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玉被这柔软的呼吸弄得心里大乱,他按住楚回的肩膀:“不……不用这样的楚回,也不是很疼的……”
楚回伸手给他揉了揉,抬起脸看着庄景玉笑,慢慢吐出四个字:“可是我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认认真真给庄景
玉上药。
庄景玉被楚回的话说得愣住了。眼眶,瞬间就又酸又涨。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他看着楚回低垂的眼睑,柔软细长的睫毛
轻轻地颤。
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只能在梦境里才能仰望的的人,现在,却正蹲在他面前,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柔情,疼惜他。
等到膝盖也上药完毕之后,楚回绕到庄景玉身后,盘腿坐到床上。他伸出手,慢慢搂住庄景玉的身子,将脑袋靠在他的
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哭。”
温热的气息落在颈侧,庄景玉觉得痒痒的。他不自觉地偏过脑袋。
楚回理了理庄景玉凌乱的头发:“刚才去见的……是亲人吗?”
庄景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
楚回没有再问下去,他只是把庄景玉抱得更紧。有些东西,是不用问,也不该问的。他抚上庄景玉布满青紫的背部,一
寸一寸地抹上药膏,眼底满是心疼。
“莫名其妙进这里来,不会委屈吗。”
庄景玉身子一抖,垂下脑袋。他已经没力气点头。
“让疼爱你的亲人失望,不会痛苦吗。”
庄景玉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砸到自己的大腿上,一瞬间就洇成好大一个圈。
“本来一片光明的人生突然黑下来,不会绝望吗。”
庄景玉的双肩剧烈颤抖,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悲鸣,令人不忍再听。
当整个背部都是一片冰凉时,楚回扔下药膏,贴上了自己的唇。庄景玉的哽咽一滞,眼泪却流的更加汹涌厉害。
没有人能知道,在前路茫茫的寒冷里,这个吻之于他,究竟有多么温暖。
“景玉,想出去吗。”
“虽然我想呆在这里,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可以帮你的。”
再也不想欺骗自己,庄景玉抽泣着,拼命地点头。怎么会不想出去呢,他还想还报恩情,他还想打拼命运。在他的意识
里,他的人生,根本还没有开始。
然而现在,却已经结束了。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被铐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他傻,说他干嘛要去得罪那些人呢,在
这个社会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才能过的最好。
可是他不会,他也学不会。他只知道,黎唯哲那样做是不对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突然而起的玩心,毁了另外一个男孩子
的一生。庄景玉不歧视同性恋的,只是,像黎唯哲那样硬要强上一个正常性向的男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允许的。
他以为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在背后议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声势浩大,可是为什么,一到最后关头,一
到和黎唯哲那群人对峙的时候,他的身后,却没有一个人站着。
楚回问过庄景玉入狱的具体原因,庄景玉也就讲了。当时,楚回只是一脸叹息地揉揉庄景玉的头发,很是怜爱:“你怎
么可以这么傻。”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难道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别人都只是说说的。所以,你也就只能是听听的。你那么认真,却不
知道,别人只是当玩玩儿罢了。
然后,他就抱住庄景玉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摩挲:“你说,我们进监狱的原因,怎么会那么像。”
原来,相信一群人和相信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结局。
“景玉,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包括我。”
那个时候,庄景玉只是抓着楚回的衣服,轻轻摇了摇头。
只能相信自己的世界,那未免太寂寞了。
第二十章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庄景玉越来越发现,几乎没有人愿意理他了,准确地来说,是所有人都在躲着他,包括他的监室里
的人。甚至连扬子每晚必备的冷嘲热讽也没有了,最多只是斜瞪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是挺轻松的。反正在以前,除了被他们鄙视嘲讽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交流了。
再加上春节将近,庄景玉的心情真是一天比一天好。尽管对于他们这群在押犯人来说,春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福利,可
是,从心底来说,这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天越来越冷,楚回出工的次数又渐渐变少了,有时候,楚回劝庄景玉:“你也别去了吧,郑奇不会为难你的。”
庄景玉听不得这种话,这让他觉得,自己被搞成了特权阶级似的。楚回也不勉强他,只是温柔地笑:“真是好孩子,那
你去吧。”
庄景玉总是回答得很开心:“其实也没什么的,那些人最近都不怎么找我麻烦了呢,果然,都是欺负新人吧,兴头一过
,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楚回便笑得愈加温柔,拍拍他的额头:“傻瓜啊……不过,那就好。”
庄景玉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楚回也就由着他想不通。
庄景玉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哽出来一句话:“那个……逮着了机会,我可以再刻个木刻给你的……”
楚回轻轻应一声:“好啊。这一次,刻一个你的名字给我吧。”
庄景玉很惊喜:“嗯?你真的想要吗?”
