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没有骆以恒他那么多愁善感，他现在只关心一点，那就是，门是开着的。门既然开着，而骆以恒又完全不知情，那就意味着在他们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去了。

骆以恒害怕归害怕，该有的好奇心还是有的。正当他在门前探头探脑的时候，一边的沈离说话了。

“小心点，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进来了，”沈离语气平淡的说道，“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什么？！”骆以恒吃了一惊，“不止一个？”有人进来过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了，所以他并不觉得惊讶，可是沈离说不止一个人，这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

“嗯，”沈离点了点头，“你掉下来的那个洞口绝对是人工开挖的，泥土很新鲜。我刚才在洞口周围绕了一圈，虽然附近的脚印都已经处理过，但是还是能够看出些大概。坑边上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起码还有两个不同的脚印。”

“两个不同的脚印……？”骆以恒想了想，说：“说不定是附近的动物呢？这么大座山，难保不会有熊啊猴子之类的出现啊？”

沈离沉默了一下，“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前提是这熊或者猴子得穿着鞋子才行。”

“……”骆以恒有点无语的看着沈离，想从他那张扑克脸上揣摩出他那句话到底有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玩笑。

感觉到骆以恒的视线，沈离回望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没事……”骆以恒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然后把对话转回正题。“好吧，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好几个人进来了的话……他们进来干嘛？不会也是为了来找那什么林小夭的吧？”

沈离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这个门里面的东西。”

“冲着里面的东西去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值钱货’？”骆以恒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吧，说不定那些人只是不小心发现了这个洞穴，所以进去探险的而已。”

“如果只是‘不小心’发现了这个洞穴，为什么会恰好带着这个碧愆卵钥匙？”

“这……”骆以恒一时语塞，隔了好一阵子才说，“说……说不定他们进来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再说了，不就是圆球上有几个洞么？要是遇到专业盗墓贼，仿造一个开锁器还不容易？”

沈离没有回答骆以恒的问题，他走到门前，摸着门上的凹槽，说：“你刚才说……你看到这个门的时候，碧愆卵是嵌在门上的吧？”

“是啊，”骆以恒点了点头，“还发光呢。不过我才碰一下它就掉了，连光都灭了，真TMD邪门。”

“你当时是一眼就看到它了么？”

“拜托，我说了它在发光啊，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

“那就对了，”沈离平静的说道，“用碧愆卵做钥匙，必有它的深意。这东西值不值钱我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是个稀罕物事。再加上它还会发光，嵌在门上可以说是相当显眼，但是那些人都没有像你一样去摸去碰，这说明了什么？”

“这……”骆以恒嗫嚅道，“这说明……”

沈离没有等骆以恒说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这说明这碧愆卵要么是他们带来的，要么就是他们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所以我觉得，他们绝对是冲着这门里面的东西来的。”

“这……这……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听了沈离的话，骆以恒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一个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离没有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骆以恒，那仿佛审视般的眼神让骆以恒心里一阵发毛。隔了好一会儿，沈离才说：“你在害怕？”

“谁……谁害怕了？！”仿佛被拆穿般，骆以恒的脸上浮起来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如果不是在害怕，你为什么一直在找理由。”

“谁找理由了？！”骆以恒一听，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你也不过是在瞎猜而已吧，我觉得不对当然可以反驳，你以为你家开一言堂的啊？”

沈离“哼”了一声，走到门前，探头看了看里面的通道，然后回头对骆以恒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进去找林小夭，顺便探探路，等我找到出口了再过来找你。”

“等等！”骆以恒一看不对，这家伙分明是又想扔下他自己跑掉，连忙上前一把抓住沈离的手臂，“你还是要进去？！”不是吧，他以为自己费尽心思的跟他唱反调是为了什么啊？！还不就是想打消他进洞的念头么？这个妖怪到底要我行我素到什么时候啊！！

从进洞以来，骆以恒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祥的预感不是来源于生理上的恐惧，而是一种出自灵魂深处的惊慌。他总觉得如果他们进了洞，事情就会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用一些“合理的解释”去打消沉离那些匪夷所思的念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阻止沈离进去那个让他浑身汗毛直竖的门内。

沈离不明白骆以恒为什么阻止他，但是他也懒得去明白。

“洞里面有什么东西跟我没关系，我的目的是找到林小夭，”他指了指门内，说，“我相信他就在里面。”

