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SWER II ——崎谷はるひ
崎谷はるひ  发于:2011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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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野旁徨地呢喃着,将额头抵在沉默不语的门扉上。
当初决定分房,是因为身为业务员的自己经常晚归,他不忍心让结生子等他回来才睡。
结生子偶尔会接些感兴趣的翻译工作,因此书架上罗列了许多参考资料。秦野把面积最大、光线最充足的房间给她,竭

尽所能想给她最好的一切。那份真挚的感情绝无虚假。
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放开那段回忆,将这个空间让给其它人吗——又或者是,自己害怕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门扉,真实感

受结生子的逝去?
无数的疑问和假设在脑海中盘旋,每一个都只是加深他的疑惑。
蓦然回首,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敷衍真芝的借口。不是因为有苦衷才不答应同居,是为了不同居而千方百计制造理由


「我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他喜欢真芝。那率直激烈的性格也好,那俊朗潇洒的外型也罢,他爱他所有的一切——尽管无法说出口。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在心灵角落设了一道防线。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心烦气躁。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不曾如此渴望一个人吧!
从小到大,甚至在邂逅结生子之前,他对恋爱这种事一直淡然处之。
较他年长的结生子是个温婉美丽的女性,有一双带着淡淡哀愁的清澈眼眸。
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从言谈举止和善解人意的性格,可以想见她被年纪仅仅相差十岁的江木收养之前,一定饱尝

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秦野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宛如对彼此的痛楚和寂寞产生共鸣,他们在认识的第一天便互相受到吸引,进而

萌生相依相偎的爱意。
牵手与他相互扶持的结生子是秦野的憧憬,也是他的一切。然而,直到最近秦野才领悟到,与其说那是男女之间的热恋

,毋宁说是填补心灵空缺的情爱。
能让心胸开阔、恬静温柔的结生子眼中透出灿烂神采的,唯有她的养父江木。秦野知道它只能哀伤地将这段得不到回偿

的爱情埋在心中,于是牵起那双寂寞的小手,希望至少能陪伴在她身旁。
「要是结生子还在的话,就可以陪我聊聊了……」
他跟结生子之间,即使不透过言语也能心意相连,唯一无法分享的,只有那份坚贞而悲哀的热情。如今他总算能明白,

当他告诉结生子自己只想与她相伴,并不在乎她心里爱谁的那一天。她的眼神为何会透着悲哀了。
对真芝不顾廉耻的执着在胸口深处纠结成秽黑的情念,那跟潜藏在结生子眼底、令自己憧憬的不知名火焰是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种事我哪说得出口呢……」
他笑着推翻了不可能实现的假设。倘若结生子尚在人世,他跟真芝根本不可能衍生这样的关系。更何况,听到自己的丈

夫爱上一个男人,结生子一定会目瞪口呆吧。
阴阳两隔的他们不可能再携手走在一起。事故发生后,秦野有好长一段时期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照片、私人物品,他把所有会让他想起妻儿的物品都处理掉了。他无法忍受失去结生子,同时也失去视若心肝宝贝、还

没来得及命名的骨肉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苦。
「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当时明明那么伤心啊……」
逝去的时光冲淡了秦野内心的哀痛。最近想起结生子,感觉到的只有怀念,虽然寂寞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换做真芝离去了,自己会怎样?是不是也跟结生子一样,将所有睹物思人的物品都封印起来?
「——……!」
光是想象便难过得鼻头发酸,秦野双手掩脸低低呻吟。
「我办不到……」
说不定我会哭得声嘶力竭,即使他化为骨骸都舍不得放手吧!昏暗地嘲笑那走在悬崖边的想象,秦野叹息着甩开不健康的

思想。
他闭上眼睛,回忆与结生子在门扉另一端度过的每一天。
采光良好的房间角落,将长发编成一束的结生子,坐在镰田送给他们当结婚贺礼的两用书桌前,周围高大的书架上摆满

她心爱的书本。
——幸生,你回来啦。
过于专注而未察觉丈夫进门的美丽女性,回过头来对他露出含蓄的笑容。
「……什么都……没有了。」
睁开眼睛,那里只剩把空无一物的空间紧紧锁起的门扉。
堆积如山的藏书处理起来很不方便,便在江木的建议下送回他家去了。不仅是因为江木如此希望,而是部分书籍原本就

归江木所有。
这里剩下的东西,总有一天也得归还出去吧!
秦野哀伤地想着。或许是自己早已习惯手中的一切一点一滴地溜走,才无法敞开心胸接受那个把自己交付给他的男人。
「我可以让真芝……住进你的房间吗?」
可是,谁能保证这个被真芝填满的空间,有朝一日会不会又化为一无所有?
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毫无关系的两个成熟男人同居这件事,也是他担心的问题之一。
「那家伙有考虑到这点吗?」
真芝太过强势的大胆作风,有时会让秦野不知所措。他不希望年轻有为的真芝为这种事自毁前途,但他更怕的是,社会

