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燕叼秋,流水潺潺。两人并肩执手,走在初春的陌头,却见翠柳垂条随风飞舞,间或有细叶悠游卷扬。
“陛下何时出发?”甩动着两人紧紧相扣的手,承天央几许惬意地眯着眼,悠闲地欣赏着帝都的春色。
“再过两日。”
长提的尽头,便是直抵十里长河畔,春光华景中,红色瓴瓦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林立高耸的楼台间,车如流水,人头赞动
。
几许雀跃,承天央扯着司苍卿的手臂,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在拥挤的人流间穿梭。
“呵呵,陛……哥哥,我也要玩那个。”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司苍卿望向街口,那里座落着一座算得上庄重的庙宇,从这里看去,尽是黑压压的人头。
庙宇前,有一棵数丈高的古树,上面挂满了系着红色绸带的细长竹片,便此时,还有许多人在树前,向上抛着红绸。
看见那喧闹的人群,司苍卿不由地蹙起了眉。
“哥哥……”
手臂被人轻轻地扯着,司苍卿回眸看了眼满脸兴致的承天央,遂淡声道:“你去玩吧,我在这候着。”
“不要!”承天央微瞪着眼,撒娇道:“我要你陪我一起。”
无奈之下,司苍卿便只好任由这人拽着往人堆里钻去。为防止这人被挤着,他脚步加快,圈着承天央的身体,小心地隔开
人群。
两人排在长长的队后,等着去领庙中‘大仙’发放的许愿牌。承天央一边好奇地张望着,一边不时和前来祈愿的人们聊上
几句。
“……从那之后,刘家闺女的病不治而愈,还嫁给到了大户人家做了三夫人呢!”站在承天央前头的老婆子摇晃着脑袋,
眉飞色舞地跟众人说着这许愿树的灵性,“所以不是什么人随便往树上抛东西就行,得要有诚心,还有积公德。像那东城
升巷的李家婶子,她呀,嘴巴恶毒,手脚又不干净,后来见刘家发达了,跟着眼红,也跑到这里来求愿。”
说着,老婆子不屑地摇了摇头,嘴个嘎了嘎,“大仙一眼就看出她是什么德性,连许愿牌都没给她!”
津津有味地听着老婆子的讲述,承天央忽然插嘴,“真这么灵啊,那我今天可一定要求得牌子,好扔到树头顶上。”
老婆子一惊,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二人怔了怔,先是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承天央,又看了看戴着沿帽搂着这人的青年男
子,舒了口气,“原来是个小媳妇,老婆子我还差点把你当成男人了呢!”
笑容一下子僵住,承天央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没再开口。老婆子话一落,他便听到周围闷闷的笑声,眼睛一扫,才注意到
来到这里的不少都是女性,还有几个明显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正乐呵呵地偷窥着他,掩嘴轻笑。
“哥哥,我们走!”承天央拽着司苍卿的手臂就要离开。
“唉,都快到庙门了,这位小嫂子……怎么走了呢?”老婆子不解地自语,许是习惯了大嗓门说话,这声音连周围的人都
听得仔细。
于是,人们哄然大笑,惹地老远处就有人朝这边来探头观望。
司苍卿被动地跟随承天央的脚步,隐隐听到有一妇人大声道:“徐大娘,您眼睛不大好使啦!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小伙子
呢,就是长得比小姑娘还要俏。”
气呼呼地拉着司苍卿来到没人的地方,承天央瞪向对方,咄咄逼人,道:“我哪里长的像女人了?还小媳妇呢!”
“不像。”搂着这人的腰,司苍卿低声安抚,“老人的眼睛不好使。”
“那她怎么没有说你是小媳妇。”眼睛里几丝委屈,承天央嚷嚷道:“我哪里像女人了!”在别人眼里,他很美,这一点
他自己清楚,可是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和女人一样。
凝视着这人委屈的样子,司苍卿思索了下,想起刚才那不知名的妇人所说的话语,柔声哄道:“你长得美,才会被误当成
女子。”
轻轻地勾起唇角,司苍卿抚上承天央的眉头,揉平褶皱,低声道:“别气了。你不是要祈愿吗?”
“不去了。”扑在司苍卿的怀里,承天央埋头闷闷地回了句。
“好。”司苍卿也不勉强,身后往后倾靠在墙上,将对方密密地圈在手臂间,“还想去哪玩?”
“没兴趣!”承天央郁郁地应着,好半天,才犹豫地问道:“陛下……”
“嗯?”
“我这个样子。”顿了下,承天央倏地收紧双臂,牢牢地箍着司苍卿的腰,“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司苍卿微愣了下,不解道:“为何恶心?”
“七公子老说我像娘们似的,今天又被人说成是小媳妇。”承天央声音里尽是不满,“一个男人变成这样,不恶心吗?”
曾经一度,他为达目的,放纵着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或许连青楼小倌都只能自叹不如吧!
