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复杂，有着真切的痛苦，突然间奔到一旁，还没弯下腰就呕吐了出来。

吴尊也楞住了。没有想到汪东城的反应竟是如此，他联想到那些画面都受不了到吐了，那么强迫自己全程看完的Calvin当

时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些都是残害我父母的凶手，那么多人，通通都是！』

『是的，一步步！因为时间很长……很长……』

『原谅我，你我之间的爱情不足以支撑我带着这样的画面的回忆活下去了！』

『我做不到，太痛苦了！』

而我自认为最能懂你的心最体贴你，我以为杀了你是我心甘情愿成全你，我内心深处不敢去想的，其实是我仍在怨着你，

怨你自私的不顾我而去！Calvin啊，我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你的痛苦是这么样的深！

两个男人，各自带着内心难以愈合的血淋淋的伤痕，一起红了眼眶。

一时之间，气氛十分微妙。

汪东城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吴尊在问：“他的……他的塔位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拜托你告诉我……”

汪东城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走远了，似乎听到吴尊悲伤绝望的喃喃自语：“我想去看他，他在哭啊，他在哭……

”

汪东城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上了车，打开冷气，这时手机的震动传来。

汪东城看一眼那来电显示的名字，急忙接听起来，手指都颤抖了。

只听到一句话，脸上的严冬有如被一阵春风吹融了，显得又温柔又开心，俊脸上满满的真诚的兴奋的笑容。

“他醒了？”

04.悲伤得太晚跟高兴得太早

汪东城赶往医院的路上，情绪汹涌着。

其实这两个月多来的日子，打从接受唐少的邀约，进而滞留在香港算起，一直到亦儒出事，到今天为止，有哪一天的心情

是放下来的呢？

亦儒出现在手机上，告诉他警方的突击搜查行动的时候，曾经让大东非常的高兴，以为亦儒终于回心转意了。

亦儒曾经背叛他，大东至今仍是有气的！

记得第一次糊里糊涂误闯进虚拟世界，看到了亦儒。亦儒圆睁着眼睛，对于终于看到有『真人』出现了而显出巨大的惊愕

跟惊喜。他显然急切的想留住他，就跟漂流在茫茫大海中想攀住唯一的浮木一样，是性命攸关的。如果不是大东出现，亦

儒真的会寂寞致死。

他企盼着留着人家，又怕太突兀把人给吓跑了，一双眼睛同时被喜悦跟痛苦不安折磨出了泪光，黑玉一般的眼眸，水润润

的闪着动人的哀求，嘴角扯开的笑容还是抖抖的，带着无措的、羞涩的脆弱。

那是大东第一次见到亦儒张开眼睛的样子，跟完美的肌骨匀称的身体非常相配，甚至更超乎想像……太漂亮了……

这一刻，大东充满了优越感。这个宝贝是由我好好的守护来的，只有我，可以走入你的世界。

他同时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亦儒拥有真心的最开心的笑容。

大东如愿以偿了，亦儒对着他的笑容，不但开心，更是敞开心全心的信赖，灿烂到动人心魄。

大东迷炫着，醺醺然的，同时也是骄傲的。

看，我对我的宝贝多好啊，我有多么爱他。

可亦儒的笑容，有一天却变了。变得有点恍惚跟朦胧起来，心不在焉的，会突然的静静的就自己笑出来了。那笑容是前所

未有的流光晃漾，带着秘密的、沁人的甜蜜，却不是对着大东的。

大东感到被背叛了！

根据自己被跟踪的路数来看，亦儒心中那个人，居然是个条子！

一个飞蛾扑火，一个妒火中烧！

大东曾发狠到想狠狠的教训他，脑海中什么电击的折腾画面都出来了，却是舍不得下手破坏那一身无垢无瑕的肌肤，他是

个完美主义者。

所以感应到亦儒有什么重大决定的起伏心情时，又接获亦儒的告密，这让大东得到了满足。

亦儒终于看清了，谁才是他最重要的人是吧，准备跟那条子绝裂了是吗，很好。

汪东城决定让他自己去处理，也许冒有风险，但也该让亦儒学一个乖。

其实人哪里能清楚明白的掌控自己的心呢？汪东城觉得自己对亦儒够付出够温柔，而该硬下心狠心的时候也绝不心软。真

的如此吗？

最后感应到关键性的那天来到，大东按耐不住，赶回了台湾。

甚至透过夜店中有位好友的父亲是知名医院的院长的关系，大东先把亦儒送到了医院急诊室，医师也随时待命，安排好一

切最完善的急救措施，只是以防有什么万一。

万万没想到，亦儒居然是求死的心！更没有想到，那个条子真下得了手！

汪东城回想到亦儒当时的昏迷指数只到3，脑压居高不下，随时随刻就要失去他了，生平第一次感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而浑身冰冷颤抖。