“可……可是……”事到如此，骆以恒仍然企图找理由说服沈离，门里面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林小夭也不可能在里面，但是沈离去意已决，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你功夫又不怎么样，跟过来只会碍手碍脚。就在这里等着吧，我找到出口了自然会过来找你。”沈离也没跟骆以恒客气，把心里所想的东西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骆以恒不会飞，洞里又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叫他爬上洞顶实在是不现实。但是，如果带着他一起去找出口，更不现实，且不说目前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们，就算是前面一片坦途，也不知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骆以恒体力有限，与其两个人一起像盲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还不如自己尽快找到出口，把骆以恒弄回去。

骆以恒可不知道沈离的心思，他满脑子只有沈离说的那句“你功夫又不怎么样”，只当是沈离是在嘲笑他没有用处。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便忍不住气乎乎的说道：“谁碍手碍脚了？！爷爷我就要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用处！！”说罢，他用力挥了挥手上的匕首，“我也去！不就是个破山洞么？我才不怕呢，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来，看我一刀解决俩！！”

听了骆以恒的话，沈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声音虽然小，但是骆以恒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这姓沈的妖怪分明又在嘲笑他，骆以恒一时气不过，正想分辨，却见沈离淡淡的说道：“算了，你要进就进吧。”

沈离意外的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骆以恒也有点愕然。他呆呆的站着，连已经挂在嘴边的骂词都忘记了说。

沈离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侧起身子，从门缝里钻进门内。骆以恒豪言壮语已出，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漆黑的通道，咽了口唾沫，然后慌慌忙忙的跟着沈离一起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谁也没有发现，在洞窟的一角，一个黑影正静静的凝视着他们。

“终于……来了呢……”

第二十章

在门外看的时候还不觉得，两人一走进门内，就发现里面的空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不少。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看起来不算太宽，但是五六个人并排走绝对没有问题。与外面的“大厅”一样，地上也横七竖八的躺着些尸骸，只是数量少了很多--如果外面那里叫作地狱的话，这里大概已经算得上是回到了人间了。

骆以恒跟在沈离身后，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走着。跟外面一样，走廊里也没有任何光源，虽然眼睛上涂了沈离的血，但是骆以恒仍然没有掉以轻心，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哪里会突然跳出个僵尸冲他张牙舞爪。沈离看出了骆以恒的紧张，便小声说道：“不用在意地上那些尸体，我们要小心的是除了他们之外的东西。”

“除了他们之外的东西……？”骆以恒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沈离的意思。确实，就算地上的尸体都站起身来，也不过是僵尸之流，没什么思想，不会耍什么花花肠子。骆以恒虽然实战经验不多，但是在进行灵师修行的时候已经把对付它们的套路背得滚瓜烂熟，好歹也算是知己知彼、心里有底，对付起来不算困难。但是那些通过那扇打开的大门进来的“人”们则不同，骆以恒他们在明，那些“人”在暗。他们是人是妖，是敌是友，骆以恒跟沈离都一概不知。未知的事物往往比已知的事物可怕上万倍，所以对骆以恒他们来说，防范那些“人”，比防范僵尸来得更加重要。

思及此，骆以恒便不再说话，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借以缓解紧张的心情。

看着看着，骆以恒忍不住“咦”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墙壁，又看了看地板，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洞里洞外的装修好像根本不是一个时期的嘛……”

走廊的“装修”比外面豪华得多，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外面的地面虽然铺着石板，但是都是些边角料拼凑起来的。走廊的地板则不同，用的是完整的条石，上面还有着细致的雕花，虽然经过岁月的磨蚀，但是仍然能够看出当初的用工之细。走廊的两壁和壁顶也同样装饰着壁画，只是跟外面不同的是，外面的壁画是彩绘，走廊上的壁画则是用镂空雕塑的手法刻在墙上的。在墙壁的下部，则装饰着一些塑像。这些塑像差不多有一人高，看样子是直接用墙壁的土石修塑而成的，与上方的壁画连为一体，仿若天成。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吧，塑像腐蚀得很厉害，只能从仅余的部分辨认出是一组人物的群像。很多人像的脑袋都坍塌缺失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排排无头尸站在黑暗中，看起来实在有些疹人。

