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凉雾
凉雾  发于:2011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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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堂无声地笑一下,任他爱不释手地在书架间翻着,因不好丢下他自己回办公室去,便一个人慢慢地踱到窗边。

从这里望出去视野不算很开阔,但还是可以看到远处草坪上绿草如茵。

今天也仍然是个艳阳天。楼下一株黄桷兰已堪堪长至二楼的高度,枝上几朵早开的花苞,在隐隐燠热的天气中散发出一股

淡淡雅雅的幽香。

不知是不是这幽香蛊惑了他,唐堂扶着窗台,原本还只是若有所思而已,渐渐地,就沉默着发起呆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

样呆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是被王哥拿手肘撞了一下给撞醒的。

“呵,”回过神来他忙忙摆出一个笑脸,“找好了?”

王哥不答,视线只在他脸上睃巡。那眼神带一点探索带一点深思,唐堂还来不及掩饰地说‘你看什么’,对方象是已观察

足够,垂下眼帘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来。

“可以吧?”

唐堂顿一下。

按理说图书馆里不能吸烟,他作为馆长更应该以身作则。可是这时候这个提议他居然不想拒绝,只略略一顿便点一下头默

许了,也顺手接过了对方递给他的那支烟。

两个男人头凑在一起点了火,不约而同地转了个身,面向窗外。

清风徐来。

王哥吸了两口,在窗沿上磕掉烟灰。忽然他出其不意地问:“你和周立辉,出问题了?”

唐堂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过了一会儿才勉强一笑,故作轻松地道:“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王哥摇头。

“外头已经有点风声了。你知道,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和周立辉……看着你们的人多呢。”

这圈子就这么大,他俩又如此醒目,于是羡慕的、妒忌的,不一而足。羡慕的只想什么时候自己也遇上一个就好了;妒忌

的,眼中冒火,巴不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散场。

王哥关心地问:“是怎么回事?”

唐堂过了半天才摇一下头:“我不想说。”

分手后对着别人痛斥前男友狼心狗肺的大有人在,象是非要别人评理一般。但唐堂骨子里那种隐隐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在

分手后对外人说周立辉的坏话,更不愿意把家里的事说出来换得别人同情。这无关自尊,纯属素质。

王哥也不甚在意,只问他:“不能挽回?完全没有余地?”

唐堂沉默着,好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的心情,差得很……”

他一生人中,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这样内心纠结过。痛到极点时他选择抽身离去,并且坚信自己做得好、做得对。可离去之

后他并没有好过一点,夜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心脏仍然抽搐地疼痛。他知道自己对周立辉并未完全忘情,理智说不要回头

,可感情却不由自主地令他想起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前尘往事呵……

王哥也不吭声,默默吸烟。他是外人,不好对别人的婚姻作评价,半晌才勉强算是中肯地说了一句:“周立辉这个人呢,

其实真不是个坏人……”

唐堂扯扯嘴角。

是,他也知道。周立辉只不过是喜欢那种莺歌燕舞的生活。也许大多数的男人都有这种终极梦想: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

招。潇洒风流,何等快活。

只是他没想到玩着玩着也会一时失控玩出火来,于是生活立刻出现偏差。

恍惚间唐堂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新闻:某地一对同性情侣,小受省吃俭用地把钱存下来……为了供小攻结婚。

……要爱一个人爱到什么地步才肯这样放弃自己。当时周立辉很感动,“他肯定爱他爱得要死。”说完,象是意识到了什

么,偷瞄他一眼。

唐堂明白,很多男人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情人,肯爱他爱到奋不顾身。可是,明白归明白,捕捉到周立辉那个眼色,他还

是觉得满心不悦。

“周立辉你是什么意思?也想我这么对你?你要和女人结婚,我还得巴巴地给你操持婚礼?”

这话十有八九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不然他脸红个什么?

可是周立辉打死也不承认。“什么话!我都有你了怎么可能去娶别的女人!”许是意识到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反常提高

声音,于是又放软语调,搂着他哄他:“我就有感而发,你多想什么你……”

呵,他果然是没有娶女人。他只是搞了个孩子出来,然后希望他原谅他,再爱屋及乌地接受孩子。

原谅,或许也容易。可原谅之后的人生又怎么过?

那根刺卡在那里,不定什么时候被触及了就会隐痛一下……

第 16 章

“我说,不如找个时间出去玩吧?”

