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长东 上——墨夏
墨夏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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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李大人前些时日阻止皇兄发兵一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过问,没想到大人倒先找上门来!”

李诚谦语为之塞,神色老大不自在。

褚贻潇紧紧盯着他,冷笑了一声:“朔方城中的士兵及一应配备远远不足上报朝廷的数量,这差额可不小呢。还请李大

人卖我一个面子,趁着现如今西域局势稳定,将这数额补齐了吧!”

李诚谦从侧门离开静懿王府,褚贻潇亲自送到了门口,李诚谦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叮嘱,只是坐上马车

便离去。

008.风花雪月

褚贻潇一直在门口的石阶站立了很久,沈祁也陪他站着。王府侧门处是通向郊外的白石路,路旁开满了灿若明霞的桃花

,暮色四合,微凉的晚风拂面而略有清新之意。沈祁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又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一股血腥味。褚

贻潇也觉察出异常,两人同时看向左面的玄武街。

玄武街上有一人一马,正缓缓地向着王府方向走来。骑士一袭青衫已破败不堪,上面浸染着大团大团绯红的血迹。那人

下了马,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但走了几步便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

褚贻潇立即跨出侧门,向着那人飞奔过去。沈祁怕有什么意外,带着两个亲兵也跟了上来。

“小纪?!你怎么会在这儿?谁伤了你?”褚贻潇一把将那人扶起,撕下衣袍下摆想要帮他包扎,但那人已经失血过多

而面如林纸,命在旦夕。

“王……王爷……不必费心……我……我不成了……”他喘了口气又接着道,“请您……务必在三月初七……赶……赶

到金陵……救……救我家姑娘……别让莲华门夺走……水玲珑……这里……有一封姑娘的亲笔……”他伸手想去胸前摸

那封信,他手刚放到胸前,头一偏,就此一动不动了。

褚贻潇从他胸前掏出一封信,薄薄的信纸已经被血浸透,上面的字迹因为有了血红的衬托而显得加倍触目惊心。褚贻潇

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将信纸折好放入袖中。

“沈祁,厚葬小纪,然后,替我备好马具行李,今夜随我出城!”

“王爷!可是陛下他……”

褚贻潇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沈祁深知自家王爷的性子,只得在心底大大叹口气,躬身退下。

两个时辰后,两乘轻骑从静懿王府角门驶出,过城南朱雀门出了京城。

夜,月华如练,驿道残缺不全的青石板被镀上一层银霜,路边的驿站孤零零地伫立在荒原中。已是深夜了,在这寂静冷

清的春夜,这里似乎没有一丝生气。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烂银打造的蹄铁叩在青石上,如美妙的乐音,驿站的房檐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几道黑

影。马上的青年勒住缰绳,骏马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停下了脚步,不安地刨着地面。青年的右手按在腰间长剑上,抬

头看了一眼屋檐——那里一字排开站着四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青年笑着向他们拱了拱手:“四位可是莲华门下风、花、雪、月?”

黑衣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人还了一礼:“正是,在下莲风。阁下该知道我们的来意吧?只要交出那件东西,我们便绝不阻

拦你,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青年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怪了,我上哪儿去需不着别人插手。”长笑声中,剑锋早已出鞘,兜头向着从屋顶跃下的

四人扬去。那剑光极清拔极凌厉,锋刃三尺开外也可感受到那强势的劲气。

莲风低叱一声,四人向四周散开,将青年团团围在中央。风花雪月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另一

