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傍晚有空,大概六点吧。」
太棒了!明良不禁紧握双拳。
「那么,我傍晚的时候再过来,还有,先跟你说我的手机号码。」
交换了彼此的电话后,明良兴奋得想要他不,不只是他不,如果可以跳舞的话,他甚至想跳森巴舞,为了不要让雀跃之
情显露出来,他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哎呀,为何你的手机上吊着两个一样的吊饰啊?」
鱼住的手机上挂着两条印有知名主题游乐园角色的手机吊饰。
「喔,嗯……只是暂时寄放而已,差不多也该交给对方了。」
鱼住边说,手指边输入明良的电话号码,光是看着那光景,明良的心脏就不住狂跳,而且因为进展太过顺利反而感觉很
恐怖。互相确认过好吗后,鱼住便会去研究所。
从中午到六点,感觉像是过了千年。明良先打电话向店家定位,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回去换了衣服,顺便连鞋子都换
成新的运动鞋。
只要想到两人能并肩走在街道上,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为了确认这不是梦境,明良不断看着手机荧幕上刚刚输入进
取的鱼住手机号码。
4
「嘿~那家伙成功跟对方约会啦。」
「嗯。好像是一起去吃饭的样子,是吃意大利料理。」
距离第一次来这之后的一个礼拜,久留米一个人顺道造访文月的酒吧。虽然他很少一个人喝酒,不过现在的他非常想要
一个能够聊天的对象。但如果是和同事一起来,最后也只能聊公司的话题而已。
「亲手做便当的作战这么成功阿。没想到对方这么经不起食物的诱惑。」
「因为三鹰很擅长做菜啊,下次搞不好就会邀请对方到自己家,现场亲手做料理给他吃呢。」
「要变成那样还太早了吧?」
「嗯。不过长久的单相思能够开花结果真是太好了——啊,欢迎光临。」
伴随铃铛的声响,两名男子步入店内。
一个是穿西装、年纪看起来 比久留米年长一点的男人,另一个感觉则像是学生,两人朝久留米瞄了一眼后,坐在柜台最
后面的座位。
「我那瓶酒还留着吧?」
西装男这么问的同时,文月找出属于他的威士忌酒瓶。
「还在哟,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呐,雅彦先生,今天来了一个很不错的人呢。」
学生模样的青年说完又将视线瞥向久留米,雅彦应该是文月这姓氏后头的名字吧?
「啊啊,不行喔那是不同类的人。」
「不同类的人」是指自己吧?是什么地方不同呢?久留米完全不懂。
「你啊,稍微节制一下看到好男人就马上转移注意力的习惯吧,真是的,每次都这样,雅彦先生,你也说说他啊。」
轻轻瞪了学生模样的同伴一眼,西装男俑厌烦的口吻说道,
「可是,我只听到打情骂俏声而已阿。」
文月笑着代过去,然后回到久留米身边。
「久留米先生,其实三鹰拜托我跟你说一件事。因为他自己很难启齿,所以希望由我来转达。」
「转达?要说什么?」
文月收拾久留米喝光的啤酒瓶,露出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表情。
「其实三鹰带你来这家店,就是想跟你坦白,不过久留米先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注意到什么?」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察觉到啊,嗯……总之,这家店并不是普通的酒吧。」
「什么?」
文月降低音量,凑近久留米的耳边。
「这里是Gay Bar,讲得浅显易懂点,就是男同性恋酒吧。」
「喔,是这样子啊?对噢,这里是二丁目嘛。」
久留米闻言,只是稍微调动轮廓分明的眉毛。文月看到久留米不如自己预期中来得惊讶,反而露出优点以外的表情。
「久留米先生,你对这种事完全无动于衷呢。」
「喔,还好啦。」
毕竟自己现在朝思暮想的对象是男人啊。不管多么漂亮,那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过,久留米并没有打算在这里
说出这些。
「嗯。不论是异性恋还是女性,只要是能理解我们的人,我都欢迎对方来这家店。只不过,三鹰也是我们这一国的。
「啊,所以对方也是……」
「没错,他爱慕的对象是男人。」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将刚兑水的酒靠住嘴边的同时,久留米这次有点惊讶。
耶就是说,男人亲手做便当给男人吃吗?光是想象画面就觉得怪怪的。不过自己也很常吃沙里姆亲手做的料理,感觉没
啥太大差别。所以,不会很奇怪才对——久留米改变原先的想法。
「那家伙还是第一次带跟工作有关的人来这里,想必是相当信赖久留米先生吧。」
「我们是先前才久别重逢的而已哟。」
「事件不是问题,久留米先生不太有歧视的年头呢,你一点都不在乎这种事吧?」
猜对了,久留米这个人与其说是理解,说是毫不在乎还比较正确。因为一直以来,都觉得那是个跟自己无关的世界,所
