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不行了,到处有毛病。一个人干不动了,我也想找个人和我一起……”妈妈说完看着我。
我恍然,想必她想找个伴,在试探我的意思。于是当即表态:“还是找一个吧。我早想和你说了,剩一年我就上大学走
了,找个叔叔照顾你吧!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说:“儿子长大了,也会替妈妈着想了。”
她握着我的手,脸上有一丝苦笑。终,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我没有了爱情,也快没有家了。”
第九章
2003年1月的下旬。夜里很冷,下了晚自习,大伙纷纷涌出校门,消失在茫茫暗夜之中。
等做完物理题,教室已经没人了。
夜深路静,循着灯笼的红色光影,沿着城墙往家走,只有我推着自行车的身影,踩着路面上的积雪可以听到“吱呦……
吱呦……”的踏雪声。
到家门口碰到了母亲,她正在弹扫身上的雪:“快进屋,今天真冷。”
开了门,脱了手套,她双手捂在嘴边哈气取暖。
我接过母亲的大衣,说:“妈,以后商店关门早点,大冬天的,夜里也没几个人买东西。”
“知道疼妈妈了?那就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我再辛苦也值。你爸爸那会知青下乡,没赶上你这样的好时候……”
“知道了,烧点水烫烫脚!都没知觉了。”我打断了母亲的唠叨。父亲过世也有七八年了。
家里有暖气,就没有生炉子,自己和母亲一整天都不回家,即使生了炉子也会灭。
在锅里坐了水,打了好几次燃气灶,都没有点燃。我提起煤气罐掂了掂,快没气了。明中午回来得去换一罐。
两个电壶都是空的。
没办法,只好端了脸盆到暖气旁,拧开阀门,细细的温水喷了出来,形成一个抛物线弧度,我向后退了两步,用脸盆接
住。
睡前又温了一遍书,十二点上床睡觉。闭起眼睛,却睡不着,清醒的很,反复转了几次身,开始冒汗,又躁又热。去关
电褥子,发现并没有亮灯已经关了。于是“呼啦”一声,掀开被褥起了身。
站在窗前,从五楼向下望去,楼下很静,一层层逐家搜寻还有灯光的窗户,只有两家。
黑夜的窗户上反复出现姜波的身影,小时候被锁在城墙上的情景,以前与他去城墙上一起玩的情景……
我与他陌路已经84天了。他有好几次来和我,说了些客套话,我没有做声,他站着无趣,也离开了。
既然他不喜欢我,朋友便也做不成了。我没办法看着他的脸谈笑自如,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我做不到。
我使劲的摇晃着脑袋,努力想其他的事情,拼命地把他从脑海里赶出去。
2003年2月14日,年过完了,还没有开学。看着大街上双双对对的情侣,心里有意无意却想着姜波。
被人冲撞了一下,转了个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姜波,他面前站着位女孩,手里捧着大束的鲜红的玫瑰花。
2003年6月15号是初中同学姬路野的生日,大伙聚会。
中午大伙吃了饭,下午回了趟初中母校。
学校没什么太大变化,教室围墙涂了绿色油漆。不见黑脚印了,这个法子还真好。
大多数同学还是在原来学校读书,两个掉到了普通高中,自己升入最好的中学。
我们在原来的教室坐着聊天,尽说些有的没的。挺厌烦这种无实质内容又言不及义的无聊起哄。但不得不随大家一道。
下午四点多,终于谈论完接吻的感觉,女人的身材,避孕套等等后,大伙决定上街逛逛,找地方吃晚饭。
出了建国门,护城河边,遇到一同学,大伙就站那聊上了。最近情况怎么样呀?有没有女朋友呀……
晚上吃饭喝了酒,脸上烧了起来,心口烧了起来,却觉越来越清醒。
去K歌,有女朋友的都叫了自己的女朋友来。包厢里闹哄哄的。
小野一直待在我旁边,今天他是寿星,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子安静多了,趴在椅子上不言不语。
有人和女朋友对唱了一首情歌:
“回忆那天六岁
同你是邻居
平日对望不语
却静待你开口说一句
直到我某夜在门外
夏季那炎热重临树海
回头是你向我走来
手中西瓜刚切开
那份甜蜜到底因何而来
每日怀着说不出来的期待”
听着这歌词,脑子像是缺氧,只能印出了姜波的面孔……
第十章
2003年9月刚开学。学校里还是老样子,除了班里多了几张桌子,复读的,转校过来的,有男有女,自己没有在意,也没
有主动认识人的欲望,这种情况每个班都有,都是通过钱和关系进来,希望读个好学校考上好大学。
晚自习,去了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回教室的路上,遇着陆尔东。他不是86中的学生吗?怎么在我们学校?
