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骆以恒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还记得故事的结尾是困在山上的人一个都没有下来。”

“那就是了，”沈离点了点头，“我之前也说过，那个故事可能并不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我怀疑，花小姐之所以用‘故事’这种形式来讲给我们听，不过是为了保自己的命而已。而刚才你也说了，一些修仙问道的人喜欢把石猴做为镇宅护院之用，所以……”

“所以？”

“所以我怀疑这个地方，就是花小姐说的那个诃子道人的聚集地。”沈离平静的说道。

“啊？？”骆以恒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便失声叫了出来，“你说我们正处在当时那个犯罪大本营里面？那我们周围的这些东西，岂不是有可能都是文物？”

“应该是吧，”沈离在墙上掰下一块土块，闻了闻，“看样子确实有一段日子了。”

骆以恒开始还以为这个地道只是近百年的产物，一听说可能有着好几百年的历史，立刻来了精神。他随手把石猴头一扔，打算模仿沈离的动作，捡块土来闻一下--其他的本领他不敢包，但是说到闻尸臭，他自认也算是天下无敌了。

拾起一块土块，骆以恒正想凑上去闻，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有一些斑斑点点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血迹。血？骆以恒不由得紧张起来。

骆以恒小心的蹭了蹭那些斑点，再凑在鼻前闻了闻。种种迹象表明，骆以恒手上那些确实是血迹没错。

骆以恒在滑落地洞的时候，确实曾经用手摸过受伤的大腿，但是当时他已经在衣服上把血迹蹭掉了，而自己的手上也没有什么大伤。如果是这样，这些新鲜中又带着些许腐臭的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想着想着，骆以恒猛地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沈离，然后一把抓住沈离的右手。果然不出骆以恒所料，沈离的手腕处黏糊一片，深灰色的外套早已被血液浸染得一踏糊涂。

“怎么会这样……？”骆以恒一阵发懵，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他咬了咬牙，抓着沈离的衣袖往上一捋，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看到沈离露出来的手腕，骆以恒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就像骆以恒预料的那样，沈离右手上的印记处一片血肉模糊，黑红色的皮肉翻卷在外面，早已看不清伤口的本来形状。有些地方甚至还渗着黑黄色的脓血，散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估计是沈离在衣服上施了隔离咒，所以骆以恒并没有留意到异状，现在袖子一捋高，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骆以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扭身干呕不止。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在那一瞬间，骆以恒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满脑子都只有那腐烂得几可见骨的手臂。他捂着嘴呆愣了两秒，然后猛地拉高自己的衣袖，也不管那些用以生肌止血的咒符是否能够保持完整，三下五除二便扯了下来。等符纸清理干净之后，骆以恒左手上的印记便暴露在空气中。

同样是印记，骆以恒手上的跟沈离手上的有着天壤之别。骆以恒手上的印记伤痕已经开始结痂，有些地方的痂皮甚至已经脱落了，露着新长出来的嫩肉。

骆以恒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看沈离手上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会好……不是双生印么？为什么那个妖怪的手不会好？！

骆以恒记得很清楚，姐姐曾经跟他讲了无数遍，自己手上的这个印记是双生咒，必须得维持一定的距离才能保命，一旦分隔两地势必溃烂致死。他们两个明明那么接近，自己手上的伤口也在逐渐康复，但是为什么这个妖怪手上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比以前更加严重了？？？

骆以恒现在才明白当初沈离说的那句“你真的觉得……我们在一起，真的能让伤口好转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他的伤口根本就没有好过！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骆以恒的意料，他不由得慌乱起来。突然，一个荒谬得连骆以恒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的念头在他的脑中成形--难不成……难不成这个妖怪根本不是他手上这个双生咒的对象？

骆以恒突然想起，他与沈离的相遇，其实只是建立在一连串的“巧合”上面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沈离是何方神圣，只因沈离是他姐姐用“与君结缘”把他送到J市后遇到的的第一个人，这个人在他生日那天去过月棱山，手上也有着印记。而自己在遇到这个人之时，手上的伤口也确实不再疼痛，开始有愈合的迹象。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坚定不移的认为，沈离就是与他相生之人，但是……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么？？

骆以恒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沈离，脸色苍白的如同纸一般。如果这个妖怪不是与他相生之人，那么……他到底是谁……？

第二十一章

看到骆以恒手上的伤口，沈离也愣了一下。

在遇到骆以恒的一开始，他手上的伤口确实有了点愈合的迹象，不过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没过多久，他的伤口就恢复了原状。到了最近一两天，伤口更是溃烂严重，恶臭难闻，连林小夭画给他的符纸都没有任何作用。若不是他早已请苏青在他的手上加了道“封觉”，弱化了部分右腕的痛感的话，饶是沈离，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忍受这溃烂的痛苦而面不改色。

