一个人类。
菲奥娜的爱人似乎就是那个杰弗瑞,而杰弗瑞又极有可能就是和维拉妮卡私奔的那个男人,看样子我们找对了。
所有的节目都结束以后,帐蓬里全部的灯光都被点亮,观众们陆续退场。我和费立安走到帐蓬外面,却没有立即离开。
“等她出来,跟着她,说不定会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收获。”费立安压低声音说。
“没错。”
我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以后,帐篷后面的阴暗处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长长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像是不想被人见到长相,但是再宽敞的斗蓬也遮不住她那姣好的身材。
她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马路边,坐上了一辆马车。
我们立即跟了上去。
穿过条条空旷的街道,马车走了很久,菲奥娜甚至还在半路上下马车进了一家商店买了一些食物。
马车最后在马赛港口附近停了下来。菲奥娜下了马车,走到海边,面朝着在夜色中深沉宁静的大海停下了脚步。海风吹起
了她的斗篷,长长的直发散落在空气中。
“她在看什么?”我小声问费立安•海面上漆黑一片,看不到有任何船只。
“她在看伊福岛,马赛最小的岛屿。”费立安顿了顿,抓住了我的手,“岛上有座城堡,叫伊福堡,我想,我们找到了。
”
第六十二章:伊福堡
菲奥娜从斗篷里拿出一个灯对着海面上某一个方向,红色的灯光有规律地闪烁起来。出乎我们意料的,没过多久,漆黑的
海面上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光点,如某种信号一般一亮一灭。
“那是他们的联络信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个叫杰弗瑞的男人了。”费立安和我隐藏在角落里,黑
夜完全掩去了我们的身影。
果不其然,几分钟以后,我们听到海面上响起了水浪声,接着一艘小船靠岸,从船上跳下一个男人来。
菲奥娜一见到那个男人,立刻热情地拥了上去,两人站在海岸上拥抱亲吻,清晰的接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楚。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乘上小船向伊福岛划去。
“接下去我们怎么办?”我问费立安•想继续追上去,但四周并没有可供我们乘坐的船只。我有一个很强的预感,维拉妮
卡就在伊福堡内。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费立安说完就消失了。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一艘船,当我们登上伊福岛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彻底惊呆了。
这是一座荒凉的石灰岩小岛,岛上到处都是枯死的树木,如鬼魅利爪一般的枝桠在浓密的夜色下显得尤其恐怖。而在小岛
一侧的悬崖峭壁上,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威然耸立,与小岛西侧的灯塔遥相呼应。
伊福堡。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座城堡,我无法不将它与一些不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比如说死亡,比如说萧索。
这座充满死亡气息的城堡静静站在幽秘的月色中,却好像一只野兽正张着狰狞的口。
它让我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1516的时候,当时的法国国王为了抵御邻国从海上入侵,在伊福岛上修建了这座碉堡,直到1658年,路易十四才在对异
教徒的镇压中将伊福堡变成了囚禁新教徒和刑事犯的监狱,不过几十年过去,这里似乎又闲置了下来。把人关在这里,倒
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这些话的时候,费立安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事情似乎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走吧,既然来到这里了,我们也应该拜访一下城堡现在的主人不是么?”最后费立安扬起眉毛,浅浅笑着说。
“是的。”我点头。
沿着淹没在白茫雾气中的羊肠小道向上,道旁沾了露水的荆棘与枯草在风中轻微作响,和着山脚下隐隐的海浪声此起彼伏
。静谧的夜色下,整个世界就好像被阴森的黑暗笼罩着。
走到城堡外围,我们没有找到城堡的大门,最后穿过一扇低矮破旧的小门走了进去。与漆黑的外部不同,城堡内部的墙壁
上挂着的火把燃烧着,使整个密闭的空间亮白如昼。石彻的地面中间是一个小天井,围绕小天井的城墙四壁上都建着引水
沟,有流水沿着这些水沟流入中间的深井,落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城堡内部不断回荡着。整个城堡共分为
三层,每一层都是一间间大大小小被隔开的房间,每一间的门梁上都挂着一个名牌。那就是从前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
从我们站的地方向四周看去,城堡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但我们没有找到有人存在的迹象。
而从进入城堡开始,我就觉得身体仿佛在一瞬间沉重了许多,身体内部的空气就好像被一点点抽离般的无法呼吸。
“这里布置了可以压制血族能力的结界,如果不把结界破坏掉我们无法出去。”费立安淡淡地说,优雅的脸上看不出有什
么表情。相对于我而言,这个结界看样子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看来主人是想和我们玩一个游戏,走吧,说不定会很有趣。”费立安顿了一下,然后抓住了我的手,“记住,凯洛,接
下去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也绝对不要离开我一步之外。”
“好。”我回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
沿着旋梯爬上二楼,那些破败的牢房里空荡荡的,肮脏的地面上散落着锈迹斑斑的铁链与枷锁,在光线投射的阴影下显得
愈加阴森恐怖。
我们在一间牢房里找到了一具女性的尸骨,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虽然能够确定不是维拉妮卡,但我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制
地沉了下去。
“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是维拉妮卡。”这样说着,但费立安也皱起了眉头。
只能继续寻找。整个城堡就像个死亡之城,没有一点声息。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以外,我们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
所以当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在走道尽头处突兀地响起的时候,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冲了过去。
“凯洛,别过去!”身后响起费立安来不及的阻拦声,但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我听得出来,那是维拉妮卡的声音!
最尽头处的那间牢房,房门诡异的大开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出来,但里面除了一大滩新鲜的血迹以及满地的蝙蝠尸
体以外什么也没有。
一进入这间牢房,巨大的压力就好像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半封闭的室内,空气愈发显得凝滞与浑浊
了。
“凯洛,你在哪里?凯洛!”我听到费立安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想出声回应他,却发现嗓子似乎被谁紧紧扼住般地无
法发出任何声音。
地面在摇晃,石壁在摇晃。视线所及之处,浑然一片。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与静止。
再次醒来,我躺在石砌的地面上,骨骼碎裂一般的全身疼痛难忍。
“你可醒了。”阴沉的男声从角落阴暗处响起,随后那里走出一个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着法国贵族的流行服饰,却因为长时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显得破烂和肮脏,英俊的脸也因为极端的仇恨和恶毒
而变得狰狞。
“你就是杰弗瑞?”我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你别白费心机了,这里布下了结界,只要是吸血鬼就无法逃出这里。”
男人在我面前蹲下,阴测测地笑起来。
“你大概就是维拉妮卡经常提起的那个凯洛斯吧?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会为了救她跑到马赛来。”
“你把维拉妮卡怎么样了?”我冷冷地说。
“怎么样了?她爱我,甚至愿意为了我远离自己的世界,我当然会‘好好的’让她待在我的身边不是么?”
“不,你不爱她,所以我要带她离开。”
“你别做梦了,凯洛斯,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吸血鬼,我怎么会就这么放她走?而且今天我还抓到了你,看来上帝还是站
在我这一边的。”他越说越得意,最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吸血鬼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物,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人类的猎物吧?怎么样?动弹不得的滋味不
好受吧?”
“杰弗瑞,血族并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十恶不赦,我们有自己的戒律要遵守,在我们的律法中随意残杀人类是罪恶,必须
要受到惩罚,我们……”
“你住口!”杰弗瑞大吼一声,将我拉起来用力抵在墙上,瞪大的双眼因仇恨而发红,“在我幼年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我
的母亲被吸血鬼吸干了血液变成了僵尸,最后又被残忍的烧死。你们是凶手,你们这些吸血鬼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