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的触觉让我作呕。

想说什么，可喉口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下等民，出身卑贱的虫子，以为只要攀上富贵就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虫子就是虫子，只配被

我们踩在脚底下。”

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看了我一会，嘴角又慢慢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喝光你的血，只是我已经想到了用来招待你的更好的办法。”他慢腾腾地离开，等他再走回来的时

候，手上拿着一个瓶子。

他打开瓶盖，瓶内挥发出的刺鼻气味让我全身都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起来。

我知道那是什么。

疯子，他是个疯子！

他慢慢将瓶子倾倒，液体溅落在石质地面上。嗤嗤作响之后，地面上马上腐蚀成了一个个浅浅的凹洞。

然后，他将整瓶液体全部倒在了我的脸上。

第三十三章：无法接受的真相

痛。

没有边际的疼痛顷刻间侵袭了全身。

我能感觉得到，那液体流淌而过的地方，每一寸皮肉都在被啃噬、被腐蚀，在无力中不断地扭曲变形。血水混着浑浊的液

体缓缓流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并不只是血肉。叫嚣着肆虐的痛苦从皮肤表层一直渗透到神经的最深处，腐烂至骨髓，在一瞬间击垮了所有的防线。

想痛苦地大叫，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努力蜷缩起身体，从身体深处本能得发出类似于受伤野兽的低哑悲鸣。

皮肉焦糊的气味在封闭的室内渐渐弥漫开来。视线之内只剩一片浓郁的血红，飘摇地荡漾着，如盛开于地狱最底层的罪恶

之花，伸出邪佞的触手贪婪地吸食最甜美的汁液。

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黑夜，可是它却迟迟不肯到来。

仿佛……永生永世都无法得到的救赎……

……

当火焰凝结成白雪，当赤炼化为流星破空，当暮色终结在黑夜之前，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想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我听到了晚风呼啸过丛林，深褐色的树木喧哗着花枝的轻响。

我闻到了随风飘散在空寂的黑夜中的玫瑰的芳香。

我看到了蓝色深邃的眼，满满的柔情浸满了最深沉的思念。

那些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是足以让我全身心沉沦的珍宝。

是再也无法实现的想望。

让人等待，诱人痴狂。

如罂粟在末日之途散发的无尽芬芳。

……

＊＊＊＊＊＊

再次睁眼，眼前是金色的床顶，薄薄的金丝床帐在柔和的暗红色灯光中渲染出淡淡的光晕。

我躺在柔软到极致的被褥中，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无尽的疲惫充斥着体内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佩格达纳城堡，费立安的寝宫。

费立安救了我，而菲利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连血族强大的复原能力也无法修复的坑坑洼洼，满目疮痍，与原先的样子截然不同，如此丑陋

的一张脸。

这是我现在的脸。

我原以为自己会悲痛，会绝望，可此时心里却出奇地平静，宛若一滩死水。

我一直看着床顶。只是看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身体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费立安……陛下。”我轻轻地说，嗓子已经能够发出声音，只是疼痛依旧。

“凯洛，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抱着我，不住地在我耳边重复喃喃这一句话，仿佛带着无尽的歉意与悔恨。

“是你救了我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淡淡笑道，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失落，“而且你还帮我寻找菲利的下

落，我更应该谢谢你不是么？”我还是想见菲利，即使我不知道他在看到我现在的脸时会有什么反应。

费立安的身体很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你也只记得他么？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在骗你呢？”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犹如羽翼轻扇，低缓的

声音在强自的压抑下显得断断续续。

“如果我说……菲利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呢？”

身体蓦地一凛。

“抱歉，费立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冷冷地说，无法再把无动于衷放在脸上。

他看了我一会，透彻的眼神似乎一眼就能看透眼底，明明不长的时间，却仿佛耗尽了一个世纪。

“凯洛，我知道你想见菲利，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见他。”他微微笑了，那笑容带着明显的自嘲。

