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中思考着这个问题,思考的全神贯注、忧心忡忡,越想越发愁。心急火燎到了极点,他毫无预兆的一激灵,猛然
睁开了眼睛。
望着沈子靖,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即彻底清醒过来,同时感到了轻松——他不用去给沈子淳弄粮食吃了!
沈子靖却是嗤嗤的发笑,并且是皮笑肉不笑:“怎么着?又在梦里过堂了?”
沈嘉礼挣扎着坐起来,忽然觉得很渴。环顾四周后,他问道:“子期呢?”
“在外面,看狗下崽子呢!”
沈嘉礼叹了一口气:“小孩子看那个干什么?把他抱回来吧,万一吓着了,可怎么办?”
沈子靖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晚上吃烤羊肉,怎么样?”
沈嘉礼笑了一下,眼睛里并没有笑意:“好。”
然后他顿了顿,犹犹豫豫的又说道:“我想吃点凉的,酸的。”
沈子靖立刻喷出一声冷笑:“肚里揣了谁的野种?还他妈要吃点凉的酸的!”
沈嘉礼无非是口中寡淡,才提出了这般要求,也不是非吃不可;没想到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是又找来了一顿谩骂。面
无表情的垂下头,他俯身躺回原位,不言语了。
正值此刻,一阵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随即房门开了,沈子期像个小炸弹似的轰到了沈嘉礼面前,一张脸涨的通
红,扯着大嗓门叫道:“爸爸!走,看狗狗!”
沈嘉礼莫名其妙的抬手去为他擦汗:“看什么狗?爸爸要睡觉,你也过来一起睡,好不好?”
沈子期扭身又跑向门口,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急的直拍地面:“爸爸,看狗狗!”
小孩子说话没头没尾,而且含糊不清,听起来就是一阵笼统的喊叫。沈嘉礼望着儿子微笑,无意动身;哪知沈子期方才
目睹了母狗产仔,惊讶兴奋的了不得,一定要让父亲也同去看新鲜。见沈嘉礼躺在褥子上只是不动,他焦躁的直蹬腿,
防空警报似的就长嚎了一声,随即又抓心挠肝的嚷道:“走,走!老王八蛋,看狗狗噢!”
此言一出,房中的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沈子靖没想到小孩子有样学样,这么快就从自己这里学会了污言秽语。眼见着沈嘉礼被心肝儿子骂成了“老王八蛋”,
他感觉这事情颇为滑稽,乐的了不得。而沈嘉礼气的眼中冒火,爬上前去扯过沈子期,拽下裤子就扇了他的屁股蛋儿:
“混蛋崽子,好的不学坏的学,他妈的学会骂你老子了!”
沈子期莫名其妙的挨了打,登时把院中的狗们忘怀,又怕又痛的嚎啕起来。沈子靖见状,却是上前抱起孩子,笑嘻嘻的
且退且说:“三叔,小孩子不懂事,你动这么大气干什么?万一打坏了小弟,难道不心疼么?”然后他又颠着怀里的沈
子期,眉飞色舞的劝慰道:“小弟,可怜见儿的,说句实话也要挨揍,别怕别怕,大哥哥在这儿呢,老王八蛋要是再敢
打你,大哥哥替你报仇,好不好?”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沈嘉礼坐在地上,先是气的浑身发冷,可是一个冷战过后,他忽然反应过来,连滚带
爬的起身就向外追:“沈子靖,你把子期还给我!”
沈子靖这时已然走出老远。在楼梯口处停住脚步,他抱着哭天抹泪的沈子期转过身来,姿态傲然的答道:“三叔,我看
这小弟倒是个可造之材,不如送到我这里来受点教育,将来好孝敬你老人家。”
沈嘉礼知道沈子靖对自己满怀恶意,故而一手扶着墙壁,东倒西歪的向沈子期喊道:“子期,到爸爸这儿来,爸爸不打
你了,乖!”
