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

只是这里没有声音，有的话，也只有那回旋潜在的暗流声音。

在水底与在河面上的水流声是绝对不同的，没有真的置身于水下，是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五柳清风他们两个也不是正经来练级的，做任务顺便看风景，这就方便了我们了。四个人优哉游哉的缓缓前行，时而有

小鱼游到手边，颜色瑰丽至极。

小朋和清风倒是谈的越来越热闹，我听着都在互换手机号码了。

他们两个性情倒是很合得来，小朋没有什么机心，而清风这人比较率性，看起来两个人说的很是投机。

五柳他们说的那个可以让我和小朋打怪的地方，是一丛水草的后面，两块岩石的旁边。

小朋看了看地形，有些明白：「这里是不是……可以卡怪？」

卡怪，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把怪卡住。

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地形，古墓那里就是，有一个废弃的城隍庙，两截乱墙几块乱石，只能容一人进出，经常有人把体

形较大的僵尸怪引到这里来，人进入那破庙里，怪物却进不去，练暗器的人就可以在里面用各种细小的暗器招呼那只僵

尸了。

一般来说，四个人组一个小队，引一只僵尸过来，可以拿它练一下午，暗器怎么着也能练上好几级去。

练暗器的人大多数都用最便宜的暗器来练，比如袖里剑呀，梅花镖呀，飞蝗石啊之类。这三样里又数飞蝗石更便宜，一

文钱可以买十来颗。袖里剑是两文一把，梅花镖是五文钱三把。

本来嘛，小石头当然便宜了，有的玩家甚至可以自制，这样一来成本就更低了。

如果真的要和人PK对打，就会用上正儿八经的、价钱更贵的无影神针或是铜钱镖。

前面几样攻击力低、价钱便宜，当然用来练习，后面两样攻击力高又贵，用来练习当然是不划算的。

但是也经常有马大哈玩家，粗心大意，和人PK之后忘了置换暗器。

PK的时候用的是铜钱镖，明明PK结束后就该换成飞蝗石的，结果一赢了PK高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去练习的时候，直

接把铜钱镖一把把扔出去，一直扔到系统提醒，你已经身无分文了之后才很囧的发现，自己扔的根本不是暗器而是钱。

——没错，铜钱镖这东西就是扔钱，等级低一把出去是五十文，等级高一把出去就是五百文。

要是练成了乾坤一掷，一把就是五千八千的，不把人扔破产了才怪呢。

这两块石头后面也会有鱼游过来，不过鱼群无法一下子进入，只能从石缝中一次进来那么几只，打起来根本不费力，连

小朋也能独力应付。

我们两个起先是挺乐呵，打了一阵子鱼群之后，小朋甚至还升了一级。

但是……我们明明是来看风景的啊，怎么让五柳他们一忽悠，就变成了在这里练级了？

我这么一说，小朋也笑了：「练级也是应该的。游戏里的世界和外面也一样，没本事就要被人欺负。」

不过我们这么说了以后，小朋说要回家，于是两个人都下了线。他把头盔包的严严实实装到包里，外面的天黑下来，雨

已经转小，我送他到大门口上了计程车。

「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好，」他挥挥手：「你快回去吧。」

我没有拿伞下来，细雨落在身上的感觉显得绵软而轻盈，让人有一种浅浅的、清凉的感觉。

我简单弄了一点晚餐填自己的肚子。再上线的时候，我还在那两块石头和水草围起来的那小小缝隙里，抬起头可以看到

上方的水波，碧绿透澈，微微的细碎的光从上方透下来，温和柔丽。

隔着水波看到的阳光一点都不刺眼，正相反，在水波动荡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七彩的，被映散折射的光。

真美。

我抱着膝坐在那狭窄的缝隙里，看着水波变幻动荡，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那水波是什么样的波纹和颜色。也许它会像一

块晶莹的水晶，也许会像许多破碎的翡翠。

我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一动也没有动。

这时候我突然想，要是和千羽在这里一起看这一切，心情可能会和现在又不同吧？

我离开了那里，回摘星堂。从那天以后，深水潭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

有时候会练会儿级，有时候去采一些蚌壳之类的锻造材料，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那里看风景。

深水中偶然可以看到有人游荡过的身影，无声而轻盈。人们在这里就像一条又一条的鱼儿，无声的游来游去。四周空洞

而寂静，但是却并不孤单。

我喜欢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心里很安静。

下雨那天小朋从我这里回去后伤了风，有些发低烧。他连游戏也不能上了，被困在家里，两个监护人轮流看护他，他只

能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有时候我觉得有点奇怪，小朋和我不一样，他的人缘是很好。但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会露出一点淡淡的怅然和

