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悦——春从春游
春从春游  发于:2011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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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多情远嫁之后,霜天便算是与雅瑟最亲近的女人。此刻雅瑟也不讳言,颔首苦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因为多情?”

雅瑟略一犹疑,终是摇了摇头,道:“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恕霜天直言,如今多情嫁为人妇,连孩子也已满周岁了。少爷何不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

端看雅瑟错愕的表情,霜天就已感到一阵挫败:“莫非,少爷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我确实从未想过。”雅瑟低眉螓首,若有所思。

“那霜天斗胆一问,少爷迟迟不肯娶妻,是因早已心有所属?”

“……”

“少爷不说,那便是默认了?”

雅瑟长叹一声,黯然道:“连本人也未必清楚的事情,你叫我如何回答?”

霜天莞尔道:“如果少爷无法肯定,那就让霜天来帮你确定。”

“嗯?”

“少爷觉得何谓思念?”

“……思念吗。”雅瑟微微阖眼。

“思念是人表达心意最直接的方式。单纯的思念或许甜蜜,但真正的思念,一定会使人感到痛苦。未知少爷心里,可曾

这般矛盾的思念过一个人?”

“……不必再说了。”

儿女情长本磨人。此时此刻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初见时满园缤纷的春色,亦是一抹幽香冷寂的白色人影——无谓甜蜜,

不察苦楚,心中情思已如此明显,雅瑟自问非是断情绝爱者,又岂能不识?但这种感觉毕竟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

更何况他心心念念所挂怀的,还是一个家有妻室之人……无论是那人还是那人的妻子,他都真心的想珍惜;若无法选择

伤害,那所有的无奈苦楚,一人独饮又如何?

“多谢你,霜天。”

“少爷言重。”

“我要离开了。”

“让霜天送你一程吧。”

“嗯。”

雅瑟不会知道,就在他离去之后,伊人伤怀,清泪两行,都在回身那一刹那幽幽风散……只影寂寞问谁怜?多情不似无

情苦,桃花人面笑春风。

第三十八章:魅惑之月

雅瑟喜欢结交朋友,并深深笃信朋友之道贵在交心。年少轻狂的自由岁月中,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四处远游,以诗文会友

。因而雅瑟的朋友多是些才华横溢又古道热肠的文人,至少在他接触的友人里,如楼无欢这般冷面冷血的男子,是极少

极少的。

想到楼无欢,雅瑟忍不住叹了口气。

楼无欢好像很讨厌和人作朋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习惯独来独往。他进入瑶星楼时年纪与紫衣相仿,却远不及紫衣幸运

——温绍亲点了十三名资质颇高的少年,准予洛侠英特殊教养,紫衣便是其中之一。楼无欢和其他所有没被选中的少年

一起,必须在历经血腥残酷的生存法则之后方能得以幸存。

也许在当初得知楼无欢出身于日月归星楼时,雅瑟就对他心怀愧疚,因此才情不自禁的想要补偿——被他误会的时候会

心急如焚,看到他受伤会觉得心如刀绞,一心只想为他做些什么,希望他有天也能和多情一起,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仁慈温良如雅瑟,其实私心里一直无法认同兄长的所作所为,所以无论为楼无欢作出何种牺牲,也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

他。一开始面对楼无欢和多情,他的确是怀着祝福的心情的;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渐渐只追随着楼无欢一个人

:楼无欢蹙眉的样子,楼无欢生气的样子,楼无欢冷酷的样子,楼无欢微笑的样子……久而久之,心里想的每一个念头

、手头做的每一件事,竟无不是绕着楼无欢团团转;过去那个交游天下的雅瑟公子盛名不再,而今光阴满载,却都只剩

了身不由己的难言悲哀……

究竟什么时候,人才能重回无牵无挂的悠悠过往,只为自己选择未来的路?

在回归一楼的途中,蓦地一阵香风来袭,雅瑟脚步停驻,默默感受着湿润空气中弥漫的恬净兰香。

绕过水潭就是白楼了——

现在这个时辰,如果是病人的话,早就歇息了吧?

只是去看他一眼,这点心意微不足道,应也算不上什么打扰……雅瑟这般自我说服着,回身朝反方向迈开了步伐。

雅瑟踏入白楼时,迎面碰上了正打算出门的多情。

“少爷,你怎么来了?”多情望着他又惊又喜。

“听闻楼兄病了,所以来看看。”雅瑟压下心头异样的情思,笑容带着微微的勉强。

“无欢不准我去归一楼,所以一直没机会向少爷提起……”多情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帘,歉疚道,“无欢执拗起来像个

孩子,望少爷不要见怪。”

“无妨。”雅瑟摇了摇头,问,“你要出门?”