“不恶心。”司苍卿不在意地回了声,低头在这人光洁的额上亲吻。他喜欢这样的承天央,就算那些被霜称作妖里妖气的
撒娇举动,他都很喜欢。
“真的?”承天央仰眸,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那陛下喜欢吗?”
“嗯。”
刚才的不愉快一下子消散了,承天央抬头就亲了亲司苍卿的嘴,“陛下,我想和你赛马。”
“好。”
是夜,明月高挂。
绣着银色芙蓉的大红帐幔微微地晃动,遮掩着床上的人,只隐约露出一人光裸的大腿。
他闭着眼,微仰起下颚,似乎忍耐般,眉尖蹙着几许不耐、几分倨傲,任由身上之人在脖颈间啃噬着。
湿黏的唇舌,时而温柔、时而狂肆。
身上游走的大掌,终是滑到了腿根处,小心地使着力,揉着搓着,继续探寻谷间,似欲觅得美妙洞源。不知何时,他微微
掀开眼睑,眼神几许迷离,呼吸随着对方的动作越发地急促。
“司苍卿!”酡红的脸色、迷蒙的眼波,让这一声呵斥顿时消减了其实,他不耐地吼道:“你有完没完?!”
亏他曾以为这个木头当真是无情无欲,哪知尽能这般折腾人……明明,他很累了,想要睡觉了,偏偏这人还舍不得从他身
上挪开。
司苍卿顿下手上的动作,深吸了口气,低眉望着这人,“你……睡吧!”
闻言,柒霜然双目大瞠,“睡什么!你……都到了这一步了。”说着,一抹可疑的羞赧飞过这人的眼,他猛然抬起腿,圈
上对方的腰身,“要做就快点做,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
“好。”轻应了声,司苍卿另一手游走在对方的腰间,便要继续先前之事。
不耐地动了动,柒霜然唬了声,“给本座快点!”
窗扉不严,春风忽渡,烛火轻轻摇曳。
浑身无力地趴在司苍卿身上,柒霜然昏昏欲睡,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明天你出宫后,本座也要离开几天。”
“要一起走?”
“不必了。”柒霜然猛地打了个呵欠,“是飘渺宫北边分堂有些事,不顺路。”
“嗯,你小心。”抚摸着这人赤裸滑腻的后背,司苍卿在对方耳边轻言,“睡吧。”
良久,柒霜然都没有回应,那渐渐平稳的呼吸,都表明这人已是陷入了沉睡。拽了拽被子,司苍卿跟着几许疲惫地闭眼,
思索着明日的行程。
这一次出宫,是赶上了几件事。其一就是近期的春潮和几个月后的梅雨,江南一带必须得做好防汛准备,从登基后,他没
有很多时间亲自去江东一带巡查,今时天下安稳,再无外患,便想抽空前去一探。
然,这一行更多的是私人原因,他从几年前便许诺凤岚,陪对方去给蓝家长辈上坟,却一直没有时间,拖到了现在。
第三个原因,便是东影楼查探出宇文风淳曾在江东府出现过,那人虽不足以惧,但……竟然对方死而复生,还是得多加仔
细。
四月底的时候,司苍卿带着凤岚和柳意,以微服私访的方式,私密前往江东府,朝里自然交由承天央打点,不必担心。
初到之日,几日在昭阳城郊绿环的庄园下榻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司苍卿嘱咐柳意候在庄园里,便领着凤岚原本的乱葬
岗赶去。
上一次来这里,已是十年前了。乱葬岗的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在司苍卿掌权后,他派人查访当年的知情人,花了好几
年功夫,将蓝家上下所有人的坟头都给找出来,重修了蓝家陵墓,随后又将乱葬岗整顿了一番,特地腾出空场地,建了座
义庄,放置那些无名尸体。
渐渐靠近蓝家陵墓,凤岚整个人跟着一点点地沉寂,脸上是淡淡的悲伤。
没多时,两人来到了最大的一座坟前,坟头的石碑看起来还不算老旧。定了定,凤岚松开司苍卿的手,扑通一声跪在碑前
,将手中装着祭扫物品的竹篮小心放好,他先是连磕了几个想头,遂跪坐着,拿出篮子里的酒菜,一一摆好。
墓前青幽色的火光闪烁,凤岚低着头,动作机械地一张一张燃烧着纸钱。
垂眸凝视着这人的动作,拭擦挪步走到他的身边,也跟着跪了下来。
“主子?”凤岚大惊,连忙推了推对方,“你怎么能下跪……”
反手握紧对方的手腕,司苍卿摇头,“无碍,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曾有耳闻,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那时候,他不甚理解,但如今,因那几人的感情,慢慢地能够体会了人世情感。
凤岚,包括其他几人的父母亲人,便是他的父母亲人。
怔了下,凤岚轻扯着唇,笑容很浅,神色一扫阴霾,“主子,我们向爹娘兄姐敬酒吧!”