的流言舆论会拆散他们。
那个井川想必也还没对真芝死心吧。虽然真芝信誓旦旦地说对井川没有任何眷恋,在秦野面前也绝口不提他的名字,秦

野依旧惴惴不安。
若是那个人缠着真芝要求他回心转意呢?就算没有井川在,只要出现远比自己适合真芝的人,又会变得怎样?
搞不好不需要外力的介入,我们的感情也会渐渐淡去。
(到时候我也能像这样……忘得一干二净吗?)
他没忘记真芝要自己留在身边时的坚决,更无从想象自己会有离开真芝的一天。
反而是迫不及待想缩短距离的真芝,看起来比他更焦虑。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呢……?」
既想相信又感到恐惧,秦野悚然地搂住自己单薄的肩膀。
昨晚在浴室交换了几次啄吻的两人对视着,从头上洒下的水花淌湿了真芝阳刚的脸颊。
沿着下颚滴落的水珠,让人心痛地想起曾陷入困兽之斗的真芝的泪水。
——要是我能跟你生个孩子就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完整的幸福。』就是这句伴着哽咽的话,让秦野决心把感情交出去。
后来他从真芝口中得知,原来镰田已把秦野的过去告诉他。自己失去家人无依无靠,以及为了延续对孩子的爱而辞去业

务工作,投入保父一职的事,真芝早就知道了。
也因此,真芝才会这么宠他吧。他竭尽所能地善待秦野,不论言语或态度都尽可能地尊重他,一心想弥补他心中的失落


(真的是……全心全意在呵护我。)
搂紧男人宽阔的背,秦野五味杂陈地笑了笑,在高兴之余莫名地感到悲哀。
或许是从指尖触摸的肌肤感受到曾经错落的某样东西,所以真芝恨不得能给他倾囊所有的温柔。
真芝非常体贴。有时他甚至怀疑,那过分的体贴是否来自他想赎罪的歉疚。
「结生子也对我怀有同样的歉疚吗……?」
咀嚼着结生子投给他的哀伤眼神背后的意义,秦野打了个轻颤。望着容许她继续喜欢江木的自己,她眯起寓意深长的眼

睛始终笑而不语,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如今已成为永远的谜题。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可怕啊……结生子。」
迷惘、恐惧、痛苦。在陌生的情感拨弄下,自己渐渐脱离原轨。但不论再怎么害怕也不愿离开真芝的自己,始终缺乏足

以潇洒跨越一切的坚强。
秦野迷惘地伫立原地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打开那扇尘封六年的门扉。
之后又过了两个礼拜,秦野和真芝同居的问题依旧没有做出结论。
真芝不敢逼得太紧,这件事就这么搁了下来。加上入秋以来一直悬宕未决的事务缠身,真芝有好一阵子没空去找秦野。
(累死我了……)
在周三的定期会议被钉得满头包,真芝回到部门异动后分配的新座位,挺直梁脊掩饰满身的疲惫。
过去待在业务四课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旧有客户的业务,也就是配合旧客户一成不变地估价,以及进行合约的交涉或更新

等等,是个工作起来不冷不热的部门。
相形之下,企划开发部除了开拓市场,还必须从签约货源找出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商品。
从里到外都必须打点,还得提出具有说服力的资料和数字,这次的公司内部简报是由真芝以代表的身份发表,批判的声

浪自然也朝他一面倒。
(这些人是打算围剿我吗?)
上层说拿不出这笔预算。新合作的厂商又反弹签约的条件太严苛,把真芝搞得心力交瘁。
严峻的声音偏偏又像落井下石一般,挑这个时候在耳边响起。
「真芝先生,可以讨论一下刚才会议的事吗?」
「好的。」
冰冷的声音发自真芝目前负责磋商的服装品脾『米里恩』代表人,在刚才的会议上表现强悍的嘉岛千濑。暗暗叫苦的真

芝向她堆出职业性的笑容,她却视若无睹,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商品的销售方式和我们事前开会讨论的结果似乎有些出入。」
「关于这点,我希望照刚才说明的方式进行——由于货源无法达到一定数量,我们只好缩小规模……」
「——请等一下。」
一听到责任被归咎到自己公司,千濑的脸色顿时一沉。这个被视为米里恩社长接班人的才女,虽然有着日本人偶般恭良

温婉的外貌,实际上却很不好惹。
「我记得需求量是贵公司先提出来的吧?」
「可是我说过若有变更会再联络,而且也跟贵公司的承办人确认过了。」
「那也不该在开会前的几个小时才通知啊……算了,这次就当做我们公司没有联络好。」
真芝也知道自己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公司临时变更条件,千濑的抗议不算无理取闹。正当他内心直冒冷汗的时候,千濑

又咄咄逼人地问道:
「再来是关于毛利率。这份企划书和业务部给的资料有几点不同,我想听听您的解释。」
「这点真的很抱歉……我会请业务部的人正式答复您。」
这个错误在会议中也面临了毫不留情的质询,真芝一时为之语塞,好不容易才装出冷静的态度对应。这完全是公司内部

