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这么顺利地通过。

猛然间，灌木丛的阴影里又露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白色绒团，两颗绿色的小眼睛直盯着他们看。

看见它，伊莱恩与法尔斯才松了口气。原来又是这些小东西，也许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小东西，遍布整座树海吧。

可是即使眼前这个小绒团已经跑了出来，它身后的灌木丛却还是发出沙沙的声响。

忍受不了这种诡异又令人烦躁的声音，伊莱恩抽出长剑，用剑尖轻轻挑开一直颤动的灌木丛，只见——

仿佛是洪水决堤一般，一大片雪白色的毛绒物体，从那个被剑刃挑开的缺口大量涌出来！

第四章

法尔斯惊讶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不断涌出来的东西，就是那种白色小绒团。

它们有的抱成一堆，有的蹦来蹦去，极度活跃。

「快看！你的剑！」他忽然推了下伊莱恩。

伊莱恩慢半拍的往自己的剑看去，才发现因为剑尖抵着枝叶的缘故，那些白色小绒团有一两个竟然爬到了上头去。

他轻轻晃了晃，想拨开它们，可奇怪的是那些小绒团却不动如山，于是他只能把剑往回抽，想更用力的将它们甩掉。

只是靠近看才发现，原来那些小绒团并不是落在剑上而已，而是整个黏在上面，正确来说，应该是咬在剑上。

因为它全身布满白色绒毛，以至于无法在第一时间看见它是否有嘴，但现在伊莱恩看得可仔细了。很糟糕，小绒团不但

有嘴，还是一张很大的嘴，张开来几乎等于它自己的大小，牙齿很锋利。

幸好他的剑受过光明教会的祭司祝福，不但锋利，而且受损后的恢复速度极快。

看到这种小东西居然有肉食动物的特征，伊莱恩立刻从腰际抽出匕首，让锋利的刀刃沿着剑尖划过去，轻而易举地将小

绒团划为两半。

只见它的血液是沉重的暗红色，滴在瓦贝耐拉树海的土地上时，一阵尖锐的声音也划破树海深处的安宁，不过很快重回

平静。

伊莱恩的剑刃上还剩下小绒团一半的身体，那些锋利的牙齿仍旧深深嵌入坚硬的剑体，于是他用匕首把另一半尸体也剔

掉，长剑立刻恢复成原来光滑无瑕的样子。

但是，小绒团的另一半尸体掉落后，就像一滴水落在平整得像镜子一样的水面上，地上忽然泛起一大圈诡异的波纹。

「快走！」法尔斯顿时叫了起来。而骑士的反应自然不会比法师慢，在他喊出口的同时，他已经扬起缰绳，夹紧马腹。

只是跑了几步，他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法尔斯往后一看，发现栓在鞍上的另一匹马正痛苦地嘶鸣着，它的腿和肚子已

经覆满了白色的小绒团，情况立即变成他们这匹马拖着另一匹马跑的窘境，接着，就见那匹马的后半部流出大量血液，

但那些血却没有在白色的绒团上留下一丝痕迹。

很快的，那匹马便没了气息，白色的骨头清楚地显露出来，法尔斯见了，立刻从伊莱恩的腰间拔出刚才那柄匕首，探过

身去把缰绳切断。

他们所骑乘的马一离开束缚，立刻向前狂奔，而倒地的马则被一片白色覆盖，不过是一瞬间，整匹马就只剩下骨头，孤

零零地躺在地上。

法尔斯回头一看，发现两边的灌木丛中不断涌出白色的小绒团，就像死亡河水一样，想要淹没这条小路。

这个时候要是能不受制于精灵王的淫威施展黑魔法的话，他肯定会一把火将这些东西烧了！对这种什么都吃的不挑食生

物，他一向没什么好感。

不过看样子，这应该就是那个梵音口中说的「清道夫」了，没想到精灵王会和这么嗜血的生物签下契约，难道精灵王只

用颜色来决定一切吗？法尔斯有些气愤的想。

之前他之所以勉强愿意和伊莱恩进入这片精灵王的树海，凭的就是对方在传说中是最古老、最仁慈的君主这一点。

他以为，像神只一样仁慈和温柔、懂得宽恕有罪过并心存悔改的人的精灵王，应该会对他这个勇闯瓦贝耐拉树海的黑袍

法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经过此地的目的并不是作乱，而是要去拯救一个无辜的国家，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帮情

人的忙，如此正向又光明的理由，应该值得精灵王网开一面，纵使要驱逐他，给点小阻碍也就足以了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仁慈的精灵王，竟然会和这样的嗜血生物签订契约！法尔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现在伊莱恩只有一把剑，而他的黑魔法在精灵王的树海里根本没用。

不知道这个白色的死亡圈有多长，先前他们进入森林后就看过一些，所以最差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整个森林都遍布这种清

