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1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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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却先要撑持不住了。

李知微只瞧得担心不已,柔声细语地道:“喂,你,你再撑持一阵,等他醒来便好了!”

容舒只哼了一声,过得片刻,忽然收手。

杨家父子一起脸色大变。李知微叫道:“你,你做什么?”三人心中均想,难道当真救不得了么?

容舒不答,闭目调息片刻,睁眼道:“他伤势已稳,再过些时候,自会醒来,但我这真气若再输下去,我便要替他为国

捐躯了!”

这一日入夜时分,杨晴照终于睁开眼睛,目光在父兄脸上略略一扫,便定在李知微脸上,没有说话,眼中却有言语千万

李知微道:“你是不是想问朕究竟是有什么法子为你正名?”

杨晴照眼中迫切之色更浓。

李知微却将目光转向杨谥真,慢吞吞地道:“杨将军,朕先问你,你若是朕,边关之事,你会如何看待?”

杨谥真闭口不答。

容舒也是默然。

日前他曾对李知微说道,自己入宫之前已经决意,李知微若是不秉公处理此事,便要一剑杀了他,那时他心里对杨晴照

自是坚信不疑。但那时他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大概,却不知其中许多细节究竟,那日他追到杨家人等询问之时,杨晴夕

因事关弟弟私隐,是以含糊其辞,并未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但除夕那夜他躲在梁上,却将刘琛的折子看得清清楚楚,

才知杨晴照为何会一意寻死。这时他虽仍然不疑,但那是因他对杨家人的人品不疑,若是站在一国之君的立场上,却恐

怕就会宁可信其有了!

李知微道:“边关之事,便没有刘琛的折子,也迟早都会为天下人所知,朕便不治他的罪,天下人又岂能毫无猜疑?”

杨谥真道:“皇上,这事臣和臣这孩儿都知道!”

李知微斜眼看他,道:“那你这个好儿子当日劫持朕,此事你又知否?”

杨谥真涩声道:“臣……也已知道了!”

李知微冷哼道:“那你便该知道,他本迫得朕写了什么为国捐躯,还令陈太傅等七位大臣一起前去宣旨,若是后来他死

了也就罢了,此事原本只有朕身边数人知晓,朕不追究,事情便算了结!”说到这里,一指容舒:“偏偏你又救了他,

还抱着他走了半个京城,沿途未必没人认出他来,至于除夕夜那一闹,见着他的人,那就更加不少了!已经为国捐躯的

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哼,他劫持朕之事,要瞒住天下人,只怕不是易事!”

他转向杨谥真,道:“前有叛国嫌疑,后有劫持朕一事,杨将军,朕倒想问问你,这一团乱麻,你觉得,还有什么法子

可想?”

杨谥真默然。

杨晴夕怒道:“皇上问我父亲作甚?不是皇上自己说有法子的么?”

李知微道:“朕是有法子,不过朕的法子,你们一定不高兴,所以朕觉得,有必要先让你们看清楚如今的处境!”

容舒喝道:“你再罗嗦,我手里的剑便先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李知微吓得连退了几步,恨恨瞪他一眼,大着胆子一指杨晴照道:“朕要他入宫为妃!”

杨晴照蓦地双目圆睁,肩膀挣动,似欲挣扎而起。容舒一把按住他,道:“不可妄动!”回头沈声道:“李知微,你再

胡说八道试试!”

杨谥真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喝道:“你,你这个昏庸小儿!”

李知微道:“胡说八道?”指着杨晴照道:“他这叛国之罪是因什么而起?是因燕云暮而起!燕云暮说他是自己妻子,

但他若是入宫为妃,岂非便说明并无其事?朕虽然是昏君,但昏君也是一国之君!绿帽子想必是不肯戴的罢,残花败柳

想必是不肯要的罢?还有,他若成了朕的妃子,那么劫持之事,朕就可以跟人说不过就是夫妻打闹,反正朕这昏君已经

做了这么些年,给人背后多骂几声糊涂也是无妨!”

容舒气恼已极,喝道:“狡辩!你是皇帝,你说他没有叛国,天下谁敢不信!又何须搞这么多事?”

李知微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朕这昏君都知道,你不知道么?如今是叛国有铁证,翻案的证据却丝毫没

有!朕说他无罪,有用固然是有用的,只怕作用没有那么大!何况,”他冷笑道:“朕实话说,朕对他也并非毫无疑心

,但,但只要他愿意入宫为妃,朕,便为他冒险这一回!”

原来他疑心还是疑心的,甚且颇为疑心,只是确确实实为杨晴照动了心,不舍让他就此死了,但又绝不肯冒险相救却不

得好处,这才提出了此计。为人之君,昏庸好色到这份上,也算令人叹为观止!

容舒气得只是跺脚。他平素最是机智,这时却被李知微几句话堵得反驳不得,心里也知这是实情。他恼得片刻,蓦地里

长臂一展,牢牢扣住了李知微的脖子,喝道:“想别的法子!”