沈子期只是个稚嫩的小娃娃,现在光顾着哭,哪里还有心思留意其它?沈子靖抱着他下了楼,不但让他再一次看到了狗
崽子,并且还喂他吃了一点散碎糖渣子。他的眼中看到小狗,嘴里有了甜味,也就抽抽搭搭的,不再闹了。
沈子靖发现了新的乐子。
他开始笼络起了这位不足两岁的小弟,而小弟还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小娃娃,所以立刻就被他笼络了住。
傍晚时分,他回来了。
抱着沈子期围着沈嘉礼转了几个圈,他拍着孩子笑道:“子期,骂他,老兔崽子!”
沈子期完全不能分辨“老兔崽子”与“爸爸”的区别。手里攥着一块大饼干,他不假思索的模仿道:“老兔崽子。”
沈子靖又问:“谁是老兔崽子?”
沈子期将那块饼干舔的口水淋漓:“爸爸。”
沈子靖用脚踢开房门,把沈子期放出去乱跑,而后自己回身走到沈嘉礼面前蹲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哈哈,你这儿
子可真是有趣呀!”
不想就在下一秒,沈嘉礼忽然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他的反应很快,下意识的就要抽手躲闪,然而沈嘉礼的牙口
是相当不错,饶是他躲得快,可也挨了一口狠咬。
他现在用惯了枪,巴掌粗硬,并不怕这一口。对着沈嘉礼扬起手,他作势要打,同时发现沈嘉礼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目光有些散,简直就是气迷了心的模样。
“你杀了我吧!”沈嘉礼抬手指点了自己的胸膛,眼睛都红了:“不用费事去教我的儿子来作践我,你杀了我吧!”
沈子靖很有保留的微笑着,一点儿也不动气:“三叔,稍安勿躁,烤羊肉就快好了,你脾气这么大,一会儿怎么吃得下
去?”
沈嘉礼气的心都满了,拒绝去吃烤羊肉。沈子靖不管他,自顾自大嚼的满嘴流油,又撕了一块嫩的,让沈子期自己拿着
咬。沈子期想要把这块肉拿回去给爸爸吃,不过大哥哥不许他这么油渍麻花的乱跑。
饭后,沈子期又被小勤务兵抱出去看狗。沈嘉礼在房中等着儿子回来,久候不至,心里越发难过。正值此时,沈子靖却
是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切成片的山楂糕。
“喏!”他用叉子扎起一片来,送到沈嘉礼嘴边:“凉的,酸的,吃吧!”
沈嘉礼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沈子靖哂笑一声:“三叔,你怎么活回去了?还不如子期听话。怎么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喂着不吃打着吃吗?”
此言一出,沈嘉礼果然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张嘴吃了那一片山楂糕。
沈嘉礼,因为从来没亏过饮食,所以并不馋嘴。可惜今非昔比,他那位心爱的、手艺高妙的大厨已经随着荣华富贵一起
无影无踪,他的领土只剩下一间空房,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不能像先前那样,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了。
默然无语的吃了那盘子不值钱的山楂糕,他的舌头受到了安慰,心情则是依旧低落。沈子靖看了他这倒霉模样,感觉却
是很好。将那盘子放到一旁,他把沈嘉礼拖过来搂到怀里,又用一种不得人心的愉快语气问道:“是不是特别恨我?”
沈嘉礼很不得劲的窝在他的胸前:“恨你干什么?不恨。”
“哟,宽宏大量了啊!”
沈嘉礼挺身调整了姿势,免得窒息:“你肯收留我,给我饭吃,我不恨你,也不感激你。”
沈子靖把手伸进他的衣裳里去,依靠触感来猜测那一条条伤疤的由来:“那我呢?你说我是应该恨你,还是应该爱你?
