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华尔兹 下——苏深
苏深  发于:2011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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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霖身穿一件拆掉所有装饰的备用白色演出服,脑子里全是父亲,流着眼泪完成了四大洲的表演滑。表演结束后,鲁特森让副教练带队将其他队员先带回比迪亚威尔,自己却要跟宋幼霖回中国。幼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整个团队备战一个多月后的世锦赛,坚决推辞,可教练却坚持。

依然是一下飞机就赶去熟悉的M市第一医院,不过幼霖此时却希望时间能慢一点。若自己慢一点,就可以晚一点面对父亲去世这件事,就可以依然觉得也许父亲还在。只是,路再长也有尽头,神色憔悴的官医生双眼浮肿将他拦在医院之外,带着他回到了城东老宅。

“很严重的交通事故,血肉模糊,法医检验之后很快就火化了,你父亲肯定不希望自己被人瞧见那副模样,尤其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官医生满脸平静,停了一下又说:“而且,现在医院里还有点麻烦事,你别去给自己添堵。”

尽管并没和宋永辉完婚,官医生在幼霖面前还是以长辈自居,家中顶梁柱倒塌,孩子又是个常年在外的,事情都需要她自己来解决。

幼霖手里拿着交通肇事现场照片,眼泪狂流双手发抖,小声说:“怎么会突然出车祸呢?他这么多年开车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提到这个,官医生重重叹了一口气,脊背似乎也不那么挺直:“车祸鉴定结论是双方都有责任。你父亲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在主路禁止转弯的地方调头,同时身后恰好冲过来一辆超速车,二车相撞,另外那个人也是重伤,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他开车一向鲁莽,从来不管不顾,我说了他几次也没用。现在出了事,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他了。”车祸距离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不到三天,官医生想到这里,也静静流下泪来。

幼霖看着面前这位差点成为自己母亲的女性,明明很悲伤,还要擦干眼泪故作坚强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云姨,医院那边还有什么事?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若是他有什么事没做完,我一定会替他完成。”

官医生扯了扯嘴角,抬手帮幼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好孩子,你父亲知道你孝顺。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再跟你细说。”

两天以后,官医生在公墓为父亲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祭奠活动,请的人不多,只有宋永辉的几个学生、同事和官医生的二三好友,包括那位许护士长。幼霖在这几天也大概明白了官医生口中的麻烦事,和父亲在山西老家的几位表亲有关。不过现在一切都父亲的葬礼为先,那些事他打算等过了父亲头七之后再处理。

只不过这世上不请自来和不会看脸色的人一向不少,假装悲痛的田教练刚刚走,父亲的表哥表弟们就凑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两位记者。

幼霖手中烧着纸,流泪盯着父亲的照片,心里想着您为什么狠心,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若是真有轮回,不知我们来生还能否继续做父子。正想着,就听到灵堂门口传来争吵声。

“……别说你还没进我宋家门,就算是进了,男人说话女人能插嘴吗?”一个瓮瓮的男声传来。

幼霖皱了皱眉,起身看过去,他刚一动,就发现有闪光灯闪过,两个摄影记者正举着相机对着自己。

“谁让你们进来的?这里不准拍照。”鲁特森教练跳出来,一手一个,将相机抓到手上。

那两个记者不服,不大流利的英语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懂了鲁特森之前说的话,追着鲁特森抢相机。

幼霖衡量了一下,觉得鲁特森对上那两个记者不落下风,赶紧往门外走。还没到门口,又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你前一个丈夫就是车祸死的,我们家永辉本来好好的,若是不娶你这种丧门克夫的女人怎么会出事?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连累我们家永辉……呜呜呜呜”说到最后似乎觉得委屈,居然哭了起来,尽管那哭声听起来很假。

幼霖来到门外,没看别人,先握住了面色惨白的官医生的手:“云姨,怎么回事?外面的保安怎么不管?”

官修云紧紧握住宋幼霖的手,就如同沉船者握住浮木一般,试图从中汲取力量。

“没事,我来应付就行了,你回去招呼其他人。”

“唉哟,幼霖啊!我是你大伯母,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一位身穿黑红格子的短发女人两步赶过来,紧紧抓住幼霖的另一只手。

幼霖扫了一眼那女人身上的红格子,皱了皱眉,手上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好转头看那个女人:“您好,请问您有事吗?”

“瞧瞧,不愧是世界冠军,这么有礼貌。我们千里迢迢从山西来,本来是打算参加永辉婚礼的,却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先给弟弟送终,幼霖啊呜呜呜呜……苦命的孩子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那位大伯母又开始哭上了,手也攥得更紧,肢体动作非常大,幼霖毫不怀疑她是想要满地打滚,只因拉着自己的手不方便动作才暂时作罢。

一个黑黑精瘦的汉子这时候走过来,一把拨开那位大伯母:“滚!哭哭啼啼的真烦人。”见大伯母灰溜溜走开,他才带着笑看幼霖:“好侄子,你常年在外不知道,那个姓官的女人不是东西,居然要独吞你爹的家产,就连之前你爹欠我们的钱她都不打算还。正好今天你也在,我们今天来就是来问问,永辉答应给我们的钱什么时候给。”

幼霖感受到云姨手上传来的颤抖,心中异常愤怒,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说你是我伯父?拿什么证明?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欺负我年纪小,趁父亲刚去世就来欺负我们?”