一蛊薄酒洒黄土,二份孝心敬父母。
“主子,谢谢你!”凤岚轻声道谢,他们已经踏上回城内的路,收了收手,与司苍卿十指紧扣,“若非您,不只我,恐怕
其他三十三亲卫一辈子也不得安心。”
司苍卿摇头,“别多想。”做这些事情,只需花点心思和人力。
舒了口气,凤岚忽然扬起一抹璨笑,“主子,我们得抓紧点,要不然赶不上吃午饭了。”
第五章旧影无觅何处寻
天色微暗,几人陆续从司苍绝天的宫殿走了出来。
“小莫,”看着那人缓步走着,承天碧笑道:“今天还没给你扎针,我这就和你一起去莫愁宫……啊,差点忘了,药箱还
没带在身上。”
莫清绝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对方,遂转开目光,望着横在湖泊上的雕栏廊道,没有吭声。
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下,承天碧早已习惯了莫清绝的安静,回头见到自己的弟弟眼神不定地紧盯着莫清绝,咳了声。
承天央当即收回视线,冲承天碧明媚一笑。
“秋弟,”夕阳刚落,宫中的路灯还没有点燃,承天碧瞄了瞄有些暗沉的天色,对秋屏天道:“不若你陪小莫走一截吧,
莫愁宫那边曲曲折折的,又有些远,他腿脚不太利索。”
“哥哥,我送他吧!”承天央先一步开口,偏头冲莫清绝笑道:“小莫进宫这么久,我还没机会和他打招呼呢!”
不着痕迹地横了眼承天央,承天碧唇解微勾,“央儿随我回碧月宫,好帮我拿药材。”
这边,秋屏天已经开口应了,“好啊!”
“哥哥寻常不都让宫人帮忙的嘛!”承天央一边瞥着莫清绝,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对承天碧撒娇,“我想和小莫谈谈天
,哥哥你这样,让人以为我是要欺负他怎么了。”
暗自微叹,承天碧看了看莫清绝,对方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话般,缓慢而专注地走着自己的路,没有发表任何意思。
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确实有什么事要和莫清绝谈,想了下承天央寻常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承天碧遂点头,道:“你们先
去莫愁宫,待我整理好了,就过去。”
等承天碧从回廊的拐解处消失后,承天央走到莫清绝另一边,瞄着秋屏天,笑着问道:“秋大哥您有事先忙吧,我送小莫
就行了。”
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银算盘,秋屏天温声回道:“我和你有同样的问题,要问小莫。”对着承天央说话,他一直观察莫清绝
的反应,这人似乎根本不注意到身边的人事,沉默地走路。
微扬起眉,承天央转头对莫清绝说道:“小莫,我和秋大哥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指向湖岸花丛间的石桌椅,“去那
里谈谈如何?”
睇了承天央一眼,莫清绝没有回答。
笑容加深,承天央转眸,与秋屏天对视了一眼,俱是不再出声。
莫清绝缓步走着,花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石桌旁,动作小心地坐到椅上,微昂起头,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御花园的景致。
一前一后跟着这人坐在了石椅上,承天央先开口问道:“小莫,我听陛下说,是你亲手杀死宇文风淳的。”
听到某个名字,莫清绝神色顿时阴冷,眼神如刀,横向对面两人。
“确定他死了吗?”秋屏天接着承天央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死了。”莫清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他亲手杀了那个人,一剑刺进了对方的心脏,然后将尸体丢弃在山崖下。
“是这样的,”承天央微微笑着凝视这人,轻场道:“在攻打南海时,陛下发现了宇文风淳的尸体被安置在一个冰棺里,
他派人将冰棺送回内陆,不过……”脸色有些阴郁,他继续道:“冰棺里的尸体,似乎被人劫走了,不知……”
承天央话没说完,莫清绝便猛地站起身,浑身爆发着煞气。
见对方如此反应,承天央倏然住嘴。宇文风淳尸体被劫一事,司苍卿竟然瞒过了他们所有人,若非他自己手下的风影发觉
东影楼动向不对,而凤岚这边并没有特别指示,他根本就被司苍卿给蒙在鼓里。
想必秋屏天手下的密探,也察觉出了不对吧!
莫清绝垂着眼,阴寒地开口:“活、人、蛊!”
闻声,承天央和秋屏天神情骤变,虽然不甚理解对方的意思,但仅就这活人蛊三个字,也知情况不妙。
莫清绝扫眼看向二人,“阿卿去江东,是因为发现了宇文风淳的动向吗?”
一怔,承天央恍然大悟,“怪不得……”司苍卿那么紧急而突然地决定去江东,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调虎离山!”
秋屏天有些茫然地看着忽然紧张而愤怒的人,迟疑道:“你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宇文风淳被羌愁辞做成了人蛊,”承天央徐缓站起身,笑道:“宇文风淳用调虎离山计将陛下引开,然后
……”
来抓他们几个。
承天央的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忽然出现,轻易地打倒了阻拦的宫中侍卫,朝这边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