李知微方才已经悄悄退后,但容舒要捉他,他却无论如何逃脱不了,两眼翻白,挣扎着道:“你要弑君么?好啊!你跟

杨家有关系,这可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先有叛国嫌疑,再有劫持之事,如今还要加上弑君!杨将军,你杨家立刻就要

从天下第一的大忠臣变成天下第一的大奸臣!”他虽然是皇帝,可是撒起泼耍起赖来,却绝不含糊。

容舒脸色铁青,手上一点点用力。他素来最讲道理,因为一般人讲道理都讲不过他,但今日却是他讲不过人了,好在他

拳头够硬,那便拳头说话!

李知微死死抓着他的手,拼命想要叫人来救,可是声音却无论如何发不出来。

杨谥真忽然道:“容少侠,请你放了他!”

容舒道:“杨将军,便是天下人仍有猜疑,也总比令郎入宫为妃的好罢?”

杨谥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你放了他罢!”

容舒只得放手。

杨谥真道:“皇上,请你出去片刻,臣要和臣的孩儿商量此事。”

李知微早已连滚带爬地逃到门边,杨谥真不说,他也是要赶紧逃出去的。

等他出去,容舒道:“杨将军有何想法?”

杨谥真默然片刻,道:“容少侠,令尊令堂,和尊师都好么?”

容舒一怔,心想这个时候,他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还是道:“有劳挂怀,家父家母和家师都很是清健!”

杨谥真点头道:“当年他三位都是风采盖世,想必如今也是不减当年。”

容舒应道:“是!”

杨谥真道:“你师父如今还在西林么?”

容舒点头,心中诧异,心想他怎的知道?

杨谥真道:“那么,西林是无论如何不会来攻打我龙华的?”

容舒更是诧异,点头道:“原来杨将军知道我师父和赫连叔叔的交情。”他口中的赫连叔叔,便是西林当朝皇帝赫连弃

杨谥真点头道:“我知道!”过得片刻,道:“我平生所遇之人,论风骨之高,无有过于尊师者。当年萧家兄弟那一句

‘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以我一人救天下人可,以天下人救我一人,不可’,我虽然不是当面听到,后来听

人悄悄言传,心里也是感慨良多,大为震动。”

容舒微微一笑,心下大为欢喜得意。他自觉师父品性之高洁,世人难及,但杨谥真英雄一世,能得他如此称赞,那是无

上荣耀,他起身恭恭敬敬躬身一礼,道:“晚辈代家师谢杨将军夸赞!”

杨谥真点头,忽然又道:“但若论及功过,他这人,却也当真让人难以评说得很!”

他方自极力夸赞,这时却话锋突转。容舒愕然良久,不悦地道:“杨将军这话是何意?”

杨谥真淡淡道:“当年的事,你不知么?”

容舒摇头,心下微微不安。

杨谥真道:“我谅也无人会说于你听!你可知,龙华如今贫弱,昏君只占一半的错,另一半,却在尊师!”

容舒勃然色变,大声道:“杨将军,我甚是敬你为人,但你若再这等肆意辱及家师,我决不与你干休!”

杨谥真神色不动,道:“龙华贫弱,缘起于二十多年前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四国混战,你道那战乱是因何而起?”

容舒摇头。

杨谥真道:“便是因尊师而起!”

第二十章

容舒怒道:“我不信!”

杨谥真并不和他争辩,顾自缓缓说道:“先皇李长空,平生只爱一人,也只恨一人,他爱的人是尊师萧离,他恨的人,

还是尊师萧离。”

“当年也是二子争位,虽然最后先皇得胜,但先皇的母后却惨死其中,偏偏此事又和尊师大有关联。先皇聪明决断,本

该成为一代旷世明君,偏偏在情这一字上无论如何看不透,他对尊师,放不能,杀不能,爱恨交加,竟然暗中废他武功

,又对他……苦苦折磨,直到后来尊师终于逃走,但尊师珍若性命的弟弟萧湘,却为了相救兄长而死在皇宫。先皇这事

当真做得……唉!”

“那时先皇已然深自后悔,愿将性命托付,但尊师积恨之深,岂是杀他便能消得?不过数月,他便到了西林,一幅边防

图,将我龙华一切边防事务和盘托出。赫连弃一早便倾心于他,曾为他冒死闯入龙华皇宫,险些连命都丢了!这时自然

更不会犹豫,于是为尊师起兵五十万,凭借边防图之利,一个月内,攻入我龙华数百里之地!”

“后来先皇出征,终于死在尊师面前,其中细节,我不清楚,不过先皇驾崩之后不久,西林总算肯撤兵,但那时古兰和

丹奴都已乘机各自出兵,其后,五年混战,龙华满目疮痍!”

他双目直视容舒,道:“我道龙华如今贫弱,昏君只占一半的错,另一半,在尊师,这句话,对是不对?便是那昏庸小

儿,”他哼了一声,道:“若非当年战事吃紧,我不得不赶赴边关,狄野那贼子又哪有机会暗害皇长子,将这昏庸小儿

捧上宝座?”