那男人脸上笑意一僵,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稍胖的男人,又要开口说话,幼霖挥了挥手制止他:“而且,不管怎样,现在是在祭奠我父亲,有什么事都等到祭奠结束以后再说吧。”

“那怎么行!要说就得现在说,现在人多能作证,等回头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带着钱跑了?”那男人表情有些狰狞,看幼霖皱了皱眉,连忙又放轻声加上一句,“我们好不容易才请来两个好心的记者,就是防着你们……防着那个女人当面不承认。”

这时候那两个记者也没再继续纠缠鲁特森,而是来到人群中间,和那几个人站到一起,紧盯着宋幼霖和官医生,那种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鲁特森则趁机取出了两台相机中的存储卡,又偷偷喊了门外的警卫,请他们将这群人轰出去。

“宋幼霖,你不能翻脸不认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你他妈的什么东西,一个捡来的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那位大伯被拖走的时候,口中还兀自不停。

纷纷扰扰一整天。

参加完祭拜活动,鲁特森决定先回加拿大,幼霖则将官医生送去城东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以后就是一个人了,他窝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窗凝视万家灯火。

有敲门声传来,幼霖一动不动。不一会又有门铃响,再后来居然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紧接着“啪”一声,客厅的灯亮了。

灯光有些刺眼,幼霖轻轻皱眉,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门口站着神色略有拘谨的楚颐。灰色的风衣,还有慢慢扩散的香水味。

楚颐顺手带上门,大步走上前将脸色惨白、下巴尖尖的幼霖紧紧搂进怀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幼霖慢慢抬头凝视楚颐,半晌,却轻轻笑了:“你来了就好。”

第三十八章:风雨过后

左脚后内刃起跳,右足刀齿点冰,逆时针旋转两周后,右脚后外刃落地——漂亮的后内点冰两周跳。

幼霖脸上带着笑向冰场防护墙冲过去:“父亲,父亲,我学会了。”

“好孩子,好孩子。”宋教练满脸微笑,把幼霖抱起来转了一大圈,暖暖的阳光洒在幸福的父子身上,快乐的笑声也在向四周扩散。只不过随后周围的景色慢慢由冰场变成了森林,而且天色越来越黑。

“父亲。”幼霖笑眯眯抱住父亲的脖子,对周围的奇怪变化并未觉察。

“父亲……”

幼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面的楚颐也抬头,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连忙走过来。

“幼霖,又梦到父亲了吗?”楚颐轻轻将幼霖拢到怀里,温柔地揉着他的太阳穴。

幼霖扯了扯嘴角,拨开楚颐的手站起身来:“陈律师还没到吗?”他想转移话题。

楚颐微微皱了皱眉头,抬头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三点,他应该已经在门外了,现在就叫他进来吧。”

巴特勒就像和楚颐心有灵犀一般,十几秒之后轻轻敲了敲门,带着著名的Poison律师陈子奇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幼霖也转过头去打招呼,尽管他不大想看到门口的人。

陈子奇是楚颐的私人律师,据说曾经帮他解决过不少私人问题。之前幼霖的大伯父和几个记者曾经大肆指责宋幼霖并不是宋永辉的亲生儿子,却霸占了别人的个人财产,一度闹得舆论哗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陈律师出手处理的。

宋教练之前是幼霖的经纪人,如今他去世,幼霖的合约甚至财产都需要人来打理,楚颐推荐了陈子奇来帮忙。幼霖也没客气,请陈子奇准备了全权代理的合约,准备将一干事务全部移交,今天就是约好了来签合同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楚颐的办公室里睡着了。

幼霖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没有仔细去看具体的合同条款——陈子奇身为楚颐的得力助手,他根本不缺这点钱,只不过是来给自己帮忙而已。签好名字之后,他又坐在一旁发呆,楚颐则将陈律师拉到一边,不知道在叮嘱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幼霖觉得自己右边沙发一沉,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们晚上吃什么?”楚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轻快,可事实上他对幼霖的状况还是有些担忧。这一阵子幼霖稍微有点空闲就会发呆,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聚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向哪里。之前和静天一起车祸时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拖到现在才得到治疗,再加上他父亲去世,悲痛外加头痛、呕吐,五六天就瘦了一大圈。

幼霖回头看了楚颐一眼,发现了他眉眼间的担忧,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眉心:“随便吃什么,我不要紧。别担心。”