自己的伤口加剧恶化，而骆以恒的伤口则明显好转，这其中的缘由，沈离并没有去多想。人与妖的体质本来就有差异，就好像他能存活数百年，而人类只有区区几十年寿命，如此而已。更何况，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要忍受剐骨之痛的话，他很庆幸那个人是自己。自己是妖，尚有办法抵挡这噬骨的疼痛，而骆以恒是人，很可能会生生落下个疼痛致死的下场。如果自己真的跟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么，对方活蹦乱跳的远远比半死不活强太多太多。

沈离看了一眼一脸阴晴不定的骆以恒，然后平静的拉下自己的衣袖。骆以恒大概有什么想法，但是这不干他的事，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快点找到林小夭。

就在这个时候，骆以恒突然一把抓住沈离的右手，低声说了句，“别动！”

沈离正打算往前走，突然听到骆以恒叫他别动，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皱着眉头回过头来，想看看骆以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骆以恒从身上摸出一个包得很严实的塑料袋，然后从中抽出两张符纸。他拿着符纸，犹豫了一下，最终两眼一闭，啪啪两下便把符纸贴到了沈离的伤口上。

看到符纸，沈离本能的想要躲闪，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骆以恒抓着他的手明明看起来没多大力道，他却偏偏挣脱不了。而两张那灰黄色的符纸贴在伤口上之后，竟然好像生了根似的。沈离只觉伤口一紧，心下便知不妙。他急忙伸手想把符纸撕下来，但是那符纸已经跟伤口融为了一体，仅在表面留下一点符纸的外形。沈离一把下来，只能抓起一些腐肉，连符纸的边都碰不到。

看来手上的符纸并非凡物，沈离不禁疑窦丛生。他一把抓起骆以恒的衣领，厉声说：“你在我手上贴了什么东西？”

沈离出手很快，骆以恒一时没有防备，瞬间便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道：“……放手啊混帐……你他/妈/的真是狗咬吕洞宾……！”

“狗咬吕洞宾？”沈离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松开了揪着骆以恒衣领的手。虽然不晓得狗跟吕洞宾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在人间活了这么多年，他好歹也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得到解放后，骆以恒弯着腰咳了好一阵子。他确定自己跟那只妖怪绝对是八字不合，相遇还没多久，他就被掐了好几次。再这样下去，他怀疑他迟早有一天会被那只妖怪掐死！

调整好呼吸后，骆以恒没好气地说道：“那符是临走之前姐姐给我的治伤特效药，一张”附骨“，一张”生肌“！在符咒失效之前，你想把它们从身上扯掉的话还不如把手直接砍掉来得快！”

听了骆以恒的话，沈离方知错怪了好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是手上的疼痛感确实好像减轻了一些。沈离带点歉意的伸出手，想把骆以恒从地上拉起来，但是骆以恒根本不领情，白了他一眼，然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明摆着不想跟沈离说话。

也不能怪骆以恒小心眼，现在他真的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他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继续发挥他的鸵鸟精神，先把沈离到底是不是他的相生之人这件事放在一边，毕竟他们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洞窟。前方到底还有什么危险，骆以恒也不好说。沈离的伤在右手，正是他的主力手所在。如果不想点办法阻止伤口蔓延的话，一旦沈离有什么闪失，只凭骆以恒一人之力，想走出这个地洞，简直就比登天还难。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骆以恒才忍痛将那张珍藏的“生肌”贴到了骆以恒的手上。

看着沈离手上那灰黄色的符纸，骆以恒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姐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来。骆以恒的父母长年不在家中，他自小便跟着姐姐一起生活。虽然两人吵架的时间远比和睦相处的时间来得多，但是骆以恒知道，自己对这个从一出生就带着死亡之印的姐姐，除了姐弟之情外，大概还有着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在骆以恒临出门的时候，姐姐亲手给他画了四张“生肌”，骆以恒贴了三张，还剩一张备用。来到J市之后，骆以恒的伤口日渐痊愈，他想着大概用不上了，便小心的用塑料袋装起来打算留个纪念。而他手上的那三张符纸，虽然早已失去效力，他也一直没舍得撕下来。