”
沈嘉礼闭上眼睛,很疲惫的轻声答道:“一笔乱帐,我懒得算。”
沈子靖掀起沈嘉礼的上衣,低头噙住了胸前一点,有滋有味的吮吸起来。沈嘉礼觉出他是在轻轻啃咬自己,然而也没有
动情,只是微微觉出了一点细细的痒,一直痒到了心窝里去。
于是他发出声来:“废物,过什么干瘾呢?”
沈子靖没有恼,抬起头来把嘴唇贴上了他的耳边:“要说废物,你比我废的更彻底。”
沈嘉礼点点头:“彼此彼此,难叔难侄。”
沈子靖不再理会,径自伸手解开了沈嘉礼的腰带。手像蛇一样灵活的向下钻入,他用手指缓缓开辟了对方的身体。
沈嘉礼面无表情的望着天,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像是死人。不过在沈子靖那饶有耐心的逗弄之下,他那脸上也隐隐的
泛了红。
沈子靖了解他的身体,约摸着他快要发情了,便立刻抽出了手指。
将他推回褥子上躺好,沈子靖起身去洗了手,而后便怡然自得的开门离去,其间一句话也不肯说。而沈嘉礼侧卧着蜷缩
起来,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心窝里的那点痒意四处乱窜,让他蹙起眉头,也不知该怎办才好了。
095.泥涂
四月天,天气和暖起来。
沈嘉礼的腰是越挺越直了,走起路时,两条腿也不再那么拖泥带水。前些日子,乍一开春的时候,万物苏生,各种病痛
也随之一起发作起来,他很是受了些罪,打持久战似的彻夜咳嗽,并且不时的就喘成一只风箱。
他知道一个咳嗽气喘的病人会有多么讨厌,所以终日不肯露面,躲在窝里默默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幸而沈子靖是嘴苦心
甜,还晓得给他弄点润肺的汤药喝。待到熬过那一段时日,他慢慢缓了过来,瞧着倒比冬天时更精神了一些。
他还是瘦,但是瘦的有分寸,并不皮包骨头的难看,只是伶伶俐俐的,瞧着挺轻巧。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是晒晒太阳
走动几步,皮肤下也能透出浅淡血色。平心而论,他这日子过的好又不好——好,是因为他衣食无忧,只要沈子靖别闹
脾气,那他一般就不会挨饿;不好,则是因为沈子靖的脾气阴晴难测,对待他就像猫抓老鼠一样,不是用爪子拨一拨,
就是用尖牙咬一咬,始终不让他痛快,也始终不肯吃了他。
他自认是个有经历的,而且年长几岁,不愿去何沈子靖一般见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经常被沈子靖气的心口壅塞,恨
不能呕出一口血来。沈子靖从聂人雄那里学来了一口野调无腔的污言秽语,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或者大粪一样,让人望而
生畏,没有招架之力。
这天下午,沈子靖把沈嘉礼拎到了楼下小起居室内,一边晒着春日太阳,一边喝茶闲聊。沈子靖问他:“你那‘一巴掌
’的相好里,除了我和马天龙之外,还有谁?”
然后不等沈嘉礼回答,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还有小淳吧?”
沈嘉礼垂下眼帘,对着瓷杯里漂浮的几片茶叶点了点头,很平静的答道:“是。”
沈子靖控制住惊讶的表情,毫不在意的发笑:“哎呦,那小淳才多大呀!”
沈嘉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淳小。”
沈子靖横了他一眼,同时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小”的时候。那时候的沈嘉礼几乎就像一条发了疯的毒蛇,从早到晚的缠
在他的身边。他那时候是真的“小”,被这位三叔缠的不能脱身,糊里糊涂的便就了范。
“还有谁?”他继续问道。
沈嘉礼嗅着清茶的芬芳:“还有……一个男孩子,二十来岁,非常活泼漂亮,可惜早死了。”
沈子靖心算了一下,发现问题:“还少一个哪!那位又是谁啊?”
沈嘉礼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答道:“段至诚。”
沈子靖哈哈的笑了起来,觉得唯有这位还算是个靠谱的对象:“就这些?没了?”