王哥突然的思维大转弯让唐堂愣了一下,但提议的人似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一拍窗台。

“对,出去玩。邀几个哥们儿农家乐,打牌喝酒,你也去!老闷在屋里干什么,越想越钻牛角尖,还不如出去和几个朋友

乐呵乐呵,就当散散心。”

王哥显然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考虑到周末大家安排自由点,便迅速地把时间敲定在了那一天。临走时又嘱咐唐堂,

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出席。

其实唐堂此刻并没有玩乐的心情,但人家一番好意也不好推却,迟疑了一下便还是笑着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聚会的那一天。

唐堂起了床,本打算先消消停停地吃早饭,然后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等到九、十点的时候再出门也不晚。可没想到才

早上八点王哥一个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中气十足地道:“唐堂起床了没?快点出来,车在门口等。”

“噢。”唐堂不敢怠慢,连忙抓了钥匙钱包出门去。远远地校门口已在望,却并没看到王哥惯用的车,只有一辆黑色的商

务别克停在那儿。唐堂正张望着,车厢门已唰一下打开,王哥坐在里面冲他使劲招手。

“上车上车!”

上去了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看到他上来,便都笑着同他招呼。这些人有些是熟面孔,以

前曾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有些却并不认识。王哥似乎也没有现在来介绍的意思,只一挥手,大大咧咧地说:“人齐了,

出发!”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车子开了出去,唐堂无意一瞥,忽然在倒后镜里看到了周立辉的车。他连忙回头去看,可不是,周立辉

拎着一袋貌似是水果蔬菜的东西正从车上下来呢。

唐堂略一犹豫,悄悄地关掉手机。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知道周立辉扑了个空肯定会打电话找他,说不定还会厚着脸皮跟过来。而他今

天,却想过一天完全脱离周立辉的日子,不见他人、不听他声音、不纠结于原不原谅的矛盾之中,只想给自己放一个假,

轻松一天。

这的确是轻松的一天。

纯男性的聚会有一种粗俗的欢乐,大家稍微一熟便互相开起了玩笑,即使偶尔有下流的言辞也无所谓。

他们是到得最早的一批客人,也老实不客气地选了最新最好的两桌麻将。哗啦啦的洗牌声中王哥高声宣布今天的活动宗旨

:“同志们!人生苦短哪,转眼就是百年了啊。所以得行乐且行乐,大家今天务必要吃好喝好玩好,从精神,到肉体,全

面放松!”

一干人哄然拍手:“王哥有才!”“王哥威武!”

唐堂忍不住嗤地一笑,一转头,却发现旁边一人正在留神看他。对不太熟的人来说这眼神可说是突兀的,只是,唐堂还没

来得及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人已展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冲他伸出一只手来。

“你好,我叫殷晓。”

唐堂微微一怔,连忙礼貌地跟他握手,也赶紧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唐堂。”

那人握着他的手,眉梢微微一挑:“糖糖?糖果的糖?”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唐堂不由得一顿,末了才解释说:“堂堂正正的堂。”

“啊。”恍然大悟。

唐堂隐约觉得殷晓刚才那句话里有点调笑的意思,又觉得这手握得似乎已超过了正常社交礼仪的时间,便使了点暗力把手

抽回来。殷晓笑着,也不太在意似的,只自若地冲他点下头,彬彬有礼地道:“幸会。”

唐堂也回了他一个‘认识你很高兴’的微笑表情,当然,是带着社交场合客套意味的。

这次聚会,王哥在人员数目方面显然经过思考,不多不少刚好八个人,可以凑两桌麻将。

唐堂被分到和殷晓一桌,王哥呢,则在隔壁一桌。两桌风格大不相同,唐堂这边四个人都打得较为斯文,也没什么声音,

不象那边,大呼小叫爹娘老子的,豪放之极。

唐堂平时少于进行这种活动,也谈不上什么技术,不过是跟着上家打盯章,勉强维持着不放炮罢了。此刻他摸了一张二万

,刚好可以做一个对子糊,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要打一筒出去,一筒……一筒还是生章呢,他看一看对家殷晓桌面上的牌

,心头不由得惴惴。

殷晓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在做清一色对子糊,因为他旁边已经碰了三对,也几乎没出什么筒子。而他碰的那三张都是唐

堂打出去给他的,此刻看到唐堂在看他的牌,便笑着把手里的牌提了提,调侃道:“坑挖好了啊,大家踊跃地跳。”

下家侧目道:“唐堂,你包接包送吧。”

唐堂心一横,啪一下把那一筒打出去,然后三家齐齐去看殷晓。

殷晓微微一笑:“都看我干什么?我不要。”

唐堂下家大松一口气,“早说嘛,害我捏着一筒也不敢打。”说着,十分自如也丢了张一筒出来。

结果那把牌唐堂和了,殷晓倒霉地摸到了二万放给了他。吃中饭时大家初初清点战果,唐堂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小赢了几

十块。

洗手间里王哥过来冲他挤眉弄眼,“嗳,我都看到了啊。你放清大对,人家殷晓都没要。啧啧,这是严重放水啊。”

唐堂正洗手,闻言一顿。

不知怎的王哥这么一说他就意识到一定是先前打一筒的那一把。这么说,他确实是放了炮?可殷晓为什么不要呢?