看着这些塑像，骆以恒心中疑云渐生。风水堪舆不是骆以恒的强项，但是就凭他脑袋里那可怜巴巴的学识也能看出诃子山的风水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否决了这是一个古代墓葬的推测。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塑像形态各异，有人持瓶有人托钵，还有人脚踏祥云意欲飞升，这种造型的塑像一般都用作丧葬或者祭祀，普通人家拿来当装饰品未免有些晦气。如果不是墓葬，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或者是，难道这地方曾是龙脉所在，后来被人为的改变的风水？

正想着，一直走在旁边的沈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骆以恒说道：“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看看这个。”说罢，他从口袋里掏了一样物事递给了骆以恒。骆以恒也没多想，当即伸手接了过去。

沈离递给骆以恒的东西大概有半个手掌大，黑糊糊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形状，上面还散发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气味。

“这什么啊？”

“不知道，在门外面捡的，一直揣兜里忘了给你看。”沈离老老实实的说道。

听了沈离的话，骆以恒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压制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开始查看起手里的东西来。

手上的那个东西比外表看起来要沉，表面已经碳化，黑糊糊的，上面有几个洞眼，形状并不规则，不像是人工雕琢而成。骆以恒翻来覆去的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玩意……看起来像是石头？”

“不，”沈离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是人骨。”

“哦，人骨啊……”骆以恒随口应了一声，也没太在意沈离说的是什么意思。而等他彻底消化完沈离的话之后，那张脸顿时绿得比菠菜还要鲜艳。“你说这是人骨？？？？”

“是啊，头骨。”为了让骆以恒明白，沈离还特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如果沈离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现在躺在骆以恒手上的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就是一个人的脑壳。骆以恒盯着沈离，那表情就好像是吃了一打苍蝇似的，手里这东西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就这么僵硬的举在空中，维持着一个可笑的姿势。

“等一下！如果这个是人头骨的话……”突然，骆以恒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连忙再次把那个人骨拿到眼前细细的观察了一番。等他抬起头来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石猴头。”

“嗯？什么？”沈离不解的问道。

骆以恒冲沈离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说，“我是说这个玩意儿是石猴头。”

“石猴头？”沈离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物事，便扭头看着骆以恒，用目光无声的催促他尽快解释。

看沈离的表情就知道他石猴头的事并不清楚。难得遇上件沈离不懂的事，骆以恒不禁有点洋洋得意起来。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把他知道的东西都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原来，“石猴”不是石做的猴子，也不是什么叫做石猴的动物，而是普通的人类。在好几百年前，一些修仙问道之人把侏儒尸当作炼制丹药的一味重要药引，但是因为侏儒尸数量较少，价钱奇高，一些灵师为了求财，便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将人类人为的制造成侏儒，然后再通过特殊的药物，将这些侏儒制作成干尸来出售，借以大发横财。这些人工制造的侏儒尸往往只有猴子般大小，质地坚硬，所以便被称为“石猴”。除了用来做药引之外，还有不少修仙问道之人把它当作能力与身份的象征，把它安放在庭院里，用来镇宅护殿。后来，因为炼制丹药之风渐稀，在加上制作石猴的手段非常残忍，历来都被正统灵师所不耻，所以近一百年来，“石猴”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骆以恒也只是从家里祖传的一些抄本上看到过零星关于“石猴”的记载，近距离观察实物这还是头一遭。

听了骆以恒的话，沈离陷入了沉思。石猴什么的，他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对他来说，那玩意儿不过就是一个人头骨，在他眼中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骨没有任何区别。他纯粹是因为这个人头骨比较小，方便携带，才会揣在兜里打算拿给骆以恒看。不过，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是骆以恒说的什么“石猴”的话，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沉吟了半晌，沈离指着骆以恒手里的石猴头，说道：“你看到上面那火烧的痕迹么？”

“嗯？”骆以恒点了点头，“看到了，然后呢？”石猴头上黑糊糊的，确实像是被火烧过，所以骆以恒也不多话，静等沈离的下文。

“这个……嗯，你所谓的石猴头，是我在外面那个洞穴的角落里找到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除了这石猴头之外，外面那些尸体也大多有火烧的痕迹，”沈离说道，“你还记得花小姐说的那个故事么？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有两个捕快把诃子道众人困在山中，然后放火烧了诃子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