道夫——就名字而言，倒是挺贴切的。

它们移动的速度很快，大概是因为球体比四条腿跑得快的关系，所以他们很快就被追上了。

白色的绒团挤在一起，就像波浪一样，它们没有毁坏周围的植物和动物，却将伊莱恩与法尔斯前进的道路完全截断，明

明是如此大规模的移动，却悄无声息，恍如死亡前的寂静。

伊莱恩将马拉住，让它停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他蓝色的眼睛仍和现在的天空一样湛蓝，即使如今看来他的信仰已背弃了他，在他脸上仍是一点也看不见畏惧之色。

「我的天，」那个拥有清澈眼睛的男人说，「我们无路可走了。」

「你觉得精灵王会来救我们吗？」法尔斯仰起头，手里握着那块温暖的北焰宝石。

这颗宝石暂时改变了他的属性，加上精灵的咒语，就把一个黑袍法师变成了普通人。

普通人……他忽然觉得感觉很好。在这片森林里，他们骑在一匹马上，好像没有终点一样往前走，就算眼前面临的威胁

很棘手，可他至少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和伊莱恩在一起的。

紧紧攥着北焰，法尔斯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至少要让伊莱恩活着到达卡特拉姆帝国。

虽然他很想亲自去解救那个国家，但如果是伊莱恩的话，应该也不会有问题……至少他们两个不该都死在这里。

现在只要把北焰放开，那么他的属性将重新回归黑暗，精灵王森林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还不至于一下子就让他这个黑

袍法师灰飞烟灭，他还有时间制造一场火焰或者海啸什么的，好把这些毛球清理干净。

这么想着，法尔斯已经准备好咒语，刚想放开北焰的时候，下巴却忽然被托起，因为姿势的关系，喉咙暂时无法顺利发

出声音。

接着是柔软而温暖的唇落下来，覆盖在他的嘴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还是湛蓝得不可思议，金发反射着树海中依稀照进

来的阳光，看起来柔软极了。

那是一个极尽温柔又眷恋的吻。

「我很抱歉！」伊莱恩的声音很低，但是真诚而坚定。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通常都是傻乎乎的。法尔斯恍惚的想。

也许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好情人，不仅粗线条，也没有自制力，还总是欲求不满，但是，看着他的那双眼却一直都是那么

温柔清澈，让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被爱」感。

只是法尔斯刚想问他突然发情的王子恋人为何要道歉，就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了出去！

他很错愕，当他落到地上的时候，额头还差点撞上一棵树的树干，身体则是结结实实地摔到地面，幸好地上有着日积月

累的腐叶，所以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骨折的迹象。

手里还拽着北焰，可是由宝石上传递而来的温暖，却再也没办法让法尔斯的身体暖和。

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情景，脑袋倏地一片空白。

一大片白色绒团就像巨浪一样，迅速向被包围的一人一马逼近，然后瞬间将他们淹没。

法尔斯呆呆地看着，长久的冷漠让他一时间做不出什么反应，看到伊莱恩的手在那堆雪白中挣扎着伸出，才慢慢有了难

受与愤怒的感觉。

我得去救他，把这个人类给救出来！也许他希望我立刻跑开，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死掉……我会很难过的！

一边想，法尔斯无意识的往那团白色怪物跑去。他想把北焰扔掉，然后将那些他能召唤的东西——不管是黑龙还是别的

空间的东西，统统召唤出来！

可是当他想丢掉北焰的时候，手却突地被人握住。

法尔斯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梵音就站在眼前，漆黑的眼睛直看着他，法尔斯在里面看到了惊讶和困惑

。

「你是一个黑袍法师。」梵音轻轻的说。

回过神，法尔斯没有闲工夫和他说话，他想挣开对方的手，但是梵音的力道更大，紧紧抓着他，并让北焰一直贴着他的

皮肤。

「你是一个黑袍法师，」梵音重申，「在精灵王的森林里，你马上就会死的。」

「放开我！」法尔斯只能瞪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北焰完全改变了他本身的属性，也抑制了他的能力。

梵音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难道你想扔了北焰，去救那个人类？」

法尔斯没说话，又看向那些清道夫，它们动来动去，像不安分的海水，分享着血腥带来的快感——他已经闻到血的味道

了。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谁知梵音忽然靠近他说：「我去把他带回来，你拿着北焰。」说完便放开手，走到那团白色波浪旁

，一只手伸入白浪中，似乎在摸索，最后往上一提。

只见他纤细的手竟然抓着伊莱恩的领子，然后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拎了出来，一边拉还一边抱怨。「真够重的，你们就

不能把马匹丢下自个儿跑吗？」

法尔斯惊讶地发现伊莱恩一点儿也没有受伤，身上还是穿着得体的服饰，外面披着红色的斗篷，只是处于昏迷状态，似

乎没有一点儿知觉。

「他怎么了？」他迅速跑过去，即使非常庆幸伊莱恩毫发无伤，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可不认为那些白色绒团的智力能

分辨出哪些人是光明教会的信徒。

梵音把伊莱恩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走到那堆白绒毛团旁边，以赶苍蝇的手势把它们赶开。