现在，亦儒居然醒过来了？

居然可以看到真实的他睁开眼睛了！

汪东城内心的激动跟脸上的笑容没有断过。

直到，看到那纯净无比的，可爱至极的，有如白纸一样的，天使般的眼眸跟笑容……

吴尊去到南区分局，打起精神研究了一下无名焦尸的案件，毫无线索，只能从失踪人口这方面下手。其中有几名跟感情纠

葛或是债务纠纷有关的，已经先行彻查了。

吴尊看着资料，“所有办案的方向，都指向他杀，但是尸体焦黑，验不出任何致命的伤口或凶器。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呢

？这个子女报案失踪的李孝明，刚丧偶，夫妻一向恩爱情深。焦尸的死亡日期，跟其亡妻的七七第四十九天很接近。”

吴尊再另外指出两个多年久病缠身的，一并让员警去调查了。

离开南区分局，吴尊整路心情愈加郁闷！

情之一字，虽然不是人生的全部，却往往影响人的一生。

有人得不到，而自杀或杀人。

有人失去了，选择生死相随。

有人终成眷属，却不见得相爱一生。

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是得不到还是已失去？

不觉想到了Calvin……你知道那种生命中最重要最宝贵的宝贝一旦失去了，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有了，那种懊悔不迭吗？吴

尊这才感到，什么是痛不欲生。并不是日子过不下了，只是，怎么都快乐不起来了。

回到办公室，看着大队长关心的眼神，吴尊的脑海中突然接收到一串声音……霎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崩溃了。猛的抓住修的

两臂，拼命的摇晃他。

“婉君，婉君呢？我要见婉君！”

组员都被震慑住了！亚纶忍下无比的心疼跟想从背后紧紧搂抱着他的冲动，以及『能安慰组长的人怎么从来不是我』的有

无数碎裂痕的一颗心，吸一下鼻子，再忙着把呆愣的同事赶出办公室。

修不满的抱怨着：“我是灵媒吗？一个想随便上身就上身，一个想活见鬼就鬼叫起来！……郎君……”

吴尊怔怔的看着那从来都情深似海也柔情似水的眼眸，这双眼睛住着另一个无怨无悔的灵魂，总是幽幽的包容着抚慰着他

的一切，更甚的是，接受他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眼光。

如果，Calvin重生了，或投胎转世了，如果可以再次的相逢，他拿看待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自己，吴尊一定无法忍受的！明

明最爱你的是我，你最爱的也是我，是我啊！

“婉君，”有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对不起……”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无论是蒋玉彰或现世这个身份，我都对不起

你。

婉君轻轻的摇头，伸出一双手去握住他的手，柔声的询问着：“怎么了？”

全世界都没有比这更温柔的话语了，只因为，他是她的天，她只为他而活。

压抑至今所有的悲痛都被这份温柔给粉碎了，吴尊紧紧的反握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一股脑的说着：“我……我前一阵子

听到他的哭声，可刚刚，我听到他笑了。他发出了……发出咭咭咕咕的笑声？他是不是投胎转世了？变成小婴儿了？他是

不是会完全忘了我了？他可以像你转世一样的记着我吗？可以吗？我不要他忘了我，我不要他忘了我！”

05.如果不再完美

阿扣来到办公室，被亚纶拦住了，了解一下里面的状况，阿扣突然很不是滋味。

明知道修就是修，婉君就是婉君，的确是两个人两个灵魂，可那身体只有一个人哪，想到他家的修抱着吴尊安慰他的情形

，心里就是别扭就是不好受。

办公室内，婉君抱着终于崩溃的吴尊，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背，他的头发，任他闷声的哭出来。

等到他哽咽着慢慢平复下来，发现自己已经把大队长的衬衫胸前一整片都哭湿了，不禁有些赧然，但情绪总算得到抒解跟

发泄，胸口的郁气也减轻了。

这时候，婉君才柔婉的劝慰着：“你莫要担心，他与你之间的维系，还是这么的强烈，即使他现在的状况，只能发出哭声

与笑声，还是尽力传达与你知道了。这样的灵犀相通，岂能是没有缘份再续情缘的呢？你定要相信他，支持他，即便他一

时记不起你了，你也在他心中，郎君切勿灰心丧志啊。”

吴尊愣愣的说：“如果他变成婴儿了呢？我……我……我没办法去爱小婴儿啊，还有，我要怎么找到他？我要等着他长大

吗？他的外型会不会不一样了？他……”

婉君柔媚的笑着说：“一切随缘吧，郎君现在只能胡乱臆测，想得再多，也是徒然。如果有缘有份，你们俩终是能相遇相

认的。”

吴尊只觉得一阵的安心，“婉君，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

阿扣和亚纶听到里面传出清笑声，一切风波都过去了，推门进去，只看到吴尊执着修的手，两人无比合谐的相对而笑。

阿扣整个黑脸，亚纶很想说什么的，却只能张了张嘴巴，“……”

吴尊的日子安稳下来了，心中也踏实多了。

那仍时时可闻的哭声以及笑声，变得不再是种折磨，反而是一种企盼，可说甘之如饴。

吴尊很熟悉这些声音了，甚至觉得很温馨的感觉，他的笑声哭声都特别的可爱极了呢。

有时候那哭声哭个不休，吴尊会像捧婴儿一般的虚空拍着哄着，不停的走过来再走过去，嘴里不断的哄着说：“乖乖不哭

不哭，我疼你啊，我是尊喔，尊最疼你了好吗？你好乖哈，不哭了。”