协商不足的结果,他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昂首伫立的千濑不会对他咆哮,却一个接一个挖他的痛脚,真芝只能吞下满肚子的苦水。
「恕我直言,本公司并没有对贵公司强迫推销的必要,太苛刻的条件我们很难配合哦?」
真芝目前负责的是国内产品的商品开发,在公司内部一直是个不被看好的单位。办活动也好,批发贩售也好,要挽救委

靡不振的销售管道,势必得仰赖与畅销品脾签约合作。
在日本服装界赫赫有名的米里恩自然成为上上之选。真芝好不容易找对方谈到这个地步,绝不能因为小小的疏忽和谈判

破裂而功败垂成。
「我知道,我们一定会设法让您满意。」
千濑美丽修长的眼眸锐利地在真芝身上来回扫视,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真芝仍笑容以对。
一个说话直来直往的女人。但是比起要他阿谀奉承要好得多了。
坦荡坚定的冷静眼神和秦野美丽的眼睛有几分相似。对女性兴趣缺缺的真芝,在很难侍候的千濑身上感受到一丝好感,

或许是拜这双凛然的眼睛所赐吧!
「贵公司的意见我们会再重新检讨。」
「那好吧,万事拜托了。」
真芝正打算送客到大门口,穿着高级套装挽着绢丝般发髻的女性,已先他一步转身离开了。那态度仿佛在告诉他正事快

做,其它废话少说。
等到千濑苗条但魄力十足的背影从视野完全消失,真芝这才如获大赦地趴在桌上。
「唉——」
「别丧气、别丧气。」
苦笑着拍他肩膀的,是真芝的直属上司——企划开发部部长镰田。「明知道拿数据做文章我也没办法马上回答,干嘛还

这样刁难我……」
企划书是真芝拟的,在实际的交涉和企划会议上做简报是份分内的责任,可是毛利率和金额的决定权却掌握在营业本部


资料上的疏失他责无旁贷,可是对毛利率不满应该直接找本部发飙才对吧!听真芝这么抱怨,镰田微微苦笑着说:
「……嘉岛小姐不跟蠢材浪费口舌,你应付得算不错了。」
「您的意思是?」
「总之,她在暗示这点小事你最好赶快摆平。她也看准了你才是能办事的人。」
镰田如此叹息,真芝也长叹着说『我也知道』。
「……米里恩是岛崎负责的吧?」
米里恩现在的业务窗口是曾经担任营运本部课长的岛崎,他是个喜欢夸口却做不出成绩的男人。
S商社经销的商材以舶来品的进口贩卖为主。自创业以来包括社长在内的核心经营高层,皆由自家人执牛耳,是个体制僵

化的家族企业。可是有鉴于营运状况持续低迷,董事们终于看透中央集权的经营方式不是办法,于是在去年的董事会上

正式将整个经营团队撤换,由生产咖啡闻名的外资企业买下经营权,公司DM上的总公司地址也不再是负责实质营收的公

司,而换成了外资企业的地址。
高层异动,公司的体制也跟着改变。公司进行大规模的组织改组,包含集团的分公司在内,总计有三千多人遭到裁员。
拜此所赐,业务部从一课到四课也进行大幅度的人事异动,真芝和直属上司镰田一起被调到跟业务性质似是而非的企划

开发部。这不是降职,镰田原本就出身企划开发部,这次的调职,主要是希望他振兴这个积弱不振的部门。
虽然转换了跑道,能逃过一劫毕竟值得庆幸。有些高阶经理虽然没遭到裁员,却被下放到旁系的子公司去。面对派系势

力解体和外资系社长根绝米虫的铁院作风,底下员工无不人人自危卖力工作。
尽管如此,仍有一部分巴着旧派系势力不放的人留了下来。这样的岛崎和实力主义的镰田势不两立,也不知是否刻意刁

难,一些重大事项经常漏掉联络他们。
「也就是说,岛崎已经被米里恩踹到一边凉快罗?」
「明白就好,别讲得太白。」
这次数据弄错是协商不足抑或有人从中作梗尚无定论,要是真的做到这种地步就太过分了……真芝想着皱起眉头。
仅仅为了偏见就怠慢从未成交的国内大厂米里恩。对自己这种愚昧思想毁了多少契约浑然不觉的男人,至今仍坐在管理

职的位子上。真芝不由得要感慨,这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司未来可想而知。
「唉……这方面的事由我来设法,你只要想办法解决这次的疏失就行了。先算出明确的数据,再把企划重新研拟一遍。

嘉岛小姐很难缠的哦。」
「嗯。」
和过去大不相同的工作内容让他不胜困扰。在镰田的指导下伸展触角,从开发商材到接触新厂商签订合约,无一不是吃

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是,这样的性质反而符合他的性向,坐困愁城下去也不是办法。镰田拍拍真芝的肩膀鼓励他多加把劲,真芝也点头回

应。
比起应酬客户和汲汲营营于书面上的数据,投入现场奔走更适合他,他也从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这次引进米里恩,也是真芝四处奔波进行市场调查,苦心拟定的企划案才能得到认可。规模大的对象压力越高,但相对

地成就感也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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