忧伤。我不是不好奇，但是我并没有去刨根问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也有。

只是……我想我的秘密，是最隐秘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记得那些。许多事情在我的记忆之海中迷失了方向，我找不到

它们。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简讯，我一条一条的看下去。

小朋发来诉苦的，他还把他的营养粥拍了下来，把图片发给了我。说他现在不能出门，甚至他老姐不肯让他下床，就让

他那么躺在那里，他快无聊死了，只能听听有声故事，连看书他姐都不乐意，说伤眼。

虽是抱怨，却也是幸福的抱怨。有人如此的关心他照顾着他……我想起我上次生病的时候，躺在床上，却是连想喝水都

没有力气起来。

虽然小朋常说他和我一样宅，但是他和我怎么一样呢？他还有姐姐和秦浩，我却只有自己。

但是以后也许不同了，钟千羽……我忽然就想起了他。

他在的时候，他在这房子里走动，他说话，我们在床上和浴室里亲热……

我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但是，我和千羽，跟秦浩和小朋的情况，并不一样。

小朋和秦浩认识很多年了，他们作了好久的同学，彼此那么了解对方，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一样。

但我和千羽呢？

也许我们也有过那样的相知和了解，但是都不记得。我有些茫然的坐在那里，阳光缓缓的从桌上移到地下，照的那一片

木地板上有着一层闪亮的光。

我再手机上还有一条是律超发给我的简讯，问我周末有没有空，有空就一起吃饭。

这是从那次见面后，他第一次找我。

现在想起律超，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天他说的话也算坦率，可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话没说。

我再向下看，剩下的几条简讯都是千羽发来的了。先是说他已经到家了，让我不要担心。然后他问我在做什么，是不是

总泡在游戏里，因为他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又诉苦，说他现在手头事情多，连上游戏的空暇都没有。

门铃响了好几声，我过去应门。

是潇洒。

他向我露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小剑！」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没上班去？」

「我前几天太忙了，正好手头的事都结了，索性把积的假都休了。这几天我都没有时间上游戏，只听说游戏更新了，可

是更新成了什么样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我笑笑：「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怎么还要跑到我这里来问呢？」

「哦，其实……我、我想来串个门。」

我把他让进屋，拿了双拖鞋给他。潇洒换鞋的时候还犹豫一下，问我：「这是不是那个鬼见愁穿过的啊？」

我说：「不是的——他穿过你就不穿了？」

潇洒悻悻的说：「才不会，凭什么便宜他啊。对了，他走了吧？」

「嗯，快一星期了。」我说：「你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牛奶和水，啤酒喝完了。」

「喝水就行了。」

我倒了杯水给他，潇洒已经很自动自发的跑到我的电脑跟前去看论坛去了，我过去的时候，萤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图片。

圆月下，城墙上，五柳和清风拥吻那张图片。

Chapter4

我看看潇洒，他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但是眉头微微皱起来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介意……毕竟同性相爱现在还不是一件那样可以坦然说出来的事情。

但是我和千羽的事情潇洒是知道的。那么些天，他一定看的很清楚了。

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潇洒没出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阳光，但是不笑的时候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眼神锐利，浏览页面很快，一副认真

的样子，可以想的出他工作的时候一定也很投入。

他的侧面不难看，很有男子气概，鼻梁高高的很挺拔帅气，下巴显得很坚毅。头发很硬，又浓又密的矗着，像只刺猬一

样。

「咦，这个五柳和清风……真想不到嘿，这么明目张胆……」

「你歧视他们吗？」

「这不关我的事，他们爱喜欢什么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潇洒的手忽然顿了一下，飞快的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说我，你不用这么紧张。」

「就是就是！」潇洒嘴上这么说，但表情不是那么回事，犹犹豫豫的说：「可是鬼见愁这个人……不见得靠得住，你和

他认识的时间这么短，那个，应该多多了解知己知彼之后再，嗯……那样比较稳妥。」

他越急越不知道怎么说，鼻尖上都冒汗了。

「不用急，我知道你没恶意。」我说：「我和千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以前就认识过。」

「认识过？」

「嗯，那是以前的事了。」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我相信我们的确认识。

不光因为他的态度和律超说的话，还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没有陌生的感觉。

潇洒把话岔开：「我听说现在游戏里有宠物，还可以当坐骑是吗？」

「是的，不过不是所有宠物都能骑啊，需要有一定的负重值。」我笑着说：「如果有人收鸟儿作宠物，然后随便什么鸟

都能骑，那可不就乱套了吗？

「现在能骑的东西好像是马、牛、驴子之类的比较传统的东西，这些可以城外自行捕捉，也可以在城里的车马店去租买

。似乎还有人捉到了老虎，既可以帮助战斗，也可以当坐骑……」

潇洒眼一亮：「老虎也能骑？啊啊啊！那可多威风啊！」

我摇头：「你以为老虎那么容易捉到吗？在白沙山后麓多少人转悠来转悠去的碰运气，可是这些天来捉到了老虎的只有

一个人，机率很低的。」

「诶，那说明能捉住嘛！既然别人能那我肯定也能，我又不比别人缺胳膊少腿儿！」潇洒意气风发的说：「等着看，我

一定会骑上老虎的。」

这个人真是朝气蓬勃啊，站在他旁边都感觉着被他的激情传染了。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潇洒摆完Pose，又露出那种我熟悉的，又赖皮又缠人的劲头：「小剑啊，可是我等级还不高，离不开你的帮助啊。你一