楚回缩回被子里,看着他笑:“你要是给我,我就要啊。”
庄景玉仰起脸笑,答应得很快:“我当然会给你的,我马上就去做。”
楚回看着庄景玉近乎是跳着跑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还,真是个傻子。无论什么话,都答应得这么快。
会吃亏的呢。楚回倒在床上,沉沉地想。
虽然说庄景玉爱出工的时候一直都很认真,但在临近春节的这段时间,他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想在新年的时候,把木
刻完成然后送给楚回,虽然有点勉强,但是他想。
来得最积极,走得最拖沓,说得就是他庄景玉了。
离除夕还有几天的时候,大部分犯人都没有心情再做了,随随便便拖到收工就一窝蜂地回去了。只有庄景玉,还一直认
认真真地刻着画着。一笔一笔,一字一字,全是凝结的真心。
这天晚上,当庄景玉回到监室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上床了,只剩下扬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两只眼睛闪着和猫
一般的冷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庄景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木刻攥紧了。
扬子瞧他这架势,咧开嘴嗤笑:“呵呵,你以为谁会对你那块破木头有兴趣吗?我看,就连楚回也只是说着玩玩吧。”
庄景玉皱皱眉,小心翼翼地把木刻揣进自己兜里,没有理会扬子的话。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床位边,准备脱衣服睡觉。
扬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走过去,立在庄景玉面前。扬子个子不高,可是这个时候,庄景玉却觉得他的阴
影很长很大,遮住了他眼前的所有空间。
他看了庄景玉一会儿,幽幽开口:“看起来楚回还没对你下手啊。”
庄景玉打定主意不理扬子,只是自顾自地脱衣服。
扬子忽然伸手按住了庄景玉的肩膀,俯下身凑近他的脸。庄景玉吓了一大跳,看着扬子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心里有些怕
。
“庄景玉,我是看你真是个单纯的人才跟你说这些的。对楚回那个人,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庄景玉默了一会儿,抿抿唇说:“……是你们误会楚回了。”
扬子仰头大笑:“哈哈哈。真是好笑……我在监狱待了多少年,你才在监狱待了多少天?你居然大言不惭地在我面前说
我误解楚回了?”
庄景玉固执地说:“了解程度和认识的时间长短是没有关系的。”
庄景玉不确定,那一瞬间,他是不是从扬子的眼光里看到了一种鄙视亦或是,怜悯的东西。总之,那让他很不舒服。
扬子盯着庄景玉看了很久,庄景玉便也仰起头,一脸倔强地看着扬子。眼睛里的固执和信任,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扬子忽然冷哼了一声,扶着额头笑:“呵呵,庄景玉,随便你吧。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虽然……这也与我无关。”
扬子踏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床位,只留下一个庄景玉,缩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思而不得。
本来庄景玉是想在除夕那一天的晚上把礼物送给楚回的,只是楚回让他在除夕前两天的晚上就过去,庄景玉虽然觉得奇
怪,却也没问。
这天晚上,收工之后,庄景玉揣着木刻,去了楚回的监室。刚一开门,楚回就笑嘻嘻地把他拉进屋,用脚把门踢过去关
好,然后绕到庄景玉身后环抱住他,慢悠悠地往前走。
最开始,庄景玉还会对这样的行为表示尴尬和不习惯,不过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反正,他和楚回,最最
亲密的动作,也就是这些了。
楚回在庄景玉面前摊开手,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的庄景玉呢?”