沈嘉礼管理着自己的头脑,极力避开段慕仁的身影:“没了。”
沈子靖还是笑,笑着笑着感觉不对味。随便找了个借口大发雷霆,他在沈嘉礼的脑袋上扇了几巴掌,打的对方七荤八素
,瘫在椅子上半天动不得。
沈嘉礼活了三十多年,活到了一无所有、天天挨揍的地步,心中悲苦可想而知,可又没有本事自立自强、一走了之。晕
头转向的在椅子上坐了片刻,他忽然脱力一般垂下双手,一个脑袋也后仰过去。沈子靖探头一瞧,只见他周身微微抽搐
,满头满脸皆是冷汗,就知道他是犯了那电刑的后遗症。
他拿起手帕,为沈嘉礼擦了擦汗。
如此又过了两天,马天龙再次来访。
他带来许多新鲜水果,纯粹是来探望沈嘉礼的。沈子靖本来对这人兴趣不大,可又想他毕竟是军界中人,故而前来作陪
。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后,他开始和马天龙探讨世界局势:“马司令,你对于德国军队在苏联的战情,有什么看法?”
马天龙听了这话,当场就表现出了懵懂无知:“德国和苏联?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们爱怎打就怎打呗!”
沈子靖早就看出他粗鄙无知,可没想到他会无知至此,不禁有心向他介绍一下日本与德国的关系。但是话到嘴边,他忽
然感觉无力,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的,马司令这话也有道理。”他冷淡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沈嘉礼坐在一旁倾听,因为精神不济,所以也不肯去深想。对于天下大势,他并不大了解新闻,只是多少懂得常识。
马天龙转向沈嘉礼,笑着问道:“对了,你是不是没房住了?我有一处宅子,离护国寺挺近,家具齐全,你要是愿意,
随时可以搬进去。我这家大业大的,还养活不起你么?”
他说这话时,正是在午后时分。明媚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了沈嘉礼的半边身体上。马天龙的话让他的身心一起感到了
温暖。他忧伤的望着对方微笑,心想:“先前倒没有看出他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我已经过了好时候了。”
因为心中存了这样柔软的感情,所以他凝视着马天龙那张划有疤痕的黑脸,感觉也顺眼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暗叹一声,
他随即作出答复:“马兄,你若是想念我,时常来坐坐就好。我在这里住惯了,无意迁动,你的好意,我唯有心领而已
。”
马天龙低头一笑,听出沈嘉礼这是真不想和自己走——大概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马天龙对沈嘉礼一直比较高看,所以如今也不肯死缠烂打。讪讪的又说了两句闲话,他起身告辞,自觉着是男子汉大丈
夫,说舍就舍,也算有点刚性。而沈嘉礼刚刚动了感情,如今目送他离去,心中就十分悲凉,感觉自己把一个很好的汉
子给放走了。
沈嘉礼把心思放在了马天龙身上,看起来就有些魂不守舍。沈子靖送走了这位丘八同行,回房后却是兴致很好。大步流
星的停在了沈嘉礼面前,他弯腰伸手托在对方腋下,不由分说的就向上使了力气:“三叔,想什么呢?坐久了也累,上
去休息一会儿吧!”
沈嘉礼下意识的抓住手杖,身不由己的就起了立。心不在焉的随着沈子靖上了楼,他扶着墙要回房去,不想沈子靖无声
无息的搂住他的腰,低声笑道:“到我那里去,我也和你叙叙旧。”
沈嘉礼惊诧的看了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这有意思吗?”
沈子靖郑重其事的点头:“太他妈有意思了!”
沈嘉礼自行脱掉衣裳,仰卧在了沈子靖的床上。
他的心情还有些沉重,所以并不关注沈子靖的行为。当沈子靖合身压上来时,他也只是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我喘不
过气了。”
沈子靖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就在伸长了一只手,在床褥下面窸窸窣窣的层层乱翻,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沈嘉礼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