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着呢。”
那位彭娜小姐犹豫了一下:“我有两张明天晚上杂技团演出的票……”
任苒干脆直接说:“他没空,他要帮我做饭。”
对方也忍不住了:“你是谁啊?”
“我?我是他小舅子!”挂掉电话,回头就看见周群的脸凑得挺近的,八成刚才说的他全听到了。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小舅子了?”
“嗯?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任苒斜着眼看他,样子显得特别俏皮。
“我可不想当你姐夫……”
“那你想当什么?”
“……”
周群含糊的呢喃,自己脸先红透,任苒坏心眼的趴在那儿嘿嘿笑,肩膀一抖一抖。
周群满想“教训”一下他,可是他刚吃饱,这会儿不能折腾,对身体不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床上,任苒闭着眼,脸上显得红扑扑的。
周群靠在他耳边小声说:“下次你就直接说……是我老婆呗……”
不知道睡梦中的任苒听到没听到,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来,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番外二二请客
周群和任苒一人有一套满体面的衣服——还是孙世辉过寿的时候买的,倒不算过时,也还能穿,周群翻了出来,烫平。
要请人吃饭,还是老熟人。
周群有点紧张,他的紧张不是对孙浮白的财势、地位这类事情的紧张。
而是——咳,怎么说呢?
就好像他们餐厅里的小伙子要去丈母娘家的心态差不多,手脚老觉得放得不是地方,说出话来下一秒总觉得自己说得太
蠢,比平时水平大跌,反正是不自在。
孙浮白虽然说和自己那位没血缘关系吧,可是于情于理说起来,都算是亲戚。
任苒倒是没什么感觉:“请就请吧,哎,别做太贵的菜,咱们店里菜单上有的随便他点就行了。还有,他不喜欢菜里放
糖。”
周群留了一个最好的包厢,七点钟的时候孙浮白准时到了。
有人穿什么衣服都松松垮垮,可也有人穿什么衣服都笔挺得让人肃然起敬,孙浮白就属于后者,白T恤加长裤,再休闲不
过的打扮了,可他往那儿一站就是让人觉得喘气不顺畅,必须得仰起头看他。
但其实他并没有那么高。
菜色是周群精心安排准备的,任苒下班回来冲澡换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刚冲过澡脸色倒是很好看。
“孙先生。”任苒现在看到孙浮白倒是很自然:“最近很忙吗?”
“还好。”
“坐,都是些家常菜。”
“很丰盛了。”
周群还真就弄了一些家常菜。比如盛在一个大盘子里的卷饼,饼摊得薄亮;小碟子里盛着熟肉切丝、鱼肉丝,蛋皮切丝
、黄瓜丝等等,自己爱吃什么就卷起来,蘸上点酱吃,非常美味。后面上了一道炖菜,白菜、排骨,素鸡,砂锅里还有
满满的汤,吃起来很清淡可口。
孙浮白吃得不算少,任苒和周群都没和他假客气,问一句要不要喝酒,孙浮白说不要之后,三个人就是纯吃饭,聊天的
范围倒很广,从地铁、天气,一直聊到游泳和打球,周群也慢慢放松下来了,感觉孙浮白这个人似乎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
任苒去洗手,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群觉得可能是错觉,似乎一瞬间屋里就冷下来了。
周群注意到孙浮白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本能的伸手摸了下——昨晚被任苒咬了。
周群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也真是……正好让他家的人看见……下次得跟他说,别咬在这种明显的地方。
孙浮白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杯来向他示意。
杯里是茶,周群也端起来,碰了一下杯,孙浮白声音很低的说:“好好照顾他。”
周群很用力的点了下头,然后一仰脖子把茶倒进喉咙里——咳咳,呛着了!
真丢人……
任苒回来时就看到周群在拼命咳嗽,一张脸红得像鸡冠一样。
“你怎么了?”
“喝太快呛着了。”孙浮白代为解释。
“真是,又不是喝酒,喝这么快干什么?”
周群咳个不停,没办法跟任苒解释他就是把茶当酒喝的。
孙浮白的目光从任苒身上掠过,望向窗外。
天已经黑下来,华灯初上。
虽然没喝酒,可是孙浮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意。
七彩的霓虹在夜色中显得那样璀璨,又那样寂寞。
番外三:烟
暗夜里,烟头的光亮一明一暗。
烟灼到了手指,有点疼痛,这疼痛让他想起从前。
他受了伤,肚子又饿,躲在一个空荡荡的仓库里,后来有人进来,他把自己隐藏在暗处,有人打开灯,屋里豁然亮起,
明亮的镜子、光亮的地板。
不,这不是仓库。
这是一间舞蹈教室。
穿着紧身衣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站成两排,教师拿着一根细杆子站在一边,他们先是做准备动作,压腿、压肩,扶着把杆
踢腿。行列中间有个男孩子,漂亮得让人觉得他站错了位置,他应该站到对面女孩子的那一队里去。
教室里开了一扇窗,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辛苦,汗从脸上、手背上滴落下来,落在地下。
那些少年少女的身体如此挺拔,像刚刚抽出穗的花苗。
后来别人都走了,那个孩子被单独留了下来,那个老师反复纠正他的动作,极其严厉,那细杆子敲在细瘦的手臂上和腿
上,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
虽然不太懂,不过这个孩子跳得比别人都好,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就算在一万个人里,仍然可以让人轻易的
将他认出来。
如果给他一双翅膀,他一定能飞起来,飞得很高、很远——那样骄傲、那样自在。
后来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头轻轻靠在镜子上。
屋顶的强光让一切纤毫毕现,他缓缓转头看着周遭的一切,清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迷惘,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
会在这里,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而存在。
那眼神令人无法忘怀,不只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比后来相处时的那些细节、画面,都要深刻得多。
时光像列车一样轰隆隆的驶远,那张面孔上的光亮与色彩渐渐褪净,最后变成了一帧小小的肖像照,嵌在冰冷的墓碑上
。
孙浮白把烟掐灭,转身离开。
烟灰缸里还有一丝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来,越来越淡,最后消弭在空气中。
番外四:礼物
孙浮白悠闲的坐在那里。
店里冷气很足,但是经理的额头上出了许多汗。
“您看,这些都是新到的款式,名家设计的……”
孙浮白的目光从那些熠熠闪光的小东西上面掠过,不置可否。
“简单点的。”
经理掏出手帕来擦汗,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款式了——啊,不!
