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自可留 第三卷 下——冬眠卡
冬眠卡  发于:2011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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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与交代,昨夜里已做过,这会儿只需按照计划行事而已。漫漫一路,每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但坚决与毅然同样不少。

因着事先准备详尽,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唐亦昀深吐口气,开始指挥轻功不错的几人往泥沼上铺撒干草,对旁边难掩担心的人视而不见。

“碍手碍脚,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衍墨倒抽一口气,低哼一声转回身。

难得在严肃气氛下露出些笑意,万俟向远默默跟上离开之人的脚步,越走越远。

林中毒物布置得十分巧妙,皆全有一共同特点——不会立刻取人性命,毒性发作十分缓慢。

如此,进入者就算发觉自己中毒,也是为时已晚,不但找不到有毒之处进行破坏,也警示不了其他人。自然,逃出去设法解毒更没有可能,因为迷阵本身便是杀人利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细密到滴水不漏的布置其实给林中二人省去了一大麻烦——不必挨个地方解毒了。

只要迷阵破解,从山下到山上只消片刻。就是中毒,也足够各大门派的人在毒发之前将寒烟教屠杀个干净。

正因其毒性缓慢,所以就算有人认出林中毒物,也必会选择先夺宝藏,事后解毒。

所以,该被利用的,还是得被利用。

万俟向远望眼没玩没了的树林,忍不住开口询问:“大概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迷阵?”

自与唐亦昀分别,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前面的人走走停停,若不是面上毫无焦急神色,他倒真要以为疯老头邱平壑是个沽名钓誉骗子了。

带着点惭愧低咳一声,衍墨答道:“应是快了……”

路,确实绕了不少,不过还不至于迷路。

“嘘——”万俟向远轻发一声,迅速伸手将人携上参天高树。

衍墨心领神会,立马跟着屏息敛气。

然后只见远处草丛轻响几下,蹦蹦跶哒窜出一只白毛兔子。

“……”

两人同时默然一阵,最终还是万俟向远头个低笑出声:“吃的来了。”

偏头躲开耳侧热热痒痒的气息,衍墨松口气跳下树去。

终于,出去迷阵了!

吃,自然是玩笑。这时候莫说捉来兔子扒皮火烤,就是有人送来烤好的,也没法安心地吃下去。

上山的路较之山下迷阵轻松许多,待到半山腰上,已经可以见到数条小道。

往上去的路上危险不再,只是渐渐出现些巡走之人。通是两人成组,武功都不低。

万俟向远避在树上观察良久,怎么看都觉几分眼熟。

“袖口暗纹……属下见过。”衍墨边说边想,有些不能确定地道:“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给季崊解毒时,曾在他里衣衣袖上见过。不过外衫上,并没有。”

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万俟向远看着树下渐渐走远的人,脑中焦急与兴奋同在。

树下巡走之人是寒烟教侍卫无疑,武功虽然不低,比起季崊却相差甚远。赫逐清既能使唤得了他,在寒烟教中地位可想而知……

“继续上山。”

“是。”

第一百章

江湖武林永远是个藏龙卧虎、人才辈出的地方,寒烟教若没个七八成把握,绝不可敢起称霸武林的心思。所以寒烟教要么人数多得足以与整个武林匹敌,要么个个身怀绝技,武功绝顶。而永荆,不过是一弹丸之地,比起前种,显然后者可能更大。

两人一路观察着巡走侍卫,越发靠近山顶,疑惑也就越大。路上人数虽然不少,可也仅止于此,当中武功最厉害的几个,放至当今江湖也只能算中流之辈。

等两人再上到山顶,已经不只是疑惑,真真诧异到了极点。山顶上非是什么屋舍成片的居所,而是一座错彩镂金,雕龙画凤的宫殿。

金银珠玉乃贵重之物,却不是人人用不起。但龙凤不同,那是种象征,皇宫里的人用了叫“高人一等”,皇宫外的人用了则叫“谋图不轨”。

衍墨皱着眉头打量起宫殿大小与偶尔出入的几名侍卫,真正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眼前一切与猜想中的实在相差太大。

万俟向远明显也没有料想到,驻足半晌才下命令:“先去西边看看。”

衍墨点点头,即使易了容,还是掏出块黑巾遮起脸。无论穷人家的民房还是富人家的宅院,皆是以南为尊,宫殿更就不必说,所以从西边开始查探再合适不过。论武功,现下早已不同往日,邱平壑每回送来的本本册册绝不是让人打发时间用的,但就冲寒烟教如此古怪,也不得不多加小心,何况阁主万俟易九成九就在这宫殿里面住着。

山顶上的宫殿占地虽不比京城中那座,奢华却一点也不在其下。不管寒烟教究竟人数几何,单这财力就足以令人咋舌。

查探过后,衍墨轻身跃于瓦上,对万俟向远摇了摇头。下边是西面最后一处院落,情况依旧如之前查探过的一样,住着女眷,且武功不高。

于这结果,万俟向远似乎也无法接受,只是一味皱着眉。

虽然两人只查探了西面,又刚巧是女眷居住之地,但情况也太过不合清理。整个西面宫殿,住的竟全是些弱质女流。难不成祁景筠还真想效仿那皇帝,弄得个后宫佳丽三千?