他喝得烂醉,仰面躺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自语。他身上酒味很重,手腕手心都流了血,却抓着我不放。我问他家在哪
?他却只迷糊得笑。
“可别半夜冻死在校园里,要么先到我家住一晚。”我思量道。人果真是没有第六感的,要是有,那夜我就不会好心带
他回我家,更不会发生那么多的牵绊。
我妈还没有回来,我扶他进了我房间扔在床上,揉揉肩膀,这人醉死了,一丝力气也没有,沉的要命。
我妈回来后,在门口换鞋,闻出酒味来,就问:“你今晚喝酒了?还不去洗个澡,臭哄哄的什么样子。”
我赶紧出来解释:“有同学喝醉了,在咱家住一晚上。”
“男同学?”
“对。”我很少带同学回家,这会子心里疑虑,怕妈妈不乐意。
她倒没有什么意见,只说:“住就住吧!以后注意点,别老和同学出去喝酒,都高三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她又
絮絮叨叨说了点生意上的事,就洗漱了去睡觉,看得出来,她今天很劳累。
我转回屋里,见他坐在床边,也不说话,一直盯着我看,那眼神懵懵懂懂,不大清明。
突然想起他手伤了,还没有处理伤口,就拿了碘酒来帮他清洗。
他很安静,也很配合,微笑着任我摆布。紫蓝色的液体涂在他麦色的皮肤上奇异的好看。他的手梭形的,手指长,手掌
宽……
我正在发呆,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我下意识想躲,头还没抬地来,皮肤便贴上了他滚烫的嘴唇。
我一紧张,想推开他,却被他压着肩膀蹲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抬手扶他,想扳开他的手,他却反握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往他怀里去。
我有些烦乱,他不言不语,单手强制地捏住我的下颏,用直勾勾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胡乱的往我嘴唇上亲。我惊讶的
睁大了眼睛……
他将我压在了床上,撕扯着我的衣服……
一丝恐惧透进了我的心里,我双手竭力的想把推开他的身体,但根本无法扳动。我不能喊也不能叫,他不清醒,倘若被
别人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和他便都完了。
我拼命的挣扎,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心里悲哀,推他不动,打他不躲……
横冲直闯进来,如刀割般的痛楚在体内延开。
我紧紧抓住他的肩头,想分散身体的剧烈疼痛,感觉到有血沿着大腿流了下去,但我却已经痛的没有了任何动作。
身上的人开始缓缓动作,浊重的喘息和湿热的摩擦声,越趋强力撞击,下身激烈疼痛着,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难
堪和绝望已经彻底将我淹没了……
我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窗户。此刻已是晨光微熹,过一会,天便要全亮了。
站在淋浴下,水开得极大,一遍又一遍搓自己的身体,想把这些痕迹全部洗去。
“你大清早的做什么?”母亲在外面敲门。
我没有应声,突然就哽噎了,想哭。
等了半天,见里面没声音,母亲又问:“……是晨熹的同学吧。起得这么早?现在才五点,离上学还早,多睡会啊……
”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关门声,我跌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再抑制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从浴室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便没有停止,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客厅,看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的走过
,紧握的拳头沁出了满手心的汗。
等七点钟声响起,母亲的房门开了,她头发上的卷发棒还没有取掉,横七竖八,扎眼的利害,她直接进了浴室洗漱,不
一会,咬着牙刷出来,接了壶水放在煤气灶上。
她一边刷牙,一边擦去窗台上的灰尘,又把厨房里的垃圾倒入塑料袋里:“我今早要去进货,你和同学买着吃吧,钱在
电视柜上给你留了。”
我没有回答,身体依然颤抖不止。
她洗漱完了,回房换了身衣服,挽着皮包,也散开了头发,她一边走,一边拨掉肩上的头屑,进厨房提了垃圾袋出来,
在门口蹬了双高跟鞋,关门离开,自始至终她没有看我一眼。
屋里有如墓穴一般寂静,四周涌上噬骨的阴森和寒意。
初秋的早晨,天空湛蓝而高远,空气中带有些许的寒意,我尽量往有太阳光的地方走。一路上,有忙碌着上班和送孩子
的人们,有汽车汽笛的声音和自行车的铃声,还有老年人晨练的音乐声,天天都是如此。
坐在一个早点摊子上,端着眼前热腾腾的混沌,手里的勺子还在颤抖,咽下去一个,喉咙又痛又涩,我接连吃了三碗,
胃里填的满满的,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舌头嘴唇都没了知觉才停了下来。脸和眼睛都被混沌的热气熏红了。
我路过母亲商店门口,门还关着,没有营业。我下意识的背对着它,朝相反的方向走。
拖着步子站在了校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碰到了老师,一时想不到借口,只好跟着进去上课。
一上午时间的调整,我的情绪好了很多。我知道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是有的,说我逆来顺受也可以,不过没想到我竟连这