说到底牌桌上放水肯定都有其原因。有些是因为打业务麻将,存心要巴结对方;有些是因为看对方输得太惨,所以宽容地

放其一马;还有一些,就是一家人打,好比女婿讨好丈母娘、男朋友讨好女朋友。而从王哥那暧昧的笑容中殷晓放水的原

因似乎已呼之欲出,唐堂从镜子里看了看他,很快就垂下眼睛专心洗手。

“你一心二用,怪不得会输钱。”

王哥对他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便索性跟他把话挑明。

“你别说你没看出来殷晓对你意思?”

这单刀直入的……

虽然对在自己这个已不能算作年轻的年纪还能有桃花感觉很是匪夷所思,但唐堂,也确实不能断然否定说‘王哥你多想了

’。

殷晓那双藏在银边眼镜后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是在他脸上流连,他还不至于迟钝到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先前,他只觉得

有些略微地诧异,此刻才从王哥这儿得到肯定的证实而已。

“实话跟你说吧,殷晓以前见过你一次,那时他就想我把你介绍给他了。今天呢,本来他另外有安排,是为了你才推了那

边跑来的。”

唐堂一听,半是惊奇半是不安。“他什么时候见过我?”

“就上次帮我妹找你借书啊,茂业百货门口,当时他上厕所去了。”

唐堂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你觉得怎么样?殷晓这个人条件不错,人也能干,这个年纪就做到银行信贷科的科长……”

唐堂明白了,这是在给他做媒呢。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尴尬地打断他:“王哥,谢谢你一番心。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打

算再找一个……”

王哥顿了一下,理解且体谅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虽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也要看当事人还有没有那份心力。伤透了心的人往往要经过一个

休整缝合期,元气没恢复之前,哪还有精神再去谈一段感情。

“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王哥有些歉意,“得,这事咱们暂时打住。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反正大家先当朋友,平时多

出来玩总没事吧?”

唐堂顿了一下,自然是点点头,并无异议。

吃过午饭,大家继续修长城活动。

经过王哥的提点唐堂这时也注意到了,殷晓打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肚密圈,哪张牌该打,哪张牌不能打,哪张打出去

会点炮,其他三家是在做什么牌,他心头门儿清。

想想也是,银行信贷科的科长,这牌桌上的血战想必经得不少,都锻炼出来了。

殷晓打了张幺鸡出来,唐堂眼睛一亮,碰。伸手去拿牌时却看到王哥在那一桌冲他呶了一下殷晓,又挤一下眼睛,笑得一

脸暧昧。

唐堂微微一怔顿时就明白了,殷晓是拆了自己的牌故意打出来给他的。他从来没被人这样特殊的对待过,脸上虽装成若无

其事的样子,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殷晓一眼。

不想殷晓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一触,殷晓笑了笑,唐堂却只觉脸上热辣辣地,有种白占了别人便宜的心虚感觉。

趁着中途喝水的空儿他悄悄地要求王哥和他换下位子,却被王哥一口拒绝。

“他平时没少啃我们,难得今天对你手下留情,狠狠地放他的血!”

“……”

于是一天麻将打下来,不用说唐堂是丰收了,而殷晓居然也没输。

他精刮得很呢,有意无意替唐堂推波助澜,等到坑挖好了那临门一脚他却不肯踢了,只让另外两个倒霉催的硬着头皮去冲

锋陷阵。

因牌桌上有规矩:输家没开口,赢家别想走。因此吃完晚饭后几人又留下来打了一阵,给先前输钱的人一个翻本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就打到了九点,终于有人撑不住,要回家报到,于是大家都跟着散了场。

因为唐堂住得最远最偏,殷晓本来说送他,但却被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

唐堂是觉得既然没有接受人家的意思,那何必又占人家便宜呢?如果顺路且还不说,关键又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几乎大半

个城了。

殷晓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坚持要送。有时候好意太过坚持反而勉强了别人,他也不想给唐堂留下一个强人所难的坏

印象。

唐堂在便于搭车的地方同王哥他们分了手。

他运气不错,在站台那儿没等一会儿便等来去学校方向的末班车。这个时候出城的人已经不多,车厢里非常空,零零落落

地只坐了几个人。

唐堂习惯性地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他把窗往前推了一点,凉爽的夜风立时扑面而来。

今晚有很好的月亮。明晃晃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随着车子拐弯斜斜映进车厢。等到公交车渐渐驶出了城,窗外的夜色就越

发显得幽静起来。

坐在唐堂前面不远处的是一对学生情人,只是不知是他们学校的还是隔壁技校的。两人浓情蜜意地紧紧贴在一起,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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