倘使势力非凡也好说,值守侍卫武功分明没有高到哪去,何以敢如此猖狂?既想称霸武林,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也至少得有点实力才行。

按理说,是该高兴的。寒烟教越容易对付,此次行事胜算也就越大。但眼下一切分明透着种让人说不出的诡异感。莫说放松,就连安心都无法办到。

寒烟教教主是不是傻子两人不知,万俟易如何精明两人却是清楚的。倘若没有什么原因,万俟易绝对不会同寒烟教掺和在一起,甚至几乎动用了阁中全数死士暗中相助。

“不若分头行动,属下去北面,主人去东面?”衍墨压低了声音,如此建议着。之前为了后续利用各大门派的计划,上山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去留意是否存有陷阱机关,现在如果不抓紧时间,天黑之前恐怕难以查探完整个宫殿。

“嗯。”万俟向远虽然不放心,最终还是答应了。碰上这种古怪情况,的确该多为后面随时可能冒出的变故多留些时间。而且他有种预感,东、北两面可能也查探不出什么结果。

“当心些。”

“是。”

查探不比旁的,等两人再次见到对方时,西边的天上已经被染成红彤一片。

至于结果,正如万俟向远所预料的,东、北两面中虽不再只住着女眷,却并没有武功极高强之人。

衍墨抹了把汗,不确定地问:“南面可要等夜里再查探?”

“不能等。夜里防备必然比白日更甚,若真遇到意外,只会更难料理。”万俟向远否定得很坚决,“现在去看看。”

思索过后觉得确实如此,衍墨便又将黑巾遮回去,“是。”

南面宫殿的布置与建造,真正对得起两人数日来的担忧。陷阱机关几乎无处不在,稍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若说是住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专门用来杀人的。

由此,不难看出这座宫殿主人的性情是何等多疑。好在,机关为了狠毒,触发之后多数都需要重新布置才能使用,所以各大门派的人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自然,死伤也不会在少数。

衍墨走了没多远,便停下脚步,伸手比划几下,等身旁的人会意伸出手掌,才在上面以指代笔,写道:南面宫殿中布有回音阵,少走动为宜。

万俟向远微颔下颚,遂回写道:火房。

回音阵他在书上看到过,是种相当灵活的阵法,多用作于防备。比如将一条回廊布置成回音阵,那么只要有人在其中走动,阵眼的位置上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衍墨快速在高高低低的殿舍屋瓦上扫视几个来回,径直朝几个有袅袅青烟升起的地方挨个行去。

回音阵并非不可破,但这种阵法多是结合屋舍、造景来布置,擅自移动必会被人发觉,去火房则可快速掌握寒烟教中有身份的人居住何处。

时间赶得尚算及时,两人匿身于宽敞火房暗处时,饭菜刚好被下人盛进盘碟。

寒烟教可谓奢侈非凡,仅南面宫殿里就有三处火房。这处是其中食材最多,碗碟最为精致的。

但推测与实际情况仍然有些出入,这个足有六间房屋大小的火房竟只为三个人准备饭食。

“今日应是还要再忙活一阵,少教主恐怕回来不早。”端着食盒正要走出火房的一个侍女十分客气地说着。

“无妨。教主在同孟将军商讨事情,饭菜也是要多准备几次的。同少教主与季嶙的一起准备着便是了。”火房中一个衣衫稍显繁复,概是管事的女子盈盈一笑,毫不介怀地说道:“二十好几个人每日只为三人准备饭食,再忙又能忙到哪儿去。”

这时,外面又走进两名侍女,为首的先开口:“我来取教主的饭菜。”

“好。”火房管事的女子闻言一点头,立刻命人将十数个方木盘子端过来,规规整整一字排开。

进门的两个侍女也不多说,一人拿着一根发簪粗细的碧色玉针开始在饭菜中拨弄,足足反复了两遍。

百降玉?衍墨瞳孔一阵收缩,心中想法瞬间复杂起来。旁边万俟向远虽然不知那玉针究竟何物,但也多少明白此举意在试毒。

然不管是被提起的“孟将军”与“少教主”,还是眼下试毒的做法,都已不容二人细作商量——两名侍女已经十分熟练地检查完毕,将饭菜收进食盒,离开了。紧随其后,早些与火房管事女子对话的侍女正也提起食盒,跨出了门槛。

衍墨见此试探地歪头看往身旁,刚刚才冒出的念头即刻胎死腹中——万俟向远眉头紧蹙,眼里竟是凶意。显然,是不会允许他跟去寒烟教教主住处的。

两人武功境地有差不假,此刻心情却大同小异。只是万俟向远动作更快,在衍墨犹豫一瞬已经先走一步离开了火房。

默默将将嘴唇抿成一线,衍墨略带不赞同地沉了沉脸色,后也追着离开的身影出去了。

少教主三字会与季嶙的名字同时被提起,那便是赫逐清无疑了。可云暮老人曾说,赫逐清是秦家后人,这点也应千真万确才是……

留个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之子在身侧,甚至还容他坐上少教主的位置,祁景筠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死得不明不白?