“真的？”我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是的。”他站了起来，仿佛是在下定决心，击掌数次之后，巨大的门缓缓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深棕色的半长发梳成一个小辫绑在脑后，蓝色的清澈的眼，嘴角微微翘起的熟悉的弧度，面容略显稚气的青年，依然是如

此的迷人。

“菲利！”我大声唤他，忍住想要扑过去抱住他的欲望。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依然带笑。可是也是这一眼，就足以将我的呼吸全部夺去。

有凉意从停滞的心脏深处慢慢泛起，我看着他，视线落进那双我最爱的眼睛里。那双眼美丽依旧，却再无半点光彩，所剩

下的，只有无尽的空洞。

他机械地走到我面前，欠了欠身，缓缓开口，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凯洛……你来了……我好想你……”

“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我大声喊道。我难以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此时的菲利看起来就像

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

“我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因为他原来就是这个样子。”费立安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不可能！菲利他……他……”

“他只是模偶而已。”费立安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

模偶，十三圣器之一，能吸食人的血液，并化成所吸食过人或血族的模样。

“你撒谎！菲利明明与我在一起那么久，我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那样的菲利，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模偶！”我哆嗦着不住

摇头，连嘴唇也颤抖起来，“不，那不可能，那太荒谬了，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那是因为在你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我。”费立安忽然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就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是我，都是我，而

菲利只是我还是人类的时候的样子而已。”

第三十四章：短暂的离开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思考，所有想说的话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无踪，被欺骗的愤怒让全身都不可遏止地开始颤抖。我垂下眼，

掩去眼中的冷意。

“是么？”

“凯洛，对不起，对不起……我……”沉稳如他，此时也显得有些慌乱。

“您就只会说对不起么？尊敬的费立安陛下。”我冷冷地说。

他抓住我的肩，指尖微微用力，“凯洛，相信我，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所以你就可以欺骗别人？”我冷笑一声，曾经充满诱惑力的笑容，配上现在这张脸，肯定恐怖之极，“当我等了你几天

几夜，只是为了让你帮我寻找菲利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取笑我吧，陛下？我承认我身份低贱，而且还污秽不堪，你高贵

、自信、优雅，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将我随意玩弄在鼓掌之间！”

“不，凯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我有好多次都想告诉你事实真相，可是一直都无法说出口。凯洛，请你相信我，

我绝对没有玩弄你的意思。”他再一次重复，眼神急切，“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即使我现在已经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慢抚摸我的脊背，在我的唇角留下一个个羽毛般轻的吻，“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的脸，你脸上的伤不用

担心，我可以用灵杖将它复原。”

我推开他，“多谢陛下，可是我并不想。”

他愣了一下，笑容渐渐淡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

身体一震，他长长地抽了一口气，语气都已经变调，“你不愿意留下来？”

“是。”

他后退了几步，茫然地看着我，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你就真的不愿意原谅我？”

我转过头，干脆不再去看他。

时间突然停滞了下来，整个房间里静谧一片，只剩下古老的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在室内安静回荡。

我抬头望着窗外。那一轮弯月就好像挂在尖尖的房顶上，月光明亮如金，此时竟显得有些刺眼，让我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陛下，谢谢您救了我，不过我想回去了。”我闭上眼，轻轻地说。

“……好……”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一般，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

我把自己关在租来的房子里整整三天。

我没有勇气打开窗户，因为我知道他就在楼下。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抬头望着这扇窗户，就像一座雕塑。三

天里，他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在那里出现，然后又在午夜时分准时离去。

我想了很久，当第四天我终于决定要去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只剩满地黄花被风凌乱吹落。

然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我们的生活从此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在一次把女房东吓得大声尖叫以后，我就很少出门了，也再没去过学院，维拉妮卡和威尔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被我回绝

了，我也再没有和莫多联系过。

在蜗居了一个月之后，我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所剩无几，于是我终于决定去找工作。原以为现在工作更加难找，但出乎意

料的，我竟然顺利成为了德雷克侯爵夫人的马车夫，原因极其可笑，竟然是因为德雷克侯爵觉得我这张脸很厚道。

侯爵夫人年轻漂亮，听说还有许多爱慕者，第一次见到侯爵夫人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大腹便便又秃头的侯爵会觉得我这