种事情都……我竟然可以如此平静地站在自家门口想要不要现在进去?如果他还没走,遇到了该怎么做?下午有篮球比
赛,我需要拿衣服……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陆尔东不在。关上门,看见那张已经收拾平整的床铺。我闭起眼睛,再睁开,倒
在椅子里,用力咬着横在嘴唇间的食指,没有痛,只觉得麻木。
客厅里的挂钟响了十三下,一点了。
我起身到厨房,想要给自己弄点吃的。厨房的餐桌上放着几盘菜,锅里也蒸了米饭。这些不是我妈做的,因为她胃不好
,很少做米饭来吃。她也不会有时间炒三四个菜,更不会做汤。竟是那个陆尔东做的。
我坐了下来,给自己盛了碗米饭,夹了两口菜塞进嘴里,为什么不吃!可什么味觉都没有,心头只有莫名的苦涩和眼泪
的咸味……
真是命运弄人,下午去上课才发现,陆尔东原来是自己班里的借读生。
不经意对上陆尔东的目光,心口猛地就痛了起来,下午的课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下午的球赛是半决赛。
打得很辛苦,我没有多少体力了,很累,嘴里喘着粗气,抱着球也传不出去,对方的防守很严密,我到不了篮下,也根
本没有力气投三分。挣扎了半天,球被打出了界外。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姜波问。
我看着他,心里生出道不明的万般滋味,若不是你对我弃之如敝屣,我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他低下身,看我的眼神
满是担心。他握住我的手,我却条件反射一般抽了回来。心里苦的紧,眼泪生生的逼了出来。
正当这时,另一人递来了一瓶水。竟是陆尔东。背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能抬头逼迫自己不要躲闪。
“下面我替你上吧。”他说。那瓶水还是固执的停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偏过了头去。
有同学挡在了我面前:“你凭什么?”周围一片轰然,大家把他的行为看作是挑衅。
我明白自己体力不成了,再坚持也挽救不了这一局。耳边的推搡吵嚷让人烦燥。
陆尔东蹲在我面前,仰视着我,离得很近,几乎膝盖碰到了膝盖:“我替你上,你先休息会。”他说的平静没有表情。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问他,却不敢听答案,只得拎着背包狼狈的离开。
身后哨声响起,比赛重新开始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反复是昨天晚上的荒诞事情,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作了一团。
眼皮在相互打架,半睡半醒中,感觉手指,脚尖,鼻子,下巴都慢慢的融化了,但是接下来又开始凝固,接着又融化,
就这样反反复复,终于身体各部分变成了一个不知形状的吓人模样。
我被吓醒了,出了一身的汗,都晚上十点了,晚自习快下了。
敲门声响起,母亲回来了,我赶紧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却见一位与母亲相同年龄的男的抱着一个大箱子往里边走,听到后面是母亲的声音,我推大了门,搭了把手把
箱子接了进来。
箱子很沉,男人满身的汗,气喘吁吁。母亲后面进来,头发有些乱,手也脏了些。
“晨晨,快叫叔叔,今天多亏了杨厂长。”母亲笑着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杨叔叔倒水,先
洗把脸……”
母亲招呼那男的落座,自己进厨房拎了水壶到洗手间兑温水。
家里很少来客人,我站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看见那男的对自己笑,已经微秃的头顶泛着白光,更有些慌张了。于是
赶忙拿起茶叶罐子,给客人泡茶。手忙脚乱的,将水溅到了桌子上也未留意。
“别忙了,先坐下歇歇吧!”男的开了口,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母亲说,声音倒也和蔼。他顺手拿出个手帕将桌上水
迹擦干,又将茶叶罐和水壶放回原位,整了整桌上的杯子垫,将水杯方正,这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读高三了?”他问我,我应了声,他继续说:“好好学呀,是关键的一年。”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母亲正好过来,递给他一条毛巾:“晨晨性格内向,不大会说话。你洗把脸吧,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了。”说完,她便拍
了拍我的肩膀,嘱咐我进去看书。
我对这个男的没有什么映像,但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得似乎又相熟,我记不得母亲有这样的朋友,也没有心情去好奇,便
进自己的屋。
已经夜深,那男的也就只坐了十几分钟,离开后,母亲坐在客厅整理货物。
我出去也坐在母亲身边和她一起整理,核对数目。
她絮絮叨叨说这里数目又错了,少给了一盒。一会又说,是不是人家没给自己找钱,怎么就差了十三块……
母亲真的老了,头发里也出现了白头发,不少,拔是拔不完了。鱼尾纹又深了,像一把打开的折扇。
“妈,今天的叔叔我怎么没见过?”我问。
“哦……”妈妈顿了顿,说:“是你爸厂里的。小时候还抱过你,以前和你爸关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