这个说法让庄景玉立刻就红了脸。他别扭地往外挣了两下,说:“你先放开我吧……在……在兜里揣着呢。”
楚回却这样搂着庄景玉走了一路,直到在床上坐下来才放开。庄景玉呼了一口气,伸手从兜里掏出那个他又花了将近一
个月的时间才刻出来的木刻。
比起被庄景玉捧在手里的木刻,楚回反而对庄景玉的表情更加感兴趣。很多年,他都再没有再见过这样的纯真了。
直到庄景玉把木刻放进楚回的手心里,楚回才回过神来。依旧是粗糙的质感,形状勉强看得出来是个桃心。总之,是个
很不舒服也不怎么好看的东西。
上面刻着歪歪斜斜的三个字,庄景玉。
楚回握紧拳,把它攥在手心里,直到掌心有微微的刺痛传来。他知道的,这样真实的感动,如果再不抓牢一点,也许以
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像庄景玉这样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少。而在他的世界里,这一辈子,或许就只会出现这么一个。
楚回上前抱住庄景玉,碰了碰他的的右脸,轻声说:“谢谢你。”
庄景玉笑笑,推开楚回:“喂……你,你有胡子啊。”
楚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这是当然的啊,我是男的啊。”
庄景玉被这句话弄得只想倒地。
楚回微微眯起眼,眼睛里闪烁着茫茫的白光,声音轻轻淡淡:“我也不再是,像你一样的小孩子了。”他笑容里潜藏的
悲凉,柔软而感伤。
那些年华,都似水而去无迹可寻了。
庄景玉被弄得有些懵。
楚回看出庄景玉的茫然,嘴角一弯,又一下子抱住庄景玉,故意将下巴磕在庄景玉的侧下脸遍,摸摸蹭蹭,嘴里低喃着
两个字:“景玉……”
其实这几个月下来,楚回也这样叫过他,不过毕竟次数不多。而且,每一次楚回这样叫他的时候,庄景玉总是推辞。因
为被楚回这样叫的时候,庄景玉的心里,总是好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就像他那个同桌写作文时用到的例子。
这样的瘙痒难耐,次数多了,会让他有些受不了。
感受到楚回微微扎人的下巴,庄景玉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你,你叫我小景吧。”
“嗯?”楚回停下来,眼里满是温柔。
庄景玉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小如蚊:“我的亲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楚回愣了一下。
良久,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庄景玉的脸,有些感叹:“是说,你已经把我,当成亲人了吗。”
庄景玉轻轻点头,却没有犹豫。
楚回沉默了很久,抚上庄景玉的背:“亲人吗……好多年了,我也总算有一个了。”他朝庄景玉笑笑,却难免有些悲伤
。
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都再没有过亲人。
庄景玉看着楚回眼睛里闪耀的哀光,愣了愣,忽然一把上前抱住了楚回。
他知道楚回的过往一定有一段巨大的悲伤,只是,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痛苦和迷惘。
“不要难过了楚回……我说过的,我会陪在你的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
庄景玉并不知道,这样的话,楚回其实是不喜欢听到的。因为每一次听到,他就会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和如今的庄
景玉一样,那么傻那么傻的,去说永远,也去相信永远。
那是多么自以为是啊。说着永远不会离开某个人,却不肯花点儿心思去想,或许那个某人,会在中途离开你呢。你的永
远之于别人,只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笑话。
庄景玉忽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可是,楚回,你愿意等我吗,等你出去了,我还在这里……”
这是庄景玉不能忍受的恐慌。
楚回拍拍庄景玉的背:“小景想出去吗,我说过的,我可以做到的。”
庄景玉的身子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从楚回身上起来,看着他。上一次的时候,他只以为这是个玩笑话,可是现在,他
看着楚回认真的眼睛──或许,这是真的。
楚回刮了刮庄景玉的鼻尖,笑得温柔:“我可以的,只要你想。”
庄景玉是不喜欢搞特权什么的,只是这样的甜果子,未免诱惑太大。
他眼神闪躲,沉默了。
楚回叹口气:“你太死脑筋了。其实根本就不应该进来的,现在,犹豫什么呢。”
庄景玉缓缓摇头:“我犹豫不仅是因为这个……楚回,如果这样做,你是不是,要去……嗯,萧岚那里?”
楚回放开庄景玉,看了他一会儿,低声笑了:“想说求这个字的话,说就好了。”
庄景玉立刻手忙脚乱地解释。
而楚回只是微微一笑,摸他的脑袋:“没什么的,我不生气,也没有介意。因为,这都是事实啊。”
楚回笑得云淡风轻,庄景玉却蓦地红了眼睛,他抓着楚回的手说:“不……不用这样的楚回,你不喜欢这样,就不要这
样了……我没关系的,真的……”
楚回叹息一声:“真是一个傻瓜……”他的眼神飘向别处,声音幽幽,“就算我不去求他,他也总会想办法,让我去求
他的。”
庄景玉听得迷糊。
楚回耸耸肩:“算了,没什么的。听不懂的话,就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这话让庄景玉听得自责并心疼。
庄景玉至今不知道楚回和萧岚究竟有什么瓜葛,也不知道,楚回以前说过的,那个他已经过世的朋友,或者说是喜欢的
人,究竟是谁。
楚回不说,他也就不问。 他为什么这么相信楚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回看着庄景玉,忽然上前吻上了他。于是就这样一起倒在床上,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直到庄景玉感觉到裤裆里的那东西竟然逐渐变大变硬,甚至已经挺立起来,戳到了楚回的小腹,他才瞪大双眼,脸上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