以没必要特别在意,也不需要深入思考。
可是,这阵子的状况不太一样。
「我说……」
「是。」
「那个……我知道问这个会违法规则,可是还是想问一下,男同志之间的那个……呃,那个……」
好难问出口,而且,如果对方反问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久留米脑子里一直在想这类事情。
「就是……那个的方法。」
「做爱吗?」
文月直截了当地说出口,这次换成久留米惊慌失措。
久留米绝对不是基于兴趣才问这个问题,可是突然问对方那种事情的「办法」,会被人误会也无可奈何的事。
「就和普通男女做爱一样,边看对方的反应,边做出认为能让对方舒服的举动,不管是由谁主导都可以。」
文月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仍继续说明。
「但是,使用后庭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相关知识,还得先做好准备才行。不过,不管男或女都有人尝试那种方式的性
行为。」
「这、这样啊……」
文月注视着不自觉喝光杯中物的久留米,压低音量问:「如果你想试试看的话,我来安排吧?」
「不、不用了。不对,该怎么说呢……没这必要,我不是为了那个才问的。」
「什么啊~」
声音听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令久留米忍不住看向文月的脸。
「本来想说你有意思的话,就由我来跟你试看看呢。」
文月笑着说,然后对着说不出话来的久留米说他只是在开玩笑,接着递出兑水的酒,但是从哪边开始时玩笑,哪边又是
认真的,久留米完全不明了。
「又露出那种表情,我都说是开玩笑了。而且,有稳定交往对象的期间,我是不会花心的,因为是只有男人的世界,所
以有不少『自由奔放』的人,但我的个性无法接受这样。」
「自由奔放?」
「也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跟几个人睡过的意思,毕竟男人不用像女人一样花时间和力气哄骗劝说。因为彼此都是男人,
所以对于只有肉体的关系不会有罪恶感。」
「嘿……这样子啊。」
「女孩子常说『将自己奉献给你』这种话吧?所以,女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体具有价值,和自我本身不同,那是附加在肉
体上的物品价值,虽然我并不认为在人类互相拥抱的这种行为,含有给予或夺取的概念。当然,那也不能说是女人的狡
猾,而是在男女组成的社会结构下所导致的观念。真的很遗憾。」
久留米从未想得那么深入,所以只能点头。
「不过,男同志之间不存在任何给予的想法。因为就算给予了,两人也没办法结婚,所以只要感觉对了就做。就这么简
单,很实事求是吧?」
文月苦笑着继续说。
「我自己呢,也不是没有过仅有肉体关系的经验……不过,最近如果不是对对方有感情,之后就会感觉很空虚。」
关于这点,久留米也能够感同身受。他曾和妓女发生关系,事后总觉得很空虚。
虽然偶尔会在出差的地方被强拉近那种店,不过玩起来并不是很愉快地事。但是又不全然都是不愉快,使得他更深刻地
感受到身为男人的罪业。
「嗯……这样啊……」
「想和喜欢的人做爱是再自然不过的欲望吧,就算是女同志也一样。」
没错,文月说得对。
他刚才说的,都是久留米最近非常清楚明了的事。
最近萦绕脑袋里浮现鱼住的脸。因为不知道要用什么脸去见他,所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美丽的脸庞了。
星期天时去看看他吧,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尽管不知道倒是装不装得出来。两人一起去吃些好吃的东西也
不错。鱼住不擅长使用筷子,看他拼命拿筷子吃饭是种乐趣,每次想着他真的事个笨蛋的同时,胸口也会变得温暖。
久留米回去的时候,文月递给他一个纸袋。
「里头有这一类的东西,当作是给你的参考,不要的话就丢掉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在电车上打开袋子拿出里头物品的久留米,慌慌张张地赶紧将物品又塞回纸袋中。
那是男同性恋的杂志。
文月基于什么样的打算才给自己这种东西啊?烦恼的久留米,最后还是把纸袋塞进公事包的最深处。
星期天是个大晴天。从公寓窗户往外看,种在水渠旁的樱花都开了。大概可称做是开了「一分」左右的程度吧。
春天这个名词,在久留米心中,花粉的含义远比樱花强烈,也更让他无精打采。不过今年不一样,药物的效果大幅发挥
,在微风吹拂的日子里,他甚至不用戴口罩隔绝花粉,
久留米想去鱼住的住处看看,怎知才走到自家公寓的楼梯平台,就遇到要去找的对象。
「你怎么回来?」
「久留米……你要出门吗?」
「没有……就算不出门也没关系。」
让自己出门的目标主动跑来这里了,这时候该说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但是久留米当然没有说出口。