对男女的年龄则要小得多,大约只二十出头,他们的衣襟下摆都绣着一朵暗蓝色的水莲花。青年仍然骑在马上,警惕地

瞪着他们,莲雪突然发难,左手一扬,一片银光在青年面前乍然爆开。莲雪擅使暗器,这一出手正是莲华门的独门暗器

水华叶,水华叶薄如蝉翼,其中喂有麻药,虽不致命但中者立时便会昏迷倒地。

青年缩身一个倒挂金钩,足尖靠挂在马鞍上避过水华叶,唰唰唰三剑直逼离他最近的莲风,剑尖颤动光影错落,竟是一

剑多穴的上乘剑术。莲风的下盘尽数被剑光所笼罩,莲雪当机立断,一记手刀劈向青年倒挂的脚踝。青年足尖变勾为横

踢,正中莲雪肋下,他这一招拿捏得恰到好处,便似是莲雪自己撞上他足尖一般。肋下是气门,青年虽然脚下留情未出

全力,但莲雪却也半天缓不过这口气。

青年单手在地面轻击一掌,身子倒纵而起。莲风退开三步:“慢着!你不是静懿王!你是谁?!静懿王人在何处?”

那青年尚未回话,便听得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全身乌黑的银蹄马从驿路那一端飞快地掠过来,莲风一侧身,马上那

骑士甩出一根极细长的软鞭,勾住青年的手臂,软鞭一扬,青年已经被扯到了马上,那骑士反手一拍马鞍一侧暗设的机

括,几只响箭带着劲风射向风花雪月,四人急忙闪避。待得这响箭到了近前四人才看清,这数支箭都已去了箭头,即使

不慎中箭也无大碍,看来他们只求脱身倒无伤人之意。风花雪月面上虽觉有些挂不住,但心中实是对此举颇有好感。被

这响箭一阻,马上那两人已去的远了,再要追赶却哪里来得及。

“我是静懿王的侍卫长沈祁,各位可别认错人啦!”风中远远传来一阵笑声。

009.微蓉坊

金陵,微容坊。

微容坊是朝廷官办教坊,自本朝建立以来已历百年,乃是江浙烟花一脉之首。微容坊内分春、夏、秋、冬四阁,不仅娼

妓伶官甚众,其中酒楼客栈茶馆赌坊更是一应俱全,俨然一座城镇。

微容坊内最出色的伶人无疑也是江南花魁,新近坊内的头牌却有两位,一位是春阁颦眉堂的顾惜柳姑娘,另一位是夏阁

化雨楼的宁若然公子。其时天下以男风为尊贵之事,故此男子得以担当教坊头牌也不足为奇。

当下教坊内有一桩大事,前些日子顾惜柳宣告天下,她决意弃艺从良,并已为自己赎身落了教籍。她将于三月初七在坊

内宴请恩客,而且意欲在众多恩客中为自己选觅一位如意郎君。此消息一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顾惜柳素以才色双绝

著称,一手箜篌更是天下无双,她的入幕之宾皆是名流贵胄,等闲人哪怕一掷千金也不得见面,曾有一杭州富商为博她

一笑而丢下三颗猫儿眼,哪知她仅仅看了一眼,便掩鼻道:“铜臭之物,俗不可耐!”随即拂袖将价值连城的宝石拂入

湖中。顾惜柳一向清高孤傲,而今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地为自己选择良人,确实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三月初七一大早,有恩客递了名帖要见顾惜柳姑娘,却不料颦眉堂龟奴一概不理会名帖,告知只要给足纹银二十两便可

入内,以至一些大有身份的恩客窝火发怒,而三教九流的人却乐得花大价钱一睹佳人风采。

褚贻潇与沈祁也随众人进入了颦眉堂,大宴宾客的地点选在堂后的镜湖,湖中陈设着近二十艘兰舟,舱中各有一个丝竹

班子奏乐娱宾。褚贻潇的位置被安排在稍靠左的第三艘船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湖岸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楼顶纤手

交叠端坐着的素衣女子看来正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江南第一美人顾惜柳。只是她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垂下的面纱遮住

了容貌,加之宾客坐席与她颇有距离,因此没人能看清她的脸。已经开春的天气并不很冷,然而她却穿上了一件白狐大

氅,宽大的袖口只露出十个指尖。饶是如此,褚贻潇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特别的轻灵出尘,他甚至觉得她是故意坐在远

离宾客的高处,冷冷地望着尘世间的喧嚣,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己。

恰恰正在他出神之际,顾惜柳转过头来望了一眼他这一方的席位,那璨若星辰的眸子看得褚贻潇一惊。

他清楚,她是在看他!