“好,等我处理完这两份文件,我们就下楼吃饭去。”

看幼霖点头,楚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坐到对面的办公桌后面继续和文件战斗。

四大洲赛三连冠,父亲去世,这些新闻都能使宋幼霖的名字上国内的体育版头条。好不容易事情基本平息,人们唏嘘过后刚把注意力移开,又有人跳出来揭秘宋幼霖是个捡来的孩子并指责他侵吞养父财产。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出闹剧,只有不懂法律的人才会认为养子没有财产继承权,但是八卦人人爱看,何况这种扑朔迷离得跟狗血剧有一拼的剧情,外加热爱撒泼、热爱骂街的亲戚群众演员,使故事一直都有后续,所以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星期,对这件事的评论还是经常能见诸报端。

幼霖不想理会这些事情——他的脑子很空,却装不下什么东西,心中迷茫,却又隐隐感觉自己目前的这种状态是不对的。父亲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官医生也决定去欧洲进修,暂时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外面的事情,幼霖知道很纷乱,也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很清楚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种状态,就好像他已经将自己隔离起来一样。

直到刚才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当天日期,他才惊觉此时已经进入三月,距离3月22号揭幕的巴黎世锦赛只有三个星期了。

想到世锦赛,他才突然想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拿到世锦赛冠军,拿到奥运会冠军。

这是父亲最大的心愿,他必须要替父亲完成。只坐在这里悲伤是没有用的,也是父亲最不愿意看到的。

幼霖看着认真工作的楚颐,心中各种复杂的感情同时蔓延,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才轻轻开口:“我决定明天回加拿大。”

这一阵子幼霖很少主动说话,每次都是楚颐哄一阵子他才说两句,不过楚颐还是没想到他主动提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要离开。

“怎么了?接到鲁特森的电话了?”楚颐连忙走过来,温柔地将幼霖拉起来抱在怀里。

幼霖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早点回去努力,拿到今年的世锦赛冠军。”

楚颐略微犹豫。幼霖如今的身体不算好,精神状态更是令人担忧,但若是不让他回去不让他继续滑冰,只能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可是让他回去滑冰,又对他的身体放心不下。

楚颐想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再等我两天,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幼霖静静凝视楚颐,黑黑的眼中看不出情绪,这让楚颐有些心慌,生怕幼霖又胡思乱想。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的声音:“好。”楚颐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巴特勒自作主张回绝了宋幼霖电话的事,楚颐得知之后心里不大舒服,但还是很明白这位老管家的想法,毕竟自己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是全心为自己着想,只不过这次做的事情很不合自己的心意。不过几十年的相处,巴特勒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因此,尽管这件事使幼霖这阵子对他淡淡的,楚颐还是没有开口解释,只加倍温柔加倍小心,并决定单独带幼霖去加拿大,不需要管家再跟着。

两个人一起回到比迪亚威尔,幼霖小睡了一会,稍微调整了一下时差,就不顾楚颐阻拦去了俱乐部的训练场,让鲁特森和俱乐部其他知情人也都吓了一跳。不过看起来幼霖精神状态还好,虽然话不多,但却一门心思认真热身,慢慢的大家也就放心了。

荒废了一阵子,加上之前的情绪等问题,刚开始上冰,幼霖结结实实摔了好几下,半个小时之后找回了感觉,跳跃和滑行就顺畅多了。

鲁特森就在场地边上看着,正像之前媒体和国际滑联裁判的评论那样,他也发现自己这个学生现在整个表演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配合音乐练习的时候,这种气质表现得更加明显。比如他在随着音乐《假面舞会华尔兹》起舞的时候,脸上依然有微笑和憧憬,但是这种微笑的感觉却似乎和原来大不相同,更沉静,更内敛。

看着幼霖在冰上练了两个小时,鲁特森觉得差不多了,便喊了他下来。本来鲁特森还怕幼霖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伤情,想建议他搬回俱乐部,听说他那里有了客人陪他才作罢,劝慰了他几句,让他带着自己的录像先回去了。

楚颐将小房子的一间客房改造成了简单的会议室,能支持多方网络会议,还兼任他的临时书房,下午的时候处理好国内的一些事务从书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了一身运动服拎着两包东西刚刚进门的幼霖。

“晚上吃什么?你可好久没给我做菜了。”楚颐接过袋子往厨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跟幼霖说话。

幼霖轻声说了几个菜名,多的话还是不大愿意开口,楚颐却想方设法要逗他说话:“我记得有人上次还说要给我做红烧排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颐站在厨房门口逗着他说话,幼霖自顾手上忙着,只做了一道沙拉,其余的菜都是之前在路过的餐馆订好的,很快就可以吃饭。饭后幼霖收拾了桌子洗好了餐具之后,马上抓紧时间钻进自己的小书房里研究录像,想看看今天的训练还有没有其他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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