法尔斯没有心思注意梵音在做什么，迅速把躺在地上的骑士扶起来，半搂在怀中，战战兢兢的伸手探向他的鼻下。

这个金发骑士还有呼吸，并且有些急促——他还活着！法尔斯这才如释重负地完全放下心，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

现自己刚才有多紧绷。

他慢慢把头靠在伊莱恩宽阔的肩膀上，轻轻嗅闻着对方的气息，伊莱恩的体温也透过衣料传了过来。

感谢神——不管是什么神，法尔斯胡思乱想着。谢谢祢们没有把伊莱恩带走。

「我真的挺少看见黑袍法师和人类谈恋爱——我是说，你非得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吗？不是说黑袍们都很矜持？」一直站

在旁边的梵音忍不住出声。

法尔斯抬起头，发现他抓着还残留些许血肉的白色马骨，而身后的那些白色怪物已经散去。看来，它们不但不会伤害精

灵，还不会从精灵手上抢东西。

「虽然这匹马没了，好歹东西还在。」梵音放下尸骨，因为骨头间还有些韧带连着，即使一副马上会碎的样子，不过短

时间应该不会完全散开来。

法尔斯皱皱眉头。「是两匹马都没有了。」

梵音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看着前面的路说：「如果走路的话还需要一天，可是看你们似乎很着急，我就送你们一程。

傍晚，你们就能到达卡特拉姆帝国离树海最近的小镇。」

法尔斯放下伊莱恩，让他平躺在地面上，才慢慢地站起来。「我想知道原因。」

梵音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什么事情的原因？」

法尔斯打量着这个精灵。老实说，这个精灵和他所知的大多数精灵有着极大的差异。

「精灵是很高傲的生物，不太会愿意接纳半精灵，照理来说，精灵王的森林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是说，你的

精灵亲戚对你似乎照顾得太周到了。」

梵音一哼。「你在打听我的身世吗？我不想告诉你，何况我自己也知道得不清楚……老实说，死了以后穿越到这个世界

，我也挺头疼的。」

「穿、穿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法尔斯惊讶地看着对方，一边感慨精灵造词的能力果然在人类之上。

「是的，」梵音摆摆手，一副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的样子，「你们该走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法尔斯连忙说，他对这个精灵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刚才只是随口提出自己的疑问而已，他

更在意的是伊莱恩。「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梵音犹豫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因为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法尔斯听了，几乎是立刻就皱起眉，看见对方原本纯真无害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狡猾，他更加不安，因为他太熟悉这种

表情了。

「他醒了。」梵音突然指着躺在地上的伊莱恩，不给他深思的机会。

法尔斯迅速转过头。

伊莱恩的确醒了，看到法尔斯关切地看着他，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连忙坐起身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很高兴还能再见面！」确定他真的没事，法尔斯马上冷下脸，甚至打掉他伸过来的手。

仍然有些迷糊的伊莱恩尴尬的抓了抓头，不确定地看着法尔斯，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

「抱歉，我……我想，也许我丢得太用力了？」伊莱恩结结巴巴地猜测着，试图解释。「可是你得体谅，我那时候没办

法看清楚方向，我是说……你没撞到树吧？」

「差一点。」法尔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感谢光明之神，我们都没有受伤！」伊莱恩高兴地说，随即看到法尔斯身后那匹马的尸骨，「……除了那匹马。」

「是两匹。」法尔斯再一次强调。

可是他再次回头的时候，那个黑发精灵早就不见了，也许是刚才把心思都放在伊莱恩身上，才没发觉对方离去，又或者

说，那个精灵太擅长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伊莱恩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摸摸头，并没有受伤，倒是法尔斯因为被他丢出去而摔出了淤青。

「你刚才是怎么把我扔出去的？」揉着肩膀，法尔斯没好气的问。刚才肩膀最先着地，本来以为没事，没想到现在就痛

了起来，没骨折真是该感谢黑暗之神。

「我不知道……」伊莱恩也很不解，举起一个人或者打倒一个人并不困难，但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能轻易将一个

人扔出去。

「算了。」法尔斯摇摇头，走到那匹马的尸骨旁，「我们该把行李分一分，距离出口还有一天的路程，所以今晚得在这

里过夜了。」

伊莱恩担心地看着他，这么纤细的身体肯定无法负重行走，而且还受了伤。

他刚准备去拿过所有行李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突地由远及近，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令人惊叹的美丽生物，就连法尔斯

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匹传说中的独角兽，在细碎金阳的沐浴下来到他们面前。

它全身雪白，就像冬日阳光下的积雪，反射着银色的光芒。小跑着到了他们面前后，它便站定不动，仅是用有如宝石一

样的蓝色眼睛望着他们。

「这是……独角兽吗？」伊莱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触它，它的毛发柔软，却能感觉到其下隐藏的鲜活生命力。

独角兽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很多神话中，还提到它有一对翅膀。不过，和龙一样，它们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尤

其圣战过后，连精灵森林中都不再有它们的踪迹，没想到竟然重现在这座树海里。

直到此时，法尔斯才忽然想起梵音说过的话，他似乎说要送他们……也许指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