这样的傻样子，有时候自己会觉得有点尴尬，但没有任何事情比哄着他让他不哭了更重要的事情了。

有一次甚至在南区分局，吴尊也是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厕所，继续他奶爸的职责。

而Calvin真的是可以跟他互动的。有次听到笑声，吴尊每次都会逗着他玩，兀发出各种

“砰～锵” “咭～骨”的囧声而乐此不疲，那一次也是这样逗着，笑着，Calvin先是发出一连串可爱的笑声，突然夹杂

一句软软的“尊……”

吴尊一时僵住了，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他记得我，他一定记得我！

汪东城也是全身僵住，瞪着那自己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拉着脚ㄚㄚ想要啃脚趾头又啃不到，乐此不疲的玩得很开心的人

。

他刚刚明明笑着喊的，就是一个『尊』字！

汪东城可以爱上那一动都不动只能躺着的亦儒，因为他的身体线条，他的肌肤，他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但是，醒过来后的这个全然陌生的亦儒，他却越来越无法忍受了。当初的喜悦，跟这些日子以来的耐心，一点一滴快被磨

光了。

这怎么会是亦儒呢？这绝不是大东的宝贝亦儒，大东的宝贝是个天才少年，而不是这个醒来了却什么都不能自理的白痴！

“自从他苏醒过来，已经经过两个月这么久了，怎么完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当初急救时，根据电脑断层研判出是蜘蛛网膜出血，做了开颅手术，但却找不到出血点。更诡异的是，海马回和杏仁核

发现部份缺损，有受伤的痕迹，却没有伤口。”

“院长，海马回跟杏仁核的受伤，就是导致他目前这样的情况吗？”

“杏仁核掌管负面情绪，跟恐惧的记忆、经验有关。而海马回受伤有两种情况，一是会影响长期记忆，或是无法学习新的

记忆。第一种情形，就是他会失忆，而且再也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他的记忆要从新开始。第二种情形，就是之前的旧记

忆都在，但就是记不住短期的事。有时候只能记住一天，也就是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比如昨天认识的人跟做过的事，

今天全忘了。严重的只能记住半小时前的事，比如你跟他说过什么，半小时后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那他现在的情形，到底算哪一种呢？”

“他可能连脑皮质也受过伤，合并智力减退，是一种退化症。现在很明显的，退回到婴幼儿的心智。”

“他这情形，可以医治好吗？”

“目前该做的疗程都做完了，只能看生命体自己的进化。有些人甚至会越来越弱智，这些都很难讲，是无法确定的。”

突然『框朗』一声，是那个长腿的大龄宝宝不小心踢到水壶，水洒出来，把他的脚背烫到了，正发出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

声，两只手拳着，用手背拼命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继续哭。

汪东城握紧拳头，颈项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承担心爱的人变成这种废物的心痛呢？

这天晚上，吴尊准备睡觉了，这么晚了，Calvin宝宝应该睡了吧。今天很乖，只听到开心的笑声呢。

吴尊偶而也不是不会感到无力跟心酸的，但总觉得还跟他维持连系着是一件很棒的事，总比他杳然无踪以及寂然无声来得

好太多了吧。

于是带着安心的笑容，刚躺上床上，就听到Calvin拼命的哭泣跟抽气，哭到快缓不过气来了。

吴尊气急败坏的跳下床，两手熟悉的环抱做个虚空抱婴儿的姿势，一边摇一边哄着，从卧室这头走到另一头，地板都快踏

破了，哄到一身大汗，那哭声还是凄惨的停不下来了。

“怎么啦？这样哭会哭坏的。”吴尊快急晕了。想着柔声哄不好，就粗着嗓子威胁他：“再哭，你不乖，尊就不要疼你了

喔。”

那哭声一顿，更变本加厉的号哭起来。

吴尊根本舍不得，又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哄：“没有没有，尊永远都不会凶你的，永远都疼你好吗？你最乖了，我疼你啊

。”

连声哄着，自己一阵心酸，眼眶都红了。宝宝的家人呢？怎没人疼他是吗？

这时突然听到楼下有几个年轻人的嬉笑声：“哪里来的智障，半夜哭得吵死人了！喂，白痴，你是被揍得不够痛快是吗？

”

吴尊只感到全身的血液轰的冲到脑门，怎么冲下楼怎么开门的都不知道。

路灯下，被不怀好意不耐烦的年轻人包围的人，吴尊三两下把他们都踢出去。只见那身高腿长好不容易才绻缩成一团的，

顶着五分头的短发，兀自用拳头擦着眼角的人……

吴尊全身都颤抖起来，这不是一场梦吧？不是虚拟幻境吧？

06.要不要

吴尊像中了魔咒一般，一动都不能动的呆望着他。

那人也许觉得眼前有一颗大树一样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终于四目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