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今天一次性损失了四张咒符也是事实，骆以恒那个疼啊，就好像是生生在心上挖了个大洞似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贴都贴了，就算后悔也为时已晚。骆以恒唯一不爽的是他都已经作出如此大的牺牲了，那只叫做沈离的妖怪竟然还恩将仇报！想到这里，他瞪了沈离一眼，然后狠狠地啐了一口，扭头就往前走。

沈离知他心里不痛快，也不去管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很长，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两人走了很久，就在骆以恒怀疑这走廊会不会根本就是条穿山隧道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分叉路。

看到岔道，骆以恒有点怵了。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只觉得两边的风景都差不多，乍眼看也看不出什么好赖来。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沈离，见对方没什么动作，分明就是在看他的热闹，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忍不住挺了挺腰板，装模作样的再次看了看地形，然后选了右边的那条路，昂首挺胸的走了过去。

骆以恒之所以选择右边这条路，纯粹是因为偶然，只是没想到，他这一走，竟然还真是走对了。

第二十二章

走了大概十分钟，四周还是一样的风景。那零星散布的尸骨和绵延的断头雕像就像是凝固在视野里一样，即便是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骆以恒，也开始有点倦怠起来。如果周围没有那些可疑的装饰的话，他很怀疑这个地道的建设者纯粹只是想修一个有瓦遮头的马拉松练习场。十米开外的地方又是一个拐角。想着拐过去大概也是一样毫无新鲜感的景色，骆以恒忍不住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沈离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骆以恒的胳膊，低声说道：“小心点，前面有动静。”

骆以恒突然被他这么一扯，吓得不轻，那个呵欠生生的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憋得他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稳住呼吸，骆以恒左右看了看，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便凑到沈离身边，问道：“咋回事？”看样子，很明显他已经忘了不久之前还在生沈离的气这一客观事实了。

沈离没有说话，伸手把骆以恒拉到身后，然后紧贴着墙壁，探头朝前面看了一下。骆以恒虽然有点紧张，但是更多的是好奇，他探着脑袋也想往前看，奈何沈离的身体把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只能瞪着沈离的后背干瞪眼。

就在这个时候，沈离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找到了。”

“啊？”骆以恒愣了一下，“什么找到了？”

沈离没有回答骆以恒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似乎是在估算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拐角后面飞奔而去。

骆以恒愕然的看着沈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唯一清楚的是，沈离肯定是在拐角后面看到了什么东西。为了搞清楚沈离到底看到了什么，骆以恒扒着墙壁，朝拐角后面探了探脑袋。可拐角那边还是一样的风景，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沈离在离骆以恒一二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仰着头。在骆以恒看来，他就好像是在什么看不见的人在说话似的。

骆以恒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正郁闷着，他突然一拍脑袋，他不是把灵眼闭了么？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就算真有什么东西，就他现在这能耐，能看得到才有鬼！

骆以恒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骨，然后又看了看前方的沈离，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扶在了前额之上。“祖师爷啊骆家的列祖列宗啊姐姐啊，保佑我千万不要看到百鬼横行的场面啊啊啊……”骆以恒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很久，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打开了灵眼。

出乎他意料的是，走廊里非常干净，在骆以恒身边根本看不到任何灵体。虽然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细细一想，又未免太不寻常。

从一进洞，骆以恒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照理说这洞里尸骨堆得像山一样，总该有些游魂野鬼之类的“配套设施”吧？可他却连半个都没有看到。他开始还以为是这个地下建筑另有乾坤，在门后有个聚灵地，所以才会在进门之前先闭了灵眼。可现在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关闭灵眼的根本就是一件很多余的事。

“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全都入了轮回了么？照理说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些尸骨都不是横死的？”骆以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周围的尸骨，然后把目光瞟向了拐角后方的走道。

在走道上，沈离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跟刚才不一样的是，在他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人影。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骆以恒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能从外观上大概看出那个灰色的人影应该是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袍，因为衣袍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时代印记，所以骆以恒一时也辨认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孤魂野鬼。他垂手站立在走廊边上，离地大概一米，一动不动的，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件衣服挂在半空中似的。虽然那人没有少胳膊少腿，也没有肠穿肚烂，但是要让普通人在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一出，也足够吓破胆的。

就在骆以恒胡思乱想之际，沈离朝他招了招手。看样子前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骆以恒虽然有点警惕，但是还是敌不过满满的好奇心。他吞了吞口水，拔腿便朝两“人”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骆以恒就吓了一跳。原因无他，只因那个灰衣人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狰狞，如果不是骆以恒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的话，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很大，长得也不算丑，可偏偏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龇着一排白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要是换身衣服，绝对可以去扮演阎罗殿上的恶鬼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