衍墨看着侍女走进屋子去布饭菜,心中益发困惑得厉害。

除非……

赫逐清既是寒烟教教主祁景筠的儿子,又当年秦家的后人?!

另一边,万俟向远远远没有衍墨那么轻松。他先是跟着两名侍女七拐八绕走了许久,后又一路向南出了宫殿,到达一处十分偏远僻静,似是靠近山崖边缘的地方。

山形其实并不难辨认,之所以不能肯定,只因为往前数丈远的地方全皆弥漫着浓重的茫茫白雾,将之后一切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心头一丝警惕悄然升起,万俟向远望着消失在雾气中的两名侍女犹豫再三,还是略微不甘地止住脚步。原地待到侍女从中出来,便原路返回了。

寒烟教的情况不比上山前猜想的种种麻烦,但也谈不上简单,至少超出了“寻常”范围。预谋称霸武林,却只有了了数百教众,甚至多半还是武艺寻常的仆侍?

若非真有个可以以一敌千,甚至敌万的教主,称霸武林岂不是在白日做梦,自寻死路?

正因这份矛盾与诡异感,在万俟向远回到火房等了许久才见人归来时,脸色已经沉得泛起了青。

衍墨似乎记挂着什么,无声朝外做个手势,乍寻到处方便说话的地方,便急匆匆开口:“是赫逐清。”

方才听侍女谈话,万俟向远便猜到了七八分,此时便不做回应,等面前的人解释晚回的理由。

“属下猜想,赫逐清或许是祁景筠与当年武林盟主的独女秦茹瑜所生。”衍墨一门心思用在寒烟教的事上,根本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直到讲完所有该讲的,才后知后觉补了句:“那屋里熏了香,属下方才去风口站了会儿。”

“下毒可有把握?”万俟向远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接着正事问下去。

“赫逐清那边不难,另一边,还要看过之后才能知晓。”

多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万俟向远忍不住问道:“那试毒物件是?”

“百降玉。”衍墨只答了个名字,没有多做说明。百降玉,可降百毒。但凡在江湖中稍稍涉足过,都会对这三个字有所耳闻,更何况是眼前的人。

应了衍墨心中想法,万俟向远果然面色一凝,随即背转身,朝不久前才走过的小道走去。

山高有云海,为美景。但要是那云海连着雾气规规矩矩留在一处飘也不飘,动不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属下熟识毒物,查看起来方便一些。”尽可能说得顾情顾理,衍墨边讲边往白茫处走近几步。

不明情绪地嗤哼一声,万俟向远也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果断地停下脚步,衍墨不死心地开口:“雾里没有毒,但后面恐怕不简单。”

“还会成为你的累赘不成?”言至此,已经带了不悦。万俟向远当下绕开阻拦自己的人,先一步走进了白雾中。

白雾之后有什么谁都不知晓,留一人在外接应比起同时进去的确要稳妥许多。但自问互换一番,自己也不会放心前面的人一人涉险,于是衍墨也就不再徒劳劝阻。

然真实情境却再次大出两人猜测,不只白雾中毫无异常,就连白雾之后……也寻常得叫人生疑。

看了眼孤零零的屋舍与古树,衍墨不知该喜还是该叹。

宫殿中与山下防备重重,教主所住之地反倒毫无防备?如此未免也太过怪异了……

可怪事的又何止这一桩!

周围分明没有任何人息,一道清脆谦恭的女声却传进耳中,并且就是之前送饭侍女的声音。

“少教主去见了一位年轻公子,关系似是十分不错。”

那女子分明武功平平,为何却丝毫察觉不到有人靠近?

自然,惊愕只在一瞬,两人即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回音阵!原来竟是借诡异雾气把进入之人心思牵至躲避毒物上,从而忽略了雾中隐藏着的阵法。

繁复心思尚不及收尾,衍墨只觉腰间一紧,转眼已被携带至屋舍之后,悬崖之前。

再下一瞬,万俟向远做了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在未作任何察看前,竟紧紧搂着衍墨纵身跃往身后万丈深渊。

衍墨错愕至极,还未弄清怎么回事,便被急速下坠所致的眩晕感弄得心悸连连。

但真正让他心悸的,还在后面……

眼前崖壁的土褐色忽然不见了踪影,熟悉的白雾再次将两人包围。

衍墨心中大叹一句糟糕,再也顾不得是否会坏了身旁之人的打算,猛然伸指扣向笔直的岩壁。

“呲——!!”

骨肉与岩石摩擦的出的骇人声音赫然入耳,便是万俟向远,也听得背上一阵恶寒。

猩红的血色在同一时间乍开,由上方不断撒落,竟像是血雨一般。

此声此色不知听了多久,见了多久,两人下坠的身形才算稍稍缓下。

说时迟,那时快。衍墨咬住牙,手指用力一抠,生生将右手五指扎进坚硬无比的陡滑岩壁中。

关节脱位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了万俟向远心里。

“喀啦——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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