「那个……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扫墓?」
双手依旧插在薄外套口袋里的鱼住,眼睛边微微往上瞧,边开口问道。
鱼住好像剪头发了,所以久留米能够更清楚地观察到,自己内心偷偷喜欢这双让人联想到纯洁幼兽的双眼。
「扫墓?」
「南云医师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幸乃的墓在哪里。」
「喔。」
去年底因突如其来的车祸而身亡的少女,就在鱼住的眼前被卡车辗过。那名身材娇小瘦弱的少女,还只是个国中生。久
留米只见过她一次,但她跟鱼住的感情非常好。不过,鱼住应该是没去参加葬礼吧,毕竟鱼住当时的精神状态,根本无
法让他前往。
「好啊,很远吗?」
「不会,就在京王线上。」
老酒公寓的楼梯发出唠叨声,抗议两人的体重,扶手也严重生锈到让人犹豫是否要触碰。
「你啊,既然走路很容易跌倒,就不要手插在口袋里走路啦。」
「啊,嗯。」
鱼住还是一如以往,以摇摇晃晃的不稳定脚步行走。有时彼此的肩膀互撞,他就会像是略受惊吓而缩起肩膀,也不太看
向久留米。不过久留米也是如此,如果和鱼住那率真的眼神相会,一定会很害臊。
两人安静地搭上电车,不到一个小时后,就抵达一间小小的寺庙。
年老的住持为他们带路,来到了还放着新鲜花束的墓碑前。之后,住持行了个礼便无声地离去。
一想到幸乃沉眠在这底下,久留米就觉得很不可以四,即使到现在,自己都还无法接受那名少女死去的现实。脑袋了解
,也有失落感,可是内心的某处,还有着那天会在路上,和那个在某处跟鱼住很像的娇小少女擦身而过的感觉。
但是,那种是不可能会繁盛,因为她已经死了。
鱼住摸索着口袋,掏出手机,取下一个吊饰。他舍不得扔掉,就这样挂着两个吊饰直到今天。
原本是打算亲自拿去学校送给幸乃的,但她却在鱼住的眼前死去。那么,鱼住买给幸乃的手机怎么了?久留米突然想到
这点,但恐怕也被卡车无情地辗烂了吧。
鱼住蹲下来,轻轻地将吊饰放在墓前。
「难得买了成对的,却没办法交给你。」
面对不会说话的冰冷石头,鱼住喃喃说道。
久留米点燃线香,白色的烟雾袅袅升上清澄清晴朗的春日天空中。就像是要还给天空一样,不断往上攀升。
鱼住静悄悄地哭了,有时候肩膀会震动,泪水落到地面留下小小的水渍。
幸乃的死,使鱼住在某个时期迷失自我。他用刀子切开自己的手腕,意图寻死。
后来,鱼住在久留米的胸膛上头一次痛哭。
再那一晚之后,他可能一个人又哭了无数次,虽然不管再怎么伤心大哭,幸乃也不会回来,但哭泣并不是为了幸乃,而
是为了让鱼住活下去,所以哭泣是有其必要的。
久留米为了让鱼住能够尽情地哭泣,所以稍微后退,默默地等他哭完。
回去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买东西,然后直接回到鱼住的公寓。明明都快四月了,鱼住还吵着要吃火锅。
讲到火锅,平常都会叫玛莉和沙里姆一起来吃,不过今天只有他们两人。久留米觉得,偶尔这样也不错。
因为鱼住死缠烂打地吵着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所以火锅最后变成没有主题的大杂烩,不过那也有相应美味。看着在水
蒸气的另一头埋首于食物中的鱼住,感觉自己的嘴角就快要翘起来了,久留米只好勉强自己去想一些工作上的杂事。
「对了,久留米,我先前听留美子说你被调职了,新工作如何?」
鱼住边问,边朝大致上都已吃光而只剩下汤汁的锅子里放进乌龙面。
「超不习惯的,我跟教我工作的家伙完全合不起来。」
「狐狸犬」西村还是一样对着久留米吠叫不已,再加上他不说是哪里出错,使得久留米的压力与日俱增。
「我还听说你在学电脑。」
「嗯,所以去了补习班进修,没想到在那边遇到大学的学弟,吓了我一跳。」
「嘿……啊,已经煮熟了吗?」
久留米看了看锅内。
「再等一下,也还没放蛋吧?」
「啊,对喔。」
鱼住起身去打开冰箱,拿出两粒鸡蛋交给久留米,因为他从未顺利将鸡蛋打进容器内。
「还有啊,响子前阵子来大学拿东西的时候,问你的花粉症怎么样了。」
「喔,这样啊。她真的放弃念完博士啦?」
「嗯,太可惜了,不过就算不在研究所,也还是有方法可以拿到博士学位啦。」
「真的吗?」
「是有提交论文就能拿到博士学位的发放,不过仅限在日本。」
两人等到鸡蛋变得半熟后,便把煮好的乌龙面夹出来。等很久的鱼住边喊着烫,边把乌龙面吸进嘴里。
久留米吃着自己的乌龙面,目光只盯着鱼住的脖子。原本他就是个颈子纤细的男人,头发剪掉后,这特征变得更加醒目
。久留米心想,看了那颈项还真有点危险。
「那么,你今年的花粉症怎么样?久留米,你有吃药吧?」
叼着一根面条的鱼住抬起头问。
「喔,我很早就先去医院拿药,所以今年格外轻松。也作了贴布试验,我果然是对杉树的花粉过敏。」
「对吧。四月快到了,我想花粉已经开始变少……」
「可是,那个药为何非得事先吃不可呢?」
「因为抗过敏剂要事先吃比较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