容舒怒道:“怎么会在家师?你也说是那个臭李长空先对他不起!”

杨谥真道:“是先皇对他不起,但先皇对不起的,是他一人!他不该为一己之怒,赔上整个龙华!最初先皇尚未被立为

太子,率大军和西林争战之时,他曾暗中率江湖人相助,先皇才能两年之内攻克西林,他立有大功,但两相比较,却是

功不抵过!”

容舒默然不答,心里为师父不平,但杨谥真所言,他也反驳不了。

杨谥真却又道:“但如今,他能令西林不犯我龙华,这是莫大的功劳,再加上这一条,那么功过也就可以相抵了。”

当年之事,今日始知,容舒思付良久,唯余长叹。

杨谥真目光转向杨晴照,目中满是痛惜之意,道:“小照,为父方才之言,说的是当年往事,为的,是今日之事。”

杨晴照怔怔不能言语。

容舒吃惊道:“杨将军,难道你的意思,是依昏君所言不成?”

杨谥真缓缓点头。

杨晴夕落泪道:“父亲,事情是因孩儿而起,不如就让孩儿……”

杨谥真摇头道:“迟了!”

杨晴夕磕下头去,泣声道:“是孩儿连累了弟弟!”

杨谥真满面无奈,道:“夕儿,你不必如此,为父平日是多顾着你弟弟了些,但为父爱你之心,绝无二致!当年得你之

时,为父和你母何尝不是一般地欢喜万分?只是,只是你这模样,你这模样……唉!”他重重叹了一声,道:“为父屡

次想要动手,破了你的相,你母却无论如何不忍,甚至以死相胁,为父……无奈啊!”

他的夫人王氏本是臣下献给先皇李长空的,容貌和萧离十分相像,后来李长空将人赐了给他。其时正值战乱,杨谥真戎

马倥偬,两人成婚三载方才得子,却再也想不到这个儿子竟会生得和萧离一模一样!夫妇两人思及当年之事,如何能不

心惊?

后来夫妇两人让长子弃武习文,不令他轻易为外人得见,便是为此。但杨晴照十四岁时轻易夺得武状元,连素为杨家对

头的狄野亦叹为奇才,李知微好奇之下,微服私访杨府,却终于撞见了当时十六岁的杨晴夕,自此,风波不断。

杨晴夕低声道:“孩儿若早知父亲之意,早便自己动手了!这几年孩儿何曾没有此意,只是想着身体发肤,受诸父母,

不敢轻易损毁,这才迟疑至今。”

杨谥真又叹了一声,指着杨晴照道:“两年之后,我得此子,欣喜若狂,欣喜若狂!”他连说了两个欣喜若狂,显见得

当时狂喜之状。

“他自幼,无人不夸为奇才,更有大志!杨家累世,积得些须薄名,杨某平生,也算有些功绩,人皆道足可自傲,却不

知杨某此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此子!”

杨晴照缓缓道:“我自幼立志,不能令我龙华万世永昌,至少,要护我龙华一世安宁。我十四岁应试,夺武状元,直如

探囊取物。恰逢古兰再度起兵,我本待请命抗敌,虽然龙华势弱,但教有我杨晴照在,古兰也罢,丹奴也罢,西林也罢

,都绝不叫敌国有一兵一卒,跨过我龙华边界半步!”

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空负,大志!

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杨谥真道:“如今也未必不可以!”

杨晴照睁开眼睛,怔怔看着父亲。

容舒和杨晴夕也是惊讶莫名。

杨谥真道:“小照,当日你说道龙华国亡无日,为何?”

杨晴照道:“只因龙华如今模样,若是古兰丹奴天鹰煲一起来攻,便绝无人能救!”

杨谥真追问道:“当真无人能救?”

杨晴照默然片刻,低声道:“孩儿或能救得,除孩儿之外,龙华便再无人了!但孩儿,孩儿……”

杨谥真道:“但你涉嫌叛国,这一生一世,要再领兵抗敌,那是再也不能,是不是?”

杨晴照黯然点头。

杨谥真缓缓道:“小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晴照似有所悟,道:“父亲的意思,是……”

杨谥真道:“昏君有昏君的好处!小照,你懂为父的意思。”

就算是昏君,皇帝就是皇帝!涉嫌叛国又怎样?只要皇帝愿意给他兵权,他就可以有兵权!

事到如今,也除非是皇帝愿意给他兵权,他才能有兵权。

杨晴照道:“但,但孩儿……”他虽然为救父兄,曾肆意勾引李知微,但那毕竟还是私下为之,如今,却要他公然入宫

为妃,不但他自己,岂非杨家满门都要为天下人所笑?

杨谥真虎目中泪光闪闪,道:“小照,方才为父说道,萧离风骨之高,世所难及,但他一生功过,却至多就是个功过相

抵!你今日入宫,虽然必定要背负些许骂名,但日后若能救得龙华,你若能救得龙华……”

杨晴照神色惨然,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许久,缓缓闭上双目,道:“孩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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