沉吟片刻,褚贻潇低唤一声:“沈祁!”

“是,主子。”

“顾惜柳为何会换上白狐大氅?是病了么?”

“属下打听过,据说是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怕受凉,而且似乎还病得不轻,咽喉肿痛连说话也费力,因此上大小事宜

都交由侍女应对。”

褚贻潇以指甲轻轻扣击着紫檀木茶几,眉心微蹙。

就在沈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问道:“沈祁,你看到咱们右侧第四艘船上那个人没有?”

那艘船上坐着好些人,但是沈祁却一眼就看到了褚贻潇所指的那个人。那人年约三十上下,着一身黑衣,身上没有任何

饰物,甚至连束发丝带也是黑色,他的打扮在众宾客中普通得如过江之鲫,但他身上散发着的戾气却让人无法忽视。那

人握着酒杯却没有喝,两眼望着对岸却又不象是在看顾惜柳,蓦然,他的嘴角一扬,笑了一下,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

笑意,这愈发令他的笑容显得诡魅万分。

沈祁一激灵,回头看看褚贻潇,褚贻潇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主子!那个人……很危险。”

“你也感觉到了!”褚贻潇眉心拧得更深,“这个人……不知为何令我不安!”

010.选亲

画舫中逐渐坐满了宾客,顾惜柳打了个手势,岸边的仪仗队击了一通鼓,众人都停止了说话,关切地看向顾惜柳。

“各位老爷公子,今日是我家顾惜柳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各位能拨冗前来观礼,我家姑娘感激不尽!只是我家姑娘前

些时日偶染风寒,尚未好利索不能发声,故此由我代姑娘传话。”阁楼上,一直站在顾惜柳身边的丫鬟开口,声音清脆

如珠落玉盘,尽管隔着镜湖,她的声音却清晰若在身侧,褚贻潇一听即知道她内力不浅,看来这丫鬟也是大有来头之人

宾客闻言议论纷纷,有一穿着淡紫色熟罗袍子的人忍不住问道:“慢着,今日我等赴宴是看在顾姑娘的林面,顾姑娘宣

告天下她要在今日的宾客中择人相随,但为何这位姑娘却道顾姑娘已经选妥良人预备成婚?”众宾客中有人认得说话这

人,小声告知旁人此人是苏州名门慕容世家的大少爷慕容白。

慕容白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顿时有人聒噪起来。

“就是!我们今日来还盼着顾姑娘能慧眼识才,从宾客中挑选出一位如意郎君,不仅遂了顾姑娘的心思也好讨杯喜酒。

“顾姑娘莫非是先斩后奏今日请大家来其实是另有所图?”

“兀那丫鬟,说些什么鬼话,扫老子兴头!老子今日就是要抱得美人归!”

那丫鬟朗声道:“各位勿须发火,我家姑娘选中的夫婿的确就在今日众位宾客之中,她已决意终生伴随此人,望其余落

选的宾客海涵!”她俯身对始终未开口的顾惜柳说了句什么,只见顾惜柳点了点头,便有一队红衣侍者从阁楼上走下来

,撑开岸边的一只木舟,径直向宾客乘坐的大船划过来。片刻之后,木舟划到左侧第三艘船上,站在最前沿的红衣侍者

手捧一只锦盒跳上船,走到褚贻潇面前跪下。

“请公子随我等上船!”

一片哗然声中,褚贻潇浅浅一笑:“原来顾姑娘选中了我?”

“是,请上船。”

褚贻潇望了一眼对岸的阁楼——顾惜柳与那丫鬟的身影都不见了,他的眼底浮上了一些锐利的冷光。他一把掀开锦盒的

盖子,然而,盒中空无一物,他只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

他一起身,沈祁立即跟上,不料那侍者伸手一拦,冷冷地道:“除了公子,其余人等不得上船,容公子见谅!”