“嗯,无欢不知道闹什么别扭,死活不让我陪着。”多情有些无奈的道,“刚好我也不放心小西,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

给霜天姐姐添麻烦。”

“啊……”

雅瑟想说小西在那边情况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然话到嘴边,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无欢刚刚睡着,有劳少爷照应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小西。”

多情匆忙语罢,裹上披风就往门外走。

雅瑟欲言又止,心思纠缠,眼神难解。

多情见他如此,便顿住脚步问:“少爷,还有事吗?”

“……没,没有。”雅瑟面颊微热,“快去快回。”

“嗯。”

终于听见“吱”的一声门响,多情出门了。

雅瑟紧绷的情绪瞬时松懈,冷汗就这样淌了下来。

现在白楼里只剩下两个人,他反而兴起一种想要拔腿就逃的冲动。

不,不能逃。为什么要逃??

雅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刚刚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开口留住多情?方才他的一言一行,与欺瞒何异?

罢,罢了。

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又如何?

雅瑟踩着轻缓的步子踏上木阶。廊道昏暗,寂静的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

……到了。就是这里。

雅瑟手微抬,打算叩门的动作却忽然一滞。

——像这样吵醒刚刚入睡的病人,合适吗?还是悄悄进去,看一眼就走吧。

门未锁。

雅瑟的手只轻轻扶上扉木,房门就自己敞开了。

窗外漏进一片幽冷的月色,柔柔的照在地上,室内光影朦胧。

楼无欢侧卧软榻之上,背影安静,大半个身子都裹在厚厚的棉褥之中。

雅瑟擂鼓般的心跳稍歇,双腿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朝床榻靠近。

他久久的注视着楼无欢,久得像是一瞬就抵过了轮转的四季,久到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开始隐隐作痛。

美丽的月色是无形的蛊惑。雅瑟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触上了楼无欢的面颊。

……柔软的触感,烫手的温度。

一遍一遍细细摩挲,火热的眼神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如今夜这般难耐的痴缠与留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雅瑟暗暗的对自己说。

此时此刻,他早已忘记:楼无欢的睡眠一向很浅,浅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把他自休憩中惊醒——更何况他根本不

曾真的入睡。

从雅瑟踏进白楼那一刻起,楼无欢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多情对雅瑟说的每一句话。

——因为不想面对,才故意在雅瑟面前装睡;原以为他会识相的早早离开,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至如此局面……被雅瑟

轻触到的肌肤像要燃烧一样,不用睁眼也能感受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那种非比寻常的火热视线……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如果现在醒来,彼此难堪的局面可想而知。

楼无欢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决定装傻到底。

他在等。

等雅瑟的手放下,等雅瑟的眸变冷,等雅瑟的人离开。

可雅瑟接下来的举动,又一次让他震惊了。

唇上忽然压下一片柔软。

雅瑟在吻他。

这种举止大大超过了楼无欢能够容忍的范围——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雅瑟便已抽身离开。

紧接着,是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楼无欢怀疑的想,自己怎么还没有拿剑刺中他的心窝,甚至还能如此冷静的思考?

倏地,门扉扣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雅瑟走了。

楼无欢独自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睁开了双眼,指尖掠过被雅瑟碰过的唇面,用力得像是要把自己弄破一样。

第三十九章:乱象之源

从白楼出来,雅瑟紧张得手心冒汗,抬眼望天地都是一片醉茫茫的——楼无欢一直都醒着,自己怎么会没有发现?

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但一瞬颤动的眼睫已在第一时间出卖了他。惊愕?慌乱?已经记不清了。那时胸腔满溢的情感在

顷刻间犹如洪水奔腾、乱流激拍,鼓噪得几乎要让心脏碎裂了!可楼无欢并没有戳穿自己,他的肌肤灼热,唇角紧抿,

面颊透出血色潋滟的红……那么近的凝望眼前诱人模样,险险害脑海中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当场失控。

不得已,才落荒而逃。

因为不敢保证,要是继续待在那个房间,自己还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刚才的自己太不冷静,不过是一时思惘,竟

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地把持不住……

在雅瑟为自己的不经事深深懊悔的同时,心底多少也存有一点侥幸:以楼无欢一贯孤高冷僻的性子,隐忍的态度是否也

是一种妥协?他容忍自己的逾矩,是不是代表着他并没那么讨厌自己?……如果没有心血来潮想去探视他,如果当时开

口留下多情,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结局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静夜无言,明轮空悬。曾经一度苦苦坚守的那座墙垒在绝望与希望的反复煎熬中摇摇欲坠,雅瑟甚至能预见它轰然倒塌