他忽然想到,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
他的手朝背后招了一下,一个年轻店员会过意,另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是男款的饰物、袖扣、手表……
孙浮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伸出手去,拂起他耳边的碎发。
年轻的男孩子可能刚满二十岁,皮肤上还有细细的茸毛,他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这个,有吗?”
耳郭边的触感有点轻微的麻热,这个店员没反应过来,经理却明白了。
“有,有!”
一个银色的细环串在耳朵上,看起来有一种……宠物似的可爱感。
经理取来的几款更加精致,孙浮白一眼看中的就是最简单的,没有任何花纹镶嵌,显得很轻灵——
“就这个了。”他顿了一下:“圈里可以刻字吧?”
“可以可以。”
“要多久?”
“您说要刻什么,我马上就让人刻,二十分钟就好!”
他戴着,一定很好看。
戒指、项链、手表袖扣那些东西,感觉都不能够真正的……贴合他,也许他永远都让人捉摸不定。
孙浮白没让人包装,直接把那个银环拿在手里。
大概只有刺穿,再禁锢,才能让这抹银色,留在他的身上。
想到他仰起头的时候,头发会朝后去,耳垂像精致的贝壳……
孙浮白握紧了手中的圆环。
他知道他喜欢过谢家的小儿子,但是那又怎么样?那小子也不是值得他爱的人。
更何况……孙浮白嘴角微微弯起,心情极好。
那小子也活不过这两天了。
兜兜转转,任苒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手机铃声响起来,叮叮咚咚,那样清脆悦耳。他接起来,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那边的人声音很低,说了两句话。
孙浮白站在那没动。隔着大扇玻璃,那个年轻的金店店员站在店里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刚才还显得挺拔伟岸的背影,忽然间……看起来那样孤独凄凉。
夜色漫涌上来,有一点银色的光芒从他的手心滑落,在地下弹了两下,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番外五:扫墓
任苒买了一大束菊花,白色、浅绿色、黄色,又多又杂的一大簇。
周群跟在他身后,提着一个大盒子。
到了孙世辉墓前,任苒将花插好,周群把带的水果摆上,两个人鞠躬,默然站了一会儿。
天下着小雨,墓园显得更加寂静,山上有人在走动,远远的撑着伞,那些间隔的台阶像五线谱线,而那些静默的黑伞就
像安魂曲上的一个个音符。
沿着台阶朝东走,周群不知道还要去看谁,但是祭品多准备了两份。
那两块墓碑挨得很近。白色大理石碑上头雕着莲花,任苒站在那墓前,一声不响。
墓碑上嵌有照片,那是个很清秀的男子,姓任,任舒,任苒将一把菊花放在墓前。
周群低声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任苒看看他,没说话。
然后,旁边又一块墓碑。
周群看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这是兄弟两个吧?
那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简直……完美,周群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人物。
任苒站在那出神。
周群把花和水果放下,掏出手绢把那张照片擦了擦。
他没见过这个人,这样的人物,谁见过他也不会忘记。
可是他觉得,很熟悉——
似乎,他应该认识这个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他转过头:“他……我认识吗?”
他们多少年都在一起,除了中间那四年的间断,基本上,他们的生活轨迹是重合的,朋友通常是两个人共同的,也许…
…他真认识照片上这个人。
“我不知道,也许……”
任苒的回答很含糊,他朝前走,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坐下,周群坐到他旁边。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他,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相信,人有前世和今生吗?”任苒伸过手,两个人十指交握:“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台阶上冰凉潮湿,风吹过来,插在墓碑前的花束轻轻颤抖,上面的雨珠滴下来,就像人们隐忍了许久的眼泪。
程士祥打着一把伞,从山下慢慢走上来,他抱着一大束花。
远处、近处,也许每一把伞下面,都有不同的故事。
程士祥看到亭子里面,一个人紧紧抱着另一个人。
他只看到他们的背影,没有在意,他朝前走过去。
他恍惚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就像在呼唤他的名字。程医生,你好。
他站住脚,侧耳倾听。不,没有人说话。
只是风雨声。
他继续朝前走。
有些时候,人们会发现,他追逐的东西,已经永远失去。
也有些时候,你的幸福,就在身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