褚贻潇回视一眼沈祁,两人电光火石般交换了一个眼神,沈祁退开了一步。

褚贻潇登上木舟,在众人注目之下,划开两道涟漪向对岸驶去。一众宾客心有不甘,一些自重身份的人或是吩咐手下打

探顾惜柳和那年轻公子的情况,或是拂袖离去,剩下的市井之徒则丑态各出,砸东西打人破口大骂更不在话下。沈祁叹

口气,正准备走开,冷不防被先前那黑衣人盯了一眼,背脊一寒。

褚贻潇上岸之后,红衣侍者便分为三组,两人走在他之前引路,两人在他身后跟随,另两人皆在他的身侧,这阵势便似

要将他合围一般。褚贻潇细细打量那群侍者,六人皆步伐沉稳行走迅速,显见也是功夫不低,心下暗自留神。

他被这六人簇拥着登上了顾惜柳之前端坐的那绣楼,顾惜柳却已经不在原位,一名侍者为他打起珠帘示意他进入内室。

褚贻潇在门槛处停留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几名侍者,那几人躬身向他行礼,之后便依次走下了绣楼。

室内铺着厚重的地毯,四角里陈设着仙鹤铜鼎,几缕淡淡的香气自仙鹤嘴中透出,褚贻潇一闻即知鼎内燃着上好的沉香

,只是厅内没有安放座椅几榻等物。他望了一眼坐在水晶帘之后的顾惜柳,唇边泛上一丝玩味的笑。

011.莲华之主

“公子,请坐。”顾惜柳身后站立的那丫鬟出声道,“请听我家姑娘抚琴一曲。”

褚贻潇见四周并未设座椅,于是盘膝在地毯上坐下。那丫鬟似乎本打算难为他,却未料到他毫不推辞地席地而坐,倒怔

了一下。

“洗耳恭听,请。”褚贻潇向顾惜柳笑了笑,“听闻顾姑娘近日偶染风寒,不知可有痊愈?”

顾惜柳轻轻颔首,随即手拂上琴弦,曲子自她指尖缓慢地流淌出来,她弹的是一曲《鹿鸣》,乐音沉郁颇有古韵。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褚贻潇逐渐觉得四肢变得沉重起来,呼吸急促,连屋子里点着的沉香的味道也渐渐变得有些令人窒

息。

那丫鬟一直看着他的反应,见此情景忽然甜甜一笑,道:“公子可是为姑娘的琴声所倾倒?”

褚贻潇挣扎了几下,摇摇晃晃地站直,笑道:“你家主子的琴声果然高逸清远,非同寻常,我……”话未说完,他脚下

一软重又坐倒。

顾惜柳停了抚琴,与那丫鬟从帘后步出。褚贻潇勉强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此时仍是戴着覆面纱巾,忍不住一笑:“我

与惜柳相识数年,今日才知原来惜柳身材如此高挑。”

“顾惜柳”摘下纱巾笑道:“静懿王爷临危不惧,久仰久仰。”音调低沉,却是男子的嗓音!这“顾惜柳”竟然是一名

男子装扮,难怪他方才要用如此厚重的衣物遮去身形又不肯开口说话了。

眼前这男子眉目疏朗,言笑晏晏间自然显出一段与众不同的爽朗气质,令人一见颇心生好感。

“王爷近日解了西域百姓之围,驰骋沙场英姿天纵,这样的英雄在下是很佩服的,只要王爷能将‘水玲珑’转呈在下,

我保证绝不伤王爷一根毫毛。”那男子语音亲切,温文有礼,言下对褚贻潇甚是客气。

褚贻潇浑身无力,索性斜躺着说话。“说得倒好听,若是真有诚意,相烦阁下先解了我身上的毒。”

那男子亦蹲在他的身边,道:“王爷心思机巧缜密,手下高手如云,在下可不敢轻易答允王爷的要求。这毒不过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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