时的景象……灰飞烟灭,势不可挡。

一场病时好时坏的拖了半月,总算有所起色。

楼无欢已连续数日只穿着白色单衣闷在房间里,三餐都由多情照顾。他本不是喜好舞文弄墨的人,但这几天他所做的事

情,无非是翻来覆去的翻看案桌上的诗集,籍此来排遣无所事事的时光。

那日多情端着餐盘进来,见他正在翻阅书册,便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这些书了?”

楼无欢随口道:“既然是你喜欢的东西,看看有何不可。”

多情好笑道:“那是以前为了能和少爷多聊聊才特地收藏的,如今我都好久不读,还说什么喜欢?”

半晌不见楼无欢应声,多情以为他又闹别扭,无奈道:“你别想太多,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脑子里除了你就是小西,

要说几次你才肯相信?”

楼无欢迷迷蒙蒙的听她在旁娓娓说了什么,忽而自怔忡中回神,便问:“你说什么?”

多情闻言一怔,旋又过去抽走他手里的诗册,楼无欢不无窘迫的想把书拿回来,却被她一个伶俐的闪身躲开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读了些什么,这么入神?……”

笑语戛然而止,视线触及扉页,多情倏地沉默下来。

巴江上峡重复重,阳台碧峭十二峰。

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

轻红流烟湿艳姿,行云飞去明星稀。

目极魂断望不见,猿啼三声泪滴衣。

……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首源自乐府的巫山曲——

古辞言江淮水深,无梁可渡,临水远望,思归而已。

“这是首情诗吧?我以为你只对刀剑感兴趣。”讷讷的嘀咕一句,多情叹了口气。

楼无欢却答非所问:“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情诗?”

多情愕然。相处这么久,记忆中楼无欢很少与人谈及儿女情长,此番蓦然闻之,免不了有些受宠若惊。

“方才不是说了……是因为少爷喜欢,所以我也跟着学了些……”

“无聊。”楼无欢冷嗤一声,心里对雅瑟感到不以为然的同时,却又理所当然的自多情手中接过书册。

“你的病刚好,别累着自己。先吃点儿东西吧。”

多情隐约觉得此时的楼无欢和以前的楼无欢有点儿不一样。然,她终是体谅的没有说破,笑的时候温柔一如既往。

此后,楼无欢多多少少又与雅瑟见了几次,但都是当着多情和小西的面,因两人皆对那晚发生的意外佯装不知,事情自

然不了了之。雅瑟甚至开始怀疑——那时的月色是否只是自己做的一场空梦,事实上自己根本不曾到过楼无欢的房间里

?……一俟隐隐的期待落空,雅瑟也只是长长、长长的松了口气:就这样吧。只要他还在这里。

像是在讽刺这段时间的闲暇绮思似的,日月归星楼的各方辖地忽然状况百出,雅瑟为了公务疲于奔走,一时倒也无法分

神他顾。

是夜。紫衣护送雅瑟回到归一楼,却并未如往常一样自行离去。

“如今各大分堂流言四起,说你优柔寡断,不足以胜任楼主一职。你打算就这样放任他们闹下去?”

雅瑟踱步行至高台,扶栏遥望星空,缓缓道:“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便是。谣言终归只是谣言罢了。”

“此次东京易水堂事件非是偶然,既然有人蓄意闹事,恐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紫衣,其实你比他们更清楚……我根本无意此道,所以对我而言,他们说什么都无关紧要。”雅瑟长睫微掩,用叹息

般的语调低低道,“……抱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你要说道歉的人也不该是我。”紫衣一字一顿,强忍下心头的忿意道,“我只希望楼主能明白一件

事——主公把日月归星楼交给你,绝不是希望你毁掉它。”

“我与大哥,自小就有很多想法不同。长大以后,我们兄弟所选择的道路可说是背道而驰……如果你希望追随一个比大

哥更出色的主公,只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紫衣知道雅瑟说出这番话是认真的。早在温绍传位给雅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但当事实真的发生,

他仍感到一阵几乎使人喘不过气的沉沉哀恸……那么愤怒,却那么无奈。

——那个人在这个人世间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雅瑟是他最重视的血亲手足,但终究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我明白了。”下定决心一般再度开口,紫衣的语调已恢复了平静,“楼主只要专心处理好内务,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

吧。”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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