张脸安全的原因。

“兰伯特？”到达古林萨斯堡以后，我把德雷克侯爵夫人搀扶下马车。侯爵夫人嫌恶地瞥了我一眼，走了几步，又转了回

来。

“是，夫人。”我欠了欠身。

“今天城堡里要举办宴会，有很多重要人物都会来，但城堡里人手不够，你记得去帮忙，不过你记得，可千万不要吓坏了

客人。”

“是，夫人。”的确如侯爵希望的那样，侯爵夫人很讨厌我，确切点说，是讨厌我这张丑陋的脸。

宴会的准备工作是极其繁琐的，六点宴会准时开始的时候，我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就打算回下人房，结果在半路上被人喊

住。

那人从走廊深处走过来，挺焦急的模样，一看到我就远远地叫住我，“对不起，请问前厅怎么走？”

前厅是今天宴会举办的地方，在古林萨斯堡的最前面，而这个人竟然会一直迷路到这里。觉得这人的声音很耳熟，我抬头

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威尔。

看到我时，威尔显然被惊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前厅怎么走吗？”他没有认出我来。

“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前走，在第二个拐弯口时向左拐，接着下楼梯，向右转之后走过花园，再走上前廊，再……”古林

萨斯堡的内部结构很复杂，当初刚来时我也是花了好久才搞清楚这里的布局。

不过威尔很明显没能搞清楚，他托了托帽檐，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我带你去吧。”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没有马上响起脚步声，不过很快他就追了上来。

去前厅的路有点远，短暂的沉默之后，威尔开始和我交谈。

“我觉得你的样子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嗯，声音也很像，不过他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么？”我淡淡地说。

“是的，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孩子看过，呵呵，他的年纪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个孩子。他失踪了

，到处都找不到，我还有一个朋友为了找他都快找疯了。”

“……”

“说起来他和你真的很像，如果不看正面的话，呃，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没关系。”我停下脚步，打开一扇大门，门内明亮的灯光以及轻快的音乐立刻倾泻了出来，“到了，先生。”

“啊，谢谢。”

我正要离去，又被人叫住。

“兰伯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走开。”来人嫌恶地挥手说。是管家，一看到我他就匆匆走了出来。

“对不起，先生，我这就走了。”我道歉道，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人用力抓住手腕拉了回去。

威尔搂紧我的腰，强迫我抬起头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了痛心、难以置信以及其他种

种复杂的情绪。

“凯洛，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在我耳边痛苦地低喃。

第三十五章：和好如初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挣扎着想要离开，又被他抱紧。

“不，凯洛，我知道是你，我找到你了。”他的指尖慢慢在我脸上抚摸而过，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你的脸为什么会变

成这样？”

“先生，我已经说过了，你认错人了。”我冷冷地说。

“不，我能肯定是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他抱了我一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我就往大厅里走。

“不行，我不能进去。”我想挣脱他的手，他反而越握越紧。

“我带你去找费立，他有办法将你的脸复原。”

大厅内宴会早已经开始。我一进去，立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嗨，你看，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长得可真可怕。”

“是啊，他竟然会和一向对外貌要求很高的特伦茨伯爵在一起，这太让我吃惊了。”

“听说特伦茨伯爵和陛下最近都在找一个人，他们两个还为了这件事吵了起来。”

“天哪，怎么会？他们俩的关系可是好的没话说！”

“是的，你看，陛下看过来了。”

从一进门开始，我就看到费立安站在大厅正前方的高台上，手上拿着高脚杯轻轻摇晃，莎柏琳娜挽着他的胳膊，倾城的美

貌吸引了大部分男士的眼球。德雷克侯爵与侯爵夫人站在他们对面，他们正在交谈。

听到动静，费立安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凝固在我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莎柏琳娜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她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狐疑地看了看费立安，显然她也没有认出我。

“陛下，上次长老会时提出的那项决议，您怎么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