定要帮我……对了，你有没有捉到宠物？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没有直接告诉他：「等回来上了游戏我再给你看。」

「好好，我这就上楼去，你也上游戏吧？咱们上了线再说。」

潇洒急不可待的跑了，我关上门，感觉有他在，屋子里的气氛都不一样。即使他现在出去了，屋里似乎还回荡着他爽朗

的声音。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很好，时时把朝气和活力给你带来，把寂寞给驱散。

他的人缘一定很好，有的时候他晚归，会带打包的食物给我，告诉我今天和同事去了什么地方吃饭唱歌，那里的卤味不

错，所以特地多包一份拿来给我尝尝。我也会用冰啤酒招待他，两个人一起啃完卤味他再告辞。

还有小朋，小朋也是极好的朋友。

他是那种一旦认定了，就会把整个心都托给你的朋友。不过因为那次意外的关系，他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小朋友，需要用

心呵护。

我登上游戏，在城里的酒楼附近，想到潇洒的笑脸，顺路在街边买了肉包子，他喜欢这个。还没有走到摘星堂的门口，

有条飞信进来。

我以为是潇洒，可是打开后却发现是千羽发来的。

「在哪里呢？」

口气很熟，我有些意外，有点恍惚，一瞬间觉得好像他就站在我面前一样，眉眼含情，柔声问我在什么地方。

这个人有的时候显得很复杂，难以捉摸，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很纯粹。

「正要回店里，你呢？」

「我马上过来。」

潇洒的飞信也进来了：「小剑小剑，你在哪里呢？」

「来店里找我吧。」

我从侧门进了店铺的后堂，把手里的包子放下，透过隔窗可以看到外面店堂里的情形，有人在那里正看着店里的东西。

不过那个橱柜放的并不是我的刀剑之类，而是千羽的药材。

千羽和我不一样，他是纯粹的奸商，普通的丹药丸药的消耗品他都是收购零散丹药师们做的然后摆出来统一卖，都形成

规模了。

相比之下，那些丹药师做了就统一转手给他，虽然钱可能比自己摆摊卖少一些，但是摆摊是费时的事情，有这个时间他

们可以做多的事情。

千羽自己不做这些普通的药，他都是统一收了来然后摆出来卖，他自己做的药当然更好，价钱也要的贵，比如天香玉露

那样的。

我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低下头看营业额统计。

这些天的销量非常不错，大概是因为开放了新地图，大家的游戏兴趣一下子又提高了一大截，当然，出去冒险的话，武

器当然要换把更称手的，药也得备足。现在我看到的这个销售额里面，一大半是千羽的药材收入。

真有意思，小朋怎么形容来着？他说我和千羽的店并在一起，这是军火商和黑心药商的强强联合，一定会赚大钱的。

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他说的没错。

我一个包子还没有吃完，后面的门响了。能从后院进来的除了我和千羽，就只有潇洒一个了。不知道是他们两个里的哪

一个。

门与内室隔着屏风，我问：「是谁？」

「小剑。」

那声音柔和清朗，我站了起来，千羽绕过屏风，站在那里朝我微微一笑。

他俊雅一如往昔，目光特别有神采，专注的看着你的时候，会令你心跳失速。

千羽身形如玉树临风，那身浅蓝的纱质长袍上有星星点点的碎光，但是我却觉得……他身上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东西，

现在我意识到了，但是却还是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含义。

明明分别没有多久，可是感觉像是……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

心里猛然一酸，我低声喊：「千羽。」

千羽走过来，不见得步伐很大，但是速度极快，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千羽紧紧抱住了。

「千羽……」

他把我抱的那样紧，以至于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我想你了。」他在我的耳边说，声音很低，就像柔软的丝，在耳边轻轻刷动，细细的痒，微微的热。

「喂，别这样。」我低声说，但是也并不坚决。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会有人来的……」

「没人会来的。」他的唇贴上来。虽然在游戏里只能做这么多，但是我也觉得整条脊背都发麻发软，整个人像是